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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勇闯天涯【作者:天子】(完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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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9章 问君能有几多恨(二)

  “大哥,中央军第五十二师,是不是上个月*******新颁布的整理师?”戴子冉问道。

  吴铭摇摇头:“蒋委员长的几个嫡系师还没整理出来呢,哪里会轮到第五十二师……根据这几个月的内部战报看,年初的时候,代理师长李明取代调往第二师任师长的韩德勤,成为了第五十二师新任师长,广东籍的李明好像不是黄埔系的,估计再怎么整理也没他什么事。”

  吴铭在田家热情的招呼下,接过茶水缓缓坐下,由于弟兄们太多,只能在门口等候,没想到吓得乡亲们不敢来了。

  田二哥匆匆把信拿出来,吴铭看完后非常高兴:“大叔大婶,几位大哥大嫂,正刚兄弟有出息了,立下战功后,获得他们长官和南昌剿总司令部的特别举荐,不用考试,也不用经过一年的入伍生训练,直接进入南京的中央陆军军官学校第九期深造,还有两年时间就能毕业,出来就是带兵的军官了。”

  “吴道长,那你现在呢?你当了多大的官?”田二哥好奇地问。

  吴铭摸摸衣领上的中校领章:“我和正刚不一样,我是浙江保安部队的,属于浙江省政府直接领导,而正刚是蒋委员长的部队,归中央政府直接领导,所以哪怕我当个队长,没法跟他比啊!”

  挤成一团的田家男女老少高兴不已,虽然不知道吴铭这个队长有多大,但是吴铭带着几十个兵,个个有长短枪,马背上还有两挺机枪两门小炮,这样威武仍然不敢和自家正刚比,估计正刚真是苦尽甘来,遇到贵人步步高升了。

  吴铭掏出钢笔和笔记本,记录信封上田正刚的通信地址,然后叫弟兄们把礼物搬进来,饭也不吃,借口军务繁忙便离开了。

  淳朴热情的村民们哪里肯依?男女老少追出来挽留,却无法追上战马的速度,只好作罢。

  前往东面煌固镇的路上,吕正德打马上前,和吴铭并行:“你先前不是打算在田家村招兵的吗?怎么最后逃也似地离开了?”

  吴铭说出心中的苦楚,随后指着北面的大山和山下的各处,将自己当初怎么获得山上祈真观道士的拯救、怎么认识田正刚、怎么被官兵包围、田正刚怎么送他逃命等等,事无巨细全都告诉了吕正德,听得吕正德和身后的吕魁元、戴子冉等弟兄长吁短叹感慨万千,这才明白吴铭此刻的复杂心情。

  来到熟悉的三岔路口,遥望北面那座破旧的土地庙,吴铭心潮起伏倍感伤心,沉思良久,他吩咐吕正德带领弟兄们返回客栈,等候李琨他们传来信息,自己则带着戴子冉、吕魁元和雷鹏三人,拿上剩下的两匹咔叽布、一箱进贤烧酒和几包糖饼,向北进发。

  路上不时遇到避让一旁的农人,吴铭也不说话,到了煌固镇外路口,直接打马拐进左边小道,前行数百米,远远就看到蹲在竹根下破竹篾的刘启发。

  为了避免误会,吴铭只好先开口叫了声“启发大哥”。

  打着赤膊的刘启发惊愕地站起来,盯着下马而来的吴铭几个,手中的柴刀握得紧紧的,又是惊慌又是疑惑,直到吴铭含笑走到他面前,他才惊喜地扔下柴刀,上前热情相见。

  得知刘启发的三个儿女都在镇中学堂免费读书,吴铭开心地笑了,叫魁元几个把布匹和礼物全拿出来放到地下,再掏出十个大洋放在礼物上,掏出笔记本打开,写下自己的通信地址,撕下来交到刘启发手里:

  “启发大哥,兄弟我军务在身,不能久留。这是我的通信地址,以后你儿子如果读书遇到困难,可以给我写信,也可以去找我,走了啊!”

  “哎哎、哎哎!吴兄弟、吴兄弟啊……”

  “回去吧!”

  没等眼泪哗哗的刘启发追上去,吴铭已经打马离去,拐过小树林,转过田坎,吴铭突然发现,前方近百名身穿灰色军服的官兵和民团乡勇堵住了路口。

  百余人看到吴铭几个在三十余米外勒住马,立刻举起枪对准吴铭几个,其中一个当官的厉声喝道:“放下武器,老老实实走过来出示证件!”

  “嘛个逼的!”

  吕魁元和雷鹏端起冲锋枪,飞速上膛。

  吴铭立刻举起手,大喝一声:“别动,在这儿等我!”

  说完,吴铭翻身下马,大步走向百余名高度紧张的官兵和乡勇,在他们面前一米外停下,顶着四支枪口,从上衣口里掏出证明和军官证:“看清楚了,别乱来。”

  “啊!是浙西保安司令部的?真是中校啊!对不起了,长官,你们这身绿色军装很少见,请问长官不会是来给陈老爷子祝寿走错路了吧?”挂着中尉军衔的军官还算是懂礼,示意麾下弟兄和民团收起枪。

  吕魁元三人飞快打马上来,恶狠狠盯着这群混蛋,中尉看清三人手里的美国冲锋枪和腰间的柯尔特手枪,顿时惊得后退一大步。

  “没事,我们是为侦缉一件大案过来的,这事说起来和你们北面书架山和石人山的几股土匪有关。”吴铭含含糊糊地说道。

  中尉盯着吴铭年轻俊朗的脸拼命回忆,不一会儿突然惊叫起来:“吴长官,你就是破获轰动全国的正觉寺大劫案的吴铭队长?”

  吴铭笑了笑:“正是鄙人,可以让你的弟兄们收起枪了吧?”

  中尉立即驱散自己的弟兄和乡勇:“吴长官,请您见谅,之前我还以为您是来陈老爷子家祝寿的,可没理由钻进偏僻的小路来啊,接到乡勇的报告我就过来了,看到长官几个身上的服装不对,为防万一,委屈长官了。”

  吴铭示意吕魁元几个收起枪:“听你口音是南昌人?”

  “长官明鉴,我们是从南昌护送陈科长回乡,操办老爷子五十岁大寿的,过两天就得回去。”中尉对几次上中央报纸的吴铭很有好感。

  吴铭却皱起了眉头:“这么说起来,陈仲康还留在家里?”

  “在啊!陈太太也回来了,汪专员也在,本地不少乡绅都在,都第三天了陈府还是很热闹……怎么,吴长官认识陈科长?”中尉机灵地问道。

  吴铭心里没来由一阵隐痛,咬咬牙,转向吕魁元几个:“你们谁的马上还有礼物?”

  “没了!”

  吕魁元摇摇头,望向雷鹏,雷鹏又望向戴子冉。

  戴子冉耸耸肩:“你们别看我,除了武器和证件,我身上还有二十大洋。”

  吴铭嘿嘿一笑:“陈老爷子是个慈祥长者,陈仲康科长是留学日本回来的大才子,他们一家都很好客,还有那个汪专员,如果我估计不错的话,他这个专员恐怕当上没一年。肚子正好饿了,干脆我们也祝寿去,没有礼物没关系,情谊为重嘛,哈哈!”

  吴铭说完,抢过缰绳翻身上马,双腿一夹,径自向镇子前进,一群官兵和乡勇面面相觑,谁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吕魁元和戴子冉三人打马跟上,细心的戴子冉越想越不对劲儿,着急地向身边的吕魁元问道:

  “大哥的举止和脸色不对啊!会不会出事?”

  “出个屁的事!刚才被枪指着,老子现在还一肚子火呢,真要是大哥看谁不顺眼,开枪扫他娘的就是了,驾!”

  吕魁元打马追上吴铭,不声不吭的雷鹏也策马跟上,吓得戴子冉连忙跟上,好在吴铭进入镇中街道放慢了速度,否则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是。

  镇子里极为热闹,但是吴铭信马而行,神态平和,从容不迫,三个全副武装的弟兄策马紧随其后,可还是吓得人群纷纷躲避,瞬间破坏了这里安宁祥和的气氛。

  站在陈府大院门外迎客的中年文人看到吴铭几个来到大门口还不下马,刚要大声呵斥,就被吴铭冷冷的眼神吓得一哆嗦。

  没等他反应过来,吴铭已经下马来到他面前,掏出军官证在他面前打开,让他看清楚之后缓缓收回去:“麻烦你禀报一声,浙西保安司令部直属第五团中校团长吴铭前来贺喜!”

  “好好、好好!请长官稍等,小的这就去通报。”

  中年文人转身进去,背向吴铭的时候,这个狡猾的家伙悄悄向站在门口的四位荷枪实弹的官兵猛使眼色,四个官兵立刻解下枪支围了上来,不一会儿,院子里的十几个官兵快速冲出大门,转眼间警惕地将吴铭四人团团围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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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9章 问君能有几多恨(三)

  二十余名官兵端着武器将吴铭四人团团围住,更多惊慌失措却又要看热闹的民众又将二十余名官兵围住,这一情况让本就一肚子不痛快的吴铭更加恼火。

  两名校官很快就从院子里冲出来,大喊大叫分开人群,率先冲进圈中的上校上前打量吴铭的长相:“兄弟是哪个部分的?”

  吴铭叹了口气,缓缓掏出证件递上:“浙西保安司令部第五团团长吴铭特来贺喜!”

  身材发福的上校接过证件细细查看,抬起头不屑地上下打量吴铭:“区区一个团长,有请柬吗?”

  吴铭一把拦住恼火不已的吕魁元,沉住气收回证件:“你这样子可不是待客之道啊……既然是这样,我也没必要和你啰嗦了,请让开!”

  “嘿!一个外省人想来这儿逞凶啊?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斤两,这地方可是你想来就能来的吗?识相的就快点儿走吧!”

