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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醉枕江山(完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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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百六十七章 规矩

  三个人听,略略露出迟疑神色,武则天看在眼中,不禁暗生疑窦。

  净光老尼略一犹豫,勉强答道:“阿弥陀佛,既然陛下有旨,那贫尼就勉为其难,在陛下面前展露一二,雕虫小技,贻笑大方了。”

  净光老尼往武则天面前一看,说道:“陛下面前这杯水酒,可赐给贫尼否?”

  武则天见她肯施展法术,容颜一霁,笑道:“自无不可,师太是出家人,也饮酒么?”

  净光老尼淡淡地道:“贫尼平日里,每天只吃一粒米,一粒芝麻,过午不食。”说着,她就取过武则天面前那杯酒,放在自己面前,往杯中看了一眼,微笑道:“陛下请看!”

  她把手轻轻一拂,大袖过处,那只盛着满满一杯醪糟的酒杯已然涓滴不剩,杯中空空如野。武则天蓦地睁大了眼睛,却见老尼既未缩手,也未移动,依旧是两手空空,平摊在那里。

  老尼微微一笑,右手虚握,向空中一扬,对武则天道:“陛下再看这里!”

  老尼五指一张,掌中突然飞起一抹毫光,毫光直飞殿外,陡然变成一朵晶莹剔透的雪莲花,在空中缓缓旋转着,伴着那漫天的雪花冉冉落下。

  武则天亲眼见此神迹,不禁目瞪口呆,她惊讶了半晌,才如梦初醒地对上官婉儿道:“快快,快去把那雪莲花取来给朕瞧瞧!”

  上官婉儿答应一声,刚要举步,老尼已合什微笑道:“呵呵,雪莲花,自然是取雪之精华凝成,此时已然复化为雪,重归天地,陛下又往何处去寻它呢。贫尼此举,就算是——借花献佛吧!”

  武则天一向以弥勒转世自诩,一听“借花献佛”四字,不禁龙颜大悦,她刚要夸赞几句,老尼姑突然咳嗽了两声,用手按住胸口,微蹙着眉头,露出些许痛苦之色。武则天忙道:“师太怎么了?”

  什方道人忽然叹息一声,稽首道:“陛下,非是贫道等不肯施展方术,实是因为此地乃是皇宫大内,天下之中心,有四方浩然正气庇佑。陛下是真命天子,上引天光,与四方浩然正气相合,诸邪不侵。

  当然,贫道等人所学并不是旁门左道,而是真正的道家方术。但是即便如此,要在这天地正气之中施展,也是会大伤元气的,净光师太方才不想违抗圣旨,强行施展法术,如今已经伤了元气了。”

  武则天听说他们不肯在此处施展法术,是因为自己是真命天子,此处是天下中枢,真龙天子居天下中枢,两者相合,竟然可以让这些有大神通的人也要忌惮万分,武则天心中不免有些自得。

  她沾沾自喜地道:“修行大为不易,既然如此,朕也就不难为三位仙师了。”

  武则天欣然转向俞灏然,吩咐道:“你且先把三位仙师好生安顿着,改日朕当亲自造访,再见识一番三位仙师的大神通!”

  俞灏然一听皇帝要驾临他的府邸,不禁又惊又喜,连忙躬身道:“是是是,臣对三位仙师一定好生安排,恭候圣人驾临!”

  ※※※※※※※※※※※※※※※※※※※※※※※※※※

  赵逾如今的身份还是耳目人,替人寻亲访友、探听消息。

  上次杨帆出事,被抓进推事院后,他迅速迁离了原地,搬到北城上行坊,这一搬生意倒是更红火了,没多久他就凭着强大的人脉关系,在北城闯出了一片天地。

  赵逾这耳目人的身份如今越来越响,信誉也越来越高,不只民间常有各种各样的人来托他办各种各样的事,就是一些豪门大户人家,也常有人出入此处,托他办些诸如探人**、窥人秘密的事儿。

  杨帆赶到赵逾居处时,恰见一位身着名贵皮裘、带着两个贴身小厮的贵人趾高气昂地往外走,一脸得意洋洋,赵逾毕恭毕敬地陪在他的后面,到了门外正好看见杨帆下马,赵逾向他含笑点了点头,依旧送那贵人离开。

  等那贵人上了马,赵逾就叉手施礼,含笑道:“小人恭送爵爷!”

  “嗯!你办事,办得很妥当!”

  大雪纷飞中,那位爵爷很开心的道:“以后有事,本爵爷还会光顾你这里的,拿着,这是本爵爷额外赐你的赏钱。”

  说着,一个沉甸甸的钱袋飞了出来,赵逾一把抓在手中,长揖到地,笑容可掬地道:“愿为爵爷效力,一定叫爵爷满意!”

  那位爵爷仰天大笑三声,提马一鞭,扬长而去,两个小厮连忙追在后面。

  杨帆走过去,笑道:“赵兄的生意好红火啊!连这等权贵都来照顾你的生意了,呵呵,这位爵爷这么开心,可是找到了什么失散已久的亲人么?”

  赵逾回身笑道:“此人是开国县男白石。他倒不是失散了什么亲人,而是他的娘子偷人,我们帮他拿到了证据而已。”

  杨帆与他说着就往屋里走,听到这句话,脚下在门槛上一绊,险险摔个跟头,杨帆失声道:“什么?他的娘子偷人?那他兴高采烈的干什么?”

  赵逾笑道:“又不是所有人都恨自己的女人偷人,若是有那想要休妻又找不到借口,或者妻子娘家势力太大,轻易得罪不起的,那就巴不得有这般借口了。呵呵,里边请。”

  杨帆摇头叹道:“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二人说说笑笑地穿过堂屋,绕到后进院落一个小房间里,这是最里边的一个小房间,门口挂着厚厚的帘子,屋里生着一个炭盆,可是离那炭盆稍远还是会觉得有些清冷。因为房间过于密闭,有些挥之不去的烟火气。

  杨帆在榻上坐定,赵逾把火盆向两人身边移近了些,也在案后坐下。

  杨帆这才敛去淡淡的笑意,肃然问道:“赵兄,小弟前番与你商量的事情,如今怎么样了?”

  赵逾的神情也陡然严肃起来,对杨帆道:“二郎想清楚了?你可知道你的这个要求对我们意味着什么吗?”

  杨帆点点头,道:“我知道这对你们来说有些为难。不过,我也知道,打垮姜公子,同样是你们的希望。”

  赵逾颔首道:“没错!我们是希望把显宗打得一蹶不振,叫他们不能再对我隐宗指手划脚,至少也要与他们平起平坐才行,但是我们并不想跟他们同归于尽!”

  “同归于尽?”

  杨帆眉锋微微一挑,说道:“赵兄何出此言?”

  赵逾道:“武承嗣为了争皇储需要掌握兵权,所以他千方百计想让丘神绩掌握更多的军队,这样做不是不可以,很多东西本来就是各施手段争来的,而不是靠上面赏赐的。可是他为了攫取军权,里通外国,假敌人之手以达目的,这就坏了规矩!”

  赵逾又夹了几块炭放到火盆上,火势旺了起来,红红的火光映着他们的脸庞,显得都很严肃。

  赵逾道:“结果,丘神绩被杀头,周兴被流放,半道上死了个不明不白。武承嗣也坐失宰相之职,为什么?因为做任何事,都有一个规矩,你在这个规矩里面怎么折腾都行,坏了规矩,那就就是天下公敌。同样,我们也有我们的规矩。”

  杨帆的嘴角微微翘起,带些讥诮的语气,道:“你们的规矩,你们的规矩是什么?”

  赵逾加重了语气,道:“显宗也好,隐宗也罢,我们的目的并不是消灭对方。我们都源于山东贵族,争的只是谁主谁辅,这是家事,如果我把我们所掌握的显宗的情况告诉你,让你借助官府的力量来对付他们,那我们就坏了规矩!”

  杨帆眉头一剔,道:“那又怎样?”

  赵逾道:“你还不明白么?这是吃里扒外。就像绿林道上,两个山头的人争个你死我活,什么手段都可以用。可要是其中有一个把对方山寨的情况告诉官府,借官府的力量来打击对头,那他就完蛋了,他会成为整个绿林的死敌!

  如果我们借助朝廷的力量来对付显宗,我们就会失去我们存在的根本——来自于那些世家大族的支持,成为他们的死敌,那时我们就真是人人喊打,自取灭亡了。”

  杨帆想了想,道:“据我所知,沈沐绝不是一个拘泥不化的人,就没有一点办法了么?”

  赵逾眼中微微露出一丝笑意:“三叔说,我们可以把我们所了解的关于显宗的情报告诉你,但是你绝不可以让人看出是我们出卖了他们。而且,你不能出面、不能动手,因为你上次西域之行,与我三叔走的太近,你出手,我们就有嫌疑。”

  杨帆皱起了眉头,不悦地道:“动手不能有所针对,让他们发现是你们泄露了他们的情报,我又不能出面、不能动手,那要怎么办才成?”

  赵逾歉然道:“我也不知道,所以我才问你,是不是真的要知道。你们三法司之间想争个高下,为什么煞费苦心地利用一桩案件打击对方的威信和声名,而不是去哪儿雇一批山贼土匪直接攻击大理寺或者御史台,把他们杀个精光呢?

  还不是因为你们三法司上面还有一个最高的仲裁者么?你们在规矩之内怎么斗都是你们的本事,跳出规则去斗那就成了害群之马,那位高高在上的女皇帝会毫不犹豫地杀掉你,维持她制定的规矩。我们也是一样,这份苦衷,还请理解。”

  杨帆想了想,缓缓地道:“我明白了,这样吧,如果我不能按你们的要求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我就不利用你们提供给我的情报,如何?”

  赵逾沉声道:“你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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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百六十八章 杨帆的幸福生活


  杨帆缓慢而坚定地点了点头:“我保证!”

  赵逾长长地吸了口气,神情凝重地道:“好!请二郎记住你说过的话。如果你做不到,那么,我们就会变成置你于死地的敌人!”

  杨帆道:“把东西拿出来吧!”

  赵逾苦笑一声,摇着头站起身来。他返身走到炕头儿,当着杨帆的面掀开被褥和炕席,打开一道暗门,里边露出一具黑黝黝的铸铁密柜,赵逾从怀中摸出一枚钥匙,鼓捣了半天,打开密柜,从里边取出薄薄的三张纸。

  赵逾捧着那三张纸走回几案旁,轻轻放在案上,摸挲着纸面,又定定地看了半晌,才一寸一寸地推向杨帆。

  杨帆伸手拿起那三张纸,赵逾道:“你就在这里看,记下后,我会把它焚毁。”

  半个时辰之后,杨帆悄然离开了赵逾的住处。

  赵逾没有相送,他还是跪坐在几案旁,盯着面前的火盆,火盆中的光忽明忽暗,将他的脸映得阴晴不定。

  火盆中的纸张已经焚尽,灰烬半黑半红,被炭火热浪一冲,一片树叶般蜷曲着的灰烬从火盆中飘起,在空中打了两个滚儿,还没落到地上,就已粉身碎骨……

  ……

  炭火红红,满室如春。

  *光不只来自于桌面正中摆放的那只锃亮的紫铜火锅,还来自围坐在桌边的几个女人。

  除了杨帆,围坐在桌边的还有三个女人,三个女子都堪称人间绝色,殊丽非常。

  她们风情各有不同,一个皎若百合,纯净的气息似乎是从她骨子里透出来的,给人一种晶莹剔透的感觉;另一个如同一朵凌雪傲放的梅花,生机勃勃,清丽绝尘;最后一个却似一朵娇憨纯美,鲜艳明媚的蔷薇,宜喜宜嗔的小模样儿十分讨喜。

  如百合者婉儿,如梅花者阿奴,如蔷薇者小蛮,她们今天竟然凑到了一起。

  杨帆如今在外面已开始注意结交人脉,似薛怀义、武三思等人,他始终保持着比较密切的联系,在军中结交下的那班好友以及如今在文官里相处融洽的一班同僚,他三不五时也要聚上一聚。

  家里面,他也开始想办法制造机会让婉儿三人能够彼此熟悉、亲密起来。相爱容易相处难嘛,就算是一双情侣,婚后因为性情脾气、生活习惯的不同,也不见得尽如婚前一般温馨,何况如今是三个脾气秉性各不相同的女子。

  婉儿如今要出宫比以前容易多了。因为自张昌宗入宫之来,被女皇视如瑰宝,张昌宗又向女皇引荐了他的堂兄张易之,这一双美少年甚得女皇欢心,女皇帝左拥右抱尽享齐人之福,三人形影不离,婉儿在身边就有些多余了,

  这一来,婉儿就比以前得到了较多的自由,她时常可以出宫,而且借口不再限于和太平公主出游,有时她说要回家探望母亲,女皇也会慨然应允。次日不是朝会的时候,要在外面过夜也并非不可能。

  阿奴就更方便了,以她出神入化的易容本领,要混进杨家易如反掌。那姜公子纵然有通天彻地之能,也不可能天天派人来杨府窥探,何况除非是陆伯言那等高手,其他人想瞒过杨帆和这两个精灵古怪的丫头可不容易。

  今天是他尝试让这三个女人接触的第一次努力,小蛮颇有女主人风范,正在热情地注酒、布菜,殷勤备至。

  说来好笑,小蛮年轻不懂事,杨帆也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一开始小蛮妊娠反应比较强烈,两人都还以为是脾胃不太好,后来还是内宅里的几个老婆子瞧着不对劲儿,多嘴向阿郎提了几句。

  杨帆一听可不敢怠慢,赶紧亲自驱车,把那位当初给他看“小dd”的妇科圣手姜大医士给请了来,姜医士给小蛮号过脉以后,便拍着胸脯以他行医数十年的名声发誓,说杨家娘子的的确确是有了身孕。

  这于杨帆自然是一件大喜事,小蛮也欢喜的很,只是如今孩子才三四个月,不太显怀,小蛮又是练家子出身,身姿矫健,行动丝毫不受影响。她又性情活泼,哪里做得到行不摆裙、笑不齿露。

  一开始杨帆还有些紧张,后来见她整天活蹦乱跳的也没甚么事儿,他也就不再跟老婆婆似的天天耳提面命了,如今眼见她一个孕妇还活蹦乱跳的,又是夹菜又是倒酒,围着个炭炉团团乱转,倒是把婉儿和阿奴紧张的够呛,赶紧把她摁坐下来这才放心。

  看着小蛮微凸的小腹,婉儿心中着实眼热,小蛮将为人母了呢,想到这一点,婉儿心里就像猫爪子在挠似的难受,她现在没有别的念头,就盼着有机会离开武则天一年半载的,只要能为她的郎君生个孩子,她这心里才踏实。

  小蛮被婉儿和阿奴按坐在凳子上之后,阿奴就担起了招呼大家的责任。论起这厨中的本领,婉儿和小蛮自然远不及她,眼看着锅中沸水滚滚,香气四溢,阿奴调料、布菜、涮肉,斟酒,一双纤秀白皙的柔荑仿佛穿花蝴蝶穿棱飞舞,优雅异常,忙而不乱。

  菜肴很丰盛,素菜有鸡枞猴头、菘菜韭黄等,荤菜就更多了,鹿脊鸡脯、驼峰羊肉等等,应有尽有。小蛮已经过了妊娠反应烈期,眼下食量大增,婉儿和阿奴把她当成了大胃王,不时挟菜挟肉,把她面前的小碗堆得高高的。

  瞧!小蛮想吃辣酱,婉儿马上给她递过去,还温柔地笑道:“酸儿辣女,小蛮怎么爱吃辣的呢,要多吃酸的才好啊,没瞧见有人想儿子都快想疯了吗?”

  杨帆心中暗赞:啧啧啧,瞧瞧婉儿这修养气度,不亏是大户人家出身,见惯了男人三妻四妾的,大度!不但一点不吃醋,而且已经替自家考虑起传宗接代的问题了。不过嘛……,我身子这么壮,儿子早晚会生,不急!

  小蛮答得也好,小蛮说:“我喜欢吃辣呀,酸东西我也爱吃。可惜这季节不好,水果不多,不过郎君好体贴呢,常常满城奔走,费尽心机地帮我买些酸枣干呀、话梅干、山楂呀甚么的回来吃,哎呀!不能想,一想就流口水。”

  杨帆有点不好意思了:“呵呵,人家哪有这么好啦,在小蛮这丫头眼里,阿兄简直做什么都是好的。其实我就是认识巷口卖干果的老孙头,多赏了他俩钱儿,让他划拉划拉,多往家里送些,免得老吃一样腻歪。”

  阿奴说话了,声音淡淡的,很轻柔:“哟!这么说,小蛮姐姐说不定要生个龙凤胎呢,那杨家可一下子就儿女双全了,你那夫君大人也就放下了心事,嘻嘻,妹妹先恭喜你咯。上官姐姐,你比我和小蛮年长的多,见多识广,你看像不像?”

  杨帆连眉毛都带上了笑,瞧瞧,阿奴也懂事啊,知道尊敬婉儿,亲近小蛮,这话说的多得体?

  “咳咳咳咳……”

  婉儿这口羊肉一定是茱萸汁蘸多了,看把她呛的,俏丽的脸蛋儿红得像只刚下了蛋的小母鸡,声音也咯咯咯的响。

  杨帆赶紧伸出手,轻轻帮她抚着后背,温柔地道:“慢着点吃,别呛着了,快喝口米酒润一润喉咙。”

  刚抚了两下,旁边有人牵他衣袖,扭头一看,小蛮满脸幸福的甜笑,轻轻摸着肚皮,柔柔地道:“郎君,要是人家真的给你生个男孩,再生个女孩,你开心么?”

