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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醉枕江山(完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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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百八十七章 杀人无形

  定鼎门外,“济春堂”的车仗浩浩荡荡,足有四五十辆之多。

  车子一水儿的跑长途的双轮大车,拉车的马全都是身躯雄健、毛发鲜亮的三四岁的壮马。

  车上插着“济春堂”的旗号,出入定鼎城门,却根本无人敢予拉阻。因为这支车队如今不只是商人身份,还是天子钦差,头车上可是插着天子龙旗呢。

  什方道人向武则天请旨去岭南寻觅草药,武则天一听欣然应允,马上委了什方道人一个钦差的身份,又赐他一道圣旨,着令沿途官府给予他种种便利。

  什方道人趁机提出官府中人不懂草药,也不知道岭南各地草药分布生长的地理形势,希望由两京最大的药堂“济春堂”协助,对于这个要求武则天自然满口答应。“济春堂”由此一举成了皇差。

  商贾的地位不高,虽然有名的商贾大多都有后台,而且作为集中了最多民间名医坐堂的“济春堂”结识有太多的权贵豪门,但是多巴结一个风云人物也不是坏事,如今三仙师在皇帝面前可是相当有份量的人物。

  帮助钦差去岭南采药,既可以得到什方道人青睐,和这个大人物结下缘份,又可以借助什方道人的钦差身份,对他们在岭南的生意提供诸多便利,“济春堂”求之不得。两下里一拍即合,此番“济春堂”南下的车辆便比平时多了一倍不止。

  赴十里长亭为什方道人饯行的人很多,武三思、武承嗣、乐安侯、太医署的大小官员……。皇亲国戚、勋将功臣,正好今儿没有朝会。能来的都来了,其热闹堪与上次送薛怀义离京相比,礼多人不怪嘛。

  与三仙师一直来往密切的杨帆自然也来了,只不过在这么多的大人物当中,他的身份地位是排不上号的,因此他只能不显山不露水地站在送行的队伍后面,踮着脚尖探出头来,遥遥地向什方道人拱一拱手。喊一句“一路顺风,仙师辛苦”。结果四下里嗡嗡的全是祝福送行的话,杨帆这句话除了他自己,压根儿就没几个人听见。

  阿奴站在一侧,用怪异的眼神着杨帆,她越来越不懂这个男人了,杨帆以前不是喜欢阿谀奉承的人呐。而且从私下里的交谈,杨帆对神仙方术也不怎么相信,为什么对结交三仙师如此热衷呢?

  什方道人的车队离开之后,武承嗣和武三思又争相邀请来送行的净光老尼和胡人摩勒过府饮宴,这两位仙师倒是谁也不得罪,干脆一分为二。净光老尼去了武承嗣府,胡人摩勒去了武三思府,两位王爷分别陪了客人去了,其他送行的权贵一哄而散。

  “你对神怪之说似乎一向不怎么相信,也不愿阿附权贵引为自用的。为什么这一次对三仙师如此亲近?”

  扮小厮、骑小马。青衣小帽,比杨帆这位主人还要俊俏三分的小阿奴比杨帆落后半个马头。好奇地向他问道。

  杨帆轻轻摇着马鞭,笑眯眯地着从路旁走过去的一双男女。男的憨壮结实,女的白净俏丽,红男绿女,新衫新鞋,来是一对新人,男人挎着一篮子红皮鸡蛋,女人轻轻牵着他的衣角,貌似是回娘家。

  杨帆一边笑着那对新婚夫妇从他身边走过去,一边悠然答道:“三仙师是不是真的活神仙,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皇帝相信,皇帝信了,那么他们即便不是活神仙,也拥有了活神仙般的大神通,不值得结交么?”

  这话听着很耐人寻味,而且有那么一点深奥的禅机在里边,可惜阿奴姑娘不买帐,她丢了个白眼给杨帆,嗔道:“要跟本姑娘打机锋么?本姑娘可是在‘净心庵’修行过的,佛经会的虽不算多,怎么也能背下三五卷,你信不信以后和你说话,我句句都打机锋?”

  杨帆想到一个俊俏小女子整天和他云里雾里、不知所谓地说话,尤其是在卿卿我我的时候,赶紧没骨气地告饶,解释道:“原因很简单。因为我接近他们,我在‘不经意间’说的一些话,才能被他们采用。比如这一次让他们借用‘济春堂’为钦差车仗。”

  阿奴不相信杨帆会做无聊的事,她想了想,一双俏眼便微微地眯了起来:“‘济春堂’是公子的产业?”

  杨帆向她翘了翘大拇指,赞道:“我家阿奴,冰雪聪明!”

  阿奴小瑶鼻儿一翘,轻轻哼了一声,转念一想,轻“啊”一声道:“如此说来,你制造机会让净光老尼认识三里庵的住持悲风大师,并收其为徒,也是有所图谋了?”

  杨帆笑了笑,轻轻地道:“三里庵住持是前工部尚书虞青山的妹子,而虞青山,是姜公子的人!”

  阿奴问道:“那么……摩勒呢?”

  杨帆道:“摩勒喜欢敛藏金银,我便怂恿他打造了那辆七宝祈福车,此车以黄金铸成,镶嵌宝石无数,由‘洛金’黄金珠宝行精心打造而成。由此一来,他与‘洛金珠宝行’的关系也密切起来。”

  阿奴吃惊地道:“‘洛金珠宝行’?我还在那买过东西呢,这家珠宝行也是公子的产业?”

  杨帆叹了口气道:“亏你在姜公子身边多年,怎么对他的底细全不了解呢?”

  阿奴委屈地道:“说到底,人家只是公子身边一个侍婢,这些事我没必要知道,有些时候,公子说话虽不背着我,我也没有用心去听。”

  阿奴说到这里,又诧异地道:“不对呀,你想法设法的让三仙师与公子的势力进行接触干什么?公子在长安吃了大亏,正想把洛阳打造成他的根基之地,三仙师如今在京城炙手可热。正可为他所用,你这不是帮了他的大忙么?”

  杨帆微笑着道:“不错。我正是在帮他的忙。姜公子想在洛阳东山再起,报沈沐一箭之处,巴不得他的势力能攀上高枝儿,我既然给他提供了一个机会,接下来的事根本不用我操心,他一定会不遗余力地结交三仙师,并借助他们的势力达成自己的目的!这就像……”

  此时,两人已经进了城门。杨帆用马鞭指指路旁那一座座店铺前招摇的旗帜,道:“这就像官府修了这条平坦开阔的大道,两边自然有人争着抢着来建店铺,有眼光的人甚至不惜花费能买下一幢大宅的巨资在这儿盘下一家小小的店面。

  因为他们好这里的前景,可是如果有一天官府突然封了这条道路,宣布从此以后谁敢踏上这条路就杀谁的头,那你说那些花费重金建在这儿的店铺会不会血本无归呢?”

  阿奴期期地道:“你是说……”

  杨帆道:“我是说。三仙师根本就是三个神棍,三个以幻术欺君罔上的骗子!等到姜公子的势力越陷越深,与三仙师的利益再也割舍不开的时候,三仙师却突然身败名裂,那时候,你说姜公子会怎样?”

  阿奴吃惊地着杨帆。杨帆同三仙师来往的时候,常常把她带在身边,这些事都是在她眼皮底下进行的,有时候只是杨帆随口一句话,就促成了三仙师去做某件事。从而同某一方势力搭上了关系。

  有时候只是杨帆邀约三仙师至某处游玩,很自然地便结识了某些人。或者那里正好有什么人,得知三仙师来了,主动上前结交。如此种种,那般自然,就连她这在眼里、听在耳中的人都没发觉这一切是杨帆有意为之,有所图谋。

  万没想到,就在这似平凡的一言一行之中,竟是暗伏杀机。更可怕的是,杨帆根本没有什么明显的举动,他只是于谈笑间稍作启发,又或者替三仙师和隶属于姜公子一方的势力制造一个认识的机会。

  接下来的事,根本不需要杨帆去说什么、做什么了,姜公子一方的势力就像见了血的苍蝇,马上主动扑过来与三仙师接洽,在这整个事件之中,完全不出杨帆的手笔,不出有他作为的痕迹。

  这等润物无声的技巧,这等借刀杀人的手段,换作她刚认识时的杨帆,是绝对没有这份功力的,在官场上这几年功夫,杨帆的城府真是越来越深了,心机手段也越来越是了得了。

  阿奴有些叹服、又有些敬畏,唯独少了些欢喜。

  她当然希望她的男人睿智、聪慧,可是不知怎么的,着眼前这个谈笑间杀人于无形的杨帆,她却缅怀起当初那个杨帆来,那时的杨帆少年热血,做事冲动,或许远不如现在的手段高明,可她就是喜欢,她不想让杨帆变成姜公子或者沈沐那样的人。

  这时候,突然有数十骑快马沿着定鼎大道疾驰过来,眼长街上有许多插着官幡的公侯贵戚的车驾从城门外驶进来,那些人的速度也不稍减,冲在头里的皂服公役扬着马鞭高声大喊:“御史台奉旨出京,一干人等回避!”

