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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勇闯天涯【作者:天子】(完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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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2章 混乱的防务(上)

  一九三二年元月二十七日,上午九点。

  空中飘零的雪花纷纷扬扬,被军队紧急征用的四艘内河客运轮船和两艘四百吨运输船,满载着浙西保安司令部直属步兵团和教导队两千五百名官兵,顶着寒风细雪,徐徐驶离衢州城西码头。

  远处的码头上,近八千男女老少目送满载官兵的轮船渐行渐远,却没有一个向自己的子弟和亲人举手挥别,每一张脸上均是惊恐担忧之色。

  直到现在,衢州人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战争距离自己原来是如此之近。

  吴铭这次出乎预料地带上了工兵连,反而让半个步兵连和半个机炮连留守衢州大本营,四挺重机枪一挺不带,十二门法国81MM迫击炮只带走一半,总兵力为四百五十人,与保安部队通常的营级编制基本相当。

  由于保安司令方佑淳需要留守衢州以控制大局,率领司令部直属步兵团北上杭州的是参谋长马致斋,他看到后方两艘货轮中的一艘运送的全是教导队的武器装备和马匹,不由得微微吃惊,再听说整船物资里还有近千斤腊肠和十大箱衢州百年老店田福记的五香酱料,不禁大为摇头,怎么也弄不明白这个小老弟脑袋里想些什么。

  冬日在江上行船非常的烦人,寒风刺骨,湿气浓重,加上雪花不断北风劲吹,谁也不愿意到船舱外走动。

  可正因为如此,官兵们的军事素质和修养就此体现无遗。

  三艘客轮上的两千名直属团的官兵总是乱哄哄的,不是打牌就是谈天说地,一些低级军官甚至掏出酒壶大口大口喝酒,美其名曰御寒,喝到后来往往是吵吵闹闹,粗口不断,甚至还有两个连长喝醉了酒又哭又闹,折腾不休,连身为参谋长的马致斋都管不过来,从上到下一片乌烟瘴气。

  所以当天下午,马致斋干脆带着五人参谋班子转到教导队的船上去,来了个眼不见为净,打算到了杭州驻防下来,再好好收拾直属团一群主官,下狠手肃整军纪和风气。

  谁知道素来治军严厉的吴铭反而为直属团开脱说情,理由很充分,听起来也很合理:“直属团弟兄根本没有任何打仗的心理准备,所以出现这样的情况很正常,现在的关键是如何疏解官兵们的紧张情绪,如何让他们知道要是真打起来,越怕死就死得越快,恐怕效果更好一些。”

  马致斋的副官赵河阳四处看了看,不解地问道:“那为何你们教导队弟兄就不吵不闹,反而秩序井然地学习文化?难道他们就不紧张?”

  吴铭望了一眼船舱中以班为单位正在低声讨论的弟兄们,解释道:“他们不是在学习文化知识,而是分班总结最后一次野外训练获得的宝贵经验与出现的错误教训,从教导队组建那一天开始,除了野外训练无法顾及,官兵们每天都要坐在一起总结得失,或是提意见谈心得,或是互帮互助,人人有份儿,内容不予以限制,只要说得有理,就会得到大家的认可。”

  众参谋又是点头,又是叹息,谁都清楚这么做能够带来巨大好处,更清楚持之以恒坚持下来是多么的不容易,有人甚至由此而想到曾为本部政治思想教育写出过详细计划的周文彦。

  马致斋若有所思,目光炯炯地看向吴铭:“我听说共产党红军实行的就是这一套,所以官兵之间关系极为融洽,打起仗来精诚团结,悍不畏死,屡屡以弱胜强,打得中央军和地方各军丢盔卸甲。”

  “嗯……之前我总觉得你的教导队似乎和我们其他各部格格不入,又不知道除了先进科学的训练之外,具体还有什么不同,现在听你这么一说,总算有点儿明白了。”

  年纪最大的作战科副科长谢子轩中校忧心忡忡地发表见解:

  “道理谁都清楚谁都明白,但是没几个人知道具体怎么去做,这一点我不得不服吴老弟!你们看看,从司令部机关各科室调到教导队的孙晋、龙韶罡、谭质彬这些人,之前谁能想到这些个老兵痞子竟然干得这么出色?这么有闯劲有头脑?”

  “以我看呐,关键还是在选将,得有一个有水准的军事主官!自古有言,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要想改变目前军中的混乱情况,首先得从整顿各级主官开始,得狠下心动刀子,否则一切免谈!”

  众人听了连连点头,深以为然。

  吴铭看着眼前这位已经三十七岁、相貌身材都极其普通的中校副科长,心里生出丝丝钦佩,突然发现自己所在的保安部队中不是没有人才,而是以前根本就没有让人才发挥的舞台,众多经历过战火洗礼、拥有丰富基层指挥经验的军官,几年来恐怕大多已被碌碌无为却又有关系有后台的无能者所淹没。

  一夜无话,次日中午一点,船队顺利抵达杭州运河口码头。

  受大海边暖湿气流影响,杭州这边倒是没有降雪,但润物无声的绵绵冬雨一直在下个不停,令人感觉更为寒冷刺骨。

  马致斋领着谢子轩和两个正副团长,快步走上岸,向前来迎接的浙江省保安处的官员和省府民政厅官员齐齐敬礼。

  寒暄几句,保安处负责军务的副处长拿出信封沉声吩咐:“马参谋长,你们浙西来的部队不用进城了,集合完毕后立刻开往东郊笕桥机场一线驻扎,调遣命令、具体任务、物资补给和所有要求都在信封里面,要是没什么其他事情,现在就出发吧。”

  “遵命!”

  马致斋双手接过信封,后退一步敬了个礼,转身带队离去,走出几步还隐约听到省府长官们对自己部队的议论,其中提到了吴铭的名字,但似乎没有什么好话。

  马致斋大步走到码头边沿,望着衣衫不整、缩头缩脑三船官兵,顿时气得脸色铁青,冷着脸下令全体上岸,船上的两千官兵顿时鸡飞狗跳乱成一团。

  吴铭跑到码头边沿的最后一个泊位边,大声下达搬运物资的命令。

  三分钟不到,摇摇荡荡的货船被全副武装的特务排官兵牢牢地固定在码头上,步兵连和机炮连官兵自觉地分成两队,三百余名官兵两两一组,从船上一直排到码头深处,以如输送带一般将一件件装备和包装结实的物资快速传递到码头上。

  另一队六十余名工兵利索地架好跳板,将六十匹战马和驮马有序地牵上码头,一直牵到分类堆放的装备和物资旁边,开始将大件物资搬上三十匹驮马的背上。

  二十分钟过去,物资搬运完毕,教导队四百五十名官兵和六十匹军马列队完毕,四百五十人组成四个整齐的方块,挺胸肃立,巍然不动,静静地等待边上大呼小叫、手忙脚乱的直属团官兵。

  码头上方,被军队临时征用为调度室的货仓外,身穿棕黄色呢子军大衣和翻毛黑呢大衣的省府文武官员们,此刻都惊讶地望向整齐列队的吴铭教导队,民政厅储运科长好奇地询问保安处副处长:“那就是前一阵子威名远播的浙西司令部直属教导队吧?”

  身材不高、脸型干瘦的副处长点了点头,深凹的眼睛一直凝望着细雨中整齐肃立的教导队,赞赏地道:

  “没错!是他们……果然与众不同,行动迅速,军纪严明,士气高昂,令人振奋!啧啧,你们看看边上乱糟糟的步兵团,来自同一支部队,相互间的差距竟然会如此之大,真让人难以想象!”

  “还有,教导队官兵的装备,竟然拥有如此多的自动武器,好像马背上的帆布套子里装的是迫击炮,如此火力,绝不在我保安部队的一个加强团之下,不可思议啊!”

  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众文武官员连声惊叹,不一会儿,就有人提议把吴铭教导队调到城内驻防,此议立即引来大多数人的附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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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2章 混乱的防务(下)

  作为全省保安部队的直接领导,保安处副处长心底里也想把如此精锐放到身边,这样晚上睡觉都要放心许多,但考虑片刻,最终还是放弃了:

  “笕桥机场竣工在即,虽然那里有中央军一个团驻守机场,但是他们的责任只是保卫机场安全而已,另一个在休整的中央军精锐师已经调防苏州,所以杭州内外的防务,还得靠我们自己,而机场北面的青石桥,却是扼守我杭州东大门的门户,其战略地位无比重要,还是让吴铭教导队到那里去让人放心一些。”

  众官员顿时哑口无言,议论一番后,虽然心里不怎么满意,但还是同意了保安处的安排,但纷纷建议对吴铭教导队这样的精锐强军予以重点照顾,无论是弹药补给还是抗战捐款分发,尽可能优先考虑这样值得信赖的部队,总要比把钱粮物资分发给那些人没到就伸手要这要那的散兵游勇强上百倍。

  副处长没有搭话,既不同意也不反对,仍然感兴趣地望向教导队的整齐队伍,细细观察吴铭的一举一动。

  又过了半小时,步兵团终于完成集结,全军排成三列纵队离开码头,向东北方向前进。原本以为下船后就能吃上顿好饭喝上口热汤的两千官兵饿得不行,一路走一路发泄心中的不满,望着越来越远的杭州城,一个个长吁短叹,怨声载道。

  坠在大队伍后面的教导队则是悄然无声。

  被竹鞭和棍棒教育了数月的官兵们,早已经形成默然行军的习惯,除了身上武器与挂件相互碰撞发出的金属铿锵声和马蹄声之外,没有其他任何杂音存在。

  吴铭和所有教导队的军官都牵着马,和弟兄们一样徒步行进,与前面队伍中骑着高头大马不停吆喝的众多步兵团军官形成了鲜明对比。

  一路步行三个小时之后,大队伍终于开到防区营地青石桥。

  步兵团主官们听完马致斋的命令,立刻吩咐士兵抢占提前清空的宽大寺庙,两个正副团长毫不客气地指挥三个营霸占了前后院子和所有厢房,还好,他们还记得把清理一空的正殿和偏殿留给参谋长马致斋一行。