  杨帆连忙点头道:“开心!自然开心!不过你不用想那么多,不管生一个还是两个,不管生男还是生女,总是咱们自己的骨血,我都开心!”

  婉儿轻轻抚着胸口,似乎气儿已经顺过来了,马上接着杨帆的话题道:“帆郎是该开心呢,你们能有今日何等不易啊,幼年即相识、暗许终身,长大后却当面不识。记得你们刚成亲的时候,还徒然挂着一个夫妻名份。总要像现在这样,那才甘美。能相爱,能相守,那就是最快活的日子,似我一般,偶尔出宫……”

  婉儿的声音似乎有些幽怨,杨帆一时也不好说什么,轻时牵起她的小手,轻轻握了握,婉儿展颜一笑道:“也没什么,只是看见小蛮妹妹,心有所感。其实,我知足的,虽是金风玉露,总也胜过在宫里时候,你我虽朝夕相处,日日相见,却不得片刻厮守!”

  杨帆感慨道:“是啊!”

  一旁,阿奴姑娘听了,突然端起一觥酒,“咚咚咚”一饮而尽,这可是剑南烧春,这一觥至少半升有余,阿奴把酒觥放下,不但马上脸蛋儿就红了,连眼睛都有点红了。

  杨帆一扭头,瞧见她醉态可掬的样子,不禁吓了一跳:“阿奴,怎么这般贪杯啊,高兴也不能多喝呀,来来来,多吃菜、多吃肉,少喝酒。”

  杨帆话音未落,婉儿就一连挟了几箸削得极薄的同州羊肉添到阿奴的婉里,小蛮则很温柔地又帮她把酒满上,甜甜地说:“酒有得是,慢慢喝呗!”

  杨帆挟起一片薄薄的羊肉在锅里涮一下,再蘸些酱料蒜泥添进嘴巴,羊肉入口即化,鲜香无比,再尝一口猩红如血的葡萄酒,看着三个千娇百媚的大美人儿如此相亲相爱,杨帆心里头高兴:“杨家形势一片大好啊!”(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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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百六十九第章 难得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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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家主要成员的第一次酒桌会议在热烈、祥和、团结的气氛中落下了帷幕。全体与会人员互相交流,纷纷发言,表达了对杨家未来发展的信心和愿望,首次会唔取得圆满成功。

  饭后,桃梅和三姐儿捧了巾儿、瓶儿、盂儿之类的物事进来,伺候她们漱口净手,又用热毛巾拭净了脸面,便撤去残席,上了些干果水果,饮料热奶。

  婉儿和小蛮都是悄然而来的,三姐儿和桃梅已经得到小蛮的严厉叮嘱,对宅子里的人也不可以透露半分,饶是如此,她们也只知道这是阿郎的两位红颜知己而不知道她们的身份和名字。

  阿奴和小蛮年纪相近,又曾商量过一起劫法场,所以聊的很是投机。小蛮坐久了腰酸,便拉着阿奴,很亲热的毫不见外的上了铺着软绵绵被褥的罗汉床,兴致勃勃地继续聊天,而且时不时的,两个人还会凑到一起,仿佛一朵并蒂莲花似的,嘁嘁喳喳的“咬耳朵,也不知在聊什么开心的事。

  这是最亲热最不见外的表现了,如果把对方当了外人,哪怕是最亲近的客人,女主人都不会倚在榻上半躺着与对方聊天,这是很失礼的事。能这么做,那就是把对方当成了自己最亲近的姐妹。也只能是姐妹,至亲者也有长幼,如果对方是自己的长辈或晚辈,同样不可能这样相见。

  “女人啊。真是一种奇怪的生物!”

  杨帆暗自感慨着,瞧着两人这副亲密无间的样子,他甚至怀疑方才酒桌上的那番挟枪带棒、含沙射影的暗斗完全是自己的一种错觉。

  眼见阿奴和小蛮聊的非常亲热,亲热到了完全无视他的存在,被摞在一边的杨帆揉了揉鼻子,从心里觉得还是他的婉儿姐姐最为温柔、体贴,知道照顾她的男人。于是,他从婉儿手里接过递来的那碗莲子羹放在桌上,顺手从屏风后面取过婉儿的狐裘昭帽给她披戴上,投桃报李地温柔一笑:“婉儿。陪我到园中走走吧!”

  杨帆只穿着一袭轻裘,毫不介意此时室外正是雪花飘飘,寒风朔朔的季节,便与婉儿一起踏进了园中。

  “你在想什么呢?”

  走出去十几步远,婉儿便乜着若有所思的杨帆,似笑非笑地打破了两人间的宁静。

  雪中丽人,尤显娇媚,虽然婉儿的年龄比阿奴和小蛮大着十岁有余,瞧她容颜娇嫩却不遑稍让。只是气质比起阿奴和小蛮要沉稳多了。此时侧脸含笑,却有种调侃般的俏皮。

  杨帆打了个哈哈。说道:“没想什么呀,我只是觉得这雪花飘飘,尤显静谧,有你陪着,心里很安宁,难得享受一下嘛。”

  婉儿撇撇嘴,毫不留情地戳破了他的虚伪面目:“在我面前,还要反穿皮袄,装佯!”

  杨帆嘿嘿地笑了起来。道:“皇帝,那是天下之主。天下之主,头上会戴一顶冕冠。冕冠会在耳朵旁边垂挂两块玉,那叫‘充耳’,充耳不闻。皇帝嘛,不该你听的就不用听,听到了也要装听不见。()冠冕前后要垂挂玉旒。意思就是要视而不见,不该你看的不用看,看到了也装看不见。

  水至清则无鱼,放在朝廷里是这样。放在一户人家里头也是这样。男人是一家之主,其实在这方面和皇帝是一样的,该装糊涂的时候就得糊涂着,想眼睛里不揉沙子,想凡事尽在掌握,想所有人都完全按照他的意愿行事,那就是一个疯子。”

  婉儿“噗哧”一笑,道:“我就说嘛,你怎么可能这么木讷,倒是想得开。”

  她侧过脸儿来,又向杨帆妩媚地笑:“真的不生气么?”

  杨帆把双手负在身后,傲然答道:“有什么好生气的?我相信我的女人知道分寸,我更相信我能镇得住这个家!”

  婉儿又开始撇嘴了:“臭美!”

  杨帆哈哈大笑,喷得白气袅袅,在空中幻化成种种形状。

  酒桌上,三个精灵剔透的小女子之间那一番暗流涌动,杨帆哪能看不出来,就算他一开始没品出来,后来也该咂摸出一点味道了。

  不过,他确实不担心。

  其实,几千年的男性社会,早就构筑了一套既严格且严密的家庭制度,功成名就的男人大多三妻四妾,拥有十多个侍妾也不希奇,女人们共同拥有一个丈夫,邀宠求欢进行竞争那是很正常的事,不如此才不正常。

  可这争宠多是在郎君面前温柔款款、百般取媚,展现自己可人的一面,凭自己的优势争取他更多的宠爱,鲜少有人会以对别的女子坑陷污蔑,耍阴谋手段来博取丈夫的欢心,因为这样做风险与收益完全不成例。

  真若使什么卑劣手段的话你能瞒得几人,你能瞒得过几时?尤其是拥有这般身份地位的男人,哪个不是见多识广、心机深沉?一个生于深宅、长于深宅、养于深宅的妇人真能耍得他团团乱转么,当男人都是傻瓜,最后只能自己做了傻瓜。

  当然,妻妾们之间的和睦大多不得因为感情,而是因为规矩。坏了规矩就会成为后宅公敌,就算丈夫没有因而生厌,但是还有长辈、有家族、再往上还有官府,有律条,有一层层的约束会惩罚你。

  别人不说,你敢在后宅里起刺儿,那正房大太太就能用家法办了你!真要是偶尔有户人家闹到后宅不宁,那就成了罕见的大新闻,会传得沸沸扬扬,会让你整个人家都颜面扫地,会成为其他男人包括女人嘲笑的对象。

  《金瓶梅》、《红楼门》,都是大宅门里的故事。也没见里面那些心眼灵透、手段高明的美丽女子们对别的女人用出格的手段邀丈夫之宠,或者专宠到不许丈夫碰别的女人,就连王熙凤都没有过,想挑战封建制度,就算精明如她,也要粉身碎骨。

  真正的宅斗大戏,那是近现代以来,迎合现代婚姻制度才炮制出来的作品。那些爬格子的人抱着理所当然的想法,把职场上,官场上勾心斗角的手段改头换面地用在大宅门里的一群女人身上。再刻意地血腥三分,就绘制出了一副惨烈无比的景象。

  当然,皇宫里面是不同的。似武则天与王皇后斗的那么惨烈的事情,例朝例代都有,因为那是皇宫大内,争的是做皇后,争的是自己的儿子做太子,与大宅门里的争宠相比,收益无穷大。争赢了你就可以改规矩、定规矩。在你之上没有更大的一重重的规矩约束来惩治你。

  即便如此,武则天之所以能成功上位。除了她的心机手腕和与外臣的勾结,李治本人的支持也是一个极重要的原因,因为李治希望摆脱世家大族对他的控制,而王皇后就是世家大族捧出来的,等于是他们在宫里的代言人,这已涉及到政治层面的斗争了。

  至于家宅里面的良性竞争嘛,哈哈哈……

  这三个女子都是冰雪聪明,懂得进退,知道轻重。婉儿是大家闺秀。心胸气度是她的家世熏陶出来的,眼界更是在女皇帝身边培养出来的。至于小蛮,这丫头根本没有嫉妒心的,只是喜欢向人炫耀丈夫对她的宠爱。

  阿奴心思细腻些,却不是小心眼儿,再者,她知道自己正策划对付姜公子。而此事风险极大,一个不慎,自己受了伤害,那连婉儿和小蛮都不会快活。阿奴是个自卑自怜的性儿。早把这事揽到了她自己的头上,觉得是她连累了杨帆和杨帆的家人,哪会诚心与婉儿和小蛮作对。

  席间,她以及她和她,三个女子之所以如此,一大半的原因却是故意的,她们就是看不得杨帆跟一口气儿偷了七八只小母鸡的老狐狸似的,坐得四平八稳,笑得心花怒放。她们心中或许也有些小小的不痛快,但那程度也仅止于此了。

  她们不会逾矩,更不会做出格的事,杨帆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女皇帝说的好啊:“朕不怕乱,就怕不乱!”

  杨大官人则以为:“我不怕争,就怕不争!”

  婉儿、小蛮、阿奴,哪个是会争地位、争家产的人,她们要争也是争他杨大官人对自己多些温柔多些宠爱,杨某人对此是乐在其中,乐见其成。

  婉儿一开始还担心她们三人方才使的小性儿会让杨帆不快,跟他出来原就有心解释一下,一见他看的如此通透,也就放下心来。

  两个人说笑一阵,婉儿就闲聊似谈起了正事,她一边与杨帆并肩漫步,一边道:“张氏兄弟如今极得陛下宠爱,张易之前日已由尚乘奉御提拔为司卫少卿,张昌宗更是从一介白衣直接提拔为云麾将军、左千牛中郎将,他嫌官小,昨天陛下又加封他为左散骑常侍了。”

  这就是信息,许多事情你能先别人一步知道,就可以及时掌握很多东西,尤其是人事上的一些变动。婉儿只要见到杨帆,都会把她所掌握的朝廷上的动向和最新的一些情况说与杨帆知道。

  婉儿对杨帆轻声细语地说着宫里事,前边已到了一座小桥,桥上有雪,杨帆担心她滑倒,便扶了她一把。婉儿因为郎君这个体贴的举动,向他报以甜甜一笑。

  杨帆惊讶地道:“这两人入宫才几天,就升得如此神速么?”

  婉儿妩媚地乜了他一眼,打趣道:“是啊,比你升的可快多了,我看用不了多久还得往上升,薛怀义是国公,这两人早晚也少不了一个国公的爵位,可怜我家郎君在西域拼死拼活的,却连一个小小的男爵都没得到,你要不要……也去宫里为陛下效劳一番呐?”

  杨帆隔着裘衣柔滑的皮毛在她丰臀上拍了一记,笑道:“杨某志向不高,只要服侍好我的婉儿姑娘就行啦,至于女皇那里么,我就不跟张氏兄弟去争宠了,免得他们找我玩命!”

  婉儿掩口娇笑,道:“服侍人家,可没有功名利禄、富贵荣华送你。”

  杨帆在她颊上轻轻一吻,凉凉滑滑,如同软玉。杨帆柔声道:“有此如花美眷,足矣!”

  下了小桥,前方便是一片树林,大雪中,那落了叶子的树枝都蒙着一层白雪,仿佛玉树琼枝,踩着咯吱咯吱的积雪,两人缓缓漫步在雪淞树林之中。

  杨帆喟然道:“薛师得封国公是这两年的事儿,他侍候陛下十多年,即便如此,陛下还是先安排他带兵讨伐突厥,借着大捷的名头才顺势封了他一个国公,如今这两个小子……,陛下就不担心朝野非议么?”

  婉儿道:“那时节,陛下虽大权在握,毕竟还是太后而不是皇帝,为了登基,本就阻碍重重,怎好行事太过草率,予人口实。所以行事难免有些忌惮,现在却不同了。再者说……”

  说到这里,婉儿秀气的双眉轻轻蹙了蹙,低声道:“婉儿觉得,陛下自从成为九五至尊以来,渐渐已不复当年壮志了。陛下如今除了耽于享乐,嬉戏男宠,就只是一门心思盼着能长生不老呢,连国事都不甚放在心上了。”

  杨帆失笑道:“长生不老?当今陛下也学秦始皇、汉武帝,开始寻求这荒涎无稽的神仙术了么?”

  婉儿睨着他道:“郎君似乎对神仙术不以为然?”

  杨帆抬起头,洁白的雪花袅袅而下,无声地落在他的脸上、身上,杨帆仿佛想到了什么,又看到了些什么,目光看着迷蒙的天空,非常深邃。

  他向着苍茫的天空笑了笑,转头看向婉儿,困惑地道:“当今陛下,所作所为虽有受人诟病的地方,但是不可否认,她能成为亘古以来未曾有过的女皇帝,机智权谋必有高人一等的地方。似长生不老这等无稽之谈,陛下怎么还会相信呢?”

  婉儿颦着眉,犹豫地道:“既然这长生术的说法传了几千年,或许会真的存在吧。你想,那秦始皇帝、汉武大帝,哪一个不是人中之龙?他们还不是一样坚信世间有长生之术么?”

  杨帆笑了笑,讥诮地道:“是啊,秦始皇信,汉武帝也信,他们被一个又一个的方士欺骗着,骗了一次又一次,汉武帝甚至被骗到屠了自己的三族,还是继续相信、还是继续上当。当今陛下是个妇人,妇人对这些神神怪怪的东西比男人更相信几分,她痴迷如此也就不奇怪了。”

  婉儿奇道:“郎君何以肯定世间就没有长生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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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百七十章 求仙(三章合一求月票)

  对于婉儿的质疑,杨帆笑而不语。

  杨帆坚信世间没有长生术,原因其实很简单,因为他的太师傅不信。

  少年时候,杨帆也曾望着浩渺无际的大海,好奇地问他那位年过百岁却依旧健朗的太师傅:“太师傅,海上真的有仙山吗?仙山上真的住着长生不老的仙人吗?”

  刚刚钓了一条大鱼的太师傅正在恼火,因为他钓了一条极大的鱼,那是一条鲸鱼,虽然那条鲸鱼还未成年,毕竟还是鲸鱼。结果,他的鱼杆折了,连他都差点儿被拖进大海,这让虬髯客觉得在自己的徒孙面前很没有面子。

  丢了面子的虬髯客犯了老小孩的脾气,正四处寻摸钢叉,想要追到水晶宫去把那只不肯乖乖就范的鲸鱼给宰了,听到徒孙问出这样的混话来,虬髯客马上吹胡子瞪眼睛地说:“仙山?啥叫仙山?仙人,啥叫仙人?”

  刚跟鲸鱼搏斗了一番的虬髯客一只脚穿了麻鞋,另一只脚光着,蓬头垢面地教训他的小徒孙说:“若有长生术,必有长生人,你见过?我对你说我是秦朝人,当年使一柄大铁椎和张子房在搏浪沙刺杀过秦始皇,你信吗?”

  少年杨帆两眼冒着小星星,双手托着下巴,很崇拜地对他的太师傅说:“太师傅说是,那就肯定是!”

  虬髯客刚被一个庞然大物驳了面子,又被这个小东西驳了面子,不禁气得跳脚:“蠢货!当真是蠢货!我说我是我就是吗?老子又不是一棵树,切开来数圈圈就能知道我的岁数。哪个秦朝人能活到现在证明我就是误中副车的那个大力士?”

  虬髯客不想就这个蠢问题和小杨帆辩论下去了,他忿忿然地下了结论:“笨孙儿,等你长大了,如果有人告诉你他懂什么狗屁长生术,你就替老夫泼他一头狗血,这厮绝对是个大骗子!”