  杨帆勒马伫足,定睛去,只见公差们簇拥着好几位御史,其中如黄景容、吴让、赵久龙、刘光业、王德寿等等他都是认得的,这些人目不斜视,打马扬鞭,匆匆自长街上驰去,一改往日低调的作派,气势嚣张的很。

  杨帆眉头一皱,心头顿时涌起一种不安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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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百八十八章 震怒

  御史台这班泼皮出身的酷吏,骨头有几两轻重杨帆再清楚不过了,这些日子一直夹起尾巴做人,毫无气焰可讲的他们,突然一反常态,嚣张若斯,必定是有所凭恃,那么……他们凭的是什么?有什么自己所不知道的事情发生了么?

  杨帆越想越是不安,立即对阿奴道:“走快些,咱们马上回刑部!”

  一语未了,杨帆已绝尘而去,阿奴立即快马跟上。

  杨帆快马加鞭回到刑部,把马丢给阿奴,立即脚步匆匆地赶到司门司,就算是官员出京,除了官凭也要有路引,而路引是由刑部司门司负责勘发的,他想搞清楚御史台一班人出京的动向,到此一查便知。

  严潇君一见杨帆来了,立即笑容满面地迎上来,打着哈哈道:“杨郎中,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呀,可是有什么事情要为兄帮忙么?”

  严潇君睚眦必报,绰号“趟地瓜”,杨帆整治御史台的手段很对他的胃口,再加上刑部四司中以刑部司为头司,杨帆权柄日重,俨然是整个刑部实权最重的人物,由不得他不敬重亲热。

  杨帆匆匆抱拳道:“严兄,御史台有多位御史匆匆离京而去,不知他们去了哪里,有何公干,严兄可知道么?”

  严潇君向他挤了挤眼睛,压低嗓音笑道:“嘿嘿!我就知道你盯着他们呢,二郎这性格,我老严欣赏的紧。你放心,他们的去处我都记下来了,正要着人给你刑部司里送去呢!”

  严潇君引着杨帆回到书案旁,抓起一本卷宗,随意翻了翻,从中抽出一张纸条,顺手递与杨帆,上面果然写清了几位御史的去处,杨帆匆匆看了一下,几位御史的去处哪里都有,滇、蜀、黔、川、桂,尤其是岭南六道。

  杨帆惊异地问道:“出了什么事,以致于御史台倾巢而出?”

  严潇君道:“这个我倒没有细问,他们催促甚急,因有圣旨在手,我也不便阻挠。只听说是与流人有极大关联。哦!对了,你可以去去老孙那看看,他的都官司负责管理全天下的俘虏、奴隶和流放的官员及其家眷,听说御史台刚刚移交了一份名单过去,还从他那里索走了几份名单。”

  杨帆听了连忙向严潇君道一声谢,又急急赶往都官司。

  都官郎中孙宇轩绰号“难下笔”,此人经科出身,律法于其实非所长,做了这么多年的官儿,还是没有丝毫长进,处理行本公文总是满腹为难,不知如何下笔。

  此刻,他的书案上案牍积压甚多,堆成四摞,高如山积,孙郎中埋首于案牍之中,一手提笔,一手抚额,正在愁眉苦脸,杨帆急急赶到,拱手道:“孙兄,今天御史台来人了?他们来干什么?”

  孙宇轩抬头看见是杨帆来了,忙起身道:“啊,二郎来了,坐坐,快坐!我这里公事太过繁重,御史台嘛,确曾移交过来一份公文,不过我还没有来得及看……”

  孙宇轩说着,从那堆积如山的案牍中翻了翻,抽出一份递与杨帆,道:“二郎请看,就是这份,出了什么事吗?”

  杨帆接过那份由御史台移交的案牍,只看了几眼便脸色陡变,他的双手也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孙宇轩担心地道:“二郎,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跟发疟疾似的直打摆子?要不要找个医士……”

  杨帆双手一分,那份案牍“哗”地一声化作漫天碎片,杨帆重重一拳捶在公案上,厉声大喝道:“万国俊,该杀!”

  “轰”地一声巨响,极结实的一张梨木公案,被杨帆一拳砸得四分五裂,堆积如山的案牍顿时垮塌下去,孙宇轩吓得踉跄退开,结结巴巴地道:“二……二郎,你怎么了?”

  杨帆面孔赤红,呼吸急促,连一双瞳孔都红了起来,那双铁拳被他攥得嘎嘣嘣直响,孙宇轩吓得连连后腿,后脚跟绊在垮塌的公案上,一屁股坐下去,被埋进了案牍堆里,这位仁兄案头积压的公文还真是够多。

  孙宇轩手忙脚乱地推开案牍探出头来,就见几个书吏闻声闯了进来,正在那儿探头探脑,一脸好奇之状,而杨帆却早已不知去向。

  “郎中……”

  一回到刑部,阿奴便又做回了称职的小厮,声音也粗了些,一见杨帆从都官衙门冲出来,她马上迎了上去。

  谁料杨帆理都没理,一溜烟儿地便从她身边冲了过去,看着他那直欲喷火的模样,就仿佛是一头愤怒的公牛,更准确地说,是一头疯狂的公牛!

  阿奴骇然叫道:“郎中,你怎么了?这是要去哪里?”

  杨帆匆匆回了一句:“我去马廊,你不用跟来!”便消失了踪影。

  阿奴哪里放心,急急追到马廊,就见侧门大开,杨帆一鞭抽在马股上,骏马四蹄翻飞,瞬间就窜出大门不见了。

  阿奴怔怔地站在那儿,看着摇晃不已的门扉,她开始怀念方才在洛阳长街上谈笑杀人、智珠在握的那个成熟杨帆了。

  女人的心思,有时候真的很难猜。

  杨帆一鞭接一鞭,胯下那匹马仿佛离弦的箭一般,好在这里是皇城范围,没有百姓在这个区域走动,更没有店铺和游戈坊巷之间的小商贩,否则以他这样的速度,就算是在宽有五十丈的定鼎大街上也难免会撞到人。

  “三百一十七人,男一百二十三人,女一百九十四人,七旬以上老者二十九人,十岁以下儿童九十二人,其中还有两个是刚刚登记户籍的襁褓中的婴儿……”

  每一个数字、每一条性命,都像是一根针,一针一针地扎在杨帆的心头,把他的心扎得千疮百孔,鲜血淋漓。

  御史台移交过来的公文很简单,只是罗列了那些人的岁数、姓名、籍贯、身份,以便刑部将这些人注销,划入死亡名单。公文里大书特书的,是这些人如何煽动愚昧的岭南百姓蓄意谋反,如何利用他们李唐宗室的身份兴风作浪。

  可是恰恰是被他们简简单单一句掩过的那些毫无感**彩的数字叙述,在杨帆的脑海中幻化成了一副副挥之不去的惨烈画面。

  在他报了自己的家仇之后,他本以为那从童年时代起就已成为他心中梦魇的画面将再也不会出现,可是他现在分明再次看到了。

  他看到了燃火的村庄,看到了一具具残缺不全的尸体,听到了一声声凄厉绝望的哭叫,看着了一颗颗人头带着一腔热血飞起……

  在他看到那份由御史台移交过来的行本时,他就明白那些夹着尾巴扮乖狗狗的御史们为什么再度耀武扬威了,他也明白玉山县这桩惨案发生的真正缘由了。

  御史台走投无路、狗急跳墙了。

  他们不惜采用这种一旦事败,将万劫不复的手段,来制造出一幅天下处处有反贼,女皇宝座并不安稳的假象,唯其如此,女皇才会感觉到他们的重要,才会庇护他们,才会不许百官打压他们,因为他们还有用。

  杨帆觉得这是他的错,如果不是他对御史台逼迫过甚,这些酷吏或许不会对那些已经无害的流人家眷做出如此灭绝人性的大屠杀;他觉得这也是李昭德的错,如果不是这位狂妄自大的宰相太过刚愎自用,放任那些疯狗离京,他们又怎有机会把他们的尖牙利齿施加在那些手无寸铁、毫无反抗能力的妇孺老弱身上?

  种种景象,如走马灯般在他脑海里轮换,一张凹目、鹰鼻,酷厉的面孔,一双薄而冷厉的嘴唇一开一合,牵动着两道深深的法令纹扭曲着形状,狠厉阴森的声音在杨帆耳边不断回荡:“杀!杀光!一个都不许放过!”

  那副面孔倏而变成了万国俊、攸而变成了赵久龙,攸而又变成了王德寿……

  御史们倾巢而出了,分别冲向滇、蜀、黔、川、桂和岭南六道,也就是说,已经遭受荼毒的玉山冤魂尚未散去,还将有更多的人要遭受荼毒!御史台放出了一群吃人的魔鬼!

  杨帆打马如飞,冲向李昭德的家。

  今天没有朝会,百官依旧办公,但是因为宰相们大多年事已高,所以除了当值宰相,其他宰相们同女皇一样,可以在家休息一日。

  前方路上一辆华丽的轻车疾驰而来,车子前后左右伴有十余名襕衫卫士。

  “公主,是杨郎中!”