  上校蔑视地朝地面吐了口浓痰。

  吴铭刚要发火,从里面赶来看是怎么回事的陈三老爷已经惊叫起来,跌跌撞撞冲上来拉着吴铭的手,激动得语无伦次满脸通红,最后竟然喊出了“少爷”这样的称呼,接着不管不顾,拉着吴铭的手就往里走。

  众人见状惊愕不已,很快就意识到这几个全副武装、身穿绿色军装的人真是陈府的贵客,不可一世的上校犹豫一下终于让开道路,吴铭摇摇头,示意吕魁元几个和自己一起入内。

  正堂里宾客云集,吴铭想了想放慢脚步,在陈三老爷耳边低语几句。

  陈三老爷连忙点头,拉着吴铭绕过正堂,避开众人,从侧面佣人出入的小门直接进入中院,很快进入空无一人的陈老爷子的正房。

  陈三老爷激动地请吴铭几人在会客厅稍坐,跑出去吩咐丫鬟立刻上茶,随后一脚高一脚低地跑向中堂,顾不得正在与陈继尧热烈交谈的众多名流士绅有何看法,气喘吁吁地趴在陈继尧耳边一阵低语。

  身穿暗红寿星绸袍的陈继尧先是一愣,接着猛然站起,向众宾客歉意地拱拱手,转身就朝自己居住的正房快步赶去,留下一堆惊愕的名流士绅不知如何是好。

  凌乱的脚步声传来,吴铭礼貌地站起,向匆匆而来泪流满面的陈继尧抱拳作揖:“陈老先生,晚辈不请自来,又没带什么贺礼,还请多多原谅!”

  陈继尧嘴唇颤动,长须乱抖,好一会儿才稳定情绪,擦去满脸的泪水,露出个开心的笑容:

  “好、好!你回来了就好,我们爷儿俩坐下,慢慢说话、慢慢说话。”

  吕魁元和雷鹏可没有那么容易激动,两人相视一眼,自觉地走到正堂门口站岗。

  站在吴铭身后的戴子冉心中疑惑不已,但还是礼貌地向陈继尧鞠躬问好,等陈继尧坐下之后,才小心翼翼地坐到吴铭的下手。

  吴铭挥退上茶的丫鬟,掏出支香烟点燃:“看到您老身体康健,晚辈欣喜不已,只是之前没想到,陈家如今的风光,竟然是靠为国尽忠的陈家大哥换回来的,不得不说这是个幸运,又是一个不幸啊!”

  陈继尧又是一愣,随即长叹一声:“你这话,说到我心坎儿里去了……这几天晚上,我一直在想这事,唉!要是仲康有你一半的精明,我也不用操心了啊!”

  吴铭没接着话头,平静地说出自己的来意:

  “上午我到社公山脚下祭奠,不知道前天是您老寿辰,原想悄悄到镇南河边,答谢当初对我有恩的刘启发一家就离开,谁知道被上百官兵和民团用枪拦下来,想了想干脆来看看您老,可刚到您家大门口,又被几十个军人用枪指着了,心里挺恼火的,唉!国家军队沦为仗势欺人的狗腿子,不应该啊!”

  陈继尧竟然能理解吴铭的想法,沉痛地点点头悠悠说道:“我明白,这可不是什么福气!对了,你这军服是……”

  吴铭想了想,还是礼貌地掏出证明和军官证,递给陈继尧:“我此次来,是为了上饶北面的几股土匪,这些土匪不单止劫掠江西,也经常跑到浙西各县犯案,这么些年来谁也拿他们没办法。”

  “上海抗战期间,我带兵到杭州协防,上个月回来之后,奉命负责浙西与江西交界各县的防务,此次受司令部派遣,前来招安北面的几股土匪,如果这些土匪不愿意下山投诚,恐怕我还得领兵过来打上几仗,一来锻炼队伍,二来可以得到些助饷,缴获些钱财,我麾下弟兄和他们的家人都挺不容易的。”

  陈继尧听完激动不已,打开证明和军官证看了又看,一时间老泪纵横,唏嘘不已。

  脚步声传来,来人被拦在门外,吴铭吩咐放人进来,没想到端着茶壶进来的,竟然是熟悉的神色极为复杂的三姨太、双眼通红的汪月涵和三姨太的漂亮女儿。

  陈继尧匆匆擦去腮边的泪水,哆哆嗦嗦捧着证明和军官证,递到三姨太面前:“看看,你来看看,他现在已经是堂堂正正的中校军官了,是来公干顺便看望我的,你快看、快看啊!”

  陈继尧言语间满是望子成龙的喜悦,三姨太接过看完,惊喜地叫起来:“是真的?”

  吴铭站起来行了个礼,苦笑一下回答:“不怪你这么问,毕竟我们才分开一年多时间……不骗你,是真的!”

  汪月涵一把抢过证明和证件,看完后大吃一惊:“吴铭?浙西保安司令部……你、你就是因为侦破正觉寺大劫案而闻名全国的浙军教导队长吴铭?名震全国的浙军直属教导团的总教官也是你?”

  吴铭挺平静地解释道:“那都是报纸吹捧出来的,我可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只是做了自己分内的事情,不值得如此谬赞。”

  “对了,你是怎么进入军队的?”汪月涵似乎有问不完的问题。

  吴铭想了想:“说来话长啊!对了,似乎大门外的军人对我有些误会,估计他们是你丈夫带来的吧?要是不希望你丈夫做蠢事的话,你最好尽快把你丈夫叫进来好好谈谈,不要造成什么误会……否则等会儿恐怕会出事,老爷子大喜的日子,又有那么多宾客,总不能让别人看笑话吧?”

  汪月涵脸色突变,咬着丹唇快步离去。

  三姨太给吴铭和陈继尧斟好茶,缓缓坐下,拉过女儿的手介绍:“怡儿,你不是总问我三哥在哪里吗?如今在你面前了。”

  吴铭微皱眉头,但是看到清纯美丽的女孩羞涩的样子,心里那点儿疙瘩只好放下:“读高中了吧?”

  女孩低着头细声细气地回答:“毕业了,我都满十七快十八了。”

  三姨太搂着女儿笑道:“她想学医,她二嫂说杭州教会医学院的教学质量最好,冬天不像北平协和医学院那么冷,也不像上海医专,男女混读,情况极为复杂,而且听说今年杭州那边招收女生班,所以我想下个月去陪她去杭州,参加杭州教会医学院的入学考试。”

  吴铭想了想,招手道:“子冉。”

  戴子冉连忙站起:“大哥有事?”

  “坐吧,喝杯茶慢慢说。”

  吴铭为戴子冉倒杯茶,把戴子冉介绍给三姨太:“这位戴子冉上尉便是杭州教会医学院毕业的高材生,投笔从戎加入我军,原来担任我们部队的医官,但他很有军事天赋,所以现在担任我的作战参谋,你们有什么需要了解的,可以当面问问他。”

  “怎么回事?”戴子冉问道。

  “这位小妹妹想下个月去杭州,报考你的母校。”吴铭说完,端起茶杯品茶。

  戴子冉早已被女孩的美丽和空谷幽兰的气质所打动,当下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这事儿,好像不用我出面了吧?这是小事,只需我大哥和我们雷孟德院长打个招呼就行,就连考试都可以免了……”

  “上个月我们在衢州挑选了二十个高中优秀毕业生,如今都在刚开办的衢州教会医院学习,估计未来一年之内,其中大部分都能进入杭州医学院深造,这事儿……应该是很简单的事嘛。”

  文质彬彬却全身披挂的戴子冉满脸通红,在陈继尧夫妇和女孩子惊愕的注视下,有点儿手足无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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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9章 问君能有几多恨(四)

  惊喜的三姨太还没来得及开口,门外传来一阵浮躁的脚步声。

  不用多想,吴铭就知道是陈仲康来了,当下默默喝茶,对大步进来站在他对面的陈仲康和汪月涵夫妇无动于衷。

  陈仲康在父亲责备的眼神中气鼓鼓地坐下,紧盯着吴铭的眼睛,咬牙彻齿地问道:“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房间里的气氛瞬间紧张起来,吴铭却毫不在意,缓缓抬头,看着满脸惊怒的陈仲康:“我说你好歹也是留过洋的人,怎么没学会日本人的礼仪,反而学会了日本人的飞扬跋扈和气急败坏?就凭你这份涵养,我实在难以相信,你竟然能在藏龙卧虎的南昌行营混得下去。”

  “你!”

  陈仲康勃然大怒,指着吴铭就要发火,但被三姨太和汪月涵紧紧拉住,陈继尧望着二儿子良久,最后只能徒劳叹息。

  吴铭缓缓放下茶杯:“南昌行营新任的办公厅厅长,是杨永泰杨畅卿吧?刚给蒋委员长献上七分政治三分军事的高妙策略,高人啊!不过,你可千万别在他面前摆什么架子,除非你加入到他们政学系,心甘情愿地受他们驱使,否则,宁愿回到江西省党部去,也不要跟那个老狐狸朝夕相处,整天提心吊胆过日子的感觉可不好受啊!”

  所有人都大吃一惊,陈仲康又气又惊:“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吴铭收回桌面上的证明和证件:“我的上司是浙西保安司令方佑淳将军,是陈立夫先生和徐恩曾先生的好朋友,中央党部下月一号要在我们衢州开办全国党务培训班,培训内容包括机要、电讯、侦缉、党务建设等方面,由徐恩曾处长亲自主持,中央党务调查科新任副科长周文彦先生负责教务,地点就定在我的城北军营里,估计我还得担任前面几期培训班的军事教官。”

  陈仲康张大了嘴巴,汪月涵又是伤痛又是震惊,陈继尧夫妇已经吓得脸都青了。

  陈仲康终于回过神来,勃然大怒:“怪不得你这么大胆,敢在众目睽睽之下闯进来,原来投靠了CC系。”

  “打住!打住!我至今还不是国民党党员呢,就算是想投靠也不够资格……再说了,真要投靠也是我未来的大舅哥方佑淳将军投靠,关我屁事啊!”

  说到这儿,吴铭往后重重一靠:“我今天到这里纯属意外,也没想过要报复谁,这么些日子过来,很多事情我都想开了,人总不能一辈子揣着怨恨活着吧?唉!去年我到浙江省党部办事的时候,不少人把我错看成陈伯安先生的弟弟,包括两位黄埔系的将军和徐恩曾先生在内,可我实在与陈伯安先生没有半点儿关系,如果换成你,或许就对了。”

  陈仲康哪里还不明白吴铭话里蕴含的讽刺,恼羞成怒之下伏到桌面上:“我警告你啊,有多远你给我滚多远,我们家不欢迎你这样的人,你犯下的罪我可以既往不咎,但千万别让我以后再看见你!”