  在杨帆小小的心灵中,他的太师傅就是超越传说中那神奇的剑仙的存在,如果说世上真的有神,他相信他的太师傅就是神,是一位不折不扣的武神。他尊敬并且无条件地崇拜这个老人,他相信太师傅告诉他的一切。

  长大以后,杨帆对他的太师傅依旧崇拜而信任,他相信太师傅告诉他的话。不过,这时候杨帆再回想起太师傅当年的反映,便不免怀疑太师傅年轻时候是否也相信过长生术,没准儿还听人瞎掰,特意去找过什么海上仙山,因为吃了大亏,才会如此恼火。

  杨帆没有对婉儿说出他的根据。很多人一生中至少在某一阶段,会有一个绝对崇拜的对象,对于这个人说过的一切,他都会深信不疑。但是他绝不会把这个理由说给别人听,因为他和他的偶像都可能都会因此受人嘲笑。

  在自己的女人面前,杨帆尤其不会这么做,他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大男子主义的,不希望自己的女人知道她的男人像个孩子似的依赖、崇拜着另一个男人。

  他胸有成竹地反问道:“神秀大师乃是北宗禅门创派祖师,修行深厚,佛法高深,他前些日子入京时,陛下也曾向他讨教过长生之法,神秀大师可曾为陛下讲授过长生之道么?”

  婉儿不服气地道:“神秀禅师修的是佛门正宗禅法,修的是往生,信的是轮回,练的是一颗菩提心,身体与他而言只是一具臭皮囊,不求千秋万载,自然不精于此道!”

  神秀大师已于月前入京了,神秀大师到京后,武则天曾亲往相迎,并不计君臣之别,以皇帝之尊,跪礼相迎。并特敕神秀大师可乘肩舆上殿,直达殿前,不必行礼。

  她又下令在神秀原来住的玉泉山和他的家乡尉氏修建寺院,以表彰他的功德。并下诏废除“道先佛后”的次序,代之以“佛先道后”。划拨专款大修寺庙,大造佛像,大量翻译佛经,玄奘临终前的遗愿终于实现,佛教在神州大地上再放光明。

  武则天又趁神秀到京之机,给自己加了个“慈氏”尊号,慈氏就是弥勒,武则天登基时就在民间宣扬自己是弥勒转世,现在她终于堂而皇之地把弥勒佛的尊号加在了自己的皇帝尊号上,她如今的全称是“兹氏越古金轮圣神皇帝”。

  神秀大师已经九十多岁了,白须飘飘,却依旧健朗,步履如飞。武则天正是见了神秀大师体魄强健,才突然萌生了讨教长生术的念头。

  但是这位大德高僧岂会用那些旁门左道的东西奉迎皇帝,他只是淡淡一笑,答道:“老衲修的是一颗禅心,求的是菩提自性。长生之道,实非老衲所长。”

  武则天拜唔神秀禅师并与之对话的过程是当着满朝文武进行的,所以此事尽人皆知。武则天听了神秀禅师的话之后虽然有些失望,对于神秀大师倒是依旧礼敬有加,不敢有丝毫怠慢。

  不过皇帝这愿望一传开,那些想着阿谀皇帝的大臣就起了心思。乐安侯俞灏然就是因为这个,才把自己奉若上宾的三位活神仙举荐给武则天的。

  杨帆听了婉儿的话,忍不住笑道:“这么说,你倒是信的?”

  婉儿犹豫了一下,迟疑道:“奴自幼博览群书,究尽古今书籍,但凡此等奇人逸事,多是子虚乌有的传说,确无一例实证可循。然而,耳听为虚,眼见为实,那日在宫中,陛下请来的那几位世外高人,曾经当着陛下的面展示过神通,婉儿却是亲眼所见的!”

  杨帆吃了一惊,失声道:“你亲眼所见?陛下请了什么高人来,展示过什么神通了?”

  婉儿把那日净光老尼所演神通的经过与杨帆一说,杨帆心中顿时恍然:“原来是他们?他们……精通神仙术?”

  杨帆想起那天所见,心中不禁有些疑惑。

  婉儿道:“今日陛下冒着大雪便服出宫,就是特意去见他们的。”

  杨帆道:“陛下去了乐安侯府?”

  婉儿道:“不是侯府。这三人在侯府住不惯,说他们是山野中人,餐风饮露,受不得世俗气。乐安侯在积善坊紧挨着星津桥的位置有一处老宅子,因为洛河泛滥时常遭水灾,所以盖了新宅子后就荒废了。这三位活神仙听说后,执意要去那里居住,而且自给自足,不要任何人伺候。说起来,神秀大师出行时弟子无数,前呼后拥的,比起这三位高人还真少了几分方外人的味道呢。”

  杨帆轻轻眯起了眼睛,缓缓地道:“如此说来,倒真像是几位世外高人呢,有机会的话,我也想见识见识他们的无上神通!”

  这一刻,杨帆已打定主意要去一探究竟。

  他要知道,是不是自己心中的神错了。

  如果他的太师傅是对的,那么,以“神仙术”接近皇帝的这三个骗子,目的何在!

  至于要不要泼他们一头狗血,杨帆决定见识过他们的本事之后再说。

  ※※※※※※※※※※※※※※※※※※※※※

  武则天轻车简众,微服赶至乐安侯府老宅,换了便服的内卫和百骑早在她赶到之前,就把这幢宅子四下里团团围住,里里外外搜索了一遍,就连躲在洞里的老鼠都无所遁形。

  院中,武则天在三位活神仙的陪同下里里外外巡视了一番,院落房舍虽然打扫的极为干净,还是难以掩饰其间破败荒凉的气息,武则天便有些不悦了。

  乐安侯察颜观色,赶紧解释道:“非是小臣对三位神仙不恭,实是三位活神仙执意要求住在这里。”

  他顿了顿,又讪讪地道:“三位神仙说,小臣府上世俗之气太浓了些,不利于他们修行。”

  武则天听了容颜稍霁,对什方道人关切地问道:“三位仙师在此住着还方便么?一日三餐供奉如何?”

  什方道人稽首道:“多谢圣人关切,贫道修习道法小有所成,早在两百六十年前就已辟谷,如今只偶尔服些草木丹丸,不吃世间食物的。”

  那老胡人呵呵大笑道:“圣人,贫道与他们不同,贫道修的是西方法门,一日三餐照旧,荤腥酒水不忌。不过这洛阳的精致美食,容易叫贫道耽于享乐,所以不需俞侯照应,贫道自行烧些饭菜就好。”

  武则天听了,对这三人的道行更信了几分,空荡荡的正堂中已然摆了几张蒲团,虽然整个院落警戒森严,但是在武则天身边却看不到剑拔弩张的气氛。

  张昌宗和张易之扶着武则天在蒲团上坐下,这两个少年年纪轻、颌下无须,又兼眉清目秀,三位活神仙压根不知道他们是皇帝的新宠,还以为他们是宫里的太监或者宫娥所扮的呢。

  他们只知道皇帝最宠薛怀义,至于张昌宗和张易之,因为他们受宠还是近一段时间的事,在百姓间还没有传开,他们又不是真的有能掐会算的本事,哪里知道其中详情。他们虽然已经和乐安侯搭上了线,但乐安侯把他们当成活神仙供奉,自然也不会说这些宫闱秘闻、风流韵事来污神仙的耳朵。

  武则天坐定身子,马上再度提起想要见识见识这三位活神仙道法神通的愿望。这一回三位高人倒是并不推辞,一时间,撒豆成兵、断舌再续、隔物透视,剪纸成鱼……,诸般法门一一使来,把武则天看的神驰心醉。

  亲眼见到这般神通,武则天对这三个方外人再无半分怀疑了。她迫不及待地问道:“三位仙师都是有大神通的人,朕想请教,若是朕想修习这长生术,也可以吗?”

  什方道人抚须沉吟片刻,瞟了净光老尼和西方胡道一眼,对武则天道:“不瞒圣人,我等都是自幼苦修,方有今日境界。陛下今日年纪,若想似我等一般修行,已然有些迟了。不过,若是由贫道采炼仙丹供圣人服用,当可活到两甲子以上。”

  武则天心道:“两甲子也不过一百二十年,我今年都七十了,满打满算也就再活五十年。世间有些根本不懂修行的凡人也有活过百岁的,我是天子,天材地宝诸般奇物予取予求,再借助他的丹药,才只延寿到两甲子么?”

  换作以前,只要能活到百岁,武则天也就知足了,如今眼见身前这三位奇人个个都活了三四百年之上,两甲子的寿禄对武则天的吸引力就小了许多。

  净光老尼瞧见武则天的脸色,忙合什微笑道:“圣人,什方道人日饵百草,谢绝烟火,以草木之丹佐导引之术,故而长寿。贫尼有一套炼气养神的法门,也能长寿。而老胡精通西方道法,有禳星续命之法。

  什方道人既然出手,贫尼等蒙圣人厚爱,也当为陛下出些力气才是。这样吧,可以让什方道人为陛下炼丹,贫尼授陛下吐纳法门,西方老胡为陛下禳星续命,只是此举乃逆天而行,以我三人神通,只能保证每人为陛下续寿五十年,之后就要看陛下的造化了。

  武则天大喜,若是这三位仙师一人为她延行五十年,那就能活到两百多岁了,从今以后用一百多年的时间修行,集天下物力为己所用,说不定自己也能领悟仙术,长生不老虽不可能,再活个五百年总还可以的吧!

  武则天马上举致勃勃地讨教道:“如此,朕是否也要吃素呢?”

  净光老尼道:“自古素食者寿,陛下自当吃素,以佐仙丹及吐纳法门。”

  武则天如今已七旬高龄,对荤腥本就没有太多食欲,一听欣然应允,道:“使得,从即日起,朕再不用半点荤腥。”

  西方老胡见什方道人和净光老尼一唱一和,这位东方女皇对他们越来越是恭敬,自己一直拙于语言,在皇帝心中不及他们受重视,怕会短了他的好处,忙道:“圣人乃弥勒佛祖下世,理应身体力行,素食修身。依贫道看来,圣人还应禁止天下人屠杀牲畜及捕鱼虾,令天下军民从此不食荤腥,如此则功莫大焉,天下苍生幸焉,万物生灵,咸为圣人祈福,圣人还怕不得长生吗?”

  武则天吹嘘自己是弥勒转世,只是为她登基造势,连她自己都不信的,这时却听西方老胡说她是弥勒转世,不由暗自惊疑。可她又不能否定这件事,只好故作讶然地道:“仙师认得朕的前身?”

  这几个骗子都是最擅察颜观色的主儿,净光老尼一瞧武则天脸色,就知道她起了疑心,不由暗暗生气:“这个老胡,叫他少说话,偏要多嘴,好不容易唬弄的这位女皇帝对我们信任有加,他一句话又挑起了皇帝的疑心。”

  净光老尼赶紧补救,故作神秘地道:“呵呵,我佛家讲因果。一饮一啄,莫非前定。民间传言圣人乃弥勒转世,圣人以为这是天下臣民恭维圣人么?圣人,要知道这世间事莫不暗合天道啊……”

  武则天是聪明人,聪明人听了这么几句含糊的话,马上很聪明地就自行补足了。武则天又惊又喜,她没想到自己为了登基造势诳骗世人的弥勒转世一说竟然是真的。

  “是啊!天上神佛如许之多,为何怀义和九大高僧偏偏选中弥勒佛为朕的前世呢?只是偶然为之?如今看来,是冥冥之中有天道暗自指引着他们,原来……朕竟真是弥勒佛祖转世!”

  摩勒还未发现自己失言,一见皇帝同他搭讪,不禁洋洋自得地又吹嘘道:“贫道行走天下已五百年,两百年前,贫道就曾见过怀义大师呢。”

  什方道人和净光老尼一头黑线:“这个大嘴巴的牛要吹到什么地步,眼前这个老妇人可是当今天子,不是坊间老驱,万一露出破绽……”

  大冷的天,这一尼一道却是惊出了一身冷汗。武则天也是一惊,继而惊讶地道:“甚么!摩勒仙师两百年前就见过怀义?这……这怎么可能,怀义已经活了有两百多岁了么?”

  摩勒捋着大胡子,哈哈大笑道:“非也非也,贫道所见,不是今日的怀义大师,而是怀义大师的前世!”

  净光老尼不敢再让他说下去了,这摩勒同她两人不同,摩勒心眼儿粗,原本就是在泉州靠表演断舌再续、吞炭喷火一类的幻术赚钱花的,被他二人发觉此人的术法可用,才拉拢成了同伙,这人不是专业骗子,再叫他说下去,只怕是要漏馅。

  净光老尼赶紧接过话碴儿道:“呵呵,既然摩勒已经说破了,那贫尼就向圣人交个实底吧。实不相瞒,这怀义大师乃是佛门护法韦驮菩萨转世,正所谓一佛出世,千佛护拥,韦驮先行下世,正是为圣人开路而来。”

  净光老尼颇富急智,一句话不但替摩勒圆了谎,而且还讨好了薛怀义。在她想来,薛怀义听了这样说法必然欢喜,而女皇帝也必然开心,此所谓一举两得是也。

  什方道人清咳一声,抚须微笑道:“净光师太,天机已经泄露的够多了。”

  净光老尼“啊”了一声,忙做失言懊悔状。

  摩勒与他二人合作久矣,一见二人如此补救,这才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忙嘿嘿一笑,说道:“我西方法门与你释道两家不同。禳星续命,本就是逆转天机之举,如今偶尔泄露几句也不打紧。”

  他说不打紧,对张昌宗和张易之两人来说,这几句话却打紧的很。

  张昌宗和张易之如今正受女皇帝宠爱,两人的富贵荣华、财势权力,全部来自于女皇,他们最担心的就是女皇帝仍不能忘情于薛怀义,如今这几个人却说什么薛怀义是弥勒护法韦驮菩萨,陛下若当了真,他们如何能够专宠呢?

  本来,方才看这几人方术了得,两个美少年也是心神皆醉,这时却是暗生憎恶。三个“仙人”万万没有想到,吹牛不小心吹大发了,如今已经彻底得罪了武则天的枕边人,而且一得罪就是两个,替他们埋下了一个大祸根。

  武则天却是听得心花怒放,想那薛怀义孔武有力,性情粗鲁,偏与自己一见投缘,又恰恰封了他一个护国法师,这等机缘,可不正像是手持金刚杵的佛门护法神将韦驮菩萨吗?想到此处,武则天对自己弥勒转世的身份更是深信不疑了。

  她欣然道:“多谢三位上师点化,朕为弥勒,朕之国度,自然就是佛国,理应不杀生、不吃肉,朕明日就颁布禁屠令,禁止天下人屠杀牲畜及捕鱼虾!”

  什方道人和净光老尼以及西方老胡双手合什,同宣法号:

  “无上太乙天尊!”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至于摩勒,也不知道他念的是什么法号,只管也咕噜一句便是。

  女拼欣然保证要下“禁屠令”禁止天下杀生之后,又对什方道人道:“仙长为朕炼丹,保朕长寿,功莫大蔫,朕封仙长为正谏议大夫同凤阁鸾台平章事,以后随朝伴驾,朕也好就近请教!”

  武则天一句话,便送了这老道一个宰相的职位,又对那净光老尼道:“朕封师太为麟趾寺之主,以后可以在京里头授徒传道,出入宫闱不禁!”

  摩勒听到这里,不禁吓了一跳,他虽到处招摇撞骗,却还是头一回骗到皇帝这样的大人物头上,他只想借着什么禳星续命,需要做法为借口,多骗些金银珠玉,然后一走了之。如果做了官或者做什么寺主,前呼后拥的风光倒是风光了,可是想跑路却也难呐。

  摩勒想到这里,赶紧推辞道:“贫道虽然修习术法,却不识几个大字,修的西方法门也是野狐禅,做不得官,也不能开宗立派,敢请圣人在麟趾寺旁赐贫道一幢宅院,若有宣召,贫道随宣随至就是。”

  这个胡人卖相不大好,而且他的神通虽然看着眩目,却报不出自己的门派,远不及什方道人和净光老尼的佛道两门后台强大,在武则天眼中,对他确实不似对那一尼一道重视,他既然这么说,武则天自然一口答应。

  接下来,武则天又听他们大谈特谈什么采药炼丹、不老长生的种种神通法术和奇闻逸事,直听得心神俱醉,张昌宗和张易之心中已经对这三位活神仙起了厌憎之意,只是见女皇痴迷,一时不敢表现出来,只好耐着性子陪她听讲。

  天色渐昏时,张昌宗就迫不及待地提醒女皇帝时辰不早,应该回大内了,武则天这才依依不舍地告辞。

  俞灏然把皇帝送到坊门之外,便兴高采烈地赶回自己府上,一进花厅,一位极柔媚可爱的女子更巧笑嫣然地迎上来,这是他最宠爱的一个侍妾,姓李名静,被俞侯收房才三个多月。

  静儿迎上前来,帮他脱了大氅,接过丫环递来的笤帚,替他扫着袍袂上的雪沫子,柔声道:“侯爷,看你这副高兴的样子,圣人这趟来咱们家一定很开心吧。”

  俞灏然在她的粉腮上拧了一把,眉开眼笑地道:“小东西,就你有眼力见儿。呵呵,你就等着吧,用不了多久,咱们家就飞黄腾达啦,说不定我引荐仙师有功,还能封个公爵呢。”

  俞灏然笑嘻嘻地说着,径在火盆旁的坐榻上坐下,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对李静道:“对了,我记得你那本家哥哥是在北市经营鸡鹅牲畜的,是么?”