  赶车的马夫远远看见一匹飞马,眯起双眼一看,顿时叫出声来。

  “唰”地一声,轿帘掀开了,露出一张天然妩媚的娇丽面孔,正是太平公主。

  太平公主向远处望去,只见一人伏在马上,衣带飘风而起,在身后几乎甩成了一条直线,那马尾也扬在空中,与衣带一样,笔直地飘向后方,整个人形成了一道向前的极具劲感十足的画面。

  枣红马红色的马鬃火一般飞扬着,掩映的骑士的那张脸忽隐忽现,但是那张越来越近的面孔越来越清晰,那的确就是杨帆。

  “二郎果然震怒,幸亏我来得及时!”

  太平公主长吁了口气,厉声娇叱道:“速速把杨帆给本宫拦下!”(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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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百八十九章 明知不可为

  前方两名骑士一听公主下令,立即提马迎了上去,纵声高呼道:“杨郎中请留步,公主殿下召见!”

  杨帆已经看到太平公主的车驾了,但是他现在满腔怒火,根本不想与太平搭讪,一见那两名骑士迎上来,立即大喝道:“闪开!”

  说话间,人如虎、马如龙,卷着一股狂风便向二人冲去。

  那两名骑士勒着马头,刚刚合拢过来,杨帆就挟着一股狂风从他们堪堪合拢的双马间冲了过去。

  “哎哟!”

  两名骑士被杨帆的快马一撞,登时向外跌去,战马踉跄,将两名骑士摔下马去。

  “给我拦住他!”

  太平公主大急,连声命令道,又是四名骑士冲了上来,杨帆没有带武器,也不可能使用武器,他只是提马往前冲,四名骑士虽负有拦下他的使命,可是他们都知道杨帆和自家公主殿下有着很暧昧的关系,哪敢真的用强,只能用人身马身强行来挡。

  一时间几匹马连连碰撞,人喊马嘶摔倒一片,杨帆仗着骑术高超,从四名骑士的围追堵截中冲出来,只是胯下的枣红马因为连番的阻挡已经慢下来,不复箭矢一般的锐气。

  “砰砰砰!”

  脚步声起,大地震颤,马车后面冲出了八个女相扑手。

  女相扑手们个个膀大腰圆,那肥壮的身躯仿佛一座座肉山,这些魁伟雄壮的骑士大多要两个人拼在一块儿才有她们一个魁伟。每个权贵都有几个贴身的护卫高手,太平公主的心腹死士正是这八个女相扑手。

  四个女相扑手迈开大步冲到杨帆身高,同时弯下腰去,“蓬!”地一声,大手一张便抓住四条马腿,同声大喝道:“起!”

  四个雄壮魁伟的女相扑手神力无双,竟然单臂把杨帆带着胯下那匹枣红马给举了起来。亏得皇城范围行人不多,否则这一幕实在是太过惊世骇俗。杨帆骑在马上,陡然又拔高了一截,低头一看,胯下马四蹄悬空,不禁呆了一呆。

  趁机功夫,又有一名女相扑手冲到马侧,一把扣住杨帆的脚脖子,大喝道:“下来!”

  “呜~~~”地一声,杨帆被她从马上硬生生扯下来,扣着一只脚脖子在空中“呼呼”地悠了几圈,脱手便扔了出去。

  这女相扑手不敢伤了杨帆,虽然一通急旋把杨帆悠得头晕眼花,这向外一抛却用了巧劲,并不会摔伤杨帆。杨帆“噗”地一声落在地上,只觉大地跟舢板似的起伏不定,他双手按着地面,作势欲起,只是暂时失去平衡,有些不够清醒。

  太平公主在车上看了吃了一惊,赶紧叫道:“莫伤了他!”

  八个女相仆手陪伴公主久矣,关系极亲密的,倒并不太怕她,那单臂举着骏马左前腿的一个女相扑手嘿嘿笑道:“殿下放心,杨郎中一身武功,身躯强健,这两下子伤不了他的。”

  杨帆晃晃脑袋,刚要从地上爬起来,忽觉天色一暗,急忙抬头一看,只见四座肉山遮蔽了天空,正向自己当头砸来,不禁惨叫一声:“不要啊!”

  牛顿第二运动定律:力等于质量乘以加速度。

  四个健壮的妇人不敢伤了杨帆,便将体重化为武器,硬生生向他砸下去,四个肥大的身躯叠罗汉般向上一压,杨帆那“瘦弱”的身躯登时淹没于滚滚肥肉之中,再也不见了踪影,连惨呼的声音都没了……

  ※※※※※※※※※※※※※※※※※※※※※※※※※

  “你疯了不成,那是当朝宰相!那是正受圣宠,在朝中一手遮天,连魏王和梁王如今都不敢轻掠其锋的首席宰相,你是什么身份,又凭什么这般冲上门去?你是苦主么?”

  车厢里,杨帆坐在太平公主的对面,衣衫稍显凌乱,不过已经没有刚被捉小鸡般提上车时的狼狈了。

  杨帆抓住太平公主替他轻拍尘土的柔荑,轻轻挪开,直视着她的眼睛,认真地道:“我没有疯,也没有失去理智。否则,我此刻冲击的就是午门而非李昭德的府邸!我很清楚,皇帝今日不上朝,我进不了内宫,见不到天子!

  我更知道,凭我如今的身份,没有资格对这等国家大事指手划脚。尤其是,这是天子的逆鳞,只要事涉谋反,没有任何道理可讲、没有任何证据可讲!哪怕只是有一丝可能,皇帝都会做出最让她放心的选择:杀光那个可能存在的威胁!”

  杨帆的声音并不激愤,也没有火气,可是太平公主感觉得到他只是把所有的愤怒压制了起来,只所以如此,是因为他的愤怒已经超越了他能克制的界限,极度的愤怒,让此刻的他显得异乎寻常的冷静,就像一座正在蕴酿着的的火山。

  “我还清楚,皇帝既然已经派了御史台的人分赴天下各地,说明皇帝已经对此事十分警惕,如果我真的闯进宫去,见到了皇帝,一番陈辞的唯一结果,也只能是我被拖出午门砍头!为了皇位,就算是皇帝的亲生儿子,她也可以毫不犹豫地杀掉,我从不觉得,她会对我法外施恩!所以,我只是去见李昭德,而不是去见皇帝!”

  太平公主黛眉轻颦,忧心忡忡地道:“二郎,你见了李昭德又能怎么样呢?他能让死者复活?”

  杨帆冷静地道:“已逝者的冤仇,可以以后再说。只是,这件事刚刚发生,你就已经知道了,李昭德身为当朝宰相,首席执笔,他没理由不知道,我见不到皇帝,他能够见到,但他可曾做过什么努力么?已经死去的人,可以以后再说,将要死去的人又如何呢?御史台倾巢而出,一群杀人魔王分赴各地,他这位宰相做过什么?至少该尝试阻止新的冤案发生吧?”

  太平公主轻轻叹了口气,低声道:“御史台台主已经换人了,那个尸位素餐的孙辰宇已经被‘告老还乡’,母皇刚刚下了圣旨,提拔万国俊为御史大夫,成为御史台台主,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杨帆脸色一黯。

  太平公主又道:“玉山县令胡旭尧已经上书朝廷,可万国俊更精明,他几乎是在屠杀那三百多口老弱妇孺的同时,就已命人快马回京,禀奏说流**儿家眷对朝廷怀恨在心,正密谋反叛,是他及时发现,果断下手。

  你知道,母皇心中最忌惮的是什么!但凡篡位之君,向来对此最为忌惮,母皇不但是篡位,而且是旷古未有的以女子之身成为帝王,所以她比任何一个篡得了皇帝更担心天下不服。你说这两封奏章,她会选择相信谁?

  流放之人中多有王公宗室,凤子龙孙,‘代武者刘’,这句话万国俊写在奏章里,母皇看到这句话的时候,就注定了这些老弱妇孺必须去死,他们是不是真的想造反、有没有能力造反一点都不重要,母皇也不会在乎!她只想让自己心里踏实一些,你懂不懂?

  你以为天子会在乎区区几百几千条人命?做天子的没有一个在乎人命,太宗皇帝当年因为一句‘武代李兴’的传言,便毫不犹豫地杀了小名‘五娘子’的大将李君羡,籍没其家!”

  “天子不在乎,我在乎!但有一线可能,我都要尝试!你也说如今李昭德甚受宠遇,但有所求,天子无有不应,他至少该出面阻止。”

  太平公主苦笑摇头:“二郎,你做了这么久的官,终究还是不明白官场上这些人的心思,。你以为李昭德会在乎那些流人的生死?你别看他们整天喊着为国为民,一旦有一个打击政敌的机会,他们何惜他人的牺牲。

  前番三位宰相入狱,不是被他毫不犹豫地牺牲掉了么?在他们看来,牺牲一些人,籍此铲除他的威胁,他就能更顺畅地执行他的政略、造福更多的百姓,所以他绝不会内疚,不管牺牲掉的是他的同僚或者无辜的百姓。

  也许,御史台这一招,正中他的下怀,他巴不得御史台疯狂若斯呢。二郎,你此去不会有用的,李昭德刚愎自用,惟我独尊,呵斥其他的宰相也如门下走狗一般,前番你当面顶撞,他居然没有打压你,已经算是对你另眼相看了,这一次你再欺上门去,他会怎么想?”