  吴铭鄙视地瘪瘪嘴:“有进步,至少没有再骂我野种,令人欣慰啊!不过我也得提醒你,我想上哪儿就上哪儿,你还没资格对我指手画脚,有件事本来和你没关系,但是见你这样子,我还是愿意通报你一声:从六月二十日开始,整个浙赣闽边境地区划入我浙军第五团和直属教导队的防区,我身为浙西保安司令部直属第五团团长兼教导队队长,随时都有可能率部过来剿匪作战,浙赣边境的开化、常山、江山三县所设立的检查站,都在我的直接领导之下,你要是不信,回到南昌后可以用南昌行营的名义,向浙江省保安处询问。”

  陈仲康彻底没撤了。

  老父亲的责备、生身母亲返回老家之后重病卧床,在如今这个家里,恐怕没有谁愿意为他陈仲康去得罪吴铭这个孽种,而且吴铭冰冷的目光实在让他心寒,陈仲康突然发现,根本无法撼动比他更冷酷、城府更深而且杀伐果断的吴铭了。

  尴尬的沉默中,气急败坏的陈仲康终于拂袖而去,心潮起伏的汪月涵似乎没有看到丈夫的离去,全副心思都放到了吴铭身上。

  “有吃的吗?”

  吴铭的话把大家吓了一大跳,三姨太连忙出去张罗,汪月涵干脆坐下来,提起茶壶,默默地为吴铭斟茶。

  吴铭见状,对眼神复杂的汪月涵友善地笑了笑,转向满脸沉痛的陈继尧歉意地点点头,然后转向女孩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陈怡,心旷神怡的怡。”

  女孩似乎不怕吴铭,坐在母亲的座位上,定定地看着吴铭,美丽的眼睛晶莹闪亮。

  吴铭对她笑了笑:“上次来只是见过你的背影,估计那时候我吓着你了,实在对不起啊!只是,没想到你长得这么漂亮,漂亮得吓呆了我们的大才子戴子冉上尉。”

  陈怡有些惊讶地望着吴铭,随后靠向身边的汪月涵,捂嘴直笑:“这说法真有趣,呵呵!”

  汪月涵幽幽一叹,搂着笑得花枝乱颤的陈怡,轻声询问:“你在上饶要待多久?”

  吴铭苦笑道:“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吃完饭我就赶到玉山去……北面大山里的匪情很严重,我必须要在共军的方志敏第十军回师之前,解决掉大部分土匪,否则我睡不着觉。”

  汪月涵满脸关切:“危险吗?”

  “如今这个世道,干什么没危险?我早就习惯了。”

  吴铭狠下心,转向陈继尧:“有件事我想请教您老,上饶、广丰一直都往衢州运送煤炭,还有余干、德兴等地的铜锭,但是都被衢州的商人压到很低的价格,不知道您老有没有参与其中?”

  陈继尧点点头:“铜材的生意我沾不上边,煤炭方面,我大概占三分之一吧,不过都是其他几个股东在做,我已经没那份精力了。”

  “如果我在正常的价格上加一成,包销你们的煤炭,不知道是否可行?”吴铭客气地问道。

  陈继尧愣住了:“完全可以的,从今年开始,衢州那边就没有和我们签订合约,卖给谁都一样,只是,你什么时候做起买卖来了?”

  吴铭耐心地解释道:“只能说是机缘巧合吧……我和常山北面的毛良坞乡亲们一起,在毛良坞大山里发现了一座煤矿和一座萤石矿,我回到衢州就把两座矿场抵押给了衢州中国银行,贷到了六十万资金,买了几艘大马力铁壳船,开始挖矿运出来,卖给德国和奥地利洋行,还买下衢州城外的西北码头,和衢州大户唐家一起合股修建煤炭专用码头和火电厂,再通过子冉的堂哥戴子辰先生,认识了杭州教会的雷孟德神父,拿到进口西药的经营权,之后合股在衢州建立西医院,下个月就要开业。衢州缺煤,目前的火电厂已经难以满足衢州的发展需要,所以我们得再建一座火电厂,需要常年购买煤炭。”

  陈继尧听得目瞪口呆,端来菜盘子的三姨太和三老爷甚至吓得忘了把菜摆下来。

  汪月涵根本不相信:“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你想告诉我们什么?”

  吴铭叹了口气:“就知道你会这么问,其实我说的都是真的,这还不是我全部的财产,要是再加上衢州五金制品厂的四成股份,以及正在开采的两个矿场和即将开采的两个硫磺矿,属于我个人的资产估计已经达到百万,不过其中大部分是机器设备、原材料和不动产。”

  “哐当——”

  三老爷差点儿没把托盘给扔掉,三姨太张大了嘴巴,一脸的不可置信:“这才多长时间啊?你是怎么做到的?”

  吴铭严肃地解释:“其实我本不愿说这些,现在之所以说出来,是希望你们好好劝劝陈仲康,别担心有人打你们陈家家产的主意,估计这也是他心里最大的担忧,我不愿大家心里总是怀着怨恨活下去。”

  “再有就是,这年头当官不容易,不管外面人怎么说,我都认为蒋委员长和杨永泰先生是两袖清风的人,见不得身边的人贪污腐败,除非家底和官职都达到财长宋子文、实业部长孔祥熙那样的高度,否则,蒋委员长和杨永泰对贪污渎职者绝不会手软的!”

  “以陈仲康如今的心态,很容易出问题……唉!能力不行没关系,可以学习,要是心气太高行差踏错,那就不好玩了,说不一定会拉着整个家族陪葬。”

  “是啊!”

  陈继尧长叹一声:“外人只看到我陈家如今的风光,谁能看到其中的巨大隐患啊?”

  吴铭连忙站起来:“晚辈叨扰你老了,今天没备什么礼物,对不住你老的地方,还请多多原谅!等你老六十大寿,晚辈一定送上份厚礼!子冉。”

  “到!”

  “叫魁元和雷鹏别在外面站着了,进来吃饭,敬陈老先生一杯,吃完我们还得赶路呢。”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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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0章 不服就灭了他(上)

  吴铭嘴里说得谦逊,可做起来又是另一个样子,吃饱喝足之后带着三个下属,优哉游哉地骑马穿过两百多官兵和乡勇之间,大摇大摆地离开煌固镇。

  陈仲康一怒之下,招呼也不打就带着灰头灰脸的一个连卫队追到上饶,得知吴铭已率部离开永盛客栈,陈仲康气得手舞足蹈,指着东面的玉山方向破口谩骂,其他几个军官也跟着骂起来。

  入夜,陈继尧卧室的客厅里聚满了人,汪道涵、三老爷、汪月涵、三姨太和小女儿陈怡围坐一圈,低声议论下午发生的事情。

  “贤弟,山伢子真的离开了永盛客栈?”

  想通一切之后,精神大好的陈继尧仍然有些不放心。

  汪道涵再次笑道:“真离开了,可惜我来不及见他一面,估计这个时候他已到玉山,康儿再有能耐,也不敢去玉山找不痛快……玉山距离常山也就六十里地,快马半个时辰就到,何况县之间的边界检查站属于浙西管,那里至少部署有一个营的兵力,哪怕康儿不知道,他身边的军官还是知道的,没人敢去找山伢子的不痛快,大哥你就放心吧。”

  已经在江西省党部工作的汪月涵问道:“按理说,保安部队是不能越境的,他怎么敢毫无顾忌地带兵到我们江西来?”

  汪道涵对侄女摆摆手:“你那是老黄历了,自从赣东北地区的共军方志敏部日益壮大之后,我们上饶专区和浙江衢州专区就被视为围剿战场的一个整体,彼此偶有交叉很正常。自去年下半年开始,由于中央军各部在湘、赣、粤、闽、皖五省围剿作战中频频损失,我们江西各地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保安部队,只能源源不断补充中央军各部……”

  “所以一直以来,我们上饶专区保安司令部名为七个团,其实通常只能保有三个团,负责周边六县的治安和防务就已捉襟见肘,要是共军主力突破中央军防线打过来,恐怕还得求浙西保安部队增援啊!”

  “怎么浙江又有这么多兵力?”三老爷一时想不清楚。

  汪道涵很有耐心:“三弟啊,浙江的富裕岂是我贫瘠的江西可比的?人家是全国首屈一指的富裕大省,有了钱还愁没有兵?就拿山伢子所在的衢州来说,自古就是四省通衢的富裕之地,浙江的第二个大粮仓啊!”

  “今天你没看到山伢子几个身上的装备?清一色的美国货,真要是打起来,恐怕我们一个连都顶不住啊!这也不是坏事,对老陈家来说,何尝不是一种幸运?至少这次山伢子的态度就好多了嘛,我说的对吧?”

  众人深以为然,陈继尧手捏胡须频频点头。

  “我觉得三哥很像大哥,也是个英雄。”

  陈怡突然来这么一句,听得大家惊愕不已,细细一想,又何尝不是?以今天吴铭的手段和气势,以及他如今的名气和地位,已经远远超过了当年的陈伯安,何况吴铭如此年轻,还有远大前途。

  汪月涵强忍心中的酸楚和冲动,望向自己叔叔问道:“叔,你说这一回山伢子他真要在我们赣东北剿匪吗?”

  汪道涵沉思片刻:“虽然我还没接到衢州专员鲁忠修的公函,但以目前的局势来看,浙西保安部队跨境剿匪很正常,内部通报上说,浙西保安一团,已经协助中央军独立第七旅开赴闽北围剿共军。”

  “还有,两个月前,和我们相邻的浙西开化县城被方志敏部突然袭击,当地保安部队战死百余,得到增援才把方志敏部打走,衢州专员鲁忠修出自****会,性格非常强硬,挨打之后他不出兵报复才怪。”

  “所以啊,山伢子悄悄带兵过来也合情合理,要是浙西真有一纸公函过来要求协助,我们少不得还要出面协助,剿匪与围剿共军是目前最高的政治任务,谁也不敢敷衍。”

  陈继尧心里很不放心:“贤弟,你说山伢子能打得过那些暴戾凶悍的匪徒吗?”