  乱哄哄的院子里,吴铭和樊茂林连连摇头,对此均感无可奈何,张东宁深有感触的叹道:“要不是队长坚持带来四十个军用帐篷,恐怕我们真的无处栖身了。”

  “可是四十个帐篷也不顶用啊!嘛个逼的邓老五,打仗不行带兵不行,争权夺利却有一套,真见不惯他们那副嘴脸。”脾气暴躁刚烈的一连长龙韶罡张口就骂。

  吴铭却摆了摆手:“好了,不要说这些气话,直属团弟兄也不容易,两千人挤在这庙里也够呛……你们立刻去带领麾下弟兄过桥,过了泥桥浜青石桥就是铁路,过了铁路再往西百米左右像是有个祠堂,我先进去跟参谋长和保安处联络官请示一下,看看能不能征用那个祠堂,不管怎么说我们的弹药和物资不能淋雨。”

  樊茂林等人悻悻离去,吴铭进入正殿向马致斋请示。

  马致斋正为这事想要发火,听到吴铭说泥桥浜对岸有个祠堂,立即向保安处派来的联络官提出要求。

  风华正茂的中校联络官非常熟悉周边的情况,知道泥桥浜北岸是比较富裕的村子——丁家村,村东口的丁家祠堂规模不小,而且整个丁家村都在保安处规划的防御工事构筑圈里,因此非常爽快地便答应下来,亲自陪同马致斋和吴铭前往丁家村,没费什么口舌就获得村民们的同意,村民们唯一的要求是请爱惜祠堂里的器物。

  吴铭非常客气地向村长和几位村中耆老致谢,请村长等人一起到祠堂走一遭,好提出具体要求。

  进入祠堂巡视一圈,吴铭觉得三进式的祠堂足够宽敞,当即对村长和耆老们做出最恰当的保证:

  “感谢父老乡亲们的盛情,这地方够用了……我想,完全可以封闭设有牌位和诸多供奉物品的祠堂正堂,我们只需从两边回廊进出即可,至于开火做饭,不一定非得在祠堂里面做,我觉得大门西面的大树下那片空地就很好,明天我们搭一排草棚应该就能解决做饭问题了。”

  村长和几位耆老深感意外,也非常感动,围观的众多村民低声赞扬起来,他们从未见过像吴铭教导队这样好说话的军队。

  年轻的保安处联络官频频点头,悄悄向马致斋伸出了大拇指。

  马致斋哈哈一笑,非常欣慰地谦虚了几句。

  这样教导队终于安顿下来,吴铭匆匆用过干粮,立即把麾下军官召集起来,围着保安处下发的五万分之一军用地图,宣读完防务要求,便开始讨论工事的构筑、火力的布置和防御的层次。

  考虑到该地区均是水网交错的平坦区域,战壕和工事构筑极为困难,向地下深挖三米就可能大量渗水,所以吴铭征求大家的意见之后,决定修建十二个钢筋混泥土式堡垒,加大三道防御战壕的工程量,直接将战壕挖到河边以利排水,大量使用竹踏板铺设战壕,用木桩和竹子加固壕壁,然后迅速整理成报告,紧急送至南岸的青石庙临时指挥部。

  吴铭和樊茂林刚过青石桥,就被迎面而来骂声四起的三千多保安官兵的混乱队伍挤到路边,细听好一会儿才知道,这是来自第十县政专区行署永嘉的浙南保安司令部两个团,本来他们的防区安排在杭州钱塘江南岸的萧山,不知道什么原因,保安处突然改变命令,将这两个团调往最东面的嘉善一线,以增强嘉善方面的兵力厚度。

  如此一来,可把浙南来的两个保安团官兵给吓坏了,谁都知道万一上海失守,嘉善就成了扼守杭州的第一道防线,他们将暴露于日军强大的炮火之下,哪有待在隔着宽阔钱塘江的萧山安全?

  可是军令如山,不管他们愿意不愿意,命令已经下达,必须无条件服从,因此三千人马磨磨蹭蹭向东开进,这些个胆怯厌战的官兵一面走一面骂,连省主席鲁涤平的十八代祖宗都被他们问候了无数遍。

  看着眼前士气低沉极为不堪的军队,吴铭的心情格外沉重,这样的部队,怎么能指望他们能成为中日战场的中流砥柱?如何指望他们为了国人流血牺牲?恐怕到时候日本人还没到,自己就先崩溃了!

  吴铭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拉上恼火不已的樊茂林,快步走向青石庙,丝毫也不理会擦肩而过的众多兵痞子指桑骂槐的讥讽和仇视眼神。

  吴铭的防御方案很快获得马致斋和联络官的认可,略作改动,便与南岸的预定方案很好地相互呼应。

  作战科副科长谢子轩看了更是赞不绝口,建议一旦通过保安处的审批,应立即在直属团各营中强行进行推广。

  年轻的联络官当即表态:只要方案通过上层审核,他将全力予以配合,为浙西部队运来足够的原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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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3章 混乱的局势(上)

  夜深人静,疲惫不堪的教导队弟兄已经入睡,吴铭仍然在马灯下反复修改防线局部设计和施工方案。

  经过半天的实地勘测,吴铭始终认为,扼守杭州城东部铁路和公路咽喉要道的青石庙一线,最好的防御点其实只有南岸青石庙侧后方长宽近百米、高度三十余米的小高地,只要在这座高地前后上下修筑起坚固的阻击阵地,就能与侧后方一公里处笕桥机场东北角的隐蔽炮兵阵地相呼应,防守起来要轻松不少。

  但令人遗憾地是,南岸已被划为直属团三个营的防御阵地,吴铭只能在北岸这片十余里内一览无遗、基本无险可守的平坦区域上开动脑子,不断对战壕局部进行修改,想方设法尽可能多地构筑防炮掩体,并将有限的机枪布置到最佳地点,便于组成高效的交叉火力网。

  “报告!村民们在外边大树下悄悄盖棚子了。”负责营地警戒的特务排排长吕魁元进来报告。

  吴铭抬起头,考虑片刻幽幽一叹:“唉,多好的乡亲啊,稍稍尊重他们一点儿,他们就会加倍地报答你,民众还是善良的多啊!我就不去打扰他们了,让他们盖吧。”

  次日天色微微发亮,教导队四百五十官兵例行出操,看到大树下突然出现的木板棚子,以及里面垒得端端正正的一排石板灶台,所有人都被乡亲们的盛情给感动了。

  二十八岁的机炮连长孙晋率先集合队伍,挥动粗壮的胳膊,大声告诫所有弟兄:

  “都给老子听好了,谁敢骚扰丁家村的父老乡亲,谁敢买东西不给钱,谁敢调戏人家媳妇儿闺女,别怪老子心狠手辣!立正——向左——转,跑步——走!”

  沿着铁路和公路进行的晨跑结束,所有弟兄均享受到了香喷喷的骨头肉汤和大米干饭,略作休息,便在各自连排长的带领下,列队进入前方即将构筑阵地的防御区,然后按照训练大纲的要求,自觉地观察脚下泥土的硬度和地面倾斜方向。

  实地勘察完毕,四百余弟兄在早已收割的干涸稻田上,以连为单位围成了三个大圈子,对如何施工更合理更省力、如何构筑火力点更有效等问题展开了讨论,各连参谋认真地将每个人的意见记录下来,谁都可以畅所欲言,气氛和训练时一样轻松热烈,因此不时传出阵阵轰笑声和连排长们粗鲁的笑骂声。

  天黑时分,参谋长马致斋亲自送到省保安处的防御构建方案仍没有回音,吴铭想干又不敢动手,深怕保安处有另外一套更好的方案下达,又怕自行其是惹来上官的不快,或者保安处正对自己提出的方案展开讨论也有可能,最后只能沉住气慢慢等待。

  一夜过去,转眼又到上午,从杭州方面传来六千日军对上海发动突然袭击,日军兵分三路野蛮占领闸北车站、天通庵车站和上海北站的消息。

  中国军民心中所有的和平侥幸以及寄望于列强干预的希望,均被这一噩耗击得粉碎。

  接受了长期思想政治教育的教导队弟兄无比愤怒,却只能和他们的队长吴铭一样在焦虑中苦苦苦待,谁知等来等去,最后却等来保安处匆匆下达的“设置公路、铁路哨卡,对所有来往人员进行严格检查和身份甄别,违令抗拒者就地正法”的命令。

  中午十点开始,随着最后一列满载逃难者的火车返回杭州,沪杭铁路交通自此中断,公路上却出现越来越多的逃难者的身影,远到上海、松江等地,近到嘉善地区的平民百姓,均自东向西源源而来。

  一辆辆满载家具行李、顶上还趴着人的大小汽车,携家带口赶着牛车马车、或挑着担子扶老携幼的逃难者,很快便挤满了迅速建立的检查哨卡东面,一双双焦虑不安的目光四处打量周围头戴钢盔、胸前挂着汤姆森冲锋枪的戒严官兵,惊恐万状地注视着两旁高台上黑洞洞的机枪口。

  此时铁路上也建起了十米厚、五米宽、三米高的沙包工事,机炮连三组机枪手对北、东、南三个方向实施严密戒备,所有沿着铁路行走的人均被赶到公路上,必须通过哨卡的检查方能通行。

  “步兵三排听令,拉开公路左右两侧拒马,垒上沙包,增设两个检查通道,所有徒步前来的民众可优先检查,尽快放行!”