  杨帆怒声道:“大不了一拍两散,还能怎么样?大不了不做这个官,又能怎么样?抱着大义的牌坊,就可以心安理得地纵人作恶?这等冷血无情的官,他李昭德做得,我杨帆做不得,无论如何,我要尝试一下!”

  “二郎!”

  杨帆起身道:“公主,你不要再说了,君子之仕,行其义也!知其不可为而为之,或许不是一个智者,但我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无论如何,我总要尝试一下、努力一番!”

  杨帆向太平公主拱了拱手,转身向外走去,抛下一句话:“我知道你是一番好心,但是不要再阻拦我!”

  杨帆只道太平公主耳目灵通,所以及时获悉此事,又兼洞烛人心,所以才猜到自己可能的反应,却不知道太平公主之所以会猜到他有偌大反应,是因为她完全清楚当年在桃源村发生过什么,她知道今日这场悲剧,杨帆会感同身受。

  因为没有太平公主的命令,方才还力阻杨帆的侍卫们和八个女相仆手稳稳地站在车驾四周,眼见杨帆出来却一动不动,杨帆牵过自己的马匹,翻身上马,义无反顾地向远方冲去。

  车中,太平公主望着那摆动不已的轿帘,轻轻地叹了口气,幽幽地道:“唉!我怎就喜欢了这样一头撞了南墙也不肯回头的莽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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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百九十章 闯李府


  李昭德府上高朋满座,往来者不是鸿儒就是达官。

  两厢丝竹雅乐,声声入耳,李昭德高坐上首,这人敬一杯,那人敬一杯,醇酒与阿谀一个入口一个入耳,李宰相醺醺然的已经有了几分醉意。

  “相公!”

  一人捧着杯凑到面前,李昭德抚着胡须,将一双醉眼从堂上翩跹起舞的几名歌女身上收回来,扫了他一眼,见是好友严善思,便举杯笑道:“哈哈,老严,你一向不好酒的,今日也喝出兴致了么,来来来,坐我身边,咱们共饮一杯。”

  严善思是权右拾遗、内供奉,虽是天子近臣,官职却不高,这是个谏官,在武则天这样的强势天子面前,几乎没有用武之地。不过他的才学非常出众,治经用典,学识渊博,因此与李昭德交厚。

  严善思在李昭德身边坐下,却不忙饮酒,而是附着他的耳朵,低声道:“相公,善思听说御史台在岭南制造了一桩血案,屠杀妇孺三百余口。他们又向皇帝进言,说什么岭南有传言‘代武者刘’,引得皇帝大为忌惮,如今御史台一班人……”

  李昭德举手制止了他,嘿然冷笑一声,道:“善思不用说了,仆已经知道了。”

  李昭德呷了口酒,恨声道:“御史台一班人倒行逆施,丧尽天良,所作所为,真是人神共愤呐!仆刚听说他们在岭南的恶行时,真是怒不可遏!不过你不用担心,这班酷吏恶祸积满,这是自取死路,仆倒要看他们还要横行到几时!”

  严善思担忧地道:“他们如此造势,恐怕来俊臣也将复出啊。皇帝居于九重宫阙之上,民间形势如何,全赖他人告知。皇帝对于谋反,一直有些风声鹤唳,如今万国俊把岭南渲染的似乎处处都是反贼,难保皇帝不会重新起用他。”

  李昭德傲然一笑,道:“那又如何?落毛的凤凰不如鸡,你以为今日之来俊臣还有昔日之威风?哼!他们在天下各地制造的冤案越多,民怨就越大,来俊臣苟且于同州尚还罢了,他若复出,到时正好一网打尽!”

  严善思眉头一皱,道:“相公不可大意,此举恐有玩火之嫌!”

  李昭德有些不开心了,不悦地道:“仆自有考虑!”

  严善思见状,只得闭口不言。

  李昭德的府邸位于立德坊,立德坊四面环水,杨帆从皇城出来,沿洛河长堤向北而行,拐过一座桥,便进了立德坊。

  李昭德的府邸是他成为“首席执笔”之后重新翻修起建的,极大的一处宅院,门庭广阔,气势不凡,只要进了立德坊,稍一打听,没有不知道李府所在的。

  杨帆半路被太平公主阻了一下,虽仍坚持要来李府,不过倒是沉稳了许多,不似开始般狂怒了,他赶到李府,见门前停着许多车马,杨帆也不与人言语,只管将马系在拴马桩上,大踏步上了台阶,抓起兽首铜环,用力叩响了大门。

  “嗵嗵嗵!”

  杨帆用力一敲,几声巨响之后,门后有人不悦地嚷道:“谁啊!这么大的力气,砸坏了咱家的大门你赔得起吗?”

  随着声音,门扉开了一隙,探出一张很不耐烦的面孔,上下看看杨帆,瞧他年纪轻轻,一身衣着也寻常,不像是什么权贵人家,神色更是倨傲,他懒洋洋地伸出一只手,道:“拿来!”

  杨帆沉声道:“拿来甚么?”

  那人二话不说便要掩门,杨帆伸手一撑,喝道:“你作什么?”

  那人瞪眼道:“你连拜贴都没有,还想登我家的门?这儿是宰相府邸,你以为是什么小门小户的人家么?连拜贴都没有还想见我家阿郎,真是岂有此理!快滚蛋,否则送你到衙门里吃板子!”

  杨帆不怒反笑,道:“宰相门前七品官,果然如此。奈何,本官却是当朝五品,刑部司正常,你这‘七品’还不够看,闪开了!”

  杨帆伸手一推,两扇大门应声而开,那门子被门一推,摔成了滚地葫芦,杨帆大踏步走了进去,门前候着的那些官员们家的仆佣侍卫和马夫都看傻了眼睛。

  “快来人呐,有人硬闯宰相府邸,无法无天啦……”

  那个门子赖在地上不起来,只管扯着嗓子大喊,相府里许多家丁仆役闻讯冲了出来,杨帆振声道:“本官刑部郎中杨帆,有人命关天的大事要见李相,谁敢拦我!”说着杨帆便亮出了龟符。

  官员所用的身份证明本来是鱼符,可是后来也不知道是谁跑到武则天面前献媚,说武氏当朝,武者玄武,即为四象之龟,所以当弃鱼符而铸龟符,那时龟还是四灵之一,传说中的吉兽、神兽,不是骂人话,因此一来官员所用的腰牌就变成龟形了。

  相府中的下人听说他是刑部官员,又见他亮出龟符,知道他的身份不是假的,又听他说的这般紧要,倒也不敢拦阻,可是又怕擅自放他进去会惹怒阿郎,只好随着他一窝蜂地向后宅涌去。

  “相爷,万荣敬你一碗酒!”

  后宅花厅里,宾客们有的赋诗,有的抢过乐师手中的乐器弹奏起来,还有人喝到高兴,载歌载舞地走到堂上,与舞女们对舞起来,一个魁伟的大汉趁机捧起酒碗,走到了抚须笑看的李昭德面前。

  这人叫孙万荣,穿着打扮、言语腔调都与汉人一般无二,却是一个契丹人。早年他曾以契丹大贺氏部落侍子的身份入大唐为质子,在长安和洛阳生活过很长一段时间,所以汉话说的很好。

  如今他已成为契丹大贺氏首领,被大唐封为右玉衿卫将军、归诚州刺史、封爵永乐县公,是为大唐藩属。此番他是到洛阳来朝贡的,进贡之后,又特意拜见李昭德,想拜在宰相门下,好好运作一番,升升他的官儿。

  孙万荣在中原待了那么多年并不白待,他回到部落并成为酋长以后,利用他在中原学到的知识,使得大贺氏愈加强大,如今已有竞争契丹部落联盟长的实力。

  契丹各部落的酋领大都从原来的大唐或者如今的大周皇帝那儿领受过官职,各部落酋长的官职品级都差不多,如果他能再升升官儿,那么力压其他部落首领,夺得部落联盟长的机会就会大增。

  契丹是个穷地方,不及东边的黑水秣褐(女真)有人参、貂皮、冬珠等等,也不及突厥和西域有各色珠宝、黄金等物产,此番进贡之余,为了讨好李昭德,他东拼西凑的,硬是凑出了十匹好马、一百领沙狐皮子、还有从高丽弄来的金抱肚一副、金马鞍一副,从黑水秣褐勒索来的冬珠一百颗,上百年的人参五十株。

  人参这东西国人用之久矣,殷商时期的青铜器铭文中就提到过它,那时能铸在器皿上的东西,可见对当时人的重要。成于战国末期的《神农百草经》中,人参也被列为上品补药,李昭德年事已高,身外之物不甚在意,倒是这五十株老参甚得他的欢心。

  一见孙万荣捧起酒碗来到近前,眼巴巴地看着他,李昭德明白他的意思,不禁一笑,道:“大贺氏自你为首领后,岁岁来朝,年年进贡,与我大周友好,恭训远甚于其他部落,堪为藩属表率,朝廷理应有所表彰的。你所求之事,尽管放心好了,本相自会向圣人进言的。”

  孙万荣大喜过望,连连道谢不止,捧起酒碗道:“万荣敬相爷,祝相爷身体康泰、寿比南山!”