  汪道涵哈哈一笑,安慰道:“这就不用大哥你操心了……你恐怕还不知道,山伢子如今是浙军中赫赫有名的悍将,《中央日报》两次报道他的功绩和科学练兵手段,说他训练出的强军,整体水平不在国内任何军队之下,就连浙军直属教导团都是他一手训练出来的,你还担心他干什么?等着他立功的消息吧!”

  “可我想不通啊!这小子从小到大,只读过村中的两年私塾,两年前还是个挑着木炭赶集,见人就害臊的村中小子,他从哪儿学来的带兵本事?”陈继尧的额头满是皱纹。

  是啊!他哪里来的如此丰富的军事知识?又哪里来的如今的凛然气度?着实想不通啊!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个个愁眉苦脸异常尴尬,就连汪道涵也挠头不已。

  就在陈家老小想破脑袋都想不明白的时候,吴铭已经率领他的精锐弟兄,连夜进入三清湖西北方的横街镇,准备对最为嚣张的观音岩匪窟两百余土匪发起致命一击。

  三当家李琨的交涉没有取得预计的效果,大部分土匪均在犹豫不决的观望之中,只有原来交好的石人山百余土匪愿意下山归顺,近半还是伤残老幼,比起以前的吕大头领强不了多少。

  ######

  深夜,横街镇。

  镇长家中的正堂灯火明亮,百余乡勇集中在院子里,被吴铭手下严加看管,镇长和乡勇头目战战兢兢肃立在方桌旁,老老实实回答吴铭和吕魁元的问话,一旁的吕正德和李琨不时补充两句。

  作战参谋戴子冉很快进入角色,根据大家的叙述,用三角板在地图上画出一条条道路,并逐一标注坡度、弯度和里程。

  反复核对观音岩东麓的匪窟寨门的地形后,戴子冉用量角器再次丈量了一次:“直线距离六公里,相对高度约三百五十米,可实际道路约为十四公里,连接寨门的最后五百米山梁堪称天险。”

  “再一个,东面寨门如果真是天然巨石形成的防御工事,进攻难度相当大,哪怕狙击小组发挥正常,恐怕也会耽误五分钟以上……这就要命了,五分钟时间足够观音寺里的两百余匪徒做出任何反应,不但达不到突击效果,恐怕还要陷于艰难的攻坚之中。”

  吴铭沉思良久,转向镇长问道:“老郭叔,刚才听你说,镇子里的郎中以前去过观音岩那片地方采药?”

  “对对,高郎中就住在圩亭对面的药铺子里,不过老先生都快五十岁了,一生没儿没女,腿脚也不灵便,恐怕帮不上你们的忙啊!”

  镇长确实犯难了,他和乡亲们也恨观音岩上周老六这股悍匪,方圆五十里内,各村各镇逢年过节都要给周老六进贡,否则别想过安稳日子,就连他家三儿的媳妇,回娘家路上惨遭偶然碰面的匪首周老六弄过半天,只是为了名声一直隐瞒下来罢了。

  吴铭点点头,再问:“你确信观音寺里真没有老老少少?”

  镇长犹豫不决,似是不敢断言,毕竟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矮瘦的乡勇头目硬着头皮回答:“真没听说过,这个周老六和其他地方的土匪大不相同,手下全是些亡命之徒……听说他年轻时候曾在李烈钧都督麾下干过正规军的连排长,他对手下弟兄管得非常严,宁愿让手下出来欺男霸女睡寡妇,也不让女人上山寨,估计是怕晦气。”

  吴铭抬腕看了看表:“老郭叔、郭大哥,你们能保证院子里的弟兄没人通匪吗?”

  “能保证,大部分都是我老郭家一族的子弟,不会出问题的。”镇长连忙回答。

  乡勇头目看到吴铭望过来,连忙点头:“长官请尽管放心,我敢担保自己弟兄,真要出了事,你、你要我脑袋!”

  “好!”

  吴铭大赞一声:“现在快午夜了,两小时后咱们就出发……郭大哥,你的百余弟兄只需挑出十个腿脚快的人,帮我们背绳子扛弹药就行了,不用你们上阵打仗,真打起来你们手里的鸟铳也不顶事。”

  “另外,老郭叔,麻烦你准备一百丈麻绳,分成十捆,让郭大哥和一群弟兄背上,完了领我到高老先生家里拜访一下,估计还得求他帮忙才行。”

  “可是……高郎中……他、他、他腿脚不便啊!而且你们就三四十人,能打得过周老六他们三百人吗?”镇长真的害怕了。

  吴铭亲切地把镇长拉近地图,指着观音岩西面的大坞岭和外东山,煞有介事地说那里埋伏着一个团的部队,然后指着北面怀玉山与南面观音岩之间的五梅山,说这儿还有一个营,东面一点那里有两个连。

  弟兄们想笑又不敢笑,最后镇长和民团头目听说这么多军队悄悄摸进来包围了,立刻放下心来,豪情万丈地出去准备家伙。

  吴铭狠狠瞪了一眼忍得难受的众弟兄,指指地图上观音岩东寨门东面八百余米的高岗,给戴子冉率领的两个迫击炮小组分配任务;再指向距离寨门东南角两百余米的制高点,叮嘱雷鹏的两个狙击小组克服一切困难,必须爬上去,对周老六的两挺机枪和重点目标进行压制打击。

  吴铭最后把雷飚叫进来,低声吩咐一番。

  吕正德和李琨看到没自己什么事,有点儿着急了,结果被吴铭分配到两个机枪小组里头扛弹药,气得吕正德痛骂不已,可是又没办法,他如今身份地位毕竟不同了,吴铭怎么可能再让他去冒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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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0章 不服就灭了他(下)

  两个小时后,横街镇的十几个自诩最有力气、跑得最快的汉子彻底服气了,每人只背着一捆麻绳跑,拼尽吃奶的力气也赶不上装备精良、负重几十斤的吴铭部官兵,更令他们叹服的是,那个比别人高一个头、手臂如同别人大腿粗的老总,背着糊里糊涂的高郎中,一口气跑了二十几里地,中间竟然没歇过一次,等到了观音岩南面的山脚下,竟然还有力气去帮忙扛弹药上山。

  凌晨五点三十分,天上突然洒下一阵急雨,原本呼啦啦刮起的山风却没了,雨刚停,满山遍野腾起了阵阵白雾。

  吴铭望着前方两段几乎垂直的山壁头疼了,要是天色大亮之前无法悄悄登上高山,只能灰溜溜回去下次再来。

  谁知道喘过气来的老郎中非常有把握地说道:“没事,没事……这种雨淋不湿山石,这种白雾很常见,转眼就会散去,眼下晨曦起来了,能看得清山道!长官不用担心,尽管让你的人沿着上面那条石缝爬上去,到半山腰的绝壁下,那个突出像老鹰嘴的岩石西面,有我当年开凿出来的石坎,让一个腿脚灵便的弟兄先爬上去,绑好绳子放下来就成了。”

  吴铭大喜过望,立刻下达命令:“魁元、雷飚的两个突击小队,你们按照老先生的话去做,机枪二组和两名背子弹的精壮乡勇最后跟上,到位后耐心等待。等到迫击炮发动二十轮轰击完毕,你们全体发起毫不留情的打击,尽可能将优势火力发挥到最大,宁愿不要俘虏,也不能增加自身伤亡,明白了没有?”

  “明白!”

  “出发!”

  二十五名士气高昂的精锐和两名乡勇立刻展开行动。

  吴铭透过逐渐消散的薄雾,望向幽蓝的天际,掏出精致的望远镜,借着晨曦观察东面的两个高地,结果白雾笼罩的前方什么也看不见,也不知道提前摸上去的迫击炮小组、狙击小组和机枪一组是否顺利就位。

  看不见吴铭也不着急,一屁股坐到后面岩石上,掏出香烟来递给老郎中一支,敲燃防风火机给他点上,自己也来上一支,轻松地和老郎中低声唠家常。

  老郎中频频望向高处正在攀爬的二十余名官兵,见吴铭如此轻松,感到非常不可思议,想来想去,终于鼓起勇气问道:“听口音,长官是本地人吧?”

  “老家在西面几十里的上饶城北,不过家里没人了,老先生似乎不是本地的?”吴铭反问。

  老郎中笑着道:“让你说对了,我是皖南泾县人,家中祖传下来的医术,算是一个游方郎中吧……二十年前我来到这个地方,觉得就像世外桃源一样,接着便遇到了我老伴儿,从她那里学习一些苗家的医术,于是就再也没离开过。”

  “不过,这几年不行了,远近土匪多了,官府的苛捐杂税也多了,乡亲们日子过得苦啊!像你这样好说话的长官,老汉我这辈子还是头一回碰到,难得啊!”

  吴铭沉默下来,吸完支烟用力踩灭,走到老先生前面蹲下:“时间差不多了,咱们得往东面那条山道走,从东面才能进入上面山寨,我来背你。”

  “使不得、使不得啊!你就留我在这儿吧。”老郎中连连拒绝。

  边上跟随吕正德和李琨来的老八二话不说,上去就把老郎中拽到自己背上,没等吴铭几个反应过来,挪步就快速向东走去。

  二十分钟后,吴铭一行刚爬到东南方高岗狙击点下,“嗵嗵”的迫击炮声接踵传来,拖拽赤红烈焰的81MM炮弹从东面数百米外划过一条条漂亮的曲线,呼啸着越过六百余米的空中,准确地落在观音岩的观音寺屋檐上,轰隆隆的爆炸声顿时震动山谷,团团火焰冲破浓浓的爆炸烟雾,映红了整座观音岩,屋梁断裂、墙壁垮塌的声音频频传来,飞溅的残砖碎瓦漫天飞舞。

  “大家就在这儿等候,我上去看看。”吴铭解下身上的专用三八式步枪,几个跳跃,消失在上方的山岩后。

  连续不断的爆炸声中,老郎中惊愕不已,望向一脸轻松的吕正德,大声问道:“刚才那位长官是哪一派的传人?”

  吕正德咧嘴一笑,凑近老郎中耳边,大声说道:“正宗的道家传人,我们猜他是正一教派龙虎山祖庭执事长老秉真大师的弟子,但他自己不承认,哈哈!”