  随着吴铭的一声令下,一连三排的四十五名弟兄立刻行动起来,五分钟不到,便完成两个新通道的设立,正面通道前人车拥挤的状况立刻得到缓解。

  “报告队长,前面有辆大轿车上坐着两个洋人,我们再三询问都没有一个愿意出示证件,态度非常恶劣。”一排长跑到吴铭身后大声报告。

  吴铭一听皱起了眉头,立刻走下铁路,前往出现骚乱的公路主干道哨卡,一位西装革履的中国籍轿车司机正指着两名年轻士兵破口大骂,周围民众看清车里坐着的洋人,全都吓得退到一边。

  两名执勤士兵早已气得脸红脖子粗,可是又不敢轻易采取强硬手段,这样一来,态度嚣张的司机更为得意,直到吴铭走进圈中,冷冷望着自己的两个兵满脸不悦,众人才慢慢安静下来。

  司机看到吴铭的打扮与士兵一模一样,同样是没有任何军衔标记的绿色军装和布满胀鼓鼓大小口袋的绿帆布背心,肩上也挂着一支美国冲锋枪,除了身材较高之外,根本就不像是个有身份的军官,于是毫不客气地上前拽住吴铭的手臂,要把他拉到一边。

  早已憋着一肚子气的吴铭回身一拳,直接将司机打得横飞出两米,摔下地滚出两圈后立刻晕迷过去,围观的人群吓得连连倒退一片惊呼,站定后却惊愕地发现,吴铭正在痛斥两个担任检查任务士兵:

  “刚才为什么不揍他?唵?!杀了他我都会给你们记功,可你们是怎么做的?忘了你们肩负的使命和手中的武器了吗?一连长!”

  “到!”

  龙韶罡连忙冲上来,并腿立正,狠狠盯了一眼身边的两个羞愧部下,心里七上八下忐忑不安,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心虚和害怕。

  这是龙韶罡第二次看到吴铭发火,第一次是所有浙西司令部官兵都终身难忘的新兵选拔那一次,全军最牛的连长被吴铭一招打晕,没几天就被发配到江山县南面的偏远小镇防备共产党军队,而且吴铭两次发火都无一例外出重手,如此强悍狠辣的性格,想想就令人心生恐惧。

  “你站在这个哨卡上,好好教导你的士兵,不要再给老子丢脸!听明白没有?”吴铭的声音几乎是吼出来的。

  “是,听明白了!”

  龙韶罡全身一震,挺起胸膛大声回答。

  吴铭这才转过身去,指指地上昏迷过去的司机做了个手势,边上两名特务排弟兄立刻上前将司机架起,头也不回直接送回祠堂关押审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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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3章 混乱的局势(下)

  在无数双惊慌目光的注视中,吴铭两步走到黑色别克轿车的正前方,手按腰间的柯尔特手枪,冷冷地盯着车里端坐着的两个洋人:

  “出来!老老实实出示证件,否则我有权拘捕你们,如果你们胆敢顽抗,我将会毫不留情地击毙你们!”

  两个已被吴铭凌厉手段吓得全身发抖的洋人终于识趣地钻出车厢,其中年轻的那位来到吴铭面前,匆匆掏出自己的护照递上,随即恼怒地向吴铭发出警告:“军官先生,我们是拥有法外治权的美国合法商人,我对你今天的鲁莽行为和言语深感震惊……我定会向你的上级告发你的野蛮行径!”

  吴铭接过护照,细细查看一番,很快抬起头来,用英语大声问道:“你的入境签证印章在哪儿?”

  年轻洋人听了先是大吃一惊,随后仰起头来倨傲大笑:“这怎么可能?我来到这个狗屎一样的国度已经有两年时间了,此间从来就没有听说过什么入境签证印章,可笑!非常可笑,哈哈!”

  吴铭冷冷地看着美国人的表演,等他说完,大手一挥:“带走,连后面那个一起带走!”

  吕魁元带上两名弟兄扑了上去,在阵阵愤怒的叫声中利索地将两个洋人架走,看到年轻洋人还在哇哇大叫,“啪”,吕魁元顺手一掌就抽了个无比响亮的耳光,在数百围观者目瞪口呆的注视下把人带离现场。

  吴铭解下冲锋枪,走向黑色别克轿车的驾驶室外,看了一眼里面插着的钥匙,顺手打开车门,钻进去随便捣鼓几下轰然发动汽车,在周围弟兄们无比钦佩的目光中,熟练地把车开过检查哨卡,到前方青石桥头拐了个弯,不紧不慢地驶过拱桥,一直开到祠堂门前才停下来。

  看到押回个晕迷司机和两个洋人的张东宁已经从祠堂里跑出来,碰巧见到吴铭从突然出现的小轿车中钻出来,急步上前,不无担忧地责备:“你啊你……我怎么说你好呢?连到哪儿都被人哄着供着的洋人你都敢下令拘押,你就不怕闯祸啊?”

  “怕什么怕,我是奉命执行军务,能闯什么祸?保安处的命令上何时有洋人可以免检的文字了?”吴铭反问道。

  张东宁急得直摇头:“话虽是这么说,可是你知道这两个洋人是什么身份和背景?外交无小事,要是因此而引来洋人抗议,恐怕你吃不了兜着走。”

  吴铭冷笑一声:“那正好,我倒要看看浙江省政府和保安处会如何处置……如果真敢拿老子开刀,就别怪老子和他们翻脸,大不了回毛良坞去再做山大王!”

  “你这疯子,我不和你说了,你还是尽快向马参谋长汇报吧。”张东宁提醒道。

  “想汇报也没地方,马大哥一大早就去城里了,省保安处到现在都没有回音传来,也不知道这防御工事还修不修,估计到了现在他们还在寄望欧美列强的斡旋呢……哼,一群尸位素餐的蠢货!”吴铭脾气上来谁都敢骂。

  张东宁想了想,道:“刚才我看到昨天下午的《申报》,十九路军和小日本交火了,蒋光鼐将军通电全国誓死抵抗,前几天和汪精卫一同回到南京的蒋总司令也发表谈话,决与日本死战,并命令江西代省主席朱绍良将军对长江上航行的日舰严密戒备,看样子恐怕要大打一场了!”

  吴铭一听非常惊讶:“对长江上航行的日舰严密戒备?这么重要的消息,怎么会公开刊登在报纸上?这不是公然泄密吗?”

  “我哪里知道这些?等会儿我把报纸拿给你,你自己看看,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张东宁解释道。

  吴铭沉思片刻,苦笑着摇头:“要真是这样,这场仗没打就已经先输一半了,哦!老子差点儿忘了,小日本殚心竭力几十年,培养出了大批汉奸卖国贼和亲日官员,出现这样的事情不足为奇。”

  张东宁顿时愣住了:“真要像你说的,我们岂不是很危险?”

  “何止危险?就拿眼前我们奉命设置的这个检查站来说吧,你真以为能从中搜出日本人派来的特务汉奸啊?其实最大的特务汉奸恐怕早已安坐在杭州和南京城里了。”

  说到这儿,吴铭烦躁地摆摆手:“不说了,不说了,越说越憋气……我得再去哨卡看看,你带人彻底搜查一下这辆车子,或许能有所收获。”

  “啊!?里面的洋人你真不管了?”张东宁着急了。

  “先关着吧,你要是可怜他们就给他们松绑,但绝对不能让他们离开值班室半步,这里距离杭州城也就十公里,估计过不了多久就会有人闻讯而来,我们只需按照实际情况上报即可,值此非常时刻,老子就不信上面的人敢把老子怎么样。”

  吴铭说完大步离去,扔下张东宁愁得直挠头。

  ######

  发生了连不配合检查的洋人都被强制押走的大事,检查哨卡前的混乱秩序立刻得到有效改善。

  不知道是传言的传播速度太快,还是教导队官兵由此振奋了精气神,显示出威严,接下来的检查通行井然有序,忘记携带身份证明的只需得到两个以上合法平民的担保并登记之后,也能顺利通过哨卡,什么证明都没有的贫苦民众,只需有两名以上的同村同镇人员的证明,也能顺利地通过。

  两个半小时后,三辆小轿车从杭州城方向徐徐开来,第一辆车头悬挂的白底黑字军用牌照,一看就知道是省保安处的专车,接到急报的吴铭不紧不慢地来到哨卡后方的宽阔地带,默默注视三辆轿车离开路面,向自己笔直开来。

  参谋长马致斋第一个钻出汽车,狠狠地瞪了一眼吴铭,便侧过身站到一旁。

  接下来下车的是年轻的保安处联络官,第二辆车同时钻出两个洋人和一个中国籍翻译,第三辆车出来的是吴铭熟悉的省保安处副处长程成栋少将,以及两位身披呢子大衣的政府官员。

  吴铭不等一群上官走来,几步小跑,上前庄重敬礼:“浙西保安司令部直属教导队吴铭奉命执勤,请长官训示!”

  没有一个上官向吴铭回礼,也没人吭一声,全都好奇地上下打量吴铭,看看铁面无私执法如山的名声已经传到杭州城的牛人,到底是哪儿来的底气。

  程成栋来到吴铭前面三米处站定,盯着吴铭细细打量,嘴角抽了抽刚要发话,边上的一个高个子洋人已经惊呼着扑向吴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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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十四章 运气与钻营(上)

  “吴,是你吗?”

  “雷孟德神父?你怎么在这儿?”

  “噢,上帝!我赞美您!”