  李昭德呵呵一笑,拈起细瓷酒杯来,刚想抿上一口,就听一阵喧哗声起,正在堂上歌舞的舞姬和客人都诧然停下,扭头望去。李昭德眉头一皱,不悦地放下酒杯,怒道:“何事惊慌?”

  堂上众人左右一分,露出堂前所站一人,堂下众多的相府仆役逡巡着不敢靠近,只有一人壮起胆子禀道:“阿郎,此人自称是刑部郎中,有紧要大事面禀阿郎,不容小的通禀就闯了进来……”

  杨帆这才向他拱了拱手,**地道:“李相,下官有要事相告,来得急促,还请恕过下官冒失之罪!”

  李昭德虽然酒醉,心智却清醒的很,见杨帆挺立于堂上,眉宇间怒气隐隐,已猜到他所为何来,李昭德摆了摆手,对家人吩咐道:“你们退下吧!”然后徐徐起身,笑道众宾客:“诸位好友尽情饮宴,莫要扫了兴致。杨郎中此来,有事与仆商议,仆且往书房去,一会儿再来陪诸友痛饮。”

  相府的客人们这才恍然,重又恢复了轻松的笑意,纷纷拱手,阿谀如潮地道:“相公今日休沐,犹自惦记着国事,真是百官表率。相公自去,不必顾忌我等!”

  李昭德笑吟吟地向宾客们拱了拱手,举步走出花厅,杨帆也不多话,只管随在他的身后。李昭德引着他离开花苑,转入书房,一进书房,便脸色陡变,拍案大喝道:“杨帆!你好大胆,一再而再而三藐视本相、冒犯上司,你道老夫治不得你么?”

  李昭德一怒并未吓倒杨帆,他枪一般竖在那里,沉声道:“李相醉了!”

  李昭德怔了怔,怒道:“老夫醉否,与你何干?”

  杨帆眸中泛起一抹血色的阴翳,一字一句地道:“喝人血,也会醉么?”(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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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百九十一章 斥宰相

  李昭德变色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杨帆沉声道:“岭南玉山如今已血流成河,冤魂哀嚎,游戈于郊野。宰相今日休沐在家,三五好友,歌舞升平,想必对此一无所知?”

  李昭德倒不至于在一个小辈面前扯谎,沉默片刻之后,缓缓答道:“这件事,老夫已经知道了。”

  杨帆眉头一挑,道:“哦?宰相已经知道了,那么宰相准备怎么办呢?”

  李昭德道:“万国俊捏造谎言,诈称流人谋反,杀戮玉山三百一十七条无辜人命,其心可诛,其罪当死,老夫已经派人在搜罗他犯罪的铁证,以便将之绳之以法!”

  杨帆颔首道:“好!宰相老成谋国,杨帆一介后生小子,徒具血气之勇,谋划之道不及宰相,宰相此举,也算妥当。只是如今御史台众人纷纷奔赴滇、蜀、黔、川、桂以及岭南六道,眼看就要屠刀再举,杨帆请问李相公,身为宰辅,于此可有谋划?”

  李昭德眉头一皱,道:“万国俊上书皇帝,言称诸道流人多有怨望,心怀不轨,意图谋反,若不赶紧处置,必生祸端。圣人心生疑虑,故而尽遣御史台官员分赴各地巡视流人,查验真相,这有什么问题呢?本相还需要谋划什么呢?”

  杨帆仰天打了个哈哈,冷笑道:“这番话,李相公你自己相信吗?”

  李昭德沉下了脸色,杨帆冷笑道:“李相公自己都不信,却想用这个理由打发杨某,岂非自欺欺人?”

  李昭德缓缓地道:“御史台受我等打压,若就此退缩,我们再想抓其把柄,把这些酷吏尽数铲除也不容易。如今万国俊自乱阵脚,出此昏招,试图籍此挽回圣望。殊不知,他们早已经得罪了满朝文武,经此一事,整个天下都将视其如寇仇,他们这是在自寻死路!

  杨帆,御史台一班酷吏乃国家腹心之患,你我有志一同,都想铲除这班酷吏,还天下一个个乾坤,如今正是我们最好的机会,等到他们恶事做绝、天怒人怨,便再也没有任何人可以护得住他们了,这是上天赐给我们的机会!”

  杨帆的身子微微地颤抖起来,栗声道:“李相公真是这么想吗?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难道在李相公眼中,人的性命,也像那一草一木、一鸡一狗般无所谓吗?万国俊在玉山杀了三百一十七个人,三百一十七人呐!

  如今御史台倾巢而出,不知道他们还要在滇、蜀、黔、川、桂和整个岭南道杀害多少性命!朝争政争,人们只看到庙头上的一班大人物在争,有谁看得到他们的脚下垫了多少具森森白骨,有多少无辜的百姓成了他们的垫脚石?

  李相公想等到御史台一班酷吏坏事做绝,再将他们绳之以法,你可知道你这个决定有多么冷血?当天下的百姓们称道你李相公大义除奸的时候,当史书上记下那些酷吏做了多少罄竹难书的坏事,而你李相公如何诛杀奸佞大快人心的时候,当你青史留芳的时候,或者没有别人知道你曾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为恶、纵容他们作恶,可是你能心安么?”

  李昭德双眉一竖,怒气陡发,但是迎上杨帆的那双眸子,他的怒气却发不出来了。如今已很少有人敢这样的直视他,但是面前这个五品小官却敢。他不但敢直视自己,而且还敢出言质问。

  他的眼神澄澈如水,坚毅如冰,望着那双澄澈而坚毅,蕴含着痛苦和悲伤的眼睛,李昭德的官威竟然有些发不出来了。

  他长长地吁了口气,缓缓释去眉宇间凝聚起来的威仪,沉声道:“陛下心志坚如金铁,一旦有所决断,无人能够劝阻!本相并无心纵容奸佞作恶,只是无法阻止而已!”

  杨帆冷笑道:“李相坐在家里笑看乐舞,醉酒笙歌,根本不曾做过任何尝试,你就说无法阻止?”

  李昭德沉声道:“这还用试么?但凡事涉谋反,圣人一向是宁可杀错不肯放过的,难道你不知道?从大周建立之前,再到圣人登基以后,有多少人家破人亡,有多少人锒铛入狱,就连你也险些死在推事院里,圣人对于谋反哪怕是捕风影也绝不放过,难道你不清楚?

  这么多年来,有多少名臣良将、王公大臣死在御史台的那班酷吏手中?这群祸害不铲除,不知道将来还要有多少人因之受害。今天纵然死掉一些人又算什么,要做大事,总要有所牺牲的!”

  杨帆质问道:“这才是你的心理话是不是?只要能达到你的目的,别人尽可去死!你根本就没有想过要救他们!如果那些人里面有你的亲朋好友、有你的父母妻儿,你还能说的这么理直气壮、不痛不痒么?”

  “放肆!”

  李昭德终于按捺不住了,向杨帆大声咆哮道:“你知不知道你面前站的人是谁?本相念你心怀赤诚,才一再原谅你的冒犯,你不要得寸进尺!敢这么跟本相说话的人,放眼整个朝堂如今也只有你一个,你道本相真就治不了你么?”

  杨帆道:“我知道站在我面前的,是大周首席执笔宰相李相公,我知道你李相公打杀过劝立太子的王庆之,用计罢黜过风光无限的武承嗣,前不久你还杖杀过御史王弘义,李相公若是一怒,今日就是把杨某打杀于此,皇帝顶多也就是埋怨你几句。

  可我依旧站在这里,杨帆站在这里,不是想冒犯你李相公的虎威,更不是想扮为民请命、抵抗强臣的诤臣!我是来求你,求你李相公力挽狂澜,把那些虎狼收回来,因为能做到这一点的,满朝上下,如今也唯有你一人而已!

  我今天不能不来,我的背后有三百一十个冤魂催着我来,如果我不来,我背后的冤魂很快就会变成几千个,甚至是几万个!成千上万的冤魂,李相公,杨帆承受不起,你也承受不起!”

  李昭德的瞳孔缩了起来,沉默半晌,他须发皆张的模样渐渐敛去,自失地一笑,轻叹道:“杨郎中强直果毅,烈烈心性恰如老夫当年。好吧,那老夫就进宫一趟,去见天子。只是……,你不要抱太大的希望,不可能成功的。”

  杨帆道:“李相若是抱着这般想法,这宫不进也罢!我见李相前,曾有人劝我别来,她说我是无法说服李相的。现在呢?李相答应入宫了。如果李相在皇帝面前,也能像杨帆在李相面前一般慷慨激昂,安知天子就一定不会收回成命?李相心中早已存了事不可为的念头,杨帆怎敢奢望李相能说服皇帝呢?”

  李昭德抿了抿嘴唇,沉声道:“老夫身为宰相,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有匡扶社稷之责,身系天下安危,敢不谨慎?”

  杨帆心中顿时一冷,虽然他终于说动李昭德出面去晋见皇帝,可是李昭德处处算计个人得失,又怎会全心全意为那些即将无辜赴死的流人请命?

  他终究是在官场里打熬了大半生的一个官僚,冷血、理智,一切出发点以权衡出的利益得失为根本,这已成了他行动的本能。如果李昭德意志不坚,又怎么可能说服皇帝呢?