  李静娇声道:“难为侯爷还记着他呢,奴奴的兄长正是在北市经营肉食的,有侯爷照应着,坊令也不敢去难为他,如今他的生意越做越好了,马上就打算在南市也开家分店呢。”

  俞灏然嘿然一笑,嘱咐道:“嗯!你赶紧着,派人去给你那兄长送个信儿,叫他把所有的鸡鸭鱼鹅猪羊狗肉……,这么说吧,沾上荤腥的就算,马上全部卖掉!一丁点儿都别留,只要是肉食,就一点也别再进了。”

  李静脸色一变,还以为自己哥哥出了什么事,赶紧问道:“侯爷,我哥哥出什么事了?”

  俞灏然在榻上坐下,小厮便把火盆移近了些,俞侯烤着手,漫不经心地道:“没甚么事,你不要问为什么,总之,统统卖掉就是了,要快,迟了就来不及了。”

  李静见状,赶紧走过去,纤腰一折,便把个圆滚滚的屁股挪进了侯爷的怀里,又把侯爷冰冷的双手揣进自己怀里,叫他捏住那一双火热温暖的椒乳,臀部划着圈儿地摇晃着撒娇,根本不在乎旁边还有一个小厮:

  “侯爷,奴奴那兄长承蒙侯爷关照,生意越做越大,赶着如今是冬天,也好储放,那羊啊猪啊鸡呀鹅呀的进了好多,在后院里堆成了山,要想一下子全卖掉,哪儿卖得出去呀。再说,他就是靠这一行赚口食的,不让他卖肉,他一家老小吃什么呀?”

  俞灏然捻着那一对鸡头肉,笑眯眯地道:“卖不出去?那就降价,附近几个坊的肉食铺子,不都是从北市里这几家肉行拿货吗?你哥哥卖的比谁都便宜的话还怕卖不出去?如果还是卖不出去,那就继续降价,降到比进价还低,那总能卖出去吧?至于以后的生计,卖不了肉可以卖菜嘛。”

  静儿姑娘的屁股划的圈更圆了,还有那么一点很技巧的筛动,她环着俞侯的脖子,娇滴滴地撒娇道:“侯爷,你既然这么说了,那肯定是为了奴奴的兄长好,可是你多少也得透露一下,为什么要这么做呀,侯爷放心,奴奴的嘴很紧的。”

  李静姑娘臀如蜜桃,结实紧绷,这位侯爷素来最喜欢把玩,平时只要她使出这一招来,如果有什么央求,俞灏然就没有不答应的,可是今儿也不知怎么了,俞灏然就是不肯说。

  “嘿嘿!你的嘴巴……当然紧的很,可是不该知道的事情,你就不要问……”

  俞灏然抚着静儿粉嫩的红唇,脸上有暧昧的笑意,说出来的话也很暧昧,但是他的眸子里却已经有了几分冷意:“总是自家亲戚,别说我不关照你们,能卖一文是一文,不然……到时候血本无归,可不要跑来向我哭诉。”

  静儿终于发觉事情不太寻常了,她男人的眼神儿非常认真,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件事根本不可能有道理讲得通,天子脚下大周都城,怎么可能不卖鸡鸭鱼肉,穷人那是吃不起,达官贵人也不吃肉么?她想不通,但她知道一定是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发生了,如果不听侯爷的吩咐,她一定会后悔,真的会后悔。

  静儿姑娘赶紧嘟起小嘴儿,在俞灏然脸上啧地亲了一口,匆匆站起身道:“是!奴奴这就去。”

  她犹豫了一下,又道:“若随便派个人去,恐我哥哥不舍得损失,奴家想亲自去一趟。”

  俞灏然摆摆手道:“去吧,早去早话。口风把紧一些,否则别怪我不认这门亲戚。对了,鸡鸭你捎回各五十只,猪羊嘛,各买三头,趁着天冷儿还冻得住,搁咱们家后院里头备着。”

  ※※※※※※※※※※※※※※※※※※※※※※※※※

  武则天离开以后,俞家那幢挨着星津桥的老宅便迅速安静下来。老宅四周巡弋的“公差”、推着小车的“小贩”、挎着篮子的“坊民”,也都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方才公人巡弋、小贩叫卖、坊民闲游的情景对积善坊来说其实是不正常的,现在这种样子才是正常的状态。

  积善坊北接星津桥,是最接近皇宫正门的一个坊,坊中住的达官贵人最多,因此坊外金吾、坊内武侯,再加上坊正手下的坊丁配备最是齐全,街头时时有人巡戈,坊内的人行走自如,自坊外来的人却会受到最严格的盘查。

  实际上,除了本坊的人还真没有什么外人进来,有人来时大多有亲友领着,出入豪门大宅的则持有拜贴、扬着官幡,闲杂人等不会进来的,走街串巷的小贩也不会到这里来,这里虽也有小市区,但是在这里做小生意哪有在平民聚居的坊里好。

  整个积善坊的治安外紧内松,没有人喜欢在街上散散步都有几双眼睛盯着他,富人尤其如此。既要保护好贵人们的安全,又不能让贵人们觉得拘束,负责坊内治安和事务的坊正、不良帅以及负责这一片巡察安全的金吾卫可谓煞费苦心。

  不过辛苦不会白费,积善坊一直就是洛阳治安最好的几个坊之一,不敢说治理的路不拾遗,却真的可以夜不闭户,因为宵小之辈是不会到这儿来的。而本份人家谁敢半夜三更到别人家里串门子。

  今天不良帅黎亦乔正在坊正秦怀德家里喝酒,秦怀德的婆娘刘桂香置办了一桌丰盛的酒席款待丈夫的这位老搭档。黎正乔马上就要升官啦,他在积善坊做了六年的不良帅,因为卓越的政绩,被洛阳尉唐纵看中,要把他提拔到洛阳府做事。

  能在积善坊这种墙头掉下一块砖,砸的都可能是一位爵爷的地方做了六年不良帅还太太平平的人,提拔到洛阳府去做个总都头绰绰有余。这几年,他的考功成绩一直是优,积善坊里就没出过大案子,再有三天,他就要卸任,去洛阳府走马上任了。

  秦怀德也很开心,去年年底他的坊正就到期了,可是毫无异议的,他又被任命为本坊的坊正了。在一窝一窝的达官贵人中间做坊正,的确是个辛苦活儿,可是在这样的地方做坊正,他的收益也丰厚啊。

  不要以为达官贵人都是仗势欺人不通情理的,他在外面那些灰色收入就不提了,光是坊里头哪位达官贵人家办喜事,或者逢年过节的时候,派发给他的那个大大的红包,积攒起来就是一笔不菲的收入。贵人们当然不怕他不用心做事,可是对街坊,尤其是常年打交道的街坊,只有蠢人才会用高压手段而不懂怀柔。

  秦怀德已经老了,五十七岁的人了,起五更爬半夜的真快折腾不起了,不过他打算再咬牙撑上三年,再有三年功夫,他就能把自己的儿子捧成众望所归的下一任坊正,如今做副坊正的房杰虎视眈眈地盯着他的位置呢,嘿嘿,让那老家伙等去吧,就比老夫小四岁,老子再做一任坊正,靠也要靠死你!

  老秦和老黎喝得很开心,老黎喝醉了,就睡在了老秦家。多年的搭档,有那个交情,这就叫通家之好。老黎家最小的那个闺女已经许了老秦的小儿子,亲上套着亲呢。

  他们躺在榻上呼呼大睡的时候,绝对没有想到,一个被当年的刑部司郎中杨明笙府上的人称为“瘟神”、被后来的整个刑部、整个三法司,乃至如今的整个大周官场称为“瘟郎中”的一个年轻男子,此时已经踏进了积善坊的大门。

  杨帆转悠到俞家老宅的院落一侧,看看前后无人,忽地纵身一跃,伸手在墙头一搭,便像一只飞鸟似的闪进了墙内,身子掠过墙内的刹那他就松了手,让身子在墙头刻意地蹭了一下,带着一蓬积雪落下去,墙头的手印便不见了。

  片刻之后,杨帆已出现在一扇门前。

  整个宅子大院套小院儿,每个院子里都有很多房舍,房舍内外都冷清的吓人,仿佛根本没有一个人居住,杨帆通过一些很细微的地方,确认这间房子里一定有住客。

  他小心地靠近,耳朵贴在门上,屏息听了听,就听里边有人重重地哼了一声,道:“害我等这么久,你才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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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百七十一章 拜神



  杨帆小心翼翼地靠过去,把耳朵轻轻贴在门上,屏息听了听,就听里边有人重重地哼了一声,道:“害我等这么久,你才来么!”

  杨帆听了这句话,脚下一虚,差点儿一头撞开虚掩的门户,就此一头撞进去。他不知道住在俞家老宅的这几个人是不是懂得神仙术,但那一身精湛的武功他是见过的,所以他靠近门口时已格外地小心,想不到还是被里边的人发现了。

  这在杨帆看来是一件根本不可能的事。练武之人,五识较之常人的确灵敏一些,却不可能达到外行人想像的神奇程度。如果一个人的声息和蚂蚁走路的动静差不多,那就不可能被人听见,若是一个人真有这般神奇的耳力,那他早就死掉了,死于“噪音”的摧残。

  “这老尼姑真的有大神通?”杨帆骇然站定。他已经听出问话的这人是一个年老的女子,而这俞家老宅里一共只住了三个人,三人中只有一个女人,除了那来自河内(唐代的河内指河南济源)的净光老尼,再也不可能是别人了。

  杨帆退开三步,轻轻一整衣衫,决定正大不明地拜见。

  他拱起双手,刚要说话,就听房※中又有一人说话,这回是一个男人的声音:“这还慢么?我总要四下转悠一番,以防万一啊。再说,这东西烹制起来本就费火候。行了,这院子空了,确无外人,快些吃吧。”

  杨帆听了顿时松了口气,敢情这老尼是跟别人说话,害他以为是发规了自己。杨帆重新靠过去,把耳朵贴到门上,却没有再听到那两人的对话,杨帆估计二人是进了内室,便向一旁纹J去。

  跃上屋顶,揭开瓦当就能看见室内情形的景像,只是一些电视剧和小说里随意虚构的,实际上那是不可能的。住人的屋子,屋架上大梁与檀木架好后还要铺板子的,板子上面再抹挟了稻草的黄泥,厚厚一层黄泥上面才会铺瓦当,严丝合缝,以御雨水,根本不可能掀开一片瓦就能看见室内情形,而且屋顶若只有瓦,根本就站不了人。

  杨帆想绕到内室方向,窥探宅内动静。待他绕到一扇窗前,往那窗上一看,不禁暗暗叫苦。

  这是一扇直柱窗,窗上贴的不是窗纸,而是“明瓦”。所谓“明瓦”,就是一种磨的bóbó的砺蚌片,透光效果还不及现代的毛玻璃的一半,但在当时已是极好的透光材料。

  如果是那种可以制作伞面的韧纸,他用刀尖刺个小洞就可以窥伺屋中动静了,这砺蚌片若是敲碎了或者撬下一片来,那里边的人早就发现了,还窥伺什么。杨帆怔了片刻,一咬牙便回了前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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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轻轻一推,门就无声地开了。

  这里虽已久不住人,但是三个“活神仙”住进来后,俞濒然已尽其所能地对他们的住处进行了一番修缮维护,门轴里也注了油,开起来悄无声息。杨帆松了口气,便像一只狸猫般闪了进去。

  他已打定主意,如果被人发规,就说自己是来谢恩的,他是小辈,耍耍赖皮这些前辈也不能真跟他一般见识。

  这间屋子不大,内外屋之间只用一道木制屏风隔断。房间也不大,外屋为堂,只挂字画一副,一张矮几,两副坐榻,余下就没有多少空间了。

  俞家老宅不是没有大屋,可是如今是冬天,大屋取暖不好,就算盘了火炕,砌了火墙,也很难做到温暖如春,这闻屋子就不错,一进来便有热流扑面。

  屏风是全木制的,杨帆蹑手蹑脚地走到屏风边,悄悄探头向室内望去……,

  内室比外堂还要略大一些,临墙有一排柜子,侧里是一铺火炕,净光老尼和摩勒正盘膝坐在炕上。

  净光老尼正在灯下吃东西,据说一日只吃一料米或者一粒芝麻的老尼姑面前摆着一个食盘,碟中好大一个蹄膀,在灯光下泛着油亮油亮的光,蹄膀已经被她啃了一大半,吃得她的嘴角两颊都是油腻。

  旁边还有一碟胡饼,已经一口气啃去大半个蹄膀的净光老尼这时不太饿了,才拿起一只胡饼,比较斯文地咬了一口,顺便用饼子把流到下巴上的油腻擦了擦,然后又提起一只锡制的酒壶,也不往杯里倒,就着壶嘴儿便灌了一大口。

  摩勒嘲笑道:“你们两个真是自讨苦吃。说自己会方术,能长生不就行了?非得吹牛,韦韦什方吹墟他能辟谷,每天服三粒丹药就不用饮食。好歹他那米面制成的丹药丸子一粒有龙眼大小,服上三颗也能捱一阵子。

  你比他更能吹,还说什么一日一粒米,过午不进食。这下好了,今天圣人在这耗了整整一下午,上午就有官兵来此搜查、警戒,我晌午的时候能大鱼大肉,你就只好饿着肚子在那装神仙,自作自受!”

  净光老尼瞪了他一眼道:“你懂什么?不如此怎么能叫人家相信我们真是有大本领的人?你是胡人,自可大鱼大肉,我们怎么能成?你说你那里的神仙都有七情六欲,会嫉妒别人、会偏袒亲人,天界之主可以下凡勾引一群凡间女子,生上一堆什么半神的私生子,当儿子的神仙可以宰了当老※子的神仙自己做神之王,乱七八糟的这也叫神仙么?你那些胡言乱语若是在我们这里说,别人不活活打死你这个神棍就算好的,还能把你奉若上宾?”

  净光老尼使劝咬了一口胡饼,又啃了一口猪蹄,傲然道:“我们东方的神仙,都是无情无欲、大公无私、只饮仙泉、只吃仙果,活在逍遥天界、于神仙洞府中一修就是亿万年一动不动的,这才是仙人。我们想让人家相信我们是活神仙,不下点功夫怎么行?”

  摩勒嘟囔道:“这样的神仙,跟一块石头似的,修来作什么?”

  净光老尼没理他,又喝了口酒,问道:“什方道人已经歇下了么?”

  摩勒道:“还没有,前几日备下的暗门、机关、法器今天在女皇帝面前一股脑儿地都用过了,韦什方说他要再布下几道神通以防万一。

  说到这里,摩勒倾身向前略显紧张地道:“净光,你们……—”真打算留在京里做官?”

  净光老尼乜了他一眼道:“怎么?”

  摩勒搓搓手,担心地道:“这回咱们骗的可是皇帝啊,我觉得”咱们不如糊弄糊弄那女皇帝,骗些金珠玉宝逃之夭夭咱们的岁数也不小了,还能跑几年江湖?不如狠狠捞上一笔,就此收山。”

  净光老尼一手拿着猪蹄一手持着酒壶,轻轻瞥他一眼,鄙夷地道:“胆小的废物!”

  ※※※※※※※※※※※※※※※※※※※※※

  不良帅黎亦乔在他的老亲家秦怀德家里睡了一宿,直到次日一早。

  近在咫尺的则天门上敲响了晨钟,钟鼓声穿过洛河上缥缈的晨雾,清晰地送进积善坊的家家户户,随后积善坊里的钟鼓也应和地想起来。

  晨钟八百响,一开始各坊应和的时间不一,片刻之后他们就统一了步调,全城同鸣的钟声和鼓声汇成了一股巨大的声浪,扰醒了睡的正香的黎亦乔。不过他醒来时是很愉快的,这钟鼓声意味着他升官的时间又近了一天。

  黎亦乔暗暗祈祷着:“老天保佑,但愿在老夫升迁前的最后这两天里,积善坊平平安安,不要有丝毫意外发生。”

  老天大概是听到了黎亦乔的祷告,今天的积善坊依旧一片太平俞侯爷一大早就去老宅子向三位上师请安,离开时也是一脸的笑容,整个坊里很安宁、很欢乐,很祥和没有任何事发生。

  大清早,杨帆骑着马去刑部他的嘴角始终带着一抹隐隐的笑意,让他英俊的脸庞显得更加迷人了。

  昨夜离开积善坊俞家老宅之后,他就一直想笑,他没想到,几个江湖骗子居然连他也瞒了过去,不但让他把那三人当成了武林高手,甚至还对太师傅的说法产生了一些动摇。果然是隔行如隔山,江湖骗子也自有他们的本事,不是外行人轻易看得穿的。

  杨帆没想过就此事去皇帝面前揭穿,要说祸害,武三思用大唐足足两年的钢铁产量来造一根没用的天枢比这三个想骗钱花的幻术高手要厉害一百倍;御使台里那些时刻想着以害人来显示自己存在感的酷吏们比这三个骗子要厉害一千倍。

  他放着老虎不打,难道去打老鼠?再者,这三只老鼠可不好打,要揭发他们就得有证据,如果让皇帝知道他杨帆质疑皇帝的选择,未经皇帝允许,就偷偷去调查皇帝最尊贵的客人,那就得不偿失了。

  今天早上,他踏过天津桥,折向刑部衙门时,转首看着星津桥对面的俞家老宅,他笑得更愉快了。

  自从在赵逾那里牢牢记下那三页纸之后,他对姜公子在洛阳的暗势力已经有了一些了解,他知道这只是冰山之一角。他相信赵逾不可能清楚姜公子在洛阳的会部实力,也不会把他所掌握的情报全部提供给自己,但是有了这些就足够了,有一句话叫顺藤摸瓜。

  沈沐对他的要求有两条:一是他不能亲自出面对付姜公子;二是不可以有针对性地打击姜公子的力量,那就等于告诉姜公子是他沈沐透露了姜公子的底细。

  那样一来,姜公子也会不惜一切,把他所知道的隐宗在天下各地的潜势力都曝不,由山东世家一手扶植起来的两大势力将会打破最后的底限,展开殊死搏斗,并受到山东世家壮士解腕般的严厉惩治。

  那时,不管是为了给那些因为暴露身※份而毁家灭族的兄弟们一个交待,还是为了向山东世家表示自己的清白,沈沐都只能对他下手。所以杨帆虽然做了很多准备,但他一直还没有出招。

  刚刚走在路上,扭头看到晨雾中缥缈的真的如同一处仙家所在的俞家老宅时,杨帆忽然想起了办法。

  他决定今天下午就去拜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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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百七十二章 荒诞的圣旨

  杨帆到了刑部,刚刚处理好几件公文,一身青衣小帽作小厮打扮的阿奴就走进来,欠身说道:“郎中,尚书请你过去一趟!”