  激动万分的雷孟德神父上前去就给吴铭来了个热情的拥抱,好一会儿才缓缓分开,这一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周边的官员们目瞪口呆,谁都没想到之前唠唠叨叨严正抗议的美国神父,竟会突然变成这番模样。

  “亲爱的吴,你怎么成了军人了?哦不!我想表达的意思是,你到了杭州为何不来看望我?你应该了解,庄严肃穆的天水教堂很容易找到,你为何一直不来看望我呢?”

  雷孟德还紧紧地握着吴铭的手,一脸的欣喜与安慰,谁都看得出来他对吴铭怀有深厚情谊。

  吴铭笑了笑,低声提醒:“亲爱的雷孟德,请原谅,我现在正在执勤,我的长官们都还在边上等着呢。”

  雷孟德这才反应过来,抓着吴铭的手转向一旁,用英语向身旁的美国人介绍:

  “费雷,你看看,这位就是我不止一次和你说起过的救命恩人!吴,请原谅我的冒昧,给你介绍个人,美国花旗银行杭州分行总经理,浙江美国侨民协会主席,弗雷德里克。安德森先生。”

  吴铭礼貌地上前,微笑着与年逾四十、穿着一身非常得体西装的安德森握了个手,用英语低声说句“抱歉”,便退到一边,把地方让出来给自己的上司们。

  安德森紧绷的脸上露出了善意的微笑,向吴铭点点头礼貌问候,回到雷孟德神父身边,低声交谈起来。

  安德森和雷孟德神父是接到中国教徒的急报,才紧急赶赴省政府抗议,接着赶来营救两个美国人的。

  由于二十五年前美国政府撤销了驻杭州的领事馆,杭州的一般事务均由如今的浙江美国侨民协会主席、银行家弗雷德里克·安德森协助管理,二十五年前离任的美国驻杭州领事馆的领事官,正是安德森的叔叔老安德森。

  程成栋先听完安德森的意见,这才和气地询问吴铭究竟是怎么回事。

  吴铭简要汇报了扣押两个美国商人的原因和经过,并低声告诉程成栋:

  从违法汽车里搜出了两个没有任何标记的木箱,一个木箱里装有十二支全新的柯尔特M1911手枪,另一个木箱里面全是纸盒装的手枪子弹,最后吴铭为自己的行为给程成栋带来麻烦虚心致歉。

  程成栋微微一笑,说了句“你小子命好”,便和身后的两名省府外事官员一起,与安德森和雷孟德和气地进行交涉。

  马致斋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悄悄过去询问吴铭怎么会认识美国人的?吴铭简要地将当年的情况说了个大概,马致斋立刻记起方大嫂一家被土匪绑架得以结识吴铭并得到他帮助的事,也就明白过来。

  安德森显得很有涵养,听完程成栋的情况通报后,容色异常平静,和气地要求尽快见到两个被扣押的美国商人,于是众人再次上车,驶过青石桥,来到丁家祠堂。

  在前院东边的第一间厢房里,众人见到了满脸惊恐坐在矮凳上的两个美国商人,以及站在一边、半边脸浮肿的中国籍司机,中间的方桌旁有两个打开的松木箱,桌面上摆放着十二支刚刚拆封的柯尔特M1911型手枪,手枪旁边整齐排列二十四个纸盒,每个纸盒上面都有英文标注的50、CALIBER。45、M1911等英文字样,其中两个纸盒已经打开,里面全是黄橙橙的子弹。

  两个倒霉的美国商人看到安德森和雷孟德,立刻条件反射地跳了起来,神情激动地述说自己的不幸遭遇,要不是安德森低声予以警告,这两个人恐怕就要冲到吴铭面前证认凶手了。

  一番交涉之后,程成栋和两位省府外事官员恭敬地向两个美国商人致歉,丝毫也不提美国商人的飞扬跋扈。

  安德森则是悄悄观察每个人的反应,当他看到双眉紧皱的吴铭对门外做了个隐蔽动作,安德森立刻警惕地望向门外,发现院子里十余名头戴钢盔、手里端着汤姆逊冲锋枪、腰间还挂着柯尔特手枪的精锐士兵快速离去,熟悉中国军队混乱状况的安德森心知不好,来不及多想便走到两个美国商人面前,用速度奇快的英语提出严厉告诫。

  雷孟德神父听了几句,立即走到吴铭面前,和颜悦色地说了一番话,吴铭频频点头,最后露出了笑容,亲热地把雷孟德拉到院子里面说话。

  安德森说完话,转向程成栋和两名官员低声致谢。

  两个美国商人稍稍恢复血色的脸再次变得苍白,他们惊恐地望向人群外面的吴铭,好一会儿才不舍地盯着桌面上的手枪和弹药,咬着牙大步走出值班室,两人的中国籍司机刚想跟上,就被两名看守的士兵死死地按到墙角,看样子吴铭已经打定主意不会轻易放过这个狐假虎威的狗腿子败类。

  安德森似乎根本就没看到涕泪俱下高声喊叫整个人行将崩溃的中国籍司机,走出值班室后,和雷孟德神父略微交换意见,两人一起又和程成栋几个说了会儿客套话,便叫上两名倒霉的美国商人提出告辞。

  雷孟德再次来到吴铭面前,要求吴铭抽出时间到天水教堂去找他,还高兴地告诉吴铭,勤奋的戴子辰已经升任牧师了,成为全中国乃至整个远东地区最年轻的牧师,他和戴子辰都盼望吴铭前往聚会。

  目送四个美国人乘车远去,所有官员均如释重负,之前谁也不敢想象事情能够顺利解决,每个人心里都非常担忧和恼火,如今中央把停战希望都寄托在英美两国的斡旋与调停之上,这个时候在自己辖区出现如此重大的外交事件,其后果谁也不敢去想。

  祠堂大门外,两个省府外事官员偷偷地擦了把虚汗,重新审视眼前这位高大英俊神色冷漠的年轻军官,想来想去,最终只能用“运气”二字来概括整件事情。

  这个时候,两位省府外事官员也不想再追究什么,毕竟他们管不到军人,而且美国人这次很好说话,不但没有索回被搜缴的枪支弹药,也没有提出任何非分的要求,事情最终活得圆满解决。

  因此,两人觉得没必要再纠缠此事,何况肇事者吴铭看起来与杭州著名的美国神父雷孟德关系很好,虽然这家伙官不大,也不怎么会做人,但是谁能保证要是惹恼这位胆大包天的楞头青,不会给自己带来无谓的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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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4章 运气与钻营(下)

  城府深沉的程成栋却不像两位外事官员这么看问题,虽然他也恼火吴铭的胆大妄为,但是他从名声显赫的雷孟德神父对待吴铭的友好态度上,敏感地意识到其中更深层次的奥妙,更何况雷孟德同时还是名震中国江南数省的杭州教会医学院的院长,雷孟德属下的教会医院又是整个浙赣皖地区最大的西药批发商,在这样的情况下,顺利平息这一事件讨好各方才是最佳的选择。

  以程成栋宦海多年的经验和为人,绝对不会因此小题大做,干出损人不利己的蠢事来。

  但是程成栋也没有当即向吴铭示好,反而是给予肯定之后再来了个严厉批评,要求吴铭在今后的检查中密切注意涉外关系,发现问题应该立即上报,绝对不能自行轻率处置。

  吴铭恭敬地连声答应,并感谢程成栋为他承担的一切,边上的马致斋和年轻的联络官终于露出了笑脸。

  程成栋在马致斋、吴铭等人的恭送下走向汽车,刚钻进车门突然又回过头,指着门口的别克大轿车,惊讶地问道:“怎么美国人没开走他们的汽车?”

  吴铭连忙上前解释:“雷孟德神父说暂时借给我用,等用完再还给他也不迟。”

  程成栋愣了一下,心说这家伙果然与雷孟德神父关系匪浅,摇头笑了笑,转身钻进车里。其他两个省府外事官则惊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两人相视一眼,满怀嫉妒地钻进小汽车里,吩咐司机赶紧开车,跟在保安处的车后走。

  等到上官们乘坐的两辆汽车远去,马致斋立刻哈哈大笑起来,走到吴铭面前时却立即变脸,扳着面孔毫不客气地下达命令:“这辆汽车你可以留着自己用,不过那十二支柯尔特手枪和配套子弹必须悉数上缴!”

  吴铭顿时急了:“凭什么啊?要不是今天恰巧遇到熟人,事情得到圆满解决,你也愿意和我一起承担责任?嗯!?”

  “那当然!要是真出了事,引来外交纠纷,我就是想躲也躲不过去……而且,我绝不会让我兄弟独自承担,这么说你总该满意了吧?”马致斋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吴铭心里一暖,打商量道:“好吧,咱们一人一半。”

  “啧啧!你看看你们教导队装备了多少好东西?一直以来我支持你已经够多了,这次绝不能再迁就你,看看我们参谋组和警卫排,还都是些破枪,你忍心让大哥我丢人现眼啊?”马致斋说完什么也不管了,带上副官急匆匆进入院子。

  吴铭只得作罢,转头发现年轻的中校联络官刘汝霖还蹲在福特车旁,关上车门后又弯着腰查看车子的底盘,想了想上去蹲到他身边,问道:“刘兄精通汽车?”

  刘汝霖直起腰版,对吴铭嘿嘿一笑:“不能说精通,只能说是喜欢吧。这辆美国别克轿车不错,去年新推出的款式,号称当代汽车工业的典范,扎实的高底盘,新型六缸大马力发动机,轮胎也特意加宽加大,用上了最新的四轮制动技术,像程处长乘坐的那辆1925年款福特轿车算是好的了,可五辆加起来才抵得上这么一辆,你说好不好?”