  杨帆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低沉地道:“如此,有劳李相了!方才杨某多有冒犯,实是因为心忧流人生死,情急之下,短了礼数!”

  他向李昭德抱拳一揖,又道:“李相此番进宫,若能劝得陛下回心转意那是最好,如若不能,杨某还有一事烦劳宰相,务必请宰相成全!”

  李昭德听他这么说,不禁暗暗松了口气,心道:“只要你不迫我去触皇帝的霉头就好。”赶紧问道:“尚有何事?”

  杨帆道:“若是追回御使台所遣各路御史的要求实在难以获得圣人恩准,那么,请宰相无论如何,再向圣人求下一道圣旨!”

  李昭德神色一紧,道:“什么圣旨?”

  杨帆道:“御史台缇骑四出,肆无忌惮。滇、蜀、黔、川、桂、闽,各道流人不下数万人,这一遭只怕要尽数遭了他们的毒手!如果李相不能劝得皇帝回心转意,那么就顺其势而为之,请天子再遣一路缇骑去巡视流人,查证谋反真相!所谓兼听则明,相信李相若提出这个要求,陛下一定会应允!”

  李昭德先是有些诧异,随即便明白了杨帆的意思,不由失声道:“再遣一路缇骑,那就是你了?”

  杨帆重重地一点头,道:“不错!人人都知道我是御史台的死对头,御史台的人更是一清二楚。还有比我更合适的人选么?唯有我去,他们才会担心有把柄落于我手,行事才会有所警惕、有所收敛,不敢杀得毫无顾忌!”

  李昭德沉声道:“此事你最好考虑清楚。事涉大位子,不管牵扯到谁,圣人都不会手下留情的。你同情流人,此去纵然打着巡视流人的幌子,也必然会对流人多有偏帮,那些御史惯于无中生有、含沙射影,一旦把你打入叛党一伙,你便身陷万劫不复之地了!”

  杨帆道:“俗话说,朝里有人好做官,御史台已倾巢而出,朝中有宰相在,我的生死,就托付于宰相了!

  李昭德定定地看了他半天,双眉渐渐扬起,沉声喝道:“好!志气轩昂,英姿出萃,如此少年,老夫自愧不如!你尽管放胆去做,老夫只要在朝一日,就不会叫一句馋言中伤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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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百九十二章 巡抚大使

  不得不说,李昭德的效率还是很快的,杨帆离开之后,李昭德马上散了宴席入宫见驾,如今满朝文武之中,武则天的确专宠李昭德一人,闻听李昭德求见,武则天马上让服侍在榻上的张昌宗和张易之回避开去,穿戴整齐,郑重接见。

  李昭德与武则天会唔了大约半个时辰,然后李昭德就离开了皇宫,同时还带走了一道圣旨,宣布由杨帆担任巡抚大使,前往各道巡视流人。杨帆这道圣旨可是正儿八经的敕书。

  不经中书门下,皇帝的旨意一样有效,因为地方官罕有敢抗旨的。不过不经中书门下,那圣旨从法理上却是不合法的,叫敕旨就有些名不正言不顺。

  后来的唐中宗就曾经不通过中书门下自己下旨封官,但是那所谓的敕书就不敢用平封,改为斜封以示区别。“敕”字也不敢用朱笔,改用墨笔。结果那被封的官儿就被别人称为“斜封官”,终有些不够理直气壮。

  御史台一班御史就是领了皇帝的旨意,未经中书门下通过的,杨帆这道旨意因为是李昭德请的旨,皇帝用印之后他马上返回中书加盖了本衙的印衿,所以是最正规的朝廷政令。

  江湖越老,胆子越小。

  李昭德如今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虽然他仍然心向李唐,且嫉恶如仇,但是行事却不可避免地要开始顾及到他自己的个人利益了,他见到皇帝之后,压根就没做召回御史台诸御史的尝试,而是直接向皇帝建议再派一路人马巡视流人。

  李昭德一副全然为武则天打算的模样,列举以前御史台一手遮天、欺上瞒下的斑斑劣迹,担心他们此去巡视流人,会假公济私祸害无辜百姓,建议皇帝不如再派一路非御史左台派系的官员前往巡视,调查流人谋反事件,以免有人蒙蔽天子。

  李昭德这样一副全心全意为女皇打算的模样,武则天听着果然顺耳,于是很痛快地答应下来。大概李昭德也觉得这样做有些愧对杨帆,所以请旨的时候,尽量为杨帆争取了极大的权利,为他争取到一旅禁军随从出巡,这可是以前巡察地方治安的钦差所不具备的殊荣。

  圣旨被送到刑部,旨意上说,要司刑郎中杨帆、都官郎中孙宇轩、监察御史胡元礼巡察流人,杨帆任巡抚大使,孙宇轩和胡元礼任巡抚副使,另还允许杨帆持圣旨往龙武卫调一旅之师护从伴当。

  孙宇轩是刑部的人,监察御史胡元礼是御史右台的人,这两个人都是御史左台那班酷吏的对头,让这两个人当副手,绝对不会扯杨帆后腿。而且有这两个人相伴,杨帆的一举一动都有人证,旁人想攀诬杨帆是流人叛党也不容易。

  杨帆一见圣旨,就知道这是李昭德对自己的照顾,不管李昭德是否就召回酷吏在皇帝面前据理力争过,以李昭德一向刚愎刻薄、跋扈独夫的性格,能做这些事已经是对他极大的关照了。

  刑部司的日常事务一向是由陈东负责的。陈东这个人有权利欲,也有事业心,在他发觉杨帆不但没有剥夺他的权力,反而让他如鱼得水、更易发挥所长之后,他便死心踏地的上了杨帆的贼船,与杨帆结成了牢不可破的联盟。

  如今杨帆要出京,根本不需要和他交接什么,只是说一声就行了,杨帆知会了陈东,随后便去见豆卢尚书,要出京这样的大事,总要见见本衙的堂官,做一番交待的。

  “难下笔”孙宇轩接了圣旨兴高采烈,在他看来,此番出京不管去哪儿,都比埋在那堆永远也批不完的案牍里开心。他理直气壮地把手头堆积如山的案牍全丢给那位可怜的都官员外郎,便把毛笔一丢,风风火炎地去见豆卢钦望了。

  豆卢钦望知道杨帆出京是李昭德的意思,对杨帆和孙宇轩自然大开方便之门,刑部司的交接安排一切顺畅,明天一早他们就可以离京。

  从豆卢钦望那里得到准确的答复后,杨帆马上回到刑部司开始收拾东西,阿奴早得了讯儿,这时见杨帆收拾东西,她眼巴巴地跟着,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杨帆。

  杨帆见她跟在自己屁股后面打转,既没了平日的活泼,也没了私下独处时的娇嗔,乖乖巧巧的像是一个家里大人要出远门的孩子,不禁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道:“你跟着我转什么,还不快去收拾东西?”

  阿奴大喜,雀跃道:“你要带我去吗?我还以为你要留我在京里呢!”

  阿奴欢呼一声,就往屏风后面跑去。阿奴平时扮小厮,晚上就宿在刑部,杨帆公事房屏风后面那张用来午睡的榻具就是她晚上的小床,里边也放了些女儿家才用的东西。

  “嗳……”

  杨帆一句话没说完,阿奴纤腰一扭,已经闪到了屏风后面,

  杨帆想了想,轻轻摇摇头,继续收拾公案上的东西。

  ※※※※※※※※※※※※※※※※※※※※※※※※※※

  杨家后院,花园中繁花盛开,花丛中置美人榻一具,美人榻上铺了薄衾,小蛮侧身卧在榻上,用团扇轻轻遮着脸蛋儿,任那暖洋洋的*光照在身上,半睡半醒,十分惬意。

  花香异样氛芳,弥漫在整个花园里。花丛中有蝴蝶翩跹飞舞,还有蜻蜓掠过池水上含苞待放的花苞,飞入花丛中凑趣。

  “哎呀,我捉到一只!”

  三姐儿雀跃地跑向小蛮,手里捏着一只红蜻蜓。

  小蛮不许她们捉蝴蝶,可是小丫头玩心重,眼看那蝴蝶在身边翩跹,便觉有些手痒,主母不让捉蝴蝶,便改捉了蜻蜓。三姐儿捉着红蜻蜓跑到小蛮身边,笑嘻嘻地道:“夫人,你看!”

  “嗯,很可爱呢!”

  小蛮微笑道:“拿纱网兜起来吧,新鲜过了就放了它,也是条小生命呢,别作践死了。”

  “嗳!”