  老郎中听了大吃一惊,不由自主地望向脑袋上方的高岗,可惜什么也看不到。

  两门迫击炮二十轮打击完毕,观音岩下的观音寺已是火光熊熊,连片的建筑物不是倒坍就是被大火吞噬,只剩下最北边两座孤零零的木楼还看得出形状,幸存的百余匪徒惊恐万状冲出着火的建筑物,很快引来观音岩南面片片弹雨。

  吴铭爬上高岗,机枪二组的两个弟兄已经更换了一次枪管,等吴铭端起步枪对准两百五十米外的观音寺山门,却发现已经没有目标可打了,气得转向满脸硝烟的雷鸣大声吼道:“傻啦!?快吹冲锋号啊!”

  雷鸣连忙放下步枪,从腰间拔出军号,滴滴答答地吹响。

  雷飚和吕魁元立刻带领麾下弟兄,怒吼着发起冲锋,端着汤姆逊冲锋枪对准所有能够移动的目标无情扫射,戴子冉也率领两个狙击小组冲向山梁,等到吴铭带上迫击炮组和机枪组越过五百米山梁进入山寨,先到的弟兄们已经开始四处搜索并清理残敌了。

  “噼噼啪啪”的手枪射击声中,吕正德和李琨带着四位老弟兄越过吴铭,冲向正在燃烧的观音寺后殿,只有他们最了解土匪收藏钱财物资的所在。

  烟雾缭绕的倒塌寺庙外,只剩下吴铭、高老郎中和两组迫击炮手,高老郎中连声感叹:“这回真开眼界了!长官啊,老汉从没想到过打仗还能这么打,佩服、佩服啊!”

  吴铭没好气地骂道:“佩服个屁!不到三亩地的屁大地方,打了四十颗炮弹,近万发子弹,要是再打不好还有脸见人?嘛个逼的,这帮孙子,回去后再找他们算账!”

  老郎中听了惊愕不已,搞不懂大胜之后吴铭哪里来的臭脾气?可看到吴铭叉着腰、黑着脸的样子很吓人,也不敢问,等待片刻,最后还是忍不住说道:

  “长官,记得专区行署曾经把悬赏布告贴到镇子里来,上面说,不管是提供消息还是带军队进剿,只要协助军队灭掉周老六这股最大的顽匪,就奖赏一万大洋,不知道这笔钱,会不会发给我们镇子?”

  “啊?还有这事儿?”吴铭非常惊讶。

  老郎中正色道:“老汉哪里敢欺骗长官?真有这事儿,长官可以问镇子里任何人。”

  吴铭顿时来了精神,沉思片刻哈哈一笑:“既然是这样,恐怕还得走一趟上饶城了,哈哈!魁元,战果如何?”

  远处正统计麾下报告的吕魁元回过头:“没统计完,看得到的尸首总共有两百四十一具,后殿那边还没有报过来。”

  “干得好!让弟兄们再辛苦一下,把尸体全都搬到我这边来,整齐摆放,活得全打死,半截身子也要搬过来!”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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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1章 如此功勋(上)

  “什么?你你、你再说一遍!”

  上饶行署专员汪道涵震惊得从高靠椅上跳起来。

  从玉山骑马赶来报信的县长急得满头是汗:“我说的是真的!浙西保安团吴铭团长麾下的特务连连长吕魁元长官,直接把悍匪周老六的脑袋放到属下的办公桌上,我们所有人都认出来了,绝不会弄错!”

  汪道涵跌坐回椅子上,不敢置信地拍了拍脑袋:

  “我的天哪!仅仅一个晚上、一个晚上啊,他竟然就把我们围剿多年无可奈何的三百余悍匪给灭掉了?”

  站在一旁的五十多岁师爷笑得嘴巴都合不拢,示意年轻的玉山县长坐下,凑到汪道涵耳后如此这般地一阵低语。

  汪道涵先是吃惊,再是惊喜,最后激动地站起来,拍案叫好,兴奋地转向年轻消瘦的县长,大声问道:

  “世侄啊,刚才你说,吴铭长官从匪窟里面,发现了很多属于共|党的物品,周老六这股悍匪已经加入了赣东北共军方志敏的队伍,你们还在现场搜到他们的一些文件和书籍,对吧?”

  “啊!啊?我没说过啊!而且以前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事儿……属下只见到悍匪周老六的人头,副县长和县警察局陈局长当时也在场啊!”

  年轻的县长不停地出声分辨,待看到汪道涵突然转过身去,留给他一个肥胖的背影,立刻知趣地闭上嘴,细细回忆刚才自己说的话,弄了半天还是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咳咳——”

  师爷急了,忍不住咳嗽两声以做提醒,年轻的县长连忙抬起头来,看到师爷向自己不停地眨眼睛,疑惑良久,突然恍然大悟,大声道:

  “啊、啊!属下记得来了、记起来了!那个把人头送到县衙的吕长官,确实悄悄告诉属下,有这么回事、有这么回事……属下一路赶得太急,差点儿忘记了……呃、不!是属下刚才说完太高兴,前言不搭后语……是这样的、是这样的!”

  汪道涵这才缓缓地转过身来,和蔼地看着满头冒汗的年轻县长:“嗯,很不错,刚才你说那个吕长官通报,歼灭共军游击队三百零九人,这个数字不对吧?以我们多年来的了解,周老六这股游击队的人数不应该这么少啊!”

  “啊?”

  年轻县长像触电似地跳了起来,小眼珠一转,张口就来:“对对对,属下刚才没有说清楚,好像是五百零九人……啊?呃、喔!记起来了,我记起来了!总共歼灭共军七百零九人啊,这是近年来少有的大捷啊!”

  汪道涵满意地哈哈大笑:“对啰!对啰!就是这个数字嘛,歼敌七百余众啊!这是我们上饶行署领导的、由直属保安团和浙西保安第五团共三千英勇将士,舍生忘死一往无前的结果,令人欣慰啊!”

  “好,你现在马上把详细报告写出来,就在这儿写,写完我和你一起率领直属团赶赴玉山横街镇,现场查验完毕,立刻签字上报!”

  年轻县长左右看看,在笑眯眯的师爷示意下,跑向门边的办公桌,到了那儿又转回来,担忧地望着汪道涵:

  “世叔,看样子浙西那些丘八不像是好说话的人,吴铭团长一直留在横街镇,只派了个小小的连长拿着个脑袋来见小侄,而且还凶巴巴的,扔下脑袋就走了。”

  汪道涵得意洋洋地拐过桌子,在年轻小辈肩膀上轻轻拍了拍:“你就放心吧,你嘴里那个不太好接近的吴铭长官也算是我的子侄,昨天下午,我们还一起在煌固镇陈老爷子家里拜寿喝酒呢,等我见到他之后你就明白了,照我吩咐的去做吧!”

  年轻县长如释重负,原地转上一圈才找对方向,急匆匆坐到门边书桌后面,提起笔架上的毛笔,奋笔疾书。

  慢悠悠的师爷走过去,掏出老花镜戴上,低下头,细细端详片刻,大声夸奖起来:“好字、好字啊!一团正气,而又不失灵动,比你家老爷子那笔字强多了,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好!”

  ######

  入夜,横街镇东的圩亭下,火把熊熊,千余民众汇聚一堂,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数十张方桌、圆桌连成三排长长的酒席,吴铭、戴子冉、吕正德、李琨等人被镇长和一群耆老簇拥在正中最大的一桌酒席上,频频和前来敬酒的乡亲们碰碗,乡亲们确实是发自内心地高兴和拥戴,压在所有善良民众头上的黑恶势力终于被消灭,多年仇恨一朝得雪,怎么不让乡亲们喜出望外,扬眉吐气?

  喧天的笑声中,担任警戒指挥的雷飚悄然出现在吴铭身后。

  吴铭听完雷飚的报告,站起来,向众多乡亲抱抱拳:“乡亲们,玉山县张县长、上饶行署汪专员等人很快就会来到,看来咱们还得添两张桌子才行……大家准备好,吴某出去迎接一下。”

  众人一片哗然,镇长和耆老们震惊过后兴奋不已。

  这么多年来,别说是行署专员,连县长都没来过,能见到县警察局长或民政科长已经是福气了,如此喜庆的日子,专员和县长一同前来,怎么不让民众受宠若惊?

  吴铭骑上战马,在雷飚和戴子冉的陪同下,赶到村口。

  百余支熊熊的火把下面,站在数百官兵前方的汪道涵连忙迎上来,吴铭看到只有汪道涵一个人上前来,心里觉得有些奇怪,但依然不动声色地下马礼貌相见。

  寒暄几句,汪道涵很自然地把吴铭拉到前方五米外,靠近吴铭一阵低语,最后握着吴铭的手,低声笑道:

  “正是有了贵我两军的精诚团结,并肩奋战,才有了观音岩剿赤之大捷啊!为表彰贵军团结协作、勇往直前,我上饶行署决定奖励贵军五万块大洋,并在五日内广为宣传,发动各县开明富绅踊跃助饷,再给贤侄麾下弟兄悄悄奉上五万补助,贤侄意下如何?”

  吴铭在汪道涵担忧的注视下愣了好久,最后舔舔嘴唇,低声挤出一段话来:

  “五万块补贴实在太少了,此战我部死伤三百五十余名官兵,惨烈啊!死伤将士每人家里需送去五十块大洋抚恤金,今后还得砸锅卖铁,想方设法筹措超过抚恤金数倍的费用,才能招到新兵,进而完成训练,弥补缺额!”

  汪道涵怎么也没想到,吴铭竟然比他还黑,心算片刻,急得低声吼道:“你就不能少死点儿人吗?”

  “怎么能少死?此役歼灭共|党游击队七百零九人,击溃逃散更是数以千计,死伤三百多人已经算少了,唉!您老也知道的,如今这世道,当家难啊!”吴铭抚着额头,痛苦不堪地长长叹了口气。

  汪道涵气得笑了:“嘛个逼的,你有种!那就加五万吧,再多一分钱也没有了!”

  吴铭握紧汪道涵的手,非常郑重地说道:

  “汪大人啊,这一仗可是在横街镇乡亲们的帮助下取得的,之前政府三番几次贴出悬赏布告,承诺奖励一万大洋,咱们应该取信于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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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1章 如此功勋(下)

  “还有完没完了?”