  “啊!?这辆车这么贵?”吴铭听了很惊讶。

  “就是这么贵啊!我听省府的警卫团长说过,上个月他到上海买车时看到这种新型别克车,定价四千五百美元还不讲价,要买的话对不起,这种特制高级车现货没有,必须得向美国别克汽车工厂预定,要三个月至半年时间才能提货,可一分钱一分货,值啊!整个浙江还没有一辆这种车呢。”刘汝霖爱惜地摸摸车身。

  “你要是喜欢就先开着吧,我要用的时候再问你要,反正我现在也走不开!”吴铭非常慷慨。

  “当真?”

  刘汝霖整个人像触电一般,豁然站起,一把抓住吴铭的手。

  “当然是真的!”

  吴铭站起来,一脸认真回答:“你天天骑马往返于杭州城与驻地之间,想必不好受,要是碰到下雨更加够呛……你是我们的上官,还这么热心地支持我们,借个车给你开几天算得了什么?不过你得自己出钱加油。”

  刘汝霖高兴得合不拢嘴,亲热地当胸给了吴铭一拳:“我就知道没交错你这个朋友,哈哈!等哪天稍稍轻松下来,我请你和马兄上我家喝酒去……我家老爷子病逝前也是浙军中的一员大将,还做过你们方司令两年的工兵教官,说起来大家都是一家人,今后你我别那么客气了。”

  “行,有时间我定会登门拜访!”

  吴铭欣然答应下来,从兜里掏出钥匙递给刘汝霖:“对了,我们上报的防御构筑方案什么时候能批复下来?”

  “下来了,今早刚刚通过的,图纸和相应命令就在马兄手上,钢筋水泥和砖头、石渣明天就能拉过来,为保证不误事,我现在就回城去催催,你代我向马兄说上一声啊,哈哈!”

  刘汝霖说完,拉开车门,迫不及待地钻进驾驶室,熟练地发动汽车,稳稳起步开到前方空旷的地方掉过头,潇洒地驶过吴铭身前,还刻意按响了两下喇叭。

  指挥手下搬走所有手枪和弹药的马致斋忙完,出来见吴铭还在,汽车却开走了,忙询问吴铭是怎么回事?吴铭把刚才的事情简单告知。

  马致斋立刻赞道:“做得好!出发之前大哥不是吩咐我们,如有困难就去找刘汝霖帮忙吗?这小子是日本士官学校毕业回来的高材生,不过一直待在省府没出去带兵,所以名声不显。”

  “同时,这里面还有另一层关系,大哥的老教官林蔚将军,就是刘汝霖的舅舅,所以别看他官职不大,整个浙江军界都得卖他点儿薄面。”

  “林蔚!?没想到他还有这层关系!”

  吴铭默默点了点头,随即笑道:“其实就算是没这些关系,我也会和刘汝霖交朋友……这人不错,话不多重实干,没有程处长他们那么多的心机,从他修改两处防御工事设置方案来看,他的军事水平可不低,这样的人值得一交,说不定以后大家还要并肩战斗相互提携呢。”

  “好啊!”

  马致斋重重地拍了一下吴铭的肩膀:“你能这么想最好不过,走,和我到指挥部去,看看怎么施工才快一些,直属团那帮懒惰的庸人让老子头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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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5章 特立独行(上)

  吴铭指挥麾下弟兄开始修筑防御工事的当日,东边传来了十九路军收复天通庵和上海北站的捷报,教导队弟兄一片欢腾,似乎从中得到了激励,工程进度大为加快。

  此后五天时间里,吴铭和所有教导队弟兄一样在三班倒的日夜施工中度过,好在天气放晴,虽然依然寒冷但每天都有阳光,加上合理的施工安排,全队并没有出现超出预计的伤病情况,三重战壕和十二个钢筋混泥土式堡垒的施工进度得以顺利推进,多次获得巡查小组的通报表扬。

  二月七日下午,随着最后一道战壕的最后一根木桩敲下,青石桥防御体系的左翼阵地提前两天时间竣工,二点八公里战壕被巡查小组当成模范样板工程,能承受七五火炮轰击的十二个钢筋混泥土堡垒以其先进科学的设计、高质量的施工进度,获得保安处工程验收小组的高度赞扬。

  次日中午,南岸右翼阵地的所有防御工事也宣告竣工,同样获得验收小组的完全认可,可是,从来没有遭过这份罪的直属团两千官兵足足病倒四百余人,其余全部趴在营房里站不起来了。

  指挥全局累得半死的参谋长马致斋终于可以喘口大气,而北岸左翼阵地上的教导队官兵却如同吃错药一般,开始依据工事展开紧张训练。

  省保安处联络官兼新任杭州城防司令部参谋长的刘汝霖中校如今对吴铭极为佩服,青石桥防御体系所有工程通过验收的当天下午,他就开着别克大轿车赶赴杭州城,为马致斋和吴铭请功。

  在次日上午召开的浙江省特别军事会议上,刘汝霖面对出席会议的浙江省主席鲁涤平、中央军事委员会特派专员葛敬恩、中央党部巡视员朱家骅和各级主官五十余人,汇报了围绕整个杭州城构建的防御体系的进展情况,最后对参与青石桥重点防御工程设计、构筑和指导的吴铭给予高度评价,请求省府和省保安处重奖表现突出、高质量提前完成所有防御工事构筑的浙西保安司令部所有官兵。

  省主席鲁涤平和特派员葛敬恩、朱家骅略作商议,当即决定临时中断会议,共同前往青石桥防御阵地实地考察。

  上午十一点刚过,由四辆运兵卡车和十二辆进口小轿车组成的庞大车队,浩浩荡荡抵达青石桥检查站。

  带队执勤的工兵连连长刘四维看到这阵势,脸色一下子全白了,连忙派个排长跑去通知正在北面阵地上率队训练的吴铭,自己则带领十余名刚下岗的弟兄列队等候。

  四辆运兵卡车上的百余名警卫官兵跳下车,迅速布置警戒,正在青石庙指挥部里训示直属团一群团营长的马致斋接到急报,忙不迭地领着手忙脚乱的团营长们跑出来迎接。

  老练的作战科副科长谢子轩独自赶去通知各营连停止休息,以最快速度集合所有能动弹的弟兄进入阵地,为此不惜喊出“违令者罚款三月军饷”的恐吓语言。

  马致斋带领十几个校官冲到一群高官面前敬礼汇报,身穿中将军装的省主席鲁涤平比较满意,葛敬恩和朱家骅几个也微微点头以示嘉许,保安处的几个正副处长见状暗暗松了口气。

  在场的不是浸淫官场多年的政客,就是带兵多年的军中宿将,知道在没有任何通知的情况下自己一行突然到来,作为地方保安部队能有这个反应速度已经算是不错了。

  省主席鲁涤平安抚几句,四下看了看,突然问道:“你们浙西保安部队不是有个叫吴铭的教导队长吗?他现在在哪儿啊?”

  马致斋知道吴铭肯定收到了上峰前来视察阵地的消息,但却不知道吴铭会不会主动过来,于是决定先为吴铭开脱再说:“吴铭少校这会儿正带领教导队在左翼阵地展开模拟攻防训练。”

  “哦?”

  鲁涤平深感意外,目光炯炯地看了马致斋一会儿,似乎不相信区区一个地区保安部队的少校队长会懂得模拟攻防训练。

  葛敬恩听了则大感兴趣,上前半步,来到鲁涤平身边,大声问道:“马参谋长,你刚才说,你们浙西保安司令部直属教导队正在左翼阵地展开攻防模拟训练,他们可曾向你提交训练计划?”

  马致斋犯难了,来不及多想,只好硬着头皮回答:“有!如果长官需要,属下这就去取来,不过……”

  “好!你现在立即去取来给我看看,若有隐瞒,定军法从事!”葛敬恩目光变得凌厉起来,不等马致斋说完,就一口封死马致斋的退路,因为他分明看到了马致斋眼神中出现的瞬间惶恐。

  “是。”

  马致斋只能敬个礼转身离去,一面跑一面想怎么办?吴铭压根儿就没有向他提交过什么攻防演练报告,只是口头上向他说过要怎么做,所以马致斋根本拿不出具体的训练计划,想来想去,只好拿吴铭编写、目前正在军中进行推广的《步兵训练手册》和《军械保养与维修手册》两本小册子简单应付了事。

  不管怎么样,目前浙西各保安部队实施的就是吴铭这一套,并且也获得了绝大多数官兵的推崇,算不得欺哄上官。

  鲁涤平看到面前一群不知所措的低级军官,觉得这样等下去不是个事儿,干脆提议大家一起到左翼阵地去走一走,亲眼看看吴铭的教导队是怎么训练的,顺便实地考察一下被刘汝霖夸得一塌糊涂的防御工事。

  虽然鲁涤平本人对中央军委会派来巡察军事准备工作的葛敬恩不怎么感冒,而且作为浙江省主席,他不愿意看到本省军队出丑,但是他却不敢得罪这位蒋总司令身边的红人,所以表现得十分委婉和客气。

  众人听到鲁涤平的提议,欣然答应下来,程处长几个连忙转身看向身后的刘汝霖,当看到刘汝霖信心满满的样子,几个处长也不好再说什么,于是默默地跟在鲁涤平、朱家骅、葛敬恩身后,信步前行。

  对于吴铭这个突然涌现出来的基层优秀军官,保安处几位主官还是有一定了解的,心想以吴铭历来的优异表现,哪怕不被上官们看好,至少也不会丢浙江保安部队的脸,只是大家对军委会特派员葛敬恩的严谨认真性格颇为顾忌。

  葛敬恩是谁?这可是名震全国军界的人物,他十四岁就考入浙江武备学堂,毕业后因成绩优异成了留校教官,之后进入浙江新军当队官,二十岁考入北京陆军大学,毕业后留校担任两年的教官,再次被保送至日本陆军大学深造,毕业回国即担任浙军第一师参谋长,之后被蒋介石请到身边当高参,先后担任过国民革命军总司令部参谋处长、中央军事委员会参谋厅厅长、国军编遣委员会副主任、青岛市长等显赫重要职务。

  上月底,蒋总司令重新出山,立刻就把葛敬恩请了回来,担任国民政府参谋本部次长兼中央军委会委员职务,如今中央军最精锐的两个德械师和中央教导总队组成的第五军,正紧急开赴淞沪战场,这个时候蒋介石把葛敬恩派到杭州来,其重要性可见一斑。

  不管保安处几个头头脑脑怎么想,吴铭就是吴铭,我行我素,从来不愿鸟什么大人物,直到焦急万分的刘汝霖冲进战壕抓住他一通痛骂,这家伙才不情不愿地吹响了集合哨,而这个时候,鲁涤平、葛敬恩等高级将领已经站在主阵地两座半隐蔽钢筋混泥土堡垒中间,对着正面一米五厚度的堡垒的几个射击孔指指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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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5章 特立独行(下)

  “咦?怎么会这样?”