  房间里还有几个刚刚拿了批文的小吏,阿奴的言行举止便很是中规中矩,杨帆点了点头,也没有在部下面前表现出对她有一点特别的态度。他又向几个刚刚拿到批复的小吏吩咐了几句,这才起身在众小吏的陪同下出了签押房,赶向豆卢钦望那里。

  “元芳来啦,坐坐坐。”

  刑部侍郎陶闻杰也在豆卢钦望房中,豆卢钦望笑容可掬地请杨帆入座,随便说了几句官话,便摒退左右,迫不及待地转回了正题,对杨帆肃然道:“元芳,如今已经出了正月了,你看咱们何时发动为好?”

  陶闻杰马上道:“御史台那一班酷吏不倒,终究是朝廷的心腹大患。李相对这件事很关心,公主殿下那里……也问过多次了。”

  杨帆就知道他们是为了这件事才叫自己来商量的,虽然说三人中他的官职最低,如果朝臣们决心打响同酷吏们的这场战斗,完全不需要他的同意,但是朝臣们向御史台发起进攻的武器就是刑部,而刑部三人的分工中,他就是那个负责赤膊上阵的打手。

  这样一来,不得到他的同意,就不宜贸然动手了。他们已经不是第一次催促杨帆了,但是杨帆一直以未到最佳时机为由拖延着,豆卢钦望和陶闻杰今天并未指望他会痛快地答应下来,他们已经准备了一番说辞,打算杨帆一拒绝就继续进行说服。

  但是今天很奇怪,两人刚作了一个开场白,杨帆就微笑道:“下官自接了这差使,就一直在等机会。我想,时间也差不多了,那就开始吧!”

  杨帆这一次答应的太痛快。倒把豆卢钦望和陶闻杰弄得一愣。豆卢钦望怔了怔,马上兴奋地问道:“元芳,你决定行动了?”

  杨帆郑重地点了点头,道:“风雪飘零的日子已经快过去了,春暖花开之前,咱们也该着手准备捉害虫的事了。”

  陶闻杰欣然道:“好!既然元芳已经准备妥当,我这里立即安排下去,按计划行事。”

  杨帆道:“两位不可高兴的太早。御史台的势力虽已大不如前,却还算不上是一只任人喊打的丧家犬。尤其是他们掌握着风闻奏事的特权,这是朝廷百官和我们刑部以及大理寺都不具备的优势,要提防他们反噬。”

  豆卢钦望捻着胡须,乐观地笑道:“无妨,朝中那些官员们一个个都精明的很,咱们这边只要一动手,李相那边就会和他们打招呼,大家同气连枝,互相照应着。还会叫御史台钻了空子不成?”

  杨帆淡淡一笑,道:“朝中百官纵无大过。却也难保个个清如水、明如镜,毫无毛病可挑。御史台虽惯于无中生有、酷刑逼供,却也并非全然只凭这些本事。更何况,来俊臣已经因为酷刑迫供、炮制罪证而遭贬谪,有这个前车之鉴,御史台的那班人会不小心么?”

  豆卢钦望和陶闻杰对视了一眼,脸上的笑容渐渐隐去。

  杨帆严肃地道:“杀人一千。自损八百。想要铲除御史台这个毒瘤,自己又毫发无伤,那是痴心妄想。御史台那班人原来是一群吃人不吐骨头的狼。现如今再不济也是一群饿疯了的狗,俗话说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何况他们还有一身尖牙利爪。”

  陶闻杰长长吸了口气,沉声道:“为国除奸,安能没有牺牲?如果有些官员不够检点,那也顾不得了!”

  ※※※※※※※※※※※※※※※※※※※※※※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陶闻杰和杨帆离开了豆卢钦望的签押房。又过了小半个时辰,一些公差陆续从他们三人房中离开,有的去了大理寺、有的去了政事堂,有的换上了远行的衣装,骑上高头大马,挎着公文袋,打马离开了洛阳城。

  类似的情形,以前每天都在刑部衙门里发生着,所以没有人察觉今天有什么不同,更不知道马上将有一些事情发生了。

  午后,杨帆离开了刑部衙门,骑着快马赶向白马寺。

  他一直拖延着不肯发动,最初只是因为刚刚出了正月,朝廷各衙各司才恢复正常,有些家在外地的官员这时还在风尘仆仆的归路上。一户农家为儿孙操办喜事,都不会选在农活正忙或者家中长辈正奔波在外的时候,何况是对付御史台的那班人呢。

  所以杨帆一直在等,很耐心地等着,想要等一个最好的时机。

  那三位以活神仙自居并成功取得武则天信任的江湖骗子,启发了杨帆的灵感。

  鸡鸣狗盗之辈,只要利用好了,只要手段巧妙、时机得当,一样能做大事。杨帆想利用这三个骗子做一篇大文章,如今启动对御史台的攻击,正好为自己针对姜公子的计划做一个掩护,可谓一举两得。

  伊水河上,小舟荡漾。清澈的河水中,可以清楚地看到一群鱼儿游过来,阳光透过清澈的河水,照在鱼群身上,鱼鳞反射着阳光,把水面映得鳞鳞一片。

  打了一辈子鱼的老渔夫抓起鱼网,娴熟而优雅地洒下,鱼网在空中张开,水面上映出一层淡淡的阴影,但是水底的鱼儿并没有察觉大祸临头,它们依旧聚在一起,欢快地游动着、舞蹈着……

  洛河自从被封为神河以后就不许渔钓了,但伊水不在此例。一些一辈子以捕渔为生又确实没有财力改行或者没有别的生存技能的洛阳百姓,就把伊河做了自己唯一的生存根本。

  还好,伊水本身也是肥沃的,而鱼群虽然大多有固定的生活范围,并不会随着水流四处迁徙,但是还是会有一些鱼群会游入伊水,补充到这条河道上来,勉强也能保证这些渔民的生存了。

  鱼网被拖上了小舟,一条条银光闪闪的鱼儿在船舱里拼命地跳跃着,旁边船上的渔民都羡慕地看着这个老渔夫。不是每个人都像他那样经验老到,可以正好堵住鱼群捉磨不定的去向,一网就打上这么多鲜鱼的。

  杨帆也在桥头愉快地看着,看着老渔夫一网下去,鱼网兜着风,缓缓落进水里,那一群鱼儿就像主动钻进这张网似的自行投进去,他便愉快地笑起来。

  他很希望自己就是那个捕鱼经验极老到的渔夫。而御史台的那些酷吏和姜公子庞大的潜势力就像那群游鱼,会一股脑儿地自投罗网。他此刻正要去见薛怀义,眼前所见的这一幕分明是一个好兆头!

  但是他愉快的心情并没有保持太久,一群青衣皂靴的公差突然出现在岸边,向河上的渔民大喊大叫着,本想圈马离去的杨帆又勒缰站住了,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水上的渔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官老爷招呼,可没有人敢不听,一艘艘渔船纷纷靠岸。渔民们凑到公差面前,点头哈腰地陪着笑脸。结果却从公差们口中听到一个晴天霹雳般的消息。

  “不能这样啊,求求你们啦,各位官爷开恩呐,让小民采些鱼虾活命吧。我们这些苦哈哈就靠这条河养家糊口啦,你们可不能活了鱼虾饿死百姓啊!苍天,难道人命还不如畜牲值钱么?”

  渔民们跪在岸边,叩头如捣蒜。他们不敢反抗官差,只能痛哭流涕地哀求,可哀求并没有效果。一条条渔舟被差人们蛮横地掀翻了,船舱里的鲜鱼倒回水中,有些鱼儿摆摆尾巴,渐渐恢复了活力,有些已经窒息死亡的鱼儿则漂浮在水面上。

  那些差人也是一脸的无奈,这道圣旨显然不符合所有人的利益,他们这些公差虽然不靠捕鱼为生,可是逢年过节、家里有个喜庆事儿的时候,他们也想烹条肥鱼下酒啊,以后……全天下的人都要吃素啦?

  那个两鬓斑白的班头儿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对那些渔民道:“这是圣人的旨意,谁敢反抗?圣人说了,从今以后不许杀生,不过……已经死掉的畜牲,还是可以吃的。喏,那些漂在水上已经没气儿的鱼,你们可以捞上来……”

  班头儿话音没落,渔民们连衣服都来不及脱,就卟嗵卟嗵地跳进河里,拼命地捞起鱼来。那班头儿叹了口气,扭头对手下人吩咐道:“把这些渔舟凿沉了,鱼网都划破了……”

  杨帆远远站在桥头,没有听清岸边的这番对答,他看到这番奇怪的景象,赶紧圈马下了桥,赶过来问个究竟。

  南市的张屠户把一头大肥猪牢牢绑在血迹斑斑的案板上,叫小徒弟端了个大木盆来放在猪头下面。这个小徒弟他才刚收下一个月,专门跟他学杀猪的手艺,小孩子机灵懂事,张屠户很喜欢他。

  张屠户没有儿子,他打算把一身杀猪的本领传给这小徒弟,等这孩子长大了,如果跟自己的宝贝女儿和得来,就招他做个上门女婿,所以教的愈发用心了:“小子,你都随师父学一一个月啦,知道怎么杀猪了吧?来,今天你来,对,就从这儿下刀……”

  张屠户让小徒弟持着牛耳尖刀在肥猪脖子底下比划着,猪的心脏就在前腿边上,在这个位置捅下去,血才放得干净。他的小徒弟已经给他打了一个月的下手,这是他的小徒弟第一次主刀。

  可惜,小徒弟这一刀再也没机会扎下去了。

  院门忽然咣啷一声被踢开了,几个衙差一拥而入,手执钢刀,杀气腾腾,把张屠户师徒吓了一跳,他们站在那儿一动也不敢动,他们还以为这些衙差误听了什么信儿,要来他家拿贼的,这时要是敢乱动,挨上一刀都是白挨。

  可是,他们惊奇地看到,这些公差不是冲着人来的,而是冲着猪来的。一个衙差冲上去,手起刀落,“嚓嚓”两声,便砍断了绑猪的绳子,肥猪翻到地上,哼哼几声,落荒而逃。

  张屠户目瞪口呆地道:“几位公爷,你们这是……”

  一个捕快慢慢走过来,看看挂在廊下的几扇肥猪肉,大声道:“圣人有旨,从即日起不可杀生。张屠户,你就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吧。”

  “啪!”

  他刚说完,后脑勺就挨了一巴掌,一个似乎是小头目的捕快瞪了他一眼,对张屠户道:“圣人是弥勒转世,慈悲为怀,已经下了圣旨。即日起禁止天下人渔猎屠宰,枉杀一切无辜生灵,明儿连肉都不让卖啦,你这个活是干不成啦。咳!这廊下是已经杀完的猪,那就没办法了,左边那半扇我要了,算便宜些吧,你今天卖不出去,明天就没机会了。”

  张屠户站在那里一脸茫然,根本没有听清这个捕快头儿的话。他爷爷是杀猪的。他爹也是杀猪的,他已经杀了一辈子猪。平生就学过这么一门手艺。如今皇帝不让杀猪了,他以后可怎么活?

  “你这杀千万的秦怀德,生儿子都没屁网从我家滚出去!”

  积善坊东二巷子堵头住着的刘奶奶正飞快地追在几个坊丁后面,一边追一边咒骂着,匆忙间连她刚捡起来那枚鸡蛋都忘了放下。那枚鸡蛋是老母鸡下的,还温热着呢。老母鸡被几个坊丁追着。张开翅膀满院子扑腾,扑腾的尘土飞扬。

  秦坊正是被刘奶奶看着长大的,被老人家骂几句也不敢还嘴。只是缩头缩脑地站在那儿。一脸悻悻然。

  “秦坊正,这可就是你的不是了!”

  刘奶奶的儿子杜天伟在齐家绸缎铺子里当二掌柜的,见多识广,骤闻“噩耗”却不惊慌,他对秦坊正道:“谁说我们家养这老母鸡是为了杀来吃的,我们是为了吃鸡蛋,这没罪吧?这又不是杀生。”

  一个坊丁替秦坊正帮腔:“杜三哥,你这话谁信啊。它现在是下蛋,它正下着蛋你当然不舍得杀,可要是等它不下蛋了呢?你偷偷杀了,我们也不知道啊,这可是违抗圣旨的。”

  “怎么会呢?”杜天伟笑容可掬地道:“大不了……你们就像官府管制耕牛一样,登记造册嘛。我家里养了几只母鸡,你们都记上,擅杀一只就抓进大牢吃板子,那不就成了?”

  几个坊丁听了大为意动,他们家里也养的有鸡,方才已经先告诉家里提前宰掉了,免得白白放生,可要是把鸡也当耕牛似的保护起来,咱只吃鸡蛋不杀鸡,那总成吧?

  刚刚被骂了个狗血喷头的秦坊正不悦地哼了一声,道:“放屁!鸡蛋不是荤腥么?鸡蛋不是生灵么?那小鸡是从哪儿孵出来的?”

  杜天伟道:“鸡蛋没皮没毛没肉没骨没有血脉,怎么算是荤的呢,有本事你从鸡蛋里挑根骨头出来让我看看!”

  秦怀德还想保住他的坊正之位呢,可不想因为一只老母鸡毁了他和他儿子的前程,马上说道:“鸡蛋能孵出小鸡,那就说明鸡蛋也是生灵。不是生灵,何以诞生生命?所以,你想养老母鸡下蛋可不成,这蛋也是不能吃的。”

  刘奶奶家里,秦坊正和杜二管事就鸡蛋属于荤还是素,展开了一场富有哲学意义的激烈辩论。

  北市、南市、东市以及一百多个坊里大大小小的菜铺纷纷涨价,一个时辰菜价就翻了一倍,无数人家抢在公差武侯和坊正们登门之前,拼命地屠宰着家里的鸡鸭,整个神都比过年都热闹。

  痛哭的,叫骂的、不知所措的,洛阳城鸡飞狗跳,一片喧嚣。此时,除了那些卖菜的眉飞色舞,拼命涨价之外,也许只有北市的李唐山李大掌柜感觉开心了。

  李掌柜的是批发猪羊鸡鸭的,昨天接到现为乐安侯侍妾的亲妹子送来的消息,他今儿一早就开始大幅降价销售,还为这种举动找了个名目,美其名曰:“老母寿诞,故而降价惠民!”

  另外几家批发肉食的大户都笑他发了失心疯,现在如何?哈哈哈!今天上午到南市来批发肉食的商贩一听说他李大掌柜的降价销售,全都跑到他们家来进货了,一边夸他孝心动天地,一边尽可能地占他便宜。

  天气还冷,不怕肉食在家里放坏了,其他几家批发大户只是冷眼看他热闹,现在可好,那几位哭都哭不出来了。坊市是下午才开,各坊的商贩都是上午来进货,下午去卖货,他们现在已经来不及再进货了,几个批发大户家里那一座座肉山只靠附近几户人家购买,能卖出多少呢?

  李大掌柜开心的笑着,回头看看库房里还剩下的那些没有来得及卖出去的猪肉羊肉,笑着笑着就是满脸的泪水:“身为天子,怎可如此荒涎不经,你自己信些神佛鬼怪也就罢了,你愿意为此隔三岔五的就改年号那也罢了,你为了建天枢把我家的铁器铜器都搜刮走了我也忍了,现在连肉都不让我卖了,我也是一大家人子人呐!”

  类似的情形在整个洛阳城里上演着,随着肩负黄布包袱,背插三角小旗,正快马赶去各地传旨的驿卒一路驰去的马蹄,类似的情形很快就会像瘟疫一般蔓延到整个天下,一幕荒诞剧正在大周天下上演。

  跑到河边问明经过的杨帆得知真相之后,根本顾不上替那些渔民打抱不平。这是圣旨,他也没资格打扮不平。杨帆一拨马就奔了南市,他要赶紧去抢购些鸡鸭蛋禽猪肉狗肉回家,小蛮正有孕在身,难道让她娘儿俩天天吃青菜豆腐不成?