  三姐儿脆生生地答应着,兴高采烈地找纱网去了。

  小蛮轻轻抚着隆起的肚皮,笑微微地看着三姐儿的背影,自从有了身孕,她的心肠就柔软多了,连只小小的蜻蜓也不想伤害。

  一条小生命正在她的腹中孕育,孩子还小,但是她已经偶尔能感觉到腹中的胎动。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她知道她的小宝宝正在她的腹中一天天成长起来,她常常幻想着孩子出生时的样子,一想到心里就有一种难心言喻的满足和欢喜。

  每次婉儿姐姐从宫中出来时,都会想法设法跑到家里来,不是为了看望杨帆,一大半的时间倒是守在她身边,羡慕地看她的肚子,每当小蛮看到婉儿抚摸她的肚皮,战战兢兢小心翼翼的模样就忍不住发笑。

  她一笑肚皮就一颤一颤的,然后婉儿就会很紧张,好象她笑的声音大一些都会吓着肚子里的小宝宝。这个时候,小蛮更是有一种由衷的自豪感,她感激上天赐了她一个完美的丈夫、一个完整的家庭,还有一个可爱的宝宝。

  花枝一分,杨帆从中间穿了过来。虽然杨家现在也算有规有矩的大户人家,可是杨帆却是家里最不守规矩的那个。他很少会中规中矩的从花间小径上绕走,而是直接从花丛中穿过,扑一身花粉,有时还沾几片花瓣。

  “郎君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一见杨帆,小蛮脸上便漾出甜美欢喜的笑容,她想要坐起来,杨帆忙赶前一步,扶住她道:“慢一些,老是这么急躁的性子,你肚子里可还有个孩子呢。”

  小蛮皱了皱鼻子,嗔道:“孩子孩子,自从人家有了孩子,郎君一说话就是孩子,都不在乎人家了。”

  杨帆失笑道:“这叫什么话,你这当娘的,难道还吃自己孩子的醋么?”

  小蛮向他扮个鬼脸,笑道:“那是!我的宝宝要疼,可郎君可不能有了宝宝就不疼小蛮了。”

  “我哪舍得不疼!”杨帆刮了下她的鼻头,在她身边坐下,轻轻搂住她的肩膀,问道:“宝宝今天有没有淘气?”

  小蛮眉开眼笑地道:“有呢,刚刚还在里边拳打脚踢,一看就不是个安份的小家伙。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杨帆道:“我正想说……”

  他沉吟了一下,低声道:“本来,你正有身孕,我不该离开你身边。不过……,现在出了一件大事,我必须得离开京城……”

  杨帆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对小蛮说了一遍,小蛮已经知道当年在桃源村发生过什么,知道那是丈夫心中永远的痛,如今这些流人的遭遇,丈夫感同身受。而且这些酷吏之所以如此,未尝不是被丈夫逼得狗急跳墙,他心中很是内疚。

  听他说起那些被杀的百姓,听说其中还有襁褓中的婴儿,小蛮已经是快做母亲的人,心中酸得直想流泪,她低声道:“郎君只管去吧!做你该做的事,我在家里好好的又不是没有人照顾,你不用担心。”

  杨帆摇摇头道:“不!不是这个意思。你知道,我正在策划对付姜公子,依照我原来的打算,近期也要对你做个安排的。眼下我要出京,同那班酷吏们斗,一个不慎,便会吃了他们的大亏,我更得提前给你做个安排了。”

  小蛮疑惑地道:“郎君说的安排,是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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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百九十三章 捎个公主

  杨帆道:“你说那位公孙姑娘如今住在长安?”

  小蛮道:“是啊,怎么了?”

  杨帆道:“我记得你说过,你与公孙姑娘情同姊妹,那时我就想,或者可以让你暂时住到那里去,沈沐也在长安,他也可以就近照顾你。相信有裴大娘家的势力,再加上沈沐的势力,足以保证你的安全,如此我才可以没有后顾之忧,放手与之相斗。”

  小蛮有些吃惊,杨帆既然不在京里,那么她去长安也没什么,何况多年没有见过小姐和裴大娘了,她还真的有些想念。可是一想到杨帆如此安排,显然是将会遇到许多凶险,故而要提前有所防备,小蛮便忧心忡忡起来。

  杨帆看见她的神色,忙宽慰地一笑,道:“你别想那么多,没有那么凶险。只是……上一次无端入狱的事,使我心生警惕了。如今这么安排,也只是以防万一,如果我此去斗不垮那班酷吏,反而栽在他们手上,你在长安,我就不必任人宰割,事不可为一走了之就是。”

  小蛮轻轻地“嗯”了一声,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低低地道:“我听阿兄安排就是。可是……如果真的万一出事,那婉儿姐姐怎么办?”

  杨帆低声道:“很多时候,你遇到一些事情,你就必须要做出一个选择,只要你有选择,就必然有得失,哪有那么多的两全齐全。你放心吧,如果真有那一天,我们再想别的办法!”

  这时,莫玄飞的声音在远处响起来:“阿郎!阿郎!”

  小蛮嗔道:“这个莫玄飞越来越不像话了,早说了后宅不许乱进,他又跑进来了。”

  杨帆起身道:“这小子平素挺守规矩的,说不定是有什么大事,我去看看!”

  杨帆起身往外走,还没走出几步,莫玄飞就穿过花丛跑了过来。

  花园么,道路总是修得曲曲折折的,如此才有意境、才有情趣。杨家的后花园,照理说只该有杨帆一个男人,也只有杨帆才敢肆无忌惮地横穿花丛,现在莫玄飞一下子两条都犯了。

  饶是小蛮御下宽厚,脾气一向温柔,这时也有些不高兴了,她提高嗓音斥道:“小玄子!你怎么这么不知规矩?”

  “啊?大娘子,哎哟!”

  莫玄飞这才发现自己情急之下趟倒了一片花花草草,急忙想躲避,反而站立不稳,一屁股坐下,把一丛花草都坐到了屁股底下。

  杨帆笑道:“好啦,斯文些,免得宝宝学会他娘亲的粗鲁,你坐下,我来问他。”

  这话真比什么都管用,小蛮一听赶紧坐下,还真怕肚子里的小宝宝发现他的娘亲大发雌威,不够温柔。

  杨帆伸手把莫玄飞拉起来,问道:“别毛毛躁躁的,发什么了什么事么?”

  莫玄飞这才想起来,赶紧道:“阿郎,快些去前厅,有皇帝中旨到咱家来!”

  杨帆奇道:“中旨?皇帝有旨意来?”

  莫玄飞连连点头,兴奋不已。可不是谁家都有资格接到皇帝的旨意的,莫玄飞兴奋的都快说不出话来了:“大管事正在客厅里陪着,来的是宫里的一位公公,说是有皇帝御笔亲旨给与阿郎。”

  正坐在榻上扮斯文淑女的小蛮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她在宫中多年,比莫玄飞懂得更多。皇帝的圣旨多是针对下达给某一个衙门或发布某一政令的,偶尔有针对个人的,大致都是任命或免职,针对某个人下的圣旨比较罕见,如果是中旨那就更为罕见。

  小蛮虽然惊讶,倒是不太惊慌,既然是中旨,那么涉及朝廷大事的可能就不大,很可能是比较私人的事情。只是,即便郎君以前在宫里当值的时候也谈不上是天子近臣,他既非天子近臣,又非皇亲宗室,皇帝给他下的什么中旨?

  杨帆听说皇帝有旨意到,倒也不敢怠慢,连忙答应一声,急急向前厅赶去。前厅里,杨府老管事正毕恭毕敬地陪着那位宫里来客,一见阿郎到了,这才松了口气,杨帆一看来人,倒是老熟人,乃是宫里的那位高公公,他刚在宫里任事时就认识的。

  杨帆连忙拱手道:“高公公,好久不见啊!”

  “咯咯咯咯……”

  高公公未语先笑,那标志性的公鸭嗓子“咯咯咯”了一阵,笑道:“是啊是啊,好久不见啦,当初初见二郎时,老公就觉得二郎会是个有大出息的,你瞧这可不,年轻轻的五品官京里有的是,可九成都是靠父辈余荫袭职,像二郎这般凭自己真本事的屈指可数。这屈指可数的人里头,像二郎这般实权在握的,那就是独一无二了。咯咯咯咯……”

  “呵呵呵呵……,高公公过奖了……”

  杨帆陪着高公公嘻嘻哈哈了一阵,便道:“公公辛苦,不知道圣人有何旨意示下。”

  高公公“哦”了一声,从袖中取出一道旨意,递与杨帆道:“这是大家的密旨,老公就不宣读了,二郎拿去自看便是。”

  杨帆双手接过,展开密旨一看,登时一呆。高公公笑眯眯地道:“二郎,怎么样啊,好歹给咱家一句话呀,回宫也好回覆大家。”

  “啊!”

  杨帆清醒过来,收起密旨,拱手道:“杨帆知道了,谨尊圣人旨意!”

  高公公点头笑道:“如此就好,那二郎先忙着,咱家这就回宫了。”

  这时候的太监还没有那么大的权势,在外面也不敢耀武扬威,杨帆塞了点跑腿的辛苦费给他,把这位老公公送出府门,望着他的车驾远去,也不回府,只是站在府门外发怔。

  莫玄飞在门口探头探望的,见阿郎一脸沉思,也不敢打扰,如是者几回,杨帆突然道:“玄飞!”

  莫玄飞赶紧迈出门槛,应道:“阿郎!”

  杨帆道:“把马牵来,我要出门!告诉夫人一声,我只是去办一点小事,叫她不要担心!”

  莫玄飞赶紧答应,回去给杨帆那匹座骑套好鞍鞯,牵出府门,杨帆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尚善坊,太平公主府。

  杨帆缓缓地放下手臂,厚重的朱漆大门砰地一声关上了。

  太平公主不在府上。

  眼看将近黄昏,公主竟然不在府上?