  汪道涵使尽力气也抽不出手,只好妥协了:“只能奖励五千大洋,这是近年来最高的奖赏了。”

  吴铭不悦地问道:“那为何布告上承诺一万?这不是欺骗老百姓吗?要都这样说话不算数,以后谁还帮助政府剿匪?”

  汪道涵恼火不已,斥责道:“刚才你不是说共|党游击队逃走一千多吗?逃走大半总算不上全歼吧?所以必须得打个折扣,给五千,我已经很大方了!”

  吴铭愣住了:“嘛个逼的,这也算?”

  “世侄啊,观音岩上你留人没有?”汪道涵可不管吴铭怎么想,转变了话题。

  吴铭点点头:“我留了一个小队在那儿设伏,要是哪个山头的好汉不长眼,敢去查探,我也好顺便多抓几个。”

  “好!太周到了,果然有名将风范!”

  汪道涵大喜过望,凑近吴铭叮嘱道:“你得派几个人把我的人马立刻领上山去,停留在上饶城里的《民国日报》两个记者已经赶到了玉山县城,明天一早就会到来,恐怕还要拍照留念,所以我们要有所准备才是。”

  吴铭彻底服了:“你厉害!好,我们不出面,名声让给你们,你喜欢怎么宣传就怎么宣传,完全说成是你们自己打的都行,只需把承诺的实惠给我就完了!”

  汪道涵眉开眼笑:“贤侄果然爽快!不比你家老爷子当年差啊!”

  “打住!打住!再说这话我可要翻脸了!”

  “好好!听你的、听你的,我让玉山县长准备好,明天一早你率部开进玉山驻扎。”汪道涵可谓舍得血本了。

  吴铭当即拒绝:“免了吧,我们还要在这儿驻扎几天,明天我们都躲在屋子里休息,不妨碍你的事情就是了,放心吧。”

  汪道涵实在想不明白:“你没事就走吧,还留在这山沟沟里干什么?”

  吴铭如实回答:“估计三天之内,周老六全军覆没的消息就会传遍方圆百里,各山寨的土匪想不下山接受我招安都不行了,除非他们跑到更北边的皖南或者苏南去,否则我就去揍他们。”

  汪道涵大吃一惊:“你真敢招安啊?”

  “我能有什么办法?要不是兵员奇缺,我不会躺在军营里睡大觉啊?你以为我跑到这大山里拼命很舒服吗?”吴铭没好气地顶了回去。

  这下汪道涵彻底服气了,轻声叮嘱几句便拉着吴铭,一起向村子大步而行。

  上饶保安部队军官们立刻涌上来,火把熊熊,士气高昂,倒也很有气势。

  ######

  次日下午,终于能睡个长觉的吴铭被戴子冉推醒,坐起来,搓了搓酸涩的眼睛,随口问道:“完事了?”

  戴子冉坐在床沿上,和吴铭一起点完烟,猛吸几口娓娓道来:

  “一大早,两个中央报纸的记者就来了,我见没事干,也跟着去观音岩看了看,到了那儿吓了一大跳,地上三百余具尸体全部被人动过,近半尸体换上了破破烂烂的灰军装,不少尸体的脑袋套上了缝有红五星的八角帽,用油漆画上镰刀锤子的陈旧斗笠扔得到处都是……”

  “也不知道那群孙子从哪里弄到两百多支破破烂烂的长短枪,一大批长矛梭镖,还有两挺烧掉枪托的法国哈奇开斯轻机枪,一挺被炸弯的老式马克沁重机枪,整齐摆放琳琅满目,还真他娘的像那回事!仅仅半个晚上,造假造到这种境界,老子真是服他们了!”

  吴铭哑然失笑,最后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世道就他娘的这样,就拿一年多来报纸上吹嘘的中央军战果来说,粗粗一算已经剿灭朱毛红军十几万人马了,你说这可能吗?有道是上行下效,无论军界官场,都快烂到根子里了,你我能有什么办法?只能本着良心做事,尽可能获取资金快步发展,为未来的中日战争尽可能地做准备。”

  戴子冉释然地点了点头:“大哥,这一仗咱们缴获多少?”

  “现大洋和金银首饰合计七万左右,几十件古董、三千多块铜锭、一千多麻袋粮食只能运回毛良坞存着,再加上上饶行署奖励和补贴十五万,此行算是空前的大丰收了。缴获的六十多支长短枪里面,有三十几支是七成新的汉阳造,挺好用的,我答应留给毛良坞民团了,剩下的挑出十支送给本地乡亲,其他运回衢州回炉。”

  说到这里,吴铭问道:“你需要用钱吗?有急用的话就说上一声。”

  “没呢!”

  戴子冉感激地摇了摇头:“每月下发的军饷都用不完,哪里还缺钱?只是中午见了前来投诚的百余土匪和他们的家属,心里怪不是滋味的。”

  “这事你就不用操心了,交给吕大哥和三哥他们即可,我们只需从中挑出一些年纪轻有基础的汉子出来就行了。”吴铭开解道。

  戴子冉点点头:“魁元正在做这事儿,挑了十四个了,不过本地想加入我军的年轻人不在少数……魁元按照你的吩咐,本着自愿的原则精挑细选,收拢了七十几个青壮,估计明天边上各村镇还会有人来应征。”

  “啊!?这么多?”吴铭非常意外,脱口问道。

  戴子冉笑着回答:“是啊,收下的人都很不错,其中会武功的不少,要不是我们定下的标准太过严格,恐怕还能多收一倍。”

  吴铭兴奋地爬起来,穿上军服来到后院洗漱完毕,回来飞快披挂便拉上戴子冉走向镇子东面。

  此后一周内,吴铭从方圆五十里的村镇中招收到两百五十名精壮朴实的年轻人,又从下山投诚的七股匪帮总共一千二百多号人中,精挑细选出两百八十名年纪全在二十五岁以下的精兵,分成三批交由送来军装鞋帽的副团长龙韶罡等军官带回衢州军营。

  另有四股规模较大的顽匪音信全无,估计是整体向北搬迁了,以吴铭如今的实力,短期内还真没办法收拾他们。

  七个山寨近半数匪众自谋生路,这四百余人幸运地留住了多年储蓄,拿着吴铭开出的证明,领着老老少少到环境宽松的常山县城、常山招贤镇甚至衢州等地安家落户,剩下一无所有的三百七十余人,跟随吕正德和李琨返回毛良坞,安家落户,其中大半是女人和孩子,怀玉山方圆百里内的匪患自此销声匿迹。

  ######

  七月十六日,吴铭在横街乡亲们的依依送别中,率领吕魁元的特务排,离开了这个驻扎十天之久的山中小镇,中午时分来到玉山县城北门,年轻的张县长率领警察局长和麾下官员等候多时了。

  进城用完一顿丰盛的午餐,吴铭单独和年轻的张县长交谈了一个多小时,就商道和贸易问题达成私下协议。

  骑着马返回常山的路上,吴铭打开张县长奉送的《中央日报》和《民国日报》,看到一半禁不住叹为观止:

  上饶专员汪道涵和行署保安司令部众将,殚心竭力,反复谋划,共同指挥三千多英勇将士,昼伏夜行悄然开进,最后骤然发动猛烈进攻,打了红军一个措手不及,击溃留守怀玉山根据地的红军主力团,取得歼敌七百余众、溃敌一千五百余人的空前大捷,行署专员汪道涵和从不见露过面的保安部队司令两人,同时获得三等宝鼎勋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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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2章 敛财有方(上)

  次日下午,回到衢州的吴铭来不及回营,就赶往司令部汇报,虽然他和方佑淳是兄弟也是亲戚,还与副司令唐云涛的家族悄然结成互利互惠、共同发财的生意伙伴关系,但军中规矩吴铭不敢一日或忘。

  副官李谦看到突然到来的吴铭,非常高兴,简单交谈几句立刻便把吴铭领进了司令办公室。

  方佑淳正在批阅报告,听到声音抬头看了看,点点头打了个招呼,便吩咐吴铭自己倒茶喝,随后继续埋头书写。

  李谦把吴铭按在沙发上,乐呵呵地说兄弟你又替我们浙西部队长脸了,你坐着,小弟给你倒茶。

  吴铭从李谦的话语中,得知方佑淳从龙韶罡那里了解到部分情况,暗自想了想也不在意,接过茶杯喝上几口,便和李谦凑在一起低声聊天,询问最近衢州军政两界有何新闻。

  方佑淳很快过来,将一份文件递给了李谦:“把三团这份报告拿去给唐副司令,顺便请唐副司令过来一趟。”

  “是。”李谦遵命而行。

  方佑淳坐到吴铭侧边的单沙发上,含笑打量吴铭一番:“昨天江西上饶行署发来公函,行署专员汪道涵先生赞扬你部在赣东北观音岩剿匪作战中的贡献。鲁专员接到公函后非常高兴,一个电话把我叫去询问详情,我只能含糊其辞地说是根据浙赣边境最新匪情,派遣你率领精锐追踪过去,结果鲁专员颇为遗憾地说,要是当时方志敏部进攻开化县城时你在家,说不定我们也能弄个开化大捷!”

  吴铭对汪道涵八面玲珑的手段颇为惊讶,当下不敢隐瞒,将事情的经过如实地向方佑淳汇报,只是丝毫不提他私下收受汪道涵十五万补助饷的事情。

  方佑淳听得惊愕连连,最后大为感叹:“他娘的,上饶行署胆子也太大了点儿吧!”

  “哈哈!聊得挺热闹的嘛。”

  弥勒佛似的唐云涛人没到笑声先至,吴铭急忙站起向副司令敬礼,大步进来的唐云涛眉开眼笑,满意地上前拍了拍吴铭的肩膀,亲热地拉着吴铭坐下。

  唐云涛打开带来的《中央日报》,伸手轻轻一拍版面标题:“看这个……中央军、江西保安部队在赣东北打了两年多时间,每次进剿都被方志敏部打得灰头土脸,狼狈而回,此次终于打胜一回了,不容易啊!吴老弟,此役你也参与其中了吧?报纸上只字不提,是否另有隐情啊?”

  吴铭对于唐云涛的精明佩服不已,看看含笑点头的方佑淳,只好硬着头皮回答:“请唐司令见谅,属下斗胆拿了人家五万大洋的封口费,所以只能灰溜溜回来了,具体经过不能对外说啊!”