  作为现在的好丈夫、未来的好父亲,杨帆义无反顾地加入了抢购大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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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百七十三章 抢购风波


  南市里今天最红火的就是卖肉的摊位。

  虽然跑到坊市里抢肉买的大多是普通人家,但是其中不乏先知先觉者。权贵人家总有家丁管事、侍婢仆佣吧,这些人有些是主人身边很得宠的,他们个个都有三亲六故,所以主人家一得了消息,他们也就马上得了消息。

  因此,这些人家率先抢到了坊市,就等着坊市开门。因此,北、西、南三个坊市刚一开门,就有大批的百姓蜂拥而入,许多做生意的人都惊奇地发现,抢进坊市里来的人大部分都冲着肉食铺子去了。

  很快,后知后觉的人也冲进了坊市,再之后,那些本来全未听到风声,只是到坊市里购买别的东西的客人在听到买到了各种肉食兴冲冲地离开的客人顺口说出的消息之后,也丢下一切,加入了抢购肉食的队伍。

  卖金银首饰、珠宝玉器的店铺门口本来人就少,此刻更是门可罗雀。卖小吃的摊贩止瞪口呆地看着那些疯抢肉蛋的顾客,再低头看看自己烹制的美味食品,不明白他们为什么弃了这好端端的美食不用,都去抢些生肉活鸭。

  西域来的胡人肩上搭着一匹白叠布,一开始还口若悬河地吹嘘着他的布料如何如何,这时早就没精打采地靠在门框上,蓝色的大眼睛转来转去的,琢磨着既然大唐的百姓既然这么爱吃肉,下一回再来是不是该赶着羊儿过来,明显这肉比布匹好卖嘛。

  坊市里已经抢疯了,只要沾了一个肉字,摊位前就拥挤了黑压压一片的人头,仿佛不要钱似的往家里买。卖活鸡活鸭肉狗山羊的,因为是活物,所以货物准备并不太多,饶是如此,其实平日一天里也卖不净的,因为这天下百姓的富裕程度,还远远达不到天天有肉吃的地步。

  剩下的就是卖屠宰好的肉食的店铺了,卖肉的伙计忙得团团乱转,只管拎着一把锋利的牛耳尖刀切肉、捆扎,头不抬眼不睁的,钱篓子就丢在肉案旁边,让客人自己把钱丢进去,根本顾不得数一下。

  有些踮着脚尖儿挤在后面的人眼见案板上的肉越来越少,急得不行,干脆大叫一声:“我付钱了!”就把手里的钱扔进钱篓,然后扯着脖子喊:“我付完钱了!我付完钱了!快些给我切肉!”

  卖肉的掌柜袖着手站在伙计背后,木然地看着这火爆的生意场面,听着钱篓里叮叮当当的响声,看着越摞越高的铜钱,脸上却没有半点欢喜之色。

  这是一锤子买卖啊!今天卖完了,明天做点什么生意呢?这一天赚的再多,也不能养家糊口一辈子啊。

  眼看着天空已经染上一丝暮色,再去肉行批发生肉回来是来不及了,而且店里也抽不出人手去进货,几个伙计都忙得团团乱转,哪还有闲人去进货呢。

  这不,连他那半大小子都上前帮忙了,那孩子一边拼命地扛住被拥挤的人群挤得不断退向身边的案板,一边用他正在变声的公鸭啜子大叫:“别挤啦!别挤啦!把案板挤翻了,我家就不卖肉了!”

  掌柜的惨然一笑,心中暗道:“是啊!从明儿起,是真的不能卖肉啦!”

  杨帆一到现场就傻了眼,他从来都没想到肉摊上的生意会这么火爆。寻常百姓人家平日难得买些肉食,逢年过节虽要吃肉,却也不舍得这么开销。但这一次不同,如今不买,是永远也吃不到肉啦,每个人都抢疯了。

  杨帆骑在马上,怔了半天,才如梦初醒地把马拴在路边,猛地扑上前去。

  人山人海!

  杨帆一身武功,在汹涌的人潮之中,竟被拥挤的脚不沾地,仿佛潮水中的一截枯木,飘来荡去。所有的人都利用他的肘、肩、胯、腰、臀,一切可以利用的部分拱着、撞着、蹭着、扭着,挣扎向前。

  “这样下去可不行。”

  杨帆一开始动作还有些腼腆,不好意思与人如此争夺,但是想到家里还有一个孕妇,肚子里还怀着他的孩子,这时间正是需要补充营养的时候,要是连只炖汤的老母鸡都没有,连一尾鲜鱼都吃不上,每天都是白饭配干菜……

  好心酸呐。

  为了老婆,为了儿子,拼了!

  杨大官人决定抛开官身体面不要,誓要与民争食了。

  他大吼一声,身子一屈一坠,硬生生于摩肩接踵之间身形下坠,让双脚挨着了地面。双脚一挨地面,落地生根,他的身上就有了力气,也不见他如何作势,就听四下里一阵惊呼,那些正拼命“游”向肉案的人仿佛被一股巨*拍打着,迅速向左右澎湃而去。

  人群最外侧正拼命往里拱的人被这股大力一推,踉踉跄跄跌出两三丈远,一跤摔在地上。人群中央刹那间空出一段方圆三四尺的范围,里边只好端端地站着杨帆一个,杨帆暗叫一声惭愧,赶紧趁着这难得的机会向前冲去。

  杨帆自艺成以来,因为走的是官场路子,很少与人拳脚肉搏,所以能用上这“沾衣十八跌”的上乘武功的机会并不多,在此之前他也不过就是曾别用心裁地把这功夫用在闺房之乐中罢了。

  不过他只全力施展过一次,那一次四十八颤不没用完,就让婉儿惊呼一声“要死了”,就真个快活的晕厥了过去,害得杨帆以后纵然再想尝试,也只能把它的威力降低大半,否则便连婉儿那般熟透了的shu女身子都承受不起。

  如今还是杨帆头一回把这门上乘武功用在旁的身上,没想到虽然沾了“搏斗”的边儿,却是为了……给他的老婆孩子买点肉吃。

  杨帆大施“阴威”,将身边人群强行排开之后,如鹤立鸡群一般立在那儿,但这只是一刹那的功夫,被他大力排开的人群只围开一刹,就在外围群众的反作用力下又向他挤来。就趁这一刹那的功夫,杨帆向前一扑,劈波斩浪般向肉摊子划去。

  呆呆地站在那儿如丧考妣的肉铺掌柜的看到了他,方才杨帆那一震可是威风八面,谁还看不见他?一眼看清杨帆,那掌柜的登时双眼一亮,激动的浑身发抖:“有救了!”

  杨帆不认识他,但他认识杨帆。

  杨帆在南市可是一个风云人物,虽然他并不常在这里出现。但是他在这儿拥有十八家店铺,而且都是南市最赚钱最有实力的店铺,如果不是因为他是官身,而且是刑部郎中这样的高官,早就被南市的商家推举为南市行首,成为南市各行百业的代表了。

  掌柜的看看案板上剩下的不到两扇的猪肉,突然回过神儿来,大叫道:“打烊啦!打烊啦!不卖啦,不卖啦!”

  冲到近前的那些客人急了:“掌柜的,你这案板上不是还有两扇猪肉吗,怎么就不卖了。”

  掌柜的瞪眼道:“这些肉我留着自己吃不成么?不卖了,不卖了!”

  掌柜娘子在小小的店铺里面听到了,急急抢出来,对掌柜的道:“你老糊涂了么?这两扇猪肉若是换成米面,能多吃多少时日?你怎么还要留着自己吃肉?”

  掌柜的狠狠瞪了她一眼,小声训斥道:“你个妇道人家懂得什么,去去去,别给我添乱。”掌柜的回过身来,继续大嚷:“不卖了!剩下这点肉,我是要自家里用的,刘七、霍二,赶紧把肉搭回去!”

  众百姓虽然不满,却也不敢明抢,只好骂骂咧咧地散去,杨帆正拼命往前挤,众人一散,他一头就抢到了肉案前面,只见这位官老爷挤得幞头也歪了,衣带也散了,袍子也皱了,靴子都险险掉了一只,正歪歪扭扭地趿在脚上。

  眼见人家不卖了,杨帆不禁大失所望,他悻悻地整了整衣衫,正想再去别处试试身手,今日誓要为自己娘子抢几斤肉回去,那掌柜的已然点头哈腰地迎了上来,把一双肥厚的手掌一把将他握住,含泪道:“杨掌柜的……”

  杨帆被肉铺掌柜毕恭毕敬地迎进了肉铺,大约三柱香的时间之后,他就提着一只油渍渍的**袋,从上了一大半门板只留一条缝隙的肉铺子里鬼鬼祟祟地走出来,那两扇没有卖完的猪肉已经落到了他的囊中。

  肉铺掌柜的马上就要失业了,而杨帆掌握着南市最繁华区域的十八家店铺,只要他肯扶持一下,不管是入个伙,还是分销些东西给这肉铺掌柜,这掌柜的就不愁没有新的生意可做,于是……这两扇猪肉就成了他求杨帆帮忙的见面礼。

  杨帆拎着麻袋出了肉铺,还没把麻袋搭到马背上,就看见远处有两个熟悉的人向他这边走过来,两个人衣衫不整、神情狼狈,都低头头,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

  “楚大哥、桥哥儿!”

  杨帆立即大叫一声,楚狂歌和马桥猛一抬头看见是他,马上欣喜地跑过来,楚狂歌欣然道:“二郎,你怎么在这里?”

  杨帆道:“楚大哥,桥哥儿,你们两个怎么进了城?”

  两边抢着问了一句,马桥道:“嗨!我还不是听了家里人送来的一个口信儿,就赶紧告假赶回来的么,没想到刚一进城就听说朝廷下了‘禁屠令’,于是连家都没回,就跑到南市来买肉了,结果还是晚了一步。”

  杨帆一惊,赶紧问道:“你家出了什么事儿?”

  马桥一听他问起这个,便眉开眼笑起来,笑不拢嘴地道:“自然是个大喜事儿,哈哈,你嫂子有了身孕了。”

  “当真?”

  杨帆又惊又喜,连忙向他拱手道喜道:“哈哈,恭喜恭喜,桥哥儿也快当爹了。”

  马桥摆着手,故意做出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可是那快咧到耳朵根上的嘴丫子怎么也掩饰不住:“比不得你,比不得你呀,我比你还大了几岁呢,没想到这件事儿却走在了你的后头。嘿!等我儿子生下来,得管你那儿叫哥哥呢。”

  杨帆笑道:“你怎确定头一胎就一定是个儿子?说不定会生个丫头。生丫头好啊,若是长得和面片儿姐一般漂亮,将来就嫁到我家,做我的儿媳妇好了。要是长得和你一般模样……”

  马桥瞪眼道:“怎样?”

  杨帆叹了口气道:“那我就勉为其难,收她做个干女儿,将来帮她准备一份嫁妆。可不能委屈了我那未出世的儿子,要不我那娘子也不答应呀。”

  马桥啐了他一口道:“呸呸呸!我若生个女儿,自然像她娘亲一样漂亮。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凭什么你生的就是儿子,我生的就是女儿?没准你这头一胎是个闺女,将来要做我的儿媳妇。”

  杨帆得意洋洋地翘起下巴,道:“昨日我又请了姜大医士登门,替你弟妹开了几副保胎的药,姜大医士顺道给你弟妹又切了切脉,人家姜医士可是说了,从脉像上看,他至少有八成把握,这是个男孩。”

  马桥和楚狂歌听了忙又向他道喜,三个人嘻嘻哈哈地说笑几句,杨帆又问:“楚大哥,你身在金吾卫,桥哥儿身在龙武卫,这两个卫驻营之地在这洛阳城一东一西,隔着远呢,你们怎么走到一起去了?”

  楚狂歌听了,老脸竟然一红,隐隐泛起几分羞窘之色,杨帆见了不禁大奇。

  马桥笑道:“二郎,你有所不知。小东姑娘对咱们楚大哥可是中意的很,如今楚大哥已经请了媒人,向花大娘家里下了聘,花大娘准备一开春就为他们操办婚事呢。”

  杨帆听了大喜,笑道:“好啊好啊!我和桥哥儿家里都要生孩子了,楚大哥如今也要成家立业了,真是三喜临门。楚大哥,这可是你的不对了,这等大喜事,楚兄怎么也不跟我说说。”

  楚狂歌笑道:“只不过是订婚而已,告诉你做什么,我原打算等婚礼筹办停当,正式成亲那天再请你来赴宴的,呵呵,咱们自家兄弟,到时可一定要来。”

  楚狂歌倒没有因为杨帆的升迁就淡了彼此的兄弟情谊,可是毕竟彼此的地位差距摆在那里,这是一个无法忽视的事实,他怎么可能指使一位刑部郎中帮他操办婚礼,等他成亲时杨帆能来也就够了。

  杨帆明白他的想法,交情是一回事,阶级也是无法忽略的客观事实,所以他也不多说,只是说道:“别说这些见外的话了,楚大哥来市上是要置办婚礼所需的物件的么?咱们是自家兄弟,你也不要客气,如果我店里有的,你需要什么只管去拿,咱们俩是好兄弟,小冬姑娘也是我极熟的邻居,让小弟尽些心意吧。”

  楚狂歌笑道:“对你,我自然不会客气。不过我是孤家寡人一个,再说了,活这么大岁数,还是头一回成亲,这方面的事情什么也不懂。小东家里就只这一个姑娘,要为老人养老送终的,我又没有家,所以做了上门女婿。

  成亲的事,一大半都由我那岳母大人操办了,我倒不用多费心思。只是操办酒席,总要有酒有肉才成啊,我今日也是听说了‘禁屠令’的事,所以赶紧到市上买些鱼肉回去,鲜肉虽不能放到成亲那天,先做成腊肉和鱼干也好过没有。谁知……”

  说起这个,马桥也有些丧气:“唉!真是想都想不到,从古至今就没有过这样的事儿,你说皇帝怎么会下这么一道旨意呢,老百姓日子过得清苦,求的也不过就是一个吃穿,偶尔有点肉吃,就是莫大的乐事了,皇帝竟然下旨……,如今你嫂子有了身孕,我也想着来买点肉给她补补身子,谁知竟扑了一个空。”

  说到这里,马桥一眼看见杨帆手中提着的油渍渍的麻袋,不禁一喜,道:“二郎,你买到肉了?”

  这时,南市散市的鼓声“咚咚咚”地响了起来,杨帆对二人道:“走,咱们边走边说。”

  三人一路行去,杨帆把他去白马寺路上看到官差禁止捕渔,得知朝廷下了‘禁屠令’的事情说了一遍,楚狂歌和马桥听了不禁都用怪异的目光看着他,看得杨帆一阵发毛,不禁摸着鼻子道:“你们两个都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我就是做了大官,也要过日子吧。给媳妇来买点肉,很丢人么?”

  楚狂歌和马桥听了,脸上的神色更加怪异,杨帆看着不像是嘲笑他堂堂刑部郎中与人挤着买肉,不禁奇道:“你们两个倒底什么意思?”

  楚狂歌叹了口气,摇头苦笑道:“二郎啊二郎,你还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杨帆发起怔来:“怎么了?”

  马桥叫道:“怎么了?难道你还没想明白?你说那河边渔民被禁止继续打渔了?”

  “是啊!”

  “已经死掉的鱼还可以从河里捞出来?”

  “是啊!”

  楚狂歌苦笑道:“渔民打渔,舍得自己吃么?还不是要拿去卖钱换些米面回去,你为什么不就近从他们手里把那些刚刚捕上来的鲜鱼买下,却舍近求远,到南市里来买肉呢?”

  杨帆怔住了,怔了半晌,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马桥儿摇着头道:“我以前听人说过骑驴找驴的笑话,还只当那是故事里才有的蠢人。却没想到我身边就有这样的蠢蛋!”

  楚狂歌难得见他出糗,见他此刻怔的可爱,也不禁失笑。

  杨帆“啪”地一拍额头,摇头苦笑道:“是了是了,还真是这样,我真是急昏了头。”

  楚狂歌安慰道:“还好,你来得巧,多少还抢到了些肉,我们两个比你来得还早些,可是那些百姓们就像发了疯似的,我们两个大男人竟然抢不过他们,如今两手空空,还不知回去要如何交待。”

  杨帆站住脚步,拍拍马背上的麻袋,笑道:“我有的,你们自然也就有。兄弟还能吃独食不成?这里边有两扇猪肉,旭宁姐有了身孕,不能连点荤腥都吃不着。桥哥儿,一会儿你扛一扇回去。”

  马桥喜道:“好!二郎,跟你我就不客气啦!楚大哥,这扇猪肉,咱们俩一家一半。”

  楚狂歌赶紧道:“不不不,弟妹有了身孕,更需肉食进补,开春我成亲时,想必已是家家都没肉吃,街坊们也不会说什么。”

  杨帆道:“你们不要争了,那扇猪肉,就是送给旭宁姐的。楚大哥要开春才完婚,还得一个多月呢,不急,到时候酒席宴上的鸡鸭鱼肉,自由我来负责。”

  马桥道:“如今已经天下禁屠了,虽然说朝廷不是直接禁了肉食,可是禁屠不就等于禁肉么,一个月后,你还去哪里弄得到肉吃?”