  朱家骅的惊叹声让大家都情不自禁地抬起头来,只见数百名全副武装的官兵列队跑来,头戴少有的中央军两个德械师刚刚装备的德式钢盔,细细一看似乎又不一样,中央军德械师的钢盔是铁灰色的,而眼前这支队伍的钢盔是墨绿色的,外形似乎更浑圆一些,还覆盖了一层格状绳网,也不知有什么用处。

  四百余名官兵很快来到两个大堡垒下方整齐列队,朱家骅和葛敬恩等人这下看得更清楚了:从未见过的松绿色收口军装和同色绑腿,上海大中华橡胶厂出品的新式厚底步兵鞋,每个人身上都套着清一色的松绿色帆布大背心,背心上满是胀鼓鼓的大小口袋,笔直地站在那里,自有一种干净利落、威风凛凛的气概。

  窃窃议论声中,鲁涤平不由得望向身边见多识广的葛敬恩,此时葛敬恩正好也转过身来,对鲁涤平笑道:“没想到咏庵兄还藏着这样一支精锐,如果再配上火炮,恐怕要比中央教导总队都要强上几分啊!”

  鲁涤平摇了摇头:“湛侯兄说笑了,兄弟我今天也是第一次见到,正感惊讶呢!”

  葛敬恩一愣,看到鲁涤平脸上略显无奈的笑容,知道他不会说谎,不由得再次转过头,好奇地望向前方这支与众不同的队伍。

  吴铭已经跑到侧面的马致斋和刘汝霖面前,有力地抬手敬礼,大声吼起来:

  “报告参谋长,教导队集合完毕,应到四百五十人,实到四百零三人,缺席四十七人中,其中三十六人值班检查,十一名伤病休养。报告完毕,请参谋长训示!”

  马致斋好一会儿才挤出两个字来:“归队!”

  “是!”

  吴铭敬礼转身,目不斜视地跑回队伍第一列前头,立定后来了个漂亮的原地转身,直挺挺地站在排头的机炮连连长孙晋身边,抬头挺胸,直视正前方。

  全场一片寂静。

  很多人脸上出现了愕然之色,事前谁也没想到,这个小小的教导队长竟然会来这么一手,是无知无觉,还是无礼乎?

  鲁涤平、葛敬恩和朱家骅三人相视一眼,微微摇头,随即再次望向前方整齐站立、寂寞无声的队伍。

  保安处几个头头脑脑却没有鲁涤平几个的好涵养,一个个早已气得脸色铁青,不停地瞄向站立在最中央的三位上官,观颜察色之余,肚子里面齐声骂吴铭的娘。

  马致斋脸都给憋红了,心想吴铭你这孙子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十几个将军在正中央站着等你,你却跑到老子面前来吼什么吼?嘛逼的这不是把老子放到火上烤吗?没见过这么损人的!

  “非常好!军人就该有个军人的样子!”

  鲁涤平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吓得绝大多数人心头一震,待看清鲁涤平脸上露出的欣慰笑容后,又不由自主地悄悄出了口大气,有人还掏出手绢抹了把额头上渗出的冷汗。

  只见鲁涤平向朱家骅和葛敬恩低声建议:“二位,我们一起下去看看怎么样?”

  朱家骅和葛敬恩欣然应允,紧跟在浙江省主席鲁涤平身边,走下堡垒前方的斜坡,众将校和文官们争先恐后地跟上去,凌乱的脚步弄得尘土飞扬,非常热闹。

  来到队伍正中间的鲁涤平三人停下脚步,指指前面一个高大士兵的作战背心,问道:“你身穿的这玩意儿是什么?都有什么功用?”

  幸亏这名士兵正好是机炮连二排班长,衢州城里人,尽管鲁涤平浓郁的湖南口音听起来颇为吃力,但总算明白个大概,当下立正回答:

  “报告长官,这是作战背心,分为两种,属下这身是突击专用背心,胸前这组口袋可装七个二十发弹夹,左胸这个袋子是插匕首用的,右边上下两个袋子分别装笔记本和急救包,左后侧的大袋子装水壶,右边的袋子可以装四个手榴弹,不过手榴弹暂时没下发。”

  鲁涤平满意地点了点头,众人很感兴趣地细细打量起来。

  葛敬恩问小班长拿出匕首来看看,小班长犹豫起来,猛然看见葛敬恩身后马致斋那杀人的眼睛,当下浑身一哆嗦,立刻把左胸上的匕首拔出来,调转把柄,双手递给葛敬恩。

  “好刀!果然是好刀啊!”

  葛敬恩大赞起来,握着刀掂了掂重量,随手挥动两下,收回来细细察看雪亮的刀刃、深凹的血槽、刀背锋利的锯齿和整体精致的做工,禁不住又赞叹起来:

  “质地精良、精工制作,和欧美小军刀相比毫不逊色,更难得的是奇特的想象力,看样子像是专门为侦察兵生产的吧?士兵,这刀叫什么名字?在哪儿买来的?”

  “我……我不知道……我是真不知道啊!队长发下来时也没说,只说好用就行了,还让我们闭嘴。”

  士兵怯生生地望向怒目而对的马致斋,众人一看都乐了,素来不苟言笑的葛敬恩也露出会心的笑容,他把刀还给面红耳赤的士兵,对鲁涤平低声说道:“估计还得问他们的队长才行,这样的队伍我知道,别看这小兵吓成这样,我敢说只要他们的队长不松口,我们就是打死他,恐怕他还是会说不知道。”

  众人又是一笑,鲁涤平笑着望向队伍排头那一位,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身后响起气急败坏的吼声:“吴铭,你小子给我滚过来!”

  “是!”

  听到马致斋的声音,知道躲不过去的吴铭只好大声答应,大步出列,踩着正步来到一群将领左侧三米处,立正敬礼,放下手再次挺胸肃立,一动不动。

  鲁涤平欣赏地点点头,看了看队伍中士兵的装束,再转向吴铭,问道:“吴队长,你们的装备非常先进,自动火力配备的数量之多令人惊讶……只是,你这身军装和装备,与你的部下根本就没什么区别,能说说其中的原因吗?”

  “报告长官,原因有二:其一,我们保安部队尚未有明确的军衔制度,去年十月下发的只有军官军衔标志,没有士官和士兵的军衔标志,所以我们的官兵都是一样的打扮;其次,根据省保安处一九二九年下发的相关战场规定,要求军官在战场上尽可能避免暴露自己的身份,以免遭来敌人的重点打击,所以属下没有佩戴任何军衔标识。报告完毕!”吴铭的声音不疾不徐,神色平静,从容不迫。

  鲁涤平满意地点点头,对同样一脸欣慰的朱家骅和葛敬恩叹道:

  “这是老大难问题了,到现在为止,中央军委会尚未对各省地方军队做出具体定位,更不能奢望什么明确规定了,这些个问题不仅是湖南有,江西有,现在看来,浙江也有。湛侯兄,你看看是否在适当的时候把这事向上面提一提,内忧外患接踵而至,局势相当严峻,中央再不重视地方部队建设恐怕不行了。”

  “咏庵兄说的是,我回去之后立刻向军委会和委员长反映这边的情况。”葛敬恩郑重回答。

  鲁涤平叫来刘汝霖,简单吩咐几句,刘汝霖回了个军礼,大步走到吴铭身边,一阵低语,很快就和吴铭、马致斋一起,陪同在鲁涤平三位大佬身边,走向一道道战壕,一个个堡垒,详尽地向长官们汇报战壕工事设计的初衷、具备的功能、修建的难度、防护与反击的能力等内容,回答长官们提出的一个个问题,这一走就是一个多小时,所有人似乎都忘记了午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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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6章 有所为有所不为

  省主席鲁涤平一行的车队终于离去,新修建的检查站前后变得冷清许多,虽然从上海方向过来的避难者比起前几天少了许多,但每天仍有数以千计的平民携家带口,通过哨卡涌进杭州,其中近半人再由杭州转道浙南、浙西甚至江西。

  用完推迟了三个小时的午饭,吴铭命令各连停止训练,除每连派出一个班守卫工事,拒绝任何人靠近之外,其余大部分官兵返回丁家祠堂休息,营部炊事班前往周围村子尽量采购鸡鸭鱼肉,好给辛苦了十余天的弟兄们补补油水。

  待一切安排完毕,吴铭坐在丁家祠堂门前的大树下,总结今天发生的一系列情况和其中的得失,刚刚合上记事本,就听到汽车喇叭声传来,那辆还挂着上海公共租界牌照的别克大轿车缓缓开到祠堂大门侧边熄火,刘汝霖和马致斋钻出车门,径直来到吴铭身边坐下。

  “刘兄怎么又回来了?”吴铭招了招手,示意吕魁元赶紧泡一壶新茶来。

  刘汝霖眉飞色舞地坐下,扬了扬下巴:“老弟,你猜鲁主席和葛敬恩将军同车回去时都说了些什么?”