  唐云涛一愣,与方佑淳相视一眼,一起开怀大笑,方佑淳随即将事情的经过低声告诉唐云涛。

  唐云涛频频点头,显然是整件事没有超出他的推测:“如此一来,我就可以放下心了……之前我们虽然对本部整编训练满怀信心,但各部没经过实战检验,心里总是虚的,没有底气啊!”

  “这下可好了,吴老弟仅率数十精锐突袭匪窟,就轻松取得歼灭三百余悍匪、自身无一伤亡的佳绩,尽显我部革新之成效,再加上谢子轩团在闽北取得的胜利,说明我们做对了,我这心里总算是踏实了,可以睡好觉了,不容易啊!”

  吴铭连忙问道:“老谢打赢了?”

  唐云涛高兴地点点头:“谢子轩性情稳重,善于用兵,被调到闽北围剿左翼大军之后,不急不躁,稳扎稳打,没有被敌人佯装逃窜的诡计所诱惑,反而将计就计,巧妙安排,最后打得潜行包抄的共军一个团伤亡近半,取得歼敌二百八十余人、俘敌四百余人的佳绩。”

  “与之对应的是,中央军独立第七旅因轻敌冒进,落入敌主力伏击圈,要不是谢子轩及时率部救援,第七旅剩下那一半恐怕都回不来了啊!让人遗憾的是,由于中央军主力战败,上上下下对这一仗噤若寒蝉,劳苦功高的谢子轩也只是获得两万大洋的奖赏,却得不到任何名声,应有的功绩就此被埋没了。”

  吴铭由衷赞道:“老谢了不起!看来一团已走上正轨,相比之下,属下的五团还是一盘散沙啊!”

  唐云涛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老弟别谦虚嘛,你的第五团不也是转眼间就满员了吗?我相信以你的能力,用不了三个月时间,就能带出一个兵强马壮的主力团来。”

  吴铭真诚感谢方佑淳和唐云涛的支持鼓励,随后戚戚然诉苦:

  “属下和弟兄们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堪堪把五团的架子搭起来,没有半年以上时间的训练,再拉出去经受实战检验,根本不堪使用,弄不好就是个绣花枕头,要是中途再被司令强令拆分的话,那就更惨了!”

  唐云涛咧嘴大笑,笑完与方佑淳低语几句,站起来对吴铭温和地表示:

  “放心吧,五团将是我军绝对主力,今后不会再拆散了……别的先不说了,今晚北街聚丰园见,你回去后顺便把龙韶罡和陈昭贤也一并叫去,我请客,谁也不许缺席啊,我先去安排了!”

  方佑淳目送满面春风的唐云涛离去,转向吴铭,关心地问道:“还有什么困难没有?”

  吴铭精神大振:“小弟正要向大哥汇报,我团两个步兵营的武器装备基本到位,团属工兵连、辎重连也已完成装备,进入训练阶段,困难的是团属机枪连、迫击炮连的装备影子都还没有,再拖下去恐怕整个训练都会受到影响。”

  方佑淳难得地爽快一把:“回头后你打个报告送来,缺少的装备我向省保安处索要,鉴于我部取得的战绩,以及承担的严峻任务,省保安处多少会给我们一定的支持。再一个,你的五团还顶着教导队这块享誉全省的招牌,省保安处和我们司令部都不得不重视,之前你部被拆开充实各团,实乃形势所逼,给你点儿补偿也是应该的,但你要加把劲,力争尽早成军,西面数县的防务就靠你了。”

  “明白!小弟定会尽力。”吴铭也很痛快。

  方佑淳点点头,又道:“下月一号,中央党部的培训班正式开学,估计一周之后,各省选送的学员就会陆续到来,徐恩曾处长和我们的老朋友周文彦,也会率领中央党部教育团提前进驻你们城北军营,到时候陈立夫部长和省党部顾建中主任等人均会出席开学典礼,所以你还要做好前期的准备工作。”

  “鲁专员对此非常重视,视之为我衢州专区之骄傲,估计三天之内就会下拨一笔接待专款,到时候我把这笔钱转给你,其他不用你操心,只需做好军事基础培训工作的准备,安排好中央教育团和各省选派来的五百余学员的衣食住行即可。”

  吴铭眼珠子一转:“看来我们需要将两个营提前拉到毛良坞凤凰山训练基地,才能把营房腾出来。”

  “什么?凤凰山训练基地?你什么时候弄的?”方佑淳颇为惊讶。

  吴铭解释说:“教导队之前就在凤凰山地区进行野外训练,那里地形复杂多样,隐蔽安全,非常适合实弹训练和对抗,毛良坞民团就是在那地方练出来的,所以前后修建不少训练设施和木板营房,慢慢就成了个样子,小弟只是担心新组建的各营连尚未成军,近期内无法兼顾常山和开化的防务。”

  方佑淳沉思片刻:“常山没关系,谢子轩的一团已撤回到江山县城休整,我让他兼顾一下即可,至于开化那边,你看是不是再麻烦一下毛良坞民团?三县边界各哨卡,暂时还由司令部之前派去的两个警卫连负责吧。”

  “从本月开始,我让军需科每月从边境几个关卡的税收中,拿出两万元补贴你部,明年一月再由你部正式接管,你意下如何?”

  吴铭满意地笑了:“谢谢大哥关照!”

  方佑淳看看表,站起来拍拍吴铭的手臂:“快回去吧,稚淳在被服厂,还不知道你回来,这半个月她天天晚上在我面前闹,非要我把你调回来不可,弄得我头疼不已,你快把她娶回去,这烦人的丫头不能留在我身边了。”

  吴铭不由乐了,哈哈一笑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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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2章 敛财有方(下)

  简单处理完积压事务,吴铭和他麾下弟兄全副精力都投到训练和选拔之中。

  尽管二营长陈昭贤带回的五百二十名官兵中有不少好苗子,让吴铭看了极为眼红。但为了照顾陈昭贤的情绪,吴铭仅从中抽调五十人进入直属各连,并优先给二营发放装备和训练计划,使得陈昭贤营的训练得以迅速展开。

  从赣东北带回来的两百多年轻土匪虽然毫无军纪可言,练了三天都还不能很好地分辨左右脚,但其中大半都是身怀武艺极其彪悍的精兵。

  吴铭二话不说,从中精选出一百人拨给特务连长吕魁元,剩下的和其他八百弟兄一起,进行两天的身体素质和技能测试,又从中抽出一百人充实直属机炮连,剩下的全部交给一营选拔,最后才将选剩下的一百三十人,编入刚成立的团直属辎重连。

  工兵连长刘四维麾下基本都是老兄弟,补充完毕,他立即率部开赴凤凰山基地展开训练和设施建设,为一营、二营弟兄的到来做好所有准备工作。

  随着两个步兵营和工兵连的先后离开,衢州城北大营里只剩下直属于团部的特务连、机炮连、辎重连和卫生队等八百弟兄,训练之余,他们还肩负起迎接中央党部培训学员进驻的准备工作。

  ######

  七月二十八日,进驻大营的中央党部教育团和陆续前来报到的各省党务干部,惊讶地发现宽阔洁净的营房中,每一张铺上全新竹席的床上都有一张折叠整齐的进口薄毯,一个精美漂亮的竹编凉枕。

  每个营房整齐干净的桌面上,都摆放着两排崭新的搪瓷脸盆,脸盆里有漂亮的搪瓷茶缸、毛巾、牙刷、牙膏、香皂等日用品。

  如此体贴周到的安排,令来自全国各省的党务干部和中央党部训练团的官员非常惊讶,也非常感激,如此厚待,放眼全国都是前所未有的。

  培训班负责人徐恩曾处长参观完整个营区,对衢州行署专员鲁忠修和保安司令部正副司令方佑淳、唐云涛赞不绝口,当即拍板,将衢州城北军营定为中央党部常设培训基地,并承诺另行拨出五万元专款,用于城北军营的设施建设。

  鲁忠修和方佑淳大喜过望,略作商议立即做出决定,由衢州行署再次下拨专款,在大营西区军械仓库北面的空地上,增建一个小型射击训练场、一个室内训练场馆,便于党部学员和衢州地区的警察进修学员进行军事训练,具体事宜由教导队长吴铭负责。

  谁知道吴铭刚拿到衢州行署和司令部下拨的十五万元拨款,就悄悄打通了上海比利时洋行的电话,一股脑儿定购了八百支捷克Vz24式步枪、二十挺捷克ZB26轻机枪、五十副蔡司军用望远镜,之后才招来衢州两个最大的承建商,签订了延期半年付款的建筑新合同,轻轻松松将这笔巨款挪为己用。

  党务训练班正式开学之日,中央党部组织部长陈立夫、浙江省党部主任顾建中等十余名军政要员出席了隆重的开学典礼,来自全国各省的五百名党务干部汇聚一堂,开始为期三个月的进修学习。

  在中央党部设立的各种培训项目中,机要与无线电业务训练最为重要,十余名专业教师均是全国有名的专才,一百五十名学员将在营中进行三个月的系统学习与训练,数日来多次获得陈立夫、徐恩曾接见的吴铭,顺利地将自己精心挑选的七名年轻参谋塞入机要与无线电培训班,还获得了陈立夫特批的两台德国西门子电台。

  吴铭也随之投桃报李,紧急为五百名各省学员量身定做新式训练服,连同军帽、军鞋一起每人两套,一日三餐中,中餐和晚餐均有鱼有肉,而且美味可口,质优量足,中央教育团官员、教师和全体学员对此赞不绝口,声称从未遇到过如此细致周到的接待,几乎人人都对浙西军政部门的盛情满怀感激。

  于两周后开始的首次军事基本技能训练中,被任命为军事技术总教官的吴铭再次祭出大手笔,从军械所仿制的两批柯尔特军用手枪中拿出五百支,在枪身上刻下“中央党部衢州培训班·民国二十一年八月”的精美铭文,连同精美的枪套和两个备用弹匣一起,当成礼物赠送给每一位进修学员。

  这一慷慨举动,立刻引发巨大反响。

  已经返回南京的组织部长陈立夫接到徐恩曾和周文彦的电话后,感慨万千,叮嘱培训班主任徐恩曾、教导主任周文彦加大扶持方佑淳的力度,并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给予方佑淳和吴铭更多支持。