  杨帆摇摇头道:“你不用担心,天塌不下来。我之所以也来抢购,只是因为旨意刚下,朝廷管制必严,一段时间之内,大家怕是真的吃不上肉了。不过,如此有违常理的事,就算是皇帝下的旨意,也不可能得以施行。

  朝廷征税,是理所当然的事,还不是有人逃税避税么,更何况是这样一道荒谬绝伦的旨意。这和下旨禁止百姓们穿衣吃饭、不许百姓们娶妻生子有什么区别。百姓们本就吃不饱,猎人打猎,农夫养猪,渔民打渔,所得肉食多卖与富人,再换了米面回去度日。

  如此这样一来,天下尽皆食素,粮价飞涨,菜价飞涨,百姓们是活不下去的,官绅权贵们也没了肉吃,连肉都吃不上,他们还做得什么官、赚的什么钱?你等着吧,用不了多久,这条政令就得名存实亡。”

  杨帆吁了口气道:“只不过,在朝廷撤销这条政令之前,想再公开买卖肉食是不可能了,公然无忌地吃肉也是不可能的,肉价必然因此飞涨,有些百姓人家以前隔三岔五还能吃上一顿肉,现在怕是半年一载也买不起一顿肉了。”

  听他这么一说,马桥和楚狂歌也明白过来,楚狂歌叹了口气道:“权贵人家虽也会受影响,影响终究不大,倒霉的还是百姓,富有人家或许一段时间里吃不上肉了,可对小民来说,可能连饭都吃不上了。”

  “是啊……”

  杨帆也有些怅然,喟然叹息一声,才道:“楚大哥,你不用担心。你成亲时需要的鱼肉,我来负责。我今天本要去见薛师呢,一会儿还得过去。呵呵,每次见薛师,我总有大事请托,可是这一回登门,恐怕他绝不会想到我会求他帮什么忙。”

  楚狂歌和马桥脸上都露出古怪的神气,的确,当天下人都因为皇帝信佛而吃不上肉的时候,他却可以去寺庙里请一个大和尚帮他弄肉吃,这种事听起来实在有些荒诞可笑,可是一想到这件事对自己的影响,他们如何还笑得出来。

  马桥愤愤然地道:“咱坊里也见过一些吃斋信佛的老人家,可是他们想成仙成佛也好,想长生不老也好,那都是她自己的事,如今皇帝想成佛,却让咱们老百姓没吃没喝没好日子过了,这叫什么事儿。”

  杨帆道:“皇帝之所以成为皇帝,就是因为皇帝自己的事,有时就是天下人的事。有一个好皇帝,才有好日子过呀!”

  杨帆没有说的过多,楚狂歌和马桥正认同的点头,这就够了。他们大字不识,但不识字不代表不懂道理,等他们想明白了其中的道理,将来就会成为自己志同道合的战友。

  他们都是禁军军官,现在已经开始带兵了,将来他们还会带更多的兵。杨帆这番有意的引导,并不是想利用他们,只是不想有朝一日因为信念不同,与他们分道扬镳,甚至兵戎相见,成为死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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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百七十四章 冯小宝的溺水稻草

  白马寺方丈禅房里弥漫着一股浓郁的酒与,外面偶尔经过的和尚嗅到那浓重的酒气时并不意外,怀义大师无酒不欢,只要他在庙里,哪有不喝酒的时候。

  禅房里时不时还会传出剧烈的响声,有时像酒坛子摔碎了,还有时会像木几摔裂了,外面偶尔经过的和尚听到了依然不觉意外,喝醉的怀义大师哪会不发酒疯呢。

  嗅到那酒气,听到那声音,假和尚会心一笑,扬长而去。真和尚双手合什,心底里会暗念一声:“罪过!罪过!”若是一浊道人听见了,就会在心底里冷笑连连:“这就是你们的大周国师、佛门护法,我呸!比我道门差的远了。”

  禅房里跪着的弘六却没有外边那些偶然经过的真和尚、假和尚还有真道士兼假和尚的一浊轻松。他跪在地上”惶恐得浑身发抖,脸上五道指印宛然,半张脸都高高地肿胀起来,现在麻木的已没了感觉,但他却不敢伸手去摸一摸。

  薛怀义正在禅房里困兽般走动着,两眼通红,鼻孔一张一合,粗重地喘息声呼呼作响。如今天气仍然寒冷,但他依旧袒着胸怀,裸露着那结实饱满、健美白皙的胸膛,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仿佛拉着风箱。胸口拉着风箱,鼻孔一张一合地咻咻喘息着,两眼通红的薛怀义此刻俨然就是一头愤怒的公牛。

  忽然,薛怀义的目光落在面前一个火盆上,立即飞起一脚,火盆扬在空中,又砰然落在地上,烧得通红的炭撒了一地,其中一块燃※烧着的炭滚到弘六身边,痛得弘六赶紧一缩手,他不敢起身,也不敢挪动,只是把手飞快地一撤,躲开了炭火。

  薛怀义又惊、又惧、又怒、又怕,因为弘六刚刚向他禀报了一个天崩地裂般的坏消息:皇帝有新宠了!

  难怪女皇帝已经很久不召幸他了。难怪武三思、武承嗣这些人已经很久不再邀他赴家宴了。难怪其他的王公权贵们求见自己、馈赠礼物的越来越少了。

  薛怀义就像一个被宠坏了的孩子,父母溺爱他、娇宠他,予取予求的时候,他只觉得父母唠叼,聒噪的心烦,可是骤然失去了双亲,他感到的就只有对未来的迷茫和恐惧。

  以前六则天召幸他的时候,他总觉得自己用身体取悦一个年逾七旬的老妇人是那般的恶心,恶心的他想吐,武则天渐渐不再召他入宫的时候,他还在暗暗庆幸。可是如今得知其缘由竟是因为武则天宠幸了别人,他却只有怨尤、嫉妒、愤怒、仇恨,还有……,恐惧。

  失去了女皇的宠爱,他就要失去荣华富贵和尊荣的地位,如果失去了这一切,他还有什么?他从来就不是一个伟丈夫,他只是依附在武则天这棵参天大树上的一根藤,依附着大树时,他看起来比这棵大树更风光,更招摇,可是离开了这棵树,他就只能冇软趴趴地贴在地上,谁都能踩他一脚。

  这时候,弘一冒冒失失地闯进来:“师父,十七来了,要求见……,”

  “滚出去!”

  薛怀义一声咆哮,吓得弘一抱头鼠窜,窗根子也被薛怀义的一声大吼震得瑟瑟发抖。

  薛怀义迅速平抑了一下呼吸,略一转念,对弘六道:“弘六!”

  弘六赶紧往他跟前爬了几步,诏媚地仰起脸道:“师父!”

  薛怀义沉声道:“这件事,不许说出去!”

  弘六迟疑了一下,道:“师父,弟子不说,,一—,师兄弟们也会知道的,此事—,,已经满城风雨了了。师兄弟们只要在坊间一走动,难免就会听……,”

  “砰!”

  一只大脚凌空飞来,打断了弘六的话,弘六惨叫一声飞出去,身子打着旋儿,贴着光滑的木质地板滑出老远,只是片刻功夫,他又尖叫一声,。史地一下跳起来,拼命拍打着身上冒烟的地方。

  这可怜孩子心直口快,他就根本不懂掩耳盗铃是什么道理。

  薛怀义忿忿地哼了一声,大踏步地走出禅房。

  当他出现在杨帆面前时,袒着胸膛,满脸酒意,肩膀微晃,笑容可掬,依旧恢复了平素喝醉酒时见到杨帆该有的模样。

  杨帆今儿来拜访,只是例行公事的向师父请安。这两个月来,杨帆隔三岔五就来一趟,薛怀义知道这个弟子不同其他弟子,他是有大本事的人,不像其他弟子完全靠自己吃饭,而且官场上很少倚赖自己的帮助和人脉,只靠他自己的能力发展,所以对他另眼相看,不当普通弟子对待,两人虽是师徒名份,倒有些像是朋友。

  杨帆拜过师父,请了安,与他闲聊一阵,便提到了朝廷下“禁屠令”的事,杨帆笑道:“师父,不是弟子诽议天子,皇帝这道旨意,实在是有悖天下人心,弟子估摸着不止百姓们不满,官员们也受不了,用不了多久这条政令就会名存实亡,不会有人再遵守的。不过在此之前,你那徒弟媳妇想吃口肉食,还得请师父帮忙才行。”

  “我看,圣人是老糊涂了!”薛怀义撇着嘴,对这道“禁屠令”不屑地发现了他的评价,然后对杨帆大大咧咧地挥手道:“你放心,你要是搞不到肉食,只管来找师傅。师傅也是无肉不欢的人,让洒家像三山那秃驴一样天天青菜豆腐,那不是要了洒家的老命吗?

  鸡鸭羊狗一类的肉食,师父来想办法,想吃鱼更好办,咱们白马寺后这段河里肥鱼很多,而且旁人还不敢捕捞,以后想吃鱼了,咱就一网下去!哈哈,法子有的是,活人能让尿憋死不成,洒家还等着抱徒孙呢,可不敢馋坏了徒弟媳妇。”

  杨帆拱手笑道:“如此,徒儿就先代师父的徒弟媳妇和未出世的小徒孙谢过恩师了。”

  薛怀义开怀大笑。

  弘六蜷缩在方丈禅房,像只虾米似的,好半天才缓过气儿来,他捂着小腹,一瘸一拐地走出禅房,听到客房里薛怀义一如往常的爽朗大笑,完全弄不明白师父明明愤怒到了极点、恐惧到了极点,为什么现在跟十七聊天却像往常一样的爽朗大方,一样的肆无忌惮。

  “对了,弟子这两天还听到一件与师父有关的妙事……,”

  杨帆话风一转就换了话题,薛怀义一听说和他有关,就有些心惊肉跳。其实他心里很清楚,他失宠的消息恐怕整个朝廷巴是尽人皆知,他本人一定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但是即便全天下人都知道了,他也不希望有人当着他的面说破。似乎这个公开的秘密只要不当着他的面说破,他的梦就不会醒。

  杨帆笑着,“不经意地”把胡人才勒两百年前曾经遇到过薛怀义的前世,而薛怀义乃是佛门护法韦驮菩萨转世的事情说给薛怀义听了。

  这件本杨帆不说,过些时日薛怀义也会知道,因为今日朝会之后,此事业已传开了。武则天下“禁屠令”,并任命一个老道为宰相,当然要给满朝文武一个充分的理由。

  否则的话,朝廷命官、当朝宰相,这样重要的职位,你皇帝可以随随便便就封给一个跑江湖的,你让那些十年寒窗谋不得一官半职、沙场百战升不了一阶半品的人情何以堪?这个朝廷还有规矩可言么?还有尊严可守么?

  虽然武则天做冇了天子之后,破坏规矩、破坏秩序的事情已经更多了,可是离谱到这种程度的事毕竟还不太多,不给大家一个交待成么?

  所以,武则天在诏书中郑重其事地赐什方道人武姓,任命他为正谏大夫,授同凤阁鸾台平章事,正式成为大周宰相。在诏书中,武则天对什方道人大加褒奖,夸他道法高深,超越了黄帝时期的广成子仙人和汉武帝时期伯河上公仙人。

  关于武则天本人是弥勒转世的消息武则天没有在诏书中明说,因为这样做明显有自吹自授的嫌疑,她只是暗示了一下,侍候她前往俞家老宅的宫娥太监们和那位乐安侯爷就把他们的所见所闻迅速传扬了开去。

  如今这个时刻,网从北市采购回去的太监们还在向路人吹嘘着三位神仙在皇帝陛下的佛光之下不敢妄动法术,以免伤损自身元气的事呢。韦驮菩萨和弥勒佛祖的故事一日之间已经传遍了宫内宫内。

  薛怀义听得呆了,一种狂喜迅速充盈了他的胸臆,在他正恐惧于末日的到来之际,忽然听到他和女皇帝竟然有这样一种割舍不开的关系,薛怀义天真地以为这足以保证他会始终得到女皇的宠爱,也足以令文武百官恢复对他的敬畏。

  坦白地说,这个跑江湖卖艺的冯小宝,其实是不大相信神佛的存在的。古人中迷信者的比例远远高于今人,但是并非所有人。薛怀义就是不信神的那些人中的一个,他若信神佛,就不会把白马寺搞得乌烟瘴气了。但是他不信没关系,他觉得只要女皇帝信,只要文武百官们信就好。

  薛怀义兴※奋地搓着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十七啊,为师对这个名叫摩勒的异人很感兴趣,如今天色晚了,明天一早,你陪为师去见见他可好?”

  杨帆欠身,微笑道:“有事弟子服其劳,自当陪师傅前往。

  何况……弟子与这三位奇人也有一番因缘,合该前去拜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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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百七十五章

  春天里什方道人成为当朝宰相,赐府邸一座。

  净光老尼奉圣旨担任麟趾寺住持,并特许她收徒授戒之权。有此特权在手,净光老尼收徒弟就可以像薛怀义一样,不必通过祠部,于佛门之中权柄不可谓不重。

  至于胡人摩勒就低调多了,武则天只是在麟趾寺不远处赐了他一所宅邸,拨了些仆佣,又命太卜署听从他的调遣。摩勒借着旗星续命的由头,要求太卜署向他提供了许多金制的器皿。

  那时节金银还不是流通货币,但是它的价值却是极高昂的,可以兑换货币。如果弄上几十车铜钱那将来如何跑路?那时节又没有证券股票银行卡一类易携带的财富,摩勒只能巧立名目,尽量弄些金子了。

  自武则天登基以来,国力较之太宗和高宗在世时已显疲弱,再加上西域正有李孝杰领大军收复安西四镇,钱财如流水一般花销,朝中又有武三思建三阳宫、兴泰宫、建天枢,国库更是捉襟见肘。但是摩勒设坛施法是为了给女皇续命,太卜署不敢怠慢,只得竭力搜舌,满足他的要求。

  三仙师受武则天宠幸,朝中阿谀之辈立即攀附巴结起来,就连武三思和武承嗣也要登门拜访,一时间三仙师的两座府邸一座尼庵门前车马络绎于途,三个江湖骗子跃了龙门,结识的尽是满朝朱紫,大周权贵。

  杨帆陪着他的师父薛怀义自然也要登门拜访,与他们结交一番。

  摩勒一时吹牛,谎称自己见过薛怀义前世,便等于和薛怀义有了一段香火之情,他又一直以为薛怀义是女皇最宠爱的也是唯一的面首,对他的到来自然十分欢迎。什方道人和净方老尼与他一般心思,所以满朝文武之中,这三位仙师最为交好的就是薛怀义。

  消息传到张昌宗和张易之耳中,二人更加怨忿,只是现在三仙师担负着替女皇续命的重大责任,极为受宠,以张易之和张昌宗目前在武则天心中的地位,二人也不敢轻易诋毁,只好把怨忿压在心头,以图时机。

  与此同时,蓄谋已久的针对御史台的战斗也开始了。

  最初,是由万年县一个名叫庄期凯的主簿上疏弹劾长安县尉倪新。

  这是官僚们打击政敌惯用的手段。通常都是先用一个职位低微的官员充当马前卒,攻许目标下属的一个小官,所用的罪名也不甚大。籍此发动攻击,一开始可以起到麻痹政敌的作用,另外一旦对方警觉,发动猛烈反击,形势会对己方不利的话,还未出手的大佬们就可以利用超然的身龘份收拾残局。

  御史中丞来俊臣是长安人,所提拔的几个心腹也都是他从长安带来的当初一起混迹街头的几个泼皮无赖,那儿是他的发迹之地,所以长安是御史台继洛阳之外第二个根基之地,长安县尉倪新就是御史台的人。

  但是御史台的这班人冇对于政治的敏锐程度确实差的太远,万国俊倒是隐隐觉出有些不妥,不过这时候他缺乏领袖素质的缺陷就暴露无疑了。在其他御史们不以为然的反应下,万国俊很快就把自己不安的预感抛到了九宵云外,认为发生在长安的这场风波只是一个独立的事龘件。

  万年县主簿庄期凯只是一个从八品上的地方小官,所告的长安县县尉倪新也只是一个从八品下的小官,朝堂上根本没人注意,行本顺利转到了吏部,吏部一番调查之后,从庄期凯弹劾倪新执龘法的一系列问题当中发现了大量违法乱纪、贪污受贿的行为,这就不是行政这条线上能够解决的事了。

  于是,卷宗转到了刑部,刑部自然是要交给刑部司负责的。有陈东这个心思缜密、法纪纯熟的法官办理,剥丝抽茧,很快就把倪新一系列的违法行为大白于天下,几年来倪新在长安执行酷法,严刑逼供,制造的大量冤假错案血淋淋地呈现在天下人面前。

  倪新垮台了,长安县有几户被倪新整治得家破人亡的苦主一路讨饭到了京龘城,堵住御史台大门,长跪告状。

  御史台有左台和右台,左台负责督察在京百官,右台负责督察地方各府县官吏,这事儿正归御史右台管辖。

  原来的御史右丞是魏元忠,被御史左丞来俊臣构陷下狱,无罪出狱后却出于朝廷体面的考虑,被武则天发配到地方去了。御史右台从此与左台誓不两立,奈何左台势大,他们也没有什么办法。

  如今这桩案子犯到了御史右台之手,右御使台的御史们如获至宝,尤其是他们接了案子,慨然答允为民作主之后,这些长安难民立即变戏法儿似的给他们送上几支万民伞,又凑钱制作了一块“明镜高悬”的大匾,跪在衙前请青天大老爷收下。

  清闲了许久的方台御史们一个个亢奋的就像打了鸡血似的,第二天他们的弹劾奏章就雪片儿似的飞到了武则天的御案之上,在漫无目的、捕风捉影的攻纤了三天之后,由御史右台的待御史楚墨轩牵头,御史右台全体御史署名,给武则天上了一份万言书。

  万言书中历数酷吏为祸之深,恭请天子缓刑用忍,施行仁政,万言书中他们还特意提到了皇帝下“禁屠令。”施恩天下万物生灵的事。皇帝可以对鸡鸭犬鹅一类的飞禽走兽施恩,不许天下百姓杀生,难道不该对供养皇家和朝廷、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大周子民们施以慈悲吗?