  “你怎么知道他们俩说些什么?”吴铭反问道。

  刘汝霖笑着摇摇头,转向马致斋:“你这家伙的反应还真让马兄给说对了,估计你小子生下来就不知道什么叫畏惧,不过这样也好,至少能保持自己的本心。我记得有本书上写道:没有畏惧的人是这个世界上可怕的人,因为他们不会向任何权势低头,更不会受到陈旧道德规则的约束,所以这样的人往往不是成就一番常人无法企及的伟业,就是犯下世人难以想象的罪恶!还好,吴铭,你这家伙是我的朋友,我不用太过担心。”

  “咦!?你这是夸我还是损我啊?”吴铭好奇地问道。

  刘汝霖和马致斋齐声大笑起来,坐在旁边条凳上的两个副官也忍不住笑出声。

  吴铭颇感无奈,接过吕魁元递来的茶盘放到桌上,摆好杯子,给两位参谋长和他们的副官泡上茶。

  马致斋收起笑容:“刘兄说,鲁主席打算再建一个直属省府领导的保安师,在兵员招募期间,先把师属教导团建起来。”

  吴铭眼中的惊讶之色一闪而没,看到刘汝霖点了点头,便端起茶壶,慢慢斟满四杯茶,逐一递到大家手上,并没有发表什么意见,似乎这件事和他无关一样。

  刘汝霖对吴铭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沉稳的涵养和气度暗自钦佩,接过茶杯轻抿一下,轻轻放下:“你这家伙给鲁主席和葛次长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葛次长在回城的路上,对你和你的教导队赞不绝口,问你是哪所军校毕业的?”

  “鲁主席其实也搞不清楚,搪塞一番,回到省府大院后就把我和程处长给叫了去。程处长对你挺熟悉的,估计也看过你们浙西保安司令部报上来的军官履历,他告诉鲁主席和葛次长,说你是孤儿,只读过两年私塾,后来家里人没了,你就四处流浪,从来没上过正规军校,算是自学成才。”

  吴铭听了心里暗暗叫苦,脸上却没有任何变化。

  马致斋之前也曾怀疑过吴铭的这番履历,只是吴铭不但是老大方佑淳一家的恩人,还是方家的准女婿,加上大家成了兄弟,所以也就不再理会这事儿,如今听刘汝霖这么一说,马致斋心里又犯嘀咕了。

  刘汝霖也挺诧异,看到吴铭没什么反应,喝了口茶,继续说道:“鲁主席和葛次长听完介绍非常惊讶,葛次长从兜里掏出两本小册子,说是马兄交给他的,回来的路上他大致翻了一遍,发现里面不但有先进科学的军事训练手段,某些见解还极为独到引人深思,最后葛次长说,编写这几本小册子的人,军事理论水平非常高,绝对不可能是一个只读过两年私塾然后自学成才的人能够写出来的,而这个人就是你吴铭。结果程处长没话说了,于是鲁主席和葛次长又问我,可我哪里知道?所以只有回来亲自问你了。”

  吴铭慢悠悠地点燃支烟,心中略微组织一番言语,毫不脸红地说道:“我这个人别的优点没有,就是聪明,学东西快,喜欢瞎琢磨,记忆力也挺好,想改都没办法。”

  众人愣了一下,随即哄然大笑,都没想到吴铭脸皮这么厚。

  马致斋边笑边骂,最后还不得不承认吴铭确实聪明,他曾亲眼见过吴铭首次面对军用地图的陌生,问这问那,还特意向他索要相关的书籍自学,没过多久却发现,吴铭的绘图读图水平突飞猛进,特别是在绘图技术和精确度方面,远远超过自己和司令部所有专业参谋,更别说吴铭与一群老师傅和几个洋专家一同弄出来的多功能匕首、便携式工兵铲和钢盔等等别人想都不敢想的武器装备,想不服他都不行。

  刘汝霖感觉到吴铭不愿提及自己的往事,也就没有再深究下去,指指一旁傻笑的吕魁元,好奇地问道:“你们装备的匕首、钢盔和士兵身上携带的锋利工兵铲,到底是哪儿买的?这里没外人,说吧!”

  马致斋笑了笑,望向吴铭不说话。

  吴铭略微犹豫了一下,据实而言:“我和衢州当地最大的五金厂老板合股办了一家金属制品厂,请来了前几年破产倒闭的杭州老军械厂的一批老师傅,还有几个来中国淘金的洋人技师,琢磨了几个月才弄出来这些东西,目前还是试产阶段,特别是钢盔,并没有达到最好的要求。对了,你干嘛突然问起这事儿,是你自己问的还是别人托你问的?”

  刘汝霖解释道:“两种情况都有,想必你也清楚,前几年没几个人重视钢盔、工兵铲的装备,很多人甚至认为可有可无,但如今情况不同了,自从欧美各国关于上次世界大战的总结资料和专业书籍陆续被翻译过来以后,加上德国军事顾问团的不断呼吁,军中高层基本都知道这两种装备的重要性了。”

  “可是受到财政、时局、装备购买渠道等多方面因素的制约,目前全国军队中恐怕只有你的教导队和中央军八十七、八十八师以及中央教导总队才装备有钢盔,别人就算是想买都买不到,更别提自己造了。”

  “今天所有人对你们的这几种新装备均印象深刻,葛次长专门提起此事,让我问问你在哪里买的,估计他要把今天的所见所闻上报军委会,保安处已决定联系购买,我也是这个意见,所以才跑来问你。”

  吴铭有些为难地说道:“于国于民来说这都是好事,可是目前衢州金属制品厂的产能有限,成本短时间内降不下来啊!”

  刘汝霖顿时哭笑不得:“你这家伙,怎么还有一张奸商的嘴脸啊?”

  众人哄然一笑,吴铭却很认真地解释:“确实是产量有限……这样吧,衢州那边每月的钢盔产量最多也就一千五百顶,工兵铲的产量稍微富裕一些,但需要订购,否则他们不敢生产,乡下人根本不买这玩意儿!”

  “至于多功能匕首就不谈了,首先是缺少特种钢材,其次是加工难度极大,生产成本太高,我们教导队到目前也就装备一批,想要大规模生产只能等上海那边停战才行,加工设备和进口特种钢眼下都极为缺乏,用传统手工制造太慢,太费钱了。”

  刘汝霖不耐烦地摆摆手:“既然如此,那匕首先不说了,就说钢盔和工兵铲,你爽快点,开个价吧!”

  “钢盔十四块大洋一顶,工兵铲七块大洋一把,低于这个价格就亏本了!”吴铭毫不客气地报出心目中的价格。

  马致斋立刻像吞下鸡骨头被卡住脖子一样,支吾一声便低下脑袋,心想吴铭这家伙也太黑了。

  刘汝霖却毫不在意:“有个准价就好,明天我就派人带钱到衢州去签合约,钢盔暂时要五千顶,工兵铲定五千把,但我需要你们两个月内交货。”

  “啊!?时间太急了,工厂人手不够啊!”

  吴铭非常为难地说道:“想必你也知道,这种技术活不是一般人能够说干就干的,聪明人也至少需要三到六个月时间的培训才能上手,你要得这么急,加班加点恐怕都忙不过来啊!要不,你再加点儿钱?”

  刘汝霖先是点点头觉得问题很客观,听完最后一句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指着吴铭的鼻子连爆三句粗口,惹来弟兄们一阵大笑,马致斋笑完告诫吴铭应适可而止。

  吴铭瘪瘪嘴,这才不情不愿地答应下来,拉拉自己的衣襟,询问刘汝霖:“这种结实耐用极为方便的新式军装不买个五千套?”

  刘汝霖嘿嘿一笑:“军装就不用了,我也知道你身上的这套军装好用,可我已经把式样画出来,杭州大把服装厂,照着做就行了,没必要舍近求远。”

  “去去去,你堂堂中校参谋长,国之柱石,有身份有地位,不应该学那些无良奸商的勾当吧?怎么说这服装也是我绞尽脑汁完成设计的,经过麾下弟兄长期试用,反复征求弟兄们的意见多次修改,费了好大劲儿才做出来……你……你竟然就这样轻轻松松地给我剽窃了,啊?我知道,我官职比你小,惹不起也只能干忍着,可是,你怎么也得酌情给我点儿发明专利补偿费吧?”吴铭不依不饶地纠缠起来。

  众弟兄听到这里,再次哄然大笑,马致斋笑完,连说之前怎么不知道吴铭还有这等锱铢必较的本事?要是早知道,恐怕借钱都要在吴铭经手的生意中入上一股了!

  刘汝霖也被吴铭煞有其事的样子逗乐了,笑着道:

  “行啊,那我就想办法补偿你好了……听着,为了表彰你们浙西部队的优秀表现,鲁主席发话了,由省民政厅从抗战捐款中拿出五万奖励你们,保安处做出决定,一次性发给你们三个月的军饷作为奖励。”

  “此外,民政厅、省党部宣传科决定联手大造抗战声势,估计从明天开始,你们的军粮、肉类和日用品都不用发愁了。”

  周边的弟兄们听了高兴不已,唯独吴铭脸上没有一丝笑容,他知道民政厅、省党部宣传科联手大造抗战声势的最终目的是什么,当官的算计来算计去,最后掏钱的还不是老百姓?恐怕最终能有十分之一的民脂民膏用在抗战上就算不错了,接受这份钱,收下这份礼物,吴铭自感受之有愧,可不收又能怎么样?难道要自己倒贴心里才舒服?