  什么也不用操心就享受到切实利益的方佑淳表面上从容淡然,内心却暗自高兴,吴铭也没有表现得与以往有任何的不同,仍然和平时一样谦逊平和,每天都出现在训练场上,尽心尽责,一丝不苟。

  令中央党部教育团和所有学员感兴趣的是,吴铭麾下直属各连的训练看起来没什么出奇之处,每天清晨雷打不动的五公里全副武装越野,上午和下午全是单调枯燥的队列训练,各连除周六之外的每一天晚上,按时举行两个小时的内务学习和总结讨论,没有任何出彩的地方,让不少对吴铭的带兵方法闻名已久的人大为失望。

  日子一天天过去,吴铭除了请假一周前往常山现场低调举行婚礼之外,没有一天离开过军营,绝大多数人甚至都不知道吴铭结婚的消息,更不知道吴铭的这个低调婚礼,竟然收下了高达三十万元的礼金。

  ######

  三个月后,中央党部培训班一期学员期满毕业,在城北军营大操场举行毕业仪式,吴铭的第五团暨教导队应中央党部培训班和衢州行署的要求,在毕业典礼结束后举行汇报演练。

  从凤凰山基地赶回大营的一营、二营官兵和直属各连一起,向徐恩曾、顾建中、鲁忠修、方佑淳、唐云涛等百余军政官员和所有学员,展示了三个月来的训练成果,已扩编为特务连的吕魁元部,还表演了令人眼花缭乱并让人惊呼阵阵的穿越障碍演练、实弹射击和擒拿格斗。

  吴铭所部整齐划一的队形、令行禁止的军纪、官兵旺盛的士气和高超的技战术水平,再次引发阵阵轰动,所有怀疑自此打消,吴铭的能力再次获得各方一致赞誉。

  顺利完成做秀的吴铭心里偷着乐,短短三个月时间,他从培训班获得的纯收益超过三万大洋,扣除送出去的所有礼物的成本之后仍然有赚,不但为鲁忠修、方佑淳这两位上官赚足了面子,还为自己军械所仿制的两种手枪、被服厂生产的服装背包、金属制品厂生产的刀具钢盔等产品打出了名声,打开了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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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3章 是情还是债(上)

  送走了中央党部官员和各省培训学员,吴铭终于能停下来悄悄喘口气,下一期的中央党部培训班要到明年暑期才开学,至少在未来半年之内,不需要已被中央党部正式任命为衢州训练基地军事总教官的吴铭为之操心。

  可是等吴铭长出口气抬起头来准备好好休息一下的时候,赫然发现冬天的脚步已经悄然来临,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他不但要正式接管常山、开化两县的防务,还有忙不完的本部第二阶段训练计划,以及诸多军火与药品贸易、基础设施建设、企业管理、技术培训、人事调整等等事务需要他去解决和处理。

  好在吴铭的新婚妻子方稚淳,越来越温柔娴熟,把两人温馨的家和成倍扩大的被服厂打理得妥妥当当,使得吴铭能够把全副精力放到事业上。

  眼下是一年里相对干爽少雨的季节,正是加紧展开各项基础设施建设的好时候,吴铭因此而更为繁忙。

  好在毛良坞一群老弟兄能力已大为增强,先后招揽的三批共四千五百余名难民完全融入了毛良坞,成为基础建设和农业生产的主力军,不但修好了毛良坞至开化县城的二十五公里公路,还协助吴铭的工兵连建好了凤凰山训练基地、隐秘的毛良坞军械厂生产厂房和三大隧洞仓库,但是所有的大事,依然还需要吴铭去决策。

  十一月二十日,位于毛良坞村子东北方二点五公里峡谷中的小型水电厂,经过大半年时间的建设,终于顺利落成并成功发电,赶到毛良坞验收的吴铭和欢欣雀跃的村民醉了三天,返回衢州随即大笔一挥,慷慨地给比利时人支付完所有款项,并就明年展开的化工厂建设、设备及技术引进达成协议。

  送走六名志得意满的洋人已是下午三点,颇为疲惫的吴铭站起来走到办公室阳台上,伸了个懒腰点燃支烟,静静观看操场上两个直属连官兵正在进行的训练。

  没等吴铭轻松多久,团参谋张东宁匆匆到来:“铭哥,营门口有个姓汪的女人找你,她说是你亲戚。”

  吴铭愣住了,转念一想似乎明白过来,说声有请便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

  五分钟后,张东宁客气地将客人领来,吴铭望着眼前曾经打动过自己的汪月涵,向她点头问了声好,随后亲自泡上杯香茗,端到她前面的茶几上:“坐吧,汪小姐,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张东宁见状悄悄退下并顺手掩上房门,美丽动人的汪月涵深吸了口气,四周打量一番,低声赞道:“你这地方真漂亮。”

  吴铭坐到侧边主位的单人沙发上:“你说的是办公室还是这个军营?”

  “都挺漂亮的。”

  汪月涵轻掠一下额前秀发,端起茶杯,由衷地赞叹道:“办公室宽敞明亮,简朴舒适,进来后所见的每一栋建筑都显得精美大气,就连宽大的军营也像是花园一样,怪不得中央党部那群眼高于顶的显要把这里定为常设培训基地。”

  吴铭笑着道:“我为此花出去的钱也不少。”

  汪月涵喝下口茶,略微复杂的眼神转向吴铭:“听我们上饶的汪专员说,你不但在浙江军政两界如鱼得水,而且深受中央党部主要官员的器重,前途不可限量,恭喜你了!”

  吴铭脸上没有任何得色,还是那么平静淡然:“汪专员是你叔父吧?他的恭维话你也相信?”

  汪月涵露出了笑容:“居功不傲,从容不迫,你比传言中更加优秀,从见到你第一面开始,我就知道你这人不平凡。”

  “打住!”

  吴铭摆摆手,掏出支烟点上:“我们算是老相识了,不用说这些客套话,有什么事请直说吧。”

  汪月涵悄悄挺起婀娜的身子:“首先,得谢谢你帮陈怡进入杭州教会医学院读书,其次是带来我叔叔的谢意,感谢你长期为上饶提供紧缺的西药、海盐和军用物资,不但帮了他和上饶军民的大忙,而且还让我们汪家和陈家从中赚了大钱。”

  吴铭微微摇头:“除了陈怡读书的事情,其他不用谢,我和你叔父纯粹是生意上的正常往来,我有路子、有商行和工厂,他有钱、有煤炭和销路,彼此合作互利互惠,没什么特别的。”

  汪月涵似乎知道吴铭会这么说,收起笑容,犹豫了好一会儿,压低声音郑重问道:“听说新任衢州行署党部主任周文彦和你关系很好?”

  吴铭心里生出警惕,脸上依然挂着淡淡的笑容:

  “周主任和我曾经是军中同僚,如今又一起共事,他目前除了担任行署党部主任之外,还是中央党部衢州培训基地的教导主任,我呢,仍兼任培训基地军事教官职务,彼此算是同事吧,怎么?你有事找他?”

  “不,我不认识他,更不敢去找他,只能找你。”汪月涵满怀期待地望着吴铭。

  吴铭疑惑不解地问道:“找我?你不是在江西省党部公干吗?按理说你和周文彦主任是同一个系统的,有什么事需要找到我?”

  汪月涵深吸了口气:“你还记得曾经在上饶监狱里照顾过你的张先生吗?”

  “啊——”

  吴铭震惊不已,霍然站起,盯着汪月涵明澈而倔强的眼睛好一会儿,才慢慢坐下来,做了个手势:“你继续。”

  汪月涵不安地换了个坐姿,鼓起勇气,如实相告:

  “张先生的名字叫张凤澜,三十六岁,祖籍江西南昌,一直在上海工作和生活,上个月张先生从上海乘船抵达南昌,六天前从南昌转道江山县城,突然被你们衢州党部的特务给逮捕了,听说现在关押在衢州城南监狱里。”

  吴铭缓缓靠在沙发背上,掐灭烟头,再点燃支烟,深吸一口,缓缓吐出浓烈的烟雾:“你是什么时候加入共产党的?”

  汪月涵身子猛地一震,慌乱地避开吴铭的目光,美丽的脸庞一片惨白,咬了咬微微发抖的嘴唇,低声回答:

  “有一年多了……来之前我就知道什么也瞒不过你,已经做好了最坏打算,但是我相信你的为人,就像青松大哥所说的那样,你是个重情义的汉子,有一身硬骨头,哪怕彼此信仰不同,也不会为难自己的朋友。”

  吴铭苦笑一下:“青松?两年多没见过他了,没想到他会这么看得起我,唉!你来我这儿之前,和张先生联系过了?”

  汪月涵犹豫片刻,据实而言:“没办法见到他,我们是通过中间人带的话。”

  “前几天江山县城的抓捕行动我知道,我们浙西保安司令部驻扎在江山的一团参与了当晚的抓捕行动,听说是你们内部出了问题有人举报,只是不知道张先生会在里面,他……招供了没有?”吴铭问道。

  汪月涵顿时精神大振:“绝对没有,无论在什么情况下,张先生都不可能招供的,他的公开身份其实是《上海时报》的文学编辑。”

  “恐怕也是个老资格的共产主义者吧?”

  吴铭说完,不等汪月涵回答便站起来,走到办公桌前,拿起电话直接拨号,很快报上自己的身份,等候三分多钟,就对着话筒说道:

  “俊芳兄,小弟有件事得麻烦你,你现在说话方便吗……是这样,听说有个名叫张凤澜的人被你抓了……哦?行,我泡茶等你。”

  放下电话,吴铭回来对极为震惊的汪月涵解释道:“十分钟后周文彦会过来,我先说明一下,这件事情比较复杂,结果取决于衢州党部目前究竟掌握了张先生多少情况,我不一定能帮上忙,但我会尽力而为。”

  “周文彦主任是个原则性非常强的人,他对自己的信仰同样无比坚贞忠诚,所以我不一定能说得动他,你得先有个最坏的心理准备。等会儿你进里面的休息室避一避,不要弄出什么动静来,省得我难堪。”

  “谢谢你!谢谢!我先进去回避吧。”

  汪月涵说完立刻站起,紧张之下,嘴唇微微发抖,眼中满是感激与忐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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