  御史左台一班后知后觉的酷吏们终于发觉事情不对劲儿了,他们还没想好如何应对,右补阙袁静罡又上疏天子,认为秦之二世而亡,盖因严苛峻刑,大周当引以为戒,武后革龘命,建立大周以后,天下人心已定,应该省刑尚宽。

  补阙这个官名取“拾遗补缺”之意,干的就是搜残补阙,网罗遗佚,讨论朝廷得失,对皇帝进行规谏的差使。袁补阙一出手,事情就已不再是三法司内部的事,也不仅仅是法律方面的事,而是直接上升到朝廷施政方针这个层面上的事了。

  政事堂诸位宰相对袁补阙的倡议深以为然,以李昭德为首的宰相们联名赞同,奏请圣裁。武则天以前对缓酷刑、施仁政的这一类奏疏一向不大理睬,可是这一回满朝文武气势汹汹,政事堂的宰相们众口一辞,武则天便不能置若罔闻了。

  武则天很认真地看罢这份奏疏,口授旨意,由上官婉儿润色,着令政事堂督办,御史右台执行,对由御史左台经办过的案件逐一进行复查。

  御史右台终于有了向御史左台诘难的理由和权利,一时间便连那些生病的、告假的、因为老迈而挂个闲职不大办事的右台御史们也都赶回了衙门。

  在他们日以继夜的努力下,仅仅一个月的时间,就平反了一些过去的冤假错案和现在在押的因为受严刑逼供违心认罪的假案共计八百多起,一时朝野震动。御史台被一连串的组合拳打晕了,迟迟做不出该有的反应。

  不看数字不知道,谁也没想到大周立国区区数年仅一个月就查出这么多的冤假错案,每一桩案件都要牵涉到数十上百的犯官,每一个犯官都有数十上百的亲人和受他们牵连被发配为官奴的无数仆佣,他们又各冇自都有家庭,这涉及的官僚和百姓简直不计其数。

  武周就像一只酱缸,表面被太阳晒起了一层胶质,看起来就像是一块名贵的琥珀,在阳光下熠熠地闪烁着金黄龘色的光芒,如今被人一棍子撅开了,那股子恶臭才一下子弥漫开来,臭得人喘不上气来。

  春天来了。

  金谷园里桃花杏花李花和不知名的野花竞相开放,一片片红的粉的白的蓝的花的海洋,仿佛一朵朵五彩的云。这里是权贵们的别墅区,远处农田里春耕施肥的臭气传不到这儿,园林中一片芬芳。

  一片芬芳中,杨帆站在一株花树下,面前站着一个远行打扮的汉子,身上斜背着一个包裹,手里牵着缰绳,缰绳的尽头是一匹雄健的骏马。杨帆的声音有些低沉:“春夫人的遗体,黑齿家没有迁走安葬祖坟,就安葬在京郊了?”

  那个汉子的回答,让杨帆的眼神也深沉起来。

  黑齿常之以前虽然一直没有被平反,但是类似的蒙冤传言早就在民间传开了,籍由这场严打酷吏的春风,黑齿常之一案终于被平反,已经死去的周兴又多了一条罪名。

  怀远军经略大使、右武威卫大将军、燕国公黑齿常之沉冤得雪,被追赠为左玉衿卫大将军,恢复封爵,隆重安葬。杨帆闻讯后第一时间就把春妞儿剖腹产子以及埋葬的地点,通过赵逾的人转告了刚刚出狱的黑齿常之的夫人。

  黑齿常之一家人除了一个春妞儿,当初全被抓起来了,但是因为黑齿常之一入狱就离奇死亡,他官职太高,又身为大唐边军最高将领,他的死引起了朝野极大关注,这种情况下周兴就不便再对黑齿常之的家人进行迫害了,所以他们一直关在狱里,但生命得到了保全。

  如今黑齿常之得以平反,他的家人都被放了出来,黑齿常之的正室夫人生有一子,名叫黑齿俊,被任命为有职无权的右豹韬卫翊府左郎将,领一份俸禄,聊作补偿。

  杨帆把春妞儿的死讯辗转告诉了黑齿家的人,他知道春妞儿一定希望能够葬进黑齿家的祖坟,至于和黑齿常之葬在一起,这就是奢望了,她不是正室,没这个资格。

  可是,他没有想到,黑齿常之的夫人派人从粮窖中起出春妞儿的遗骸之后,仅仅在京郊矮山农夫们埋葬亲人的一片山头儿上买了块地把她葬了,坟包小小的连块墓碑都没有,还是杨帆派去的人担心新坟很快变成旧坟,到时想辩识都不容易,于是做了个记号。

  杨帆听了手下的禀报心情很不好,但是对此他无能为力,春妞儿生是黑齿家的人,死是黑齿家的鬼,她的一切,黑齿常之的正室夫人都有权决定。如果她活着,而黑齿常之已经死亡,黑齿常之的正室夫人想把她当成货物般发卖给别人为奴为婢都是合乎法律的,旁人无权干涉。

  杨帆顾虑到朵朵姑娘的感受,没有让赵逾直接把朵朵和小七的去处告诉黑齿家的人,他想着如果黑齿家的人在意这个流落到西域的孩子,再把他的下落告诉黑齿夫人,可是人家听了根本问都没问。

  杨帆怅然看着面前一树梨花,梨花雪白,如云如雾,恍惚中他似乎又看到了那个漆黑的粮窖,看到了那一灯如豆,看到了那个剖腹取子的勇敢的女子……,

  杨帆摇摇头,摇去眸中一抹蒙蒙的雾气,对那名手下道:“你去吧,到了陇右,见到朵朵,对她说,如果……,她想让小七认祖归宗,那就带孩子回来,我替她把春夫人的事迹上报朝廷,请皇帝加以褒奖,并给予小七一个官职。他的父亲位至国公,他虽是庶出,也该有武职勋位的,这份公道黑齿家的人不管,我来管!”

  那人答应一声,杨帆又道:“你不忙着走,先找个石匠做个墓碑,替春夫人立在墓前,如果他们不愿意回到黑齿家,来日祭祀春夫人时,至少……,也可以寻得到她。”

  那人点点头,又向杨帆抱拳一礼,便翻身上马,很快消失在花木深处。

  杨帆啃然一叹,望着那一人一马消失的方向久久不语。

  阿奴拨开一丛盛开得极绚烂的野花轻轻走到他的背后,花枝就在她的身后摇曳着,她仍是一身青衣小帽,作俊俏小厮打扮,却连那灿烂的野花也夺不走她的丽色风采。

  杨帆没有回头,沉默良久,只是轻轻说了一句:“我的女人在家里不分大小,百年之后,一定要合葬在一起。”

  阿奴翻了个很俏皮的白眼儿给他,没有说话。

  杨帆还是没有回头,却似乎知道她的反应,杨帆落寞地笑笑,又补充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嘛。等我儿子一出生,我就会立下这条规矩,他要是不听老龘子的,那就是不孝,将来连祖祠都不许他进!”

  阿奴张了张嘴,想要刺他一句:“人家还没答应嫁给你呢,想的倒远。”

  可是不知为什么,话到了嘴边却又咽了回去,望着杨帆的背影,阿奴的眼神儿慢慢变得温柔起来,就连她的声音也温柔起来,温柔如春风:“宴席要开了,怀义大师和那三位活神仙正在找你呢!”

  波澜壮阔的大时代,故事的铺垫期即将结束,接下来该是主角的世界,该是杨帆的舞台,让我们一起期待!愿月票和推荐票花雨般飘落在醉枕上,让它绽放的更加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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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百七十六章 杨帆挖坑

  杨帆绕过几棵花树,就见落英缤纷中,五六张织着鱼戏荷莲图案的舒州凉席铺在柔软的羊毛毡毯上,旁边有鲜花怒放,有流泉涧涧。

  一身道袍、须发皆白的什方道人,面容苍老、肤色白皙的净光老尼,还有那位胡服打扮的摩勒老人陪着袒胸露怀的薛怀义坐在上首,乐安侯俞灏然、刑部司右郎中陈东、右补阙袁静罡陪坐在下席,正在大声说笑。

  一见杨帆赶来,薛怀义便道:“好徒儿,酒筵已开,你这主人怎么却溜到一边儿去了,快快坐下,先自罚三杯。”

  杨帆欠身笑道:“师傅和三位上仙见谅,杨帆俗务缠身,失礼了!”

  净光老尼微微一笑,对他和气地道:“杨郎中客气了,快快请坐吧。”

  杨帆天生有女人缘,对这位年轻英俊、斯文知礼的小郎君,净光老尼看着也是很顺眼的,所以与她三人交往的达官权贵虽多,对许多人净光老尼都自持身价,不屑一顾,对他倒是和蔼的很。

  在净光、什方、怀义、摩勒之下空着一张席位,那就是他这位主人的位置,杨帆向大家抱拳笑笑,撩袍入席,阿奴便与其他人所带的奴仆一样,静静地往身后花树旁一站。

  筵席很丰盛,都是时下大周帝国高档宴会上惯常出现的菜式,诸如光明虾炙、红罗丁、巨胜奴、贵妃红、甜雪、玉露团、仙人鸾等。摆在什方道人和净光老尼身边的只有素菜,却也极尽心思烹调的极为美味。

  杨帆借了太平公主的庄子,邀请三位仙师赏春,这些菜肴都是公主府上的名厨调制。什方道人和净光老尼虽然一个吹嘘自己能辟谷,一个吹嘘自己一日只食一粒米即可不饥,却不代表他们吃不下东西,既是饮宴,不为裹腹,只为一饱口舌之欲,一些素斋还是能吃的。至于肉食,那更是宴会上不可或缺之物了。

  筵席上不仅有用猪肩胛肉制作的粉蒸肉,用鳜鱼丝制作的白龙,牛猪牛熊鹿五样食材生腌成脍的五生盘,以及葱醋鸡、果子狸、田鸡肉,甚至还有用牛犊慢火煨熟的水炼犊,鲜香可口。

  武则天的禁屠令对于官宦人家影响不大,他们只是在圣旨下达的头几天里装模作样的断了肉食,之后就故态复萌,要说影响也就是不方便在公众场合吃肉了,而且因为肉食成了走私品,只有胆子大甘犯王法的一些刁民才敢运肉入城,肉食价格涨了数倍而已,于他们的财富而言却不过是九牛一毛。

  但是对于百姓的生活,这道命令却真的造成了极大的伤害,许多以经营肉食为生的商贩匆匆改行,损失巨大,以饲养或捕猎禽兽为生的百姓更是彻底断了生活来源,做农夫他们没有地、做匠人又不懂技术,一些生计无着的人只好卖儿鬻女、自卖自身,以贱价入豪门为奴,自愿入了贱籍,只为有口饭吃,民间对此已是怨声载道。

  三天前楚狂歌与小东姑娘成亲了,杨帆头一天晚上从白马寺拉了一车鸡鸭猪羊和刚捕上岸的一网肥鱼给他们送去。

  花大娘嫁女儿、招女婿入赘的这一天,席上居然有鱼有肉,这可成了近来这段时间里办婚事的人家里最风光的一家。当坊间街巷里厨子们煎炒烹炸,鱼香肉香飘满坊巷的时候,不知多少人馋得流下了哈喇子。

  不良帅霍明雷和坊正苏墨涵闻着味儿就赶过来了。

  霍明雷沉着脸,指着厨子按在案板上正挥刀猛剁的猪后鞧厉声喝问:“这猪肉是怎么回事?谁准你们杀生的?”

  帮着料理后厨的面片儿娘笑眯眯地解释:“这猪可不是咱们杀的,也不是从坊市里买的。昨儿晚上有匹狼下了山,把一户农家养的肥猪给咬死了,这事儿二郎和他师傅怀义大师是亲眼看见的。”

  霍明雷板着脸,瞟一眼坐在上席、一身公服的杨帆,又沉声问道:“那这羊肉……”

  面片儿娘道:“也是那匹狼咬死的。不只这头猪,这只羊,那有那鸡鸭大鹅,都是狼咬死的。”

  苏坊正指指那刚刚过了油的肥鱼,问道:“那这鱼呢?”

  面片儿从她娘背后绕过来,调皮地答道:“也是狼咬死的。”

  参加喜宴的坊间百姓顿时放声大笑起来,可是霍明雷和苏墨涵却好象根本没有觉得这个说法有多么荒谬,两人一本正经地点点头,转嗔为喜道:“即然是狼咬死的,那就不碍杀生的事儿啦,炖了吃掉也是应该的。”

  然后两个人就掏出红包交给花大娘,流着口水坐到杨帆一席,一边等着开饭,一边大拍马屁。

  他们如何不知那鱼是被狼咬死的说法如何荒谬绝伦。可面片儿这么说,他们就这么信。面片儿这么说,是敢怒而不敢言的老百姓用他们特殊的方式发泄自己的不满,这两位下层官吏“很愚蠢”地被蒙混过去,同样是对这种无理荒唐的政令表达自己的不满。荒涎不经的政令,自然要用荒腔走板的态度来对待了。

  但这一切的基础,源于坐在上席的杨帆,有杨帆顶着、有杨帆的师父——那位以不讲理著称的怀义大和尚顶着,他们才敢以这种滑稽可笑的方式结束这种例行其事的盘查。如果是没有这样背景的人家,谁敢公然触犯圣旨?

  只有特权阶级。

  坐在太平公主豪华庄园里的这些人,就是特权阶级。

  杯筹交错间,应怀义大师所请,什方道人小露身手,于席间表演了一项断布复连的法术,他把一束白绢剪成碎片,手掌一合一开,碎布就还原成一束完好无损的白绢了,引得薛怀义啧啧称奇。

  因为这法术,话题自然就转到了自古以来修仙的方士故事。

  右补阙袁静罡嘴巴有点儿臭,照理说能做到他这样位置的官员都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主儿,不该说出犯忌的话来,可他说来说去,说的都是以幻术骗人的骗子,诸如徐福、诸如新垣平……

  什方道人和净光老尼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那胡人摩勒不知这些古人故事,眨巴着一双蓝汪汪的大眼睛,却没听出什么味道来。谁也没有注意到,在袁静罡大放厥词之前,杨帆曾经向他悄悄递过一个眼神儿。

  “哈哈,袁补阙此言差矣!”

  眼见什方道人的脸已经变成了猪肝色,马上就要勃然爆发,杨帆突然笑着说话了:“盖因仙术难求,而世人莫不希望成仙得道,所以才有小人趁虚而入。其实真正的仙人还是有的……”

  杨帆侃侃而谈道:“比如说,黄帝年间的广成子仙人,享年一千两百岁,史籍有载嘛。再比如说,汉文帝年间的河上丈人,曾经为老子的作注,享年一千七百年,于天台山得道飞升。”

  杨帆这样一说,什方道人和净光老尼的脸色就好看起来,暗自想了想,自己乃是仙人身份,实在犯不着跟袁静罡一个凡夫俗子一般见识,便怡然一笑,向杨帆赞许地点了点头。

  杨帆又道:“至于说徐福、新垣平之流,他们之所以得逞,并不是手段高明,而是皇帝贪得无厌,利令智昏罢了。比如始皇帝,书同文、车同轨,开万世一统之基,有莫大之功,却还贪得无厌,妄想长生,才被徐福利用。

  不过,这徐福也算大智之士,借口要远洋出海,为始皇帝寻长生不老药,终于逃之夭夭,率五百童年五百童女,逍遥快活,自立一方。而那新垣平就愚蠢多了,他找人在一只玉杯上刻下‘人主延寿’四字,说是仙人赠予文帝的。

  想那汉文帝也是人君中一代豪杰,开创文景之治的贤君,到了晚年,却也起了贪念,当初河上丈人授他治国之法,以黄老之学开大汉之基,这已是莫大功德了,他却又妄想长生,从河上丈人那里求不得仙法,就信了这新垣平,居然对这番破绽百出的胡话信任无疑。

  新垣平得了许多好处,若是早些离开,想来也可如徐福一般得个善终,可他贪得无厌,以至被丞相张苍和延尉张释之监视他们举动,查出那个在玉杯上刻字的匠人,最后落得个夷三族的悲惨下场。”

  净光老尼和什方道人听到这里,脸色又有些不自然起来。

  杨帆举起酒杯,微笑道:“而我朝天子和三位仙师则不然。我圣天子乃以女子之身而成天子,这是旷古未有之事,如此女子岂能是凡间所有?自然是天上神仙下凡,而三位仙师一身神通我们也是亲眼所见,这是真正的神仙,如广成子、河上丈人一般无二!”

  摩勒大喜,连连点头道:“杨郎中,你是个有大见识的。”

  净光老尼和什方道人的脸色恢复了轻松,只是什方道人眼神飘忽着,似乎因为杨帆这番话,隐隐想到了些什么。

  杨帆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心中暗喜:“这道人却不蠢,看这模样,果然被我一言所动,起了效仿徐福的心思。嘿!就怕你不知死活,既然动了心思,那就不怕你不为我所用。躲在阴沟里装神弄鬼的那位姜公子,怕是怎么也不会想到我要用来对付他的居然是一个神棍吧……”

  这时,“希聿聿”一声马嘶,骤然在一丛花树后响起,健马长嘶,马蹄急骤,把枝头花朵又震落了几瓣,随即一个身着皂服的刑部公人便迎着那袅袅的落花急匆匆出现,翻身下马,快步走到杨帆面前附耳低语几句,杨帆的脸色顿时一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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