  看到吴铭面无表情地站起来,弟兄们都不敢再笑了,吴铭向刘汝霖和马致斋问道:“今晚有什么特别要求没有?”

  “没有啊,你问这干嘛?”马致斋反问。

  刘汝霖补充道:“只需按照战备要求的做就行了,这两天上海那边又开始打打停停了,估计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什么事情。”

  吴铭释然地点了点头:“既然是这样,我想安排完值班后进城走上一趟,你们如果有空,就一起去吧。”

  “怎么了?”

  刘汝霖很好奇:“这段时间几次叫你进城你都不愿意离开,现在太阳都要下山了,你还进城去干什么?”

  “唉——”

  吴铭长长地叹了口气:“这两天通过我们检查站运回来的十九路军伤兵越来越多了,大多数是前线无法医治的重伤员,所以我想去一趟天水教堂,问问雷孟德神父能不能发扬一下国际人道主义精神?”

  “实在不行的话,也得尽量卖给我们足够的药品,最好能说动他派出教会医学院的学生参加伤员救护工作,否则我这心里不安宁啊!”

  刘汝霖立刻站起来,周围弟兄脸上全都换成了崇敬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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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7章 利益与道义(上)

  入夜时分,换上整齐军装的吴铭和刘汝霖,驱车前往杭州城。

  这一路上,两人从淞沪战场的局势谈到南京方面反应的迟钝,从浙江各地保安部队的混乱现状,谈到即将组建的保安师,最后竟然扯到战地救护和伤员处置的窘迫现实上来。

  汽车经过两道检查哨卡进入杭州城中,吴铭发现街上秩序要比自己预料的要好许多,便随口赞扬几句。

  刘汝霖听了连连苦笑:“事实根本不是你现在看到的这副模样,所有无家可归的逃难者,都被赶到城南吴山那片满是寺庙道观的地方去了。自上海一二八抗战以来,杭州学生和市民先后发起三次大规模抗日游行,本来高喊反日口号也就罢了,谁知道竟然喊出了打倒国民党和国民政府的激进口号。”

  “不得以之下,我们的军警展开镇压,抓到几个学生领袖连夜展开审问,顺藤摸瓜迅速出击,逮捕了十余名以知识分子面目隐藏在杭州政府部门和报社以及几个学校里的共党头子,杭州的混乱局势才略有好转。”

  汽车进入中山路,折而向北,很快便来到城西北的耶稣弄堂路口。

  耶稣弄堂也称耶稣巷,名为弄堂,其实路面宽阔平整,两旁建筑大多为欧美风格的楼房,也有一些古朴典雅的中国式建筑点缀其间,教会医院广济医院就坐落在路口位置,颇具规模的三层欧式建筑非常显眼。

  吴铭示意刘汝霖把车开到医院门口停下,他要先下车打个电话给雷孟德,问问有没有时间大家见个面,如果不方便的话不妨改期,这点儿起码的礼貌吴铭还是知道的。

  雷孟德接到电话非常高兴,得知吴铭就在他管辖下的广济医院门口给自己打电话,立刻让吴铭继续开车向里走,他会在天水教堂门口恭候。

  车子驶入弄堂约百米路程,吴铭就看到一身神父长袍的雷孟德和穿上牧师长袍的戴子辰站在教堂大门前,两人身后还有五个身着同类装束的男女神职人员,场面弄得非常正式而又隆重。

  刘汝霖驾驶着轿车缓缓减速,最后在五米外停车熄火。

  吴铭下车大步来到雷孟德神父面前,含笑问候微微鞠躬,率先伸出热情的手。

  雷孟德给吴铭来了个有力拥抱:“我最亲爱的朋友,你不知道我是多么地期待你的到来!现在终于达成心愿了!”

  吴铭心里颇为感动,对自己冒昧前来诚恳致歉,随后在雷孟德友善的笑声中,转向久别重逢的戴子辰,问候道:“子辰兄一向可好?”

  “吴兄,你太让我吃惊了,你早该和我们通报消息的……要不是神父意外地在青石桥见到你,我都不知道你已经成了军人,不过你现在这样非常英武不凡。”戴子辰情绪很激动,握住吴铭的手久久不放。

  介绍完刘汝霖,雷孟德神父吩咐身边的中国教士把车开进教堂去,随后拉着吴铭的手,热情地邀请刘汝霖一同入内:

  “此地不是我们畅所欲言的地方,接到你们的电话时我们即将开始晚餐……不过没关系,等会儿让我们重新开始,尽情享受上帝赐给我们的愉快时光吧!”

  吴铭和刘汝霖相视一笑,没有再谦让,爽快地跟随雷孟德一起走向教堂,才走到一半,吴铭忽然被停在教堂左侧一棵大树下的小汽车给吸引了。

  “对不起,请稍等一下!”

  吴铭好奇地走到那辆外表看起来不怎么显眼的小汽车前面,爱车如命的刘汝霖顾不上礼仪也大步跟了过去。

  两人看完车头,又围着汽车转到侧后方伏下身来,从下面望了好一会儿汽车底盘。

  吴铭站起来,拍拍手道:“神父,这辆车是哪个国家生产的?”

  雷孟德神父对吴铭两人的举动毫不在意:“亲爱的吴,你也喜欢它吗?这是美国道奇汽车公司推出的最新产品,去年十月刚刚开始对外发售,可能是我开车撞过一回,更换了新的引擎盖……难道你们没有看到道奇公司的标志吗?”

  “看到了,看到了,就在引擎盖侧下方。”

  刘汝霖回答完,又感兴趣地再问:“这是专门为军队设计的高底盘大马力小汽车吧?对外售价多少美元?”

  “不不不!这可不是军队用的车,这是道奇汽车公司专门为美国交通不怎么发达的广阔乡村和荒原地区专门设计制造的车型,美国石油开采企业用的也很多。北美教会认为它适合中国的环境,于是就给中国教区送来五辆,这便是其中一辆,具体售价我不了解,但我可以为你询问详细的情况。”雷孟德和气地介绍。

  “好!亲爱的雷孟德,那就拜托你了,如果可以的话,我想买几辆。”

  吴铭非常喜欢眼前这辆车子,他和刘汝霖都一致认为,虽然这款道奇车的豪华程度比不上刚才开来的那辆别克大轿车,但从其加固底盘和宽大的越野轮胎上看,该车通过能力很强,更适合中国糟糕的路况。

  “怎么,你们的军队对这种车感兴趣?”雷孟德饶有兴致地问道。

  “不!”

  吴铭笑着摇头:“是我本人对这车感兴趣,我们的军队如今恐怕没有这个购买能力,中国许多地方至今还没有通公路,军队和民众更喜欢用马。”

  “噢!用马好,马是人类最好的朋友……说到马我算是半个权威,我的祖父就是个优秀而勤劳的农场主,他在美国中部地区拥有两千英亩草原和两个马场,养有几百匹当前最好的种马。”

  估计是招待晚餐还没有做好,雷孟德和戴子辰热情地邀请吴铭和刘汝霖进入教堂内部参观,陪伴身后的修士和里面正在圣像前点蜡烛的两个修女看到这一幕都很惊讶,此前她们可从未见过令人尊敬的雷孟德神父亲自带人参观教堂的,更何况雷孟德热情相伴的客人是两位中国军官。

  教堂比起吴铭预想的规模要小一些,但建筑精美,装饰华丽,烛光和两侧数盏水晶灯发散出的金色光芒,使整个空间显得格外辉煌肃穆。

  宾主一行信步慢行,四处参观,相互交谈中不时发出愉快的笑声,最后雷孟德把吴铭两人带到后院他独居的两层小洋楼的客厅,戴子辰前往前面的厨房安排和帮忙。

  趁着雷孟德神父上楼为吴铭取资料的时间,刘汝霖低声对吴铭笑道:“虽然早就知道洋教堂里面和尚和尼姑一起修行,但我还是很不习惯。”

  吴铭一听乐坏了,嘴里的一口红茶差点儿没喷出来,刚想解释一下,却又发现自己不了解基督教的教义和发展史,只好看着刘汝霖哈哈大笑。

  “吴,请原谅,让你和你的同事久等了……记得我们在山洞里的时候,你就询问过我美国科技发展水平等问题,对军事工业的发展也很有兴趣,我回来后想办法收集了一些资料,本想寄给你,可一时间又不知道你在哪儿。”

  “更让人觉得遗憾的是,我没机会亲自返回美国,只能写信回去找我姐姐帮助收集相关信息,估计下一次才能寄来你需要的另外几个学科的资料。”

  雷孟德捧着一沓书放到吴铭面前,看着他手里厚厚的资料,吴铭深信他对自己的挂念和友情绝不是虚假的。

  吴铭本想站起来致谢,却被雷孟德按下,只好笑了笑把这份情意放进心底,拿起最上面的一本书翻开,不到两分钟时间,惊喜地抬起头来:

  “太好了,这正是我需要的,谢谢你,神父!估计上面介绍的几种新型加工设备,都是美国军事制造业的最新研究成果。”

  雷孟德无所谓地耸耸肩:

  “我亲爱的朋友,从内心深处来讲,我个人非常不愿意看到这些制造设备漂洋过海来到灾难深重的中国……你们国家的战争已经持续太长时间了,因为战争和自然灾害影响,每年死去的人口超过百万,现今仍有无数的子民生活在饥饿与死亡边沿。”

  “在这个时候,中国其实更应该发展经济和民生,而不是什么战争……虽然我知道这很困难,也许短时间内办不到,但是每个人都应该努力去做,争取让民众过上丰衣足食的好日子。”

  刘汝霖刚拿起一本书翻看,听到雷孟德神父的话,不由得放下手中的书,惊讶地望着满脸悲悯之情的神父,心想这美国佬心地还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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