  杨帆不信,他认为公主在回避他。可他又能怎么样呢,刚刚闯过宰相府邸,紧接着再闯公主的府邸不成?这么张狂的事儿连薛怀义都没干过。最重要的是,皇帝已经下了旨意,木已成舟,他纵然找到公主又能怎样呢?

  高公公持来的那道中旨不是正式的圣旨,里边也没用正式的官方语言,就是武则天随手扯过一张纸,写了几句话,交待的还真是一件私事。武则天在中旨里说,太平公主殿下要往长安祭祖,要求杨帆护送前往,之后再去各道巡视。

  长安是李唐宗庙社稷所在、陵寝所在,武则天登基改唐为周之后,在洛阳立武氏七庙,至于长安的李家太庙,则改名为“享德庙”,用来祭祀大唐开国三代帝王。

  武周虽是灭唐自立,可是两者之间实在有割舍不开的关系,武则天的公公是大唐皇帝,丈夫是大唐皇帝,儿子也是大唐皇帝,这种关系她无法否认,再加上天下人心的考虑,所以她对李唐宗室的生者固然刻薄,死者倒是宽宏的很。

  保留李唐宗庙,是道义上该做的事,且如此一来,可以向世人表明周唐一体,正好安抚李唐王室、旧臣,缓和来自各阶层的压力。

  只不过,洛阳这边武周的太庙一年四祭从不延误,长安那边的享德庙是想起来才祭,形式也不怎么隆重。如今武则天想要祭庙,她自己年事已高,且是篡唐之君,不可能去拜祭。太子李旦和房州那位庐陵王李显都被软禁着,那就只好让太平公主去了。

  李唐的宗庙若是一直不予祭祀难免要招人闲话,可是要祭也不能大张旗鼓地祭,总要在不知不觉中消除李唐的影响才好,这样的话,让太平公主此番的长安之行尽量低调些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可是,为什么要让我护送呢?我说过,纵然你是一番好心,也不要阻拦我啊!”

  杨帆牙关紧咬,怒火满腔。

  前番太平公主拦驾,曾试图阻止他去李昭德府。如今在皇帝命他巡视天下的旨意刚刚下来,公主便又请出母皇,下了这道中旨,这分明是不死心,又想利用这种事把他羁縻在自己身边,不想他冒了偌大风险去闯祸。

  御史台的御史分赴各地,杨帆却只有一路人马,这一路追去,顾此失彼,还不知道能否来得及阻止那些酷吏害人,如今太平又想用这样的手段“保护”他,让他护送自己去长安,从而置身谋反风波之外,算计的是好,也确实是为他打算,可这是无数条人命啊!

  杨帆仰天长叹一声,怏怏地翻上骏马,拨马向坊外走去,刚刚走出公主府所在的巷子,前方忽有一队仪仗走来。杨帆抬头一看,见那车上官幡,左旗高张“太平”,右旗高张“公主”,十多位襕衫佩刀侍卫护在一辆翠幄清油车旁,正是太平公主的车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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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百九十四章 与卿决绝

  太平出门很少摆出这样正式的仪仗,除非是入宫。

  难道说,太平公主刚从宫里回来?

  这一下,更坐实了杨帆对她的嫌疑,杨帆气往上冲,立即提马迎了上去。

  一见有人驱马迎来不知避让,公主府的侍卫登时按住了刀柄,可他们定睛一看,认出来人是杨帆,不由怔在那里。

  杨帆和太平公主之间那点捕风捉影的事儿,在外界传得有鼻子有眼儿,太平公主身边这些侍卫们也都信心为真,尤其是经过上次太平公主拦阻杨帆,两人于车中会唔之后,他们更是再无半点怀疑。

  如今眼见杨帆气势汹汹而来,大概是有点不太高兴,那自己拦是不拦呢?不拦肯定是失职,可要是拦的话,只怕出力不讨好,人家小情人床头打架床尾和,到时候恩爱如故,自己可就里外不是人啦。

  侍卫们正犹豫间,杨帆已经穿过他们的队伍,径直走到车前,许厚德看他迎面走来,急忙一勒马缰,那辆翠幄清油车便在道路中央停了下来。

  一个白衣小丫头掀开轿帘儿走了出来,双手插腰,憨声憨气地道:“到家了么,你们怎么……”

  一眼看见喷火龙般的杨帆,小丫头转过身,嗖地一下爬回了车厢。她认得这个男人,记得那一天她在“濯月轩”里为公主殿下捶着腿,这个男人就气势汹汹地走过来了,然后公主就让她回避。

  小丫头还从未看过有人敢在觐见殿下的时候那副模样,当她迈着小碎步从这个男人身边走过去的时候,她差点儿掉进池塘。今天她又看到这个男人了,眼睛喷着火、鼻孔也喷着火,好象比上回还要生气。

  轿帘儿一掀,探出了太平公主的面孔,一眼看到杨帆,太平公主顿时露出欣喜的表情。可是看到杨帆隐忍着愤怒的神情,太平公主不禁收敛了笑容,扭头对车里说了句什么,那小丫头便钻出来,坐到车夫许厚德的旁边,怯生生地看了杨帆一眼,握着小拳头,有些害怕的样子。

  轿帘轻掀。一只金钩挂住了帘笼,太平公主静静地坐在车中,双手交合,垫放于膝上,姿态优雅高贵,如一朵出水的莲花,似有一句邀请无声地传入杨帆的耳中,杨帆下马、登车,将车帘放下。

  车厢很宽,门口就有一个锦墩。杨帆就在锦墩上坐下,双手按膝。**地道:“皇帝刚刚下了一道中旨,要我护送公主去长安祭庙,然后再往各道去巡视流人。这可是公主殿下的主意?”

  太平公主的双眼陡地一亮,眸中仿佛有两簇火苗开始燃烧起来,她的声音也变得**的了:“你这是在问我,还是在质问我?”

  “我当然是在问你!”

  “哈!你在问我?返长安祭庙,为什么下旨的皇帝那儿你不问。掌管宗庙祭祀的宗正寺那里你不问,而是来问我?你心中早就认定是我的安排了,是不是?”

  “皇室让殿下赴长安祭庙。何人不可护送?怎么可能刚刚下旨让我去巡视诸道流人,马上又下一道中旨叫我护送殿下去长安?你前番阻我去见李昭德不成,如今又想借此事留住我,是不是?”

  太平公主一脸古怪的神气,凝视他良久,忽然哈地一笑,轻轻点头道:“二郎聪惠,心思灵透,我瞒不过你。没错,是我向母皇请求的,那又怎么样?”

  “怎么样?”

  杨帆愈加愤怒:“其中的凶险,你真以为我不知道?杨帆不是大字不识的莽夫,史书我也读过几本的,自古至今,只要是因为谋反惹起的风波,必然是一片腥风血雨。不管是明君还是昏君,在这个问题上从来都不含糊,也从来不介意杀戮,我清楚。

  代武者刘,这句话已经引起了皇帝的忌惮,谁想冒然插手此事,一个不慎都会给自己惹来塌天大祸,这我也清楚。你关心我,不想我以身涉险,千方百计地想阻止我,是为了我好,我依旧清楚。但是,你为什么就不清楚我的性格,你凭什么替我决定我该做什么?”

  太平公主的眼睛越来越亮,那两簇火苗仿佛要夺眶而出,但是突如其来的一层水气迅速氤氲了她的双眸,让那双眸柔和起来,仿佛是水雾中的一双明珠。她笑了,笑的有些酸楚,有种心碎的感觉。

  太平笑着说:“凭什么?就凭我求得下圣旨,现在圣旨已下,你愿意或不愿意,你都得送我去长安!否则你还能做什么,反出大周去做个游侠、做个以武犯禁的江湖人?那样的话哪怕你不眠不休,奔命于诸道,你能救出几人?”

  杨帆怒喝道:“我只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我下贱!”

  太平公主的身子剧烈地哆嗦起来,她紧紧攥着双拳,骨节处绷得雪白:“因为我明明知道你不喜欢我,我偏喜欢缠着你。我明明知道越是想拖住你,不叫你以身涉险,你越厌恶我,可我偏偏干得无怨无悔!你说这不是下贱是什么?”

  她努力地仰着脸,不让眼中的泪光凝成水珠,她那雪嫩的脸颊吹弹得破,微仰的表情里有一种天皇贵胄自幼熏陶养成的高傲,这高傲尤其令杨帆愤怒。

  杨帆的表情冷下来,声音也冷了下来:“好!我今天来,就是想知会殿下一声,有请殿下今晚就做好准备,咱们明天一早就启程!殿下身娇肉贵,可能受不得路途颠簸,只是护送之事既由杨某安排,路途上便少不得辛苦,公主最好轻车简从!”

  杨帆转过身,一手撩起轿帘,头也不回地道:“公主最好少带点东西,多赶一步路,就能多救一条命!上天有好生之德,请殿下你……也积点德吧!”

  杨帆冷冷地摞下这句话便扬长而去,他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便连愤怒也再感觉不到半分,这比勃然大怒更令太平恐惧,因为他愤怒至少意味着他对她的在乎,而现在他如此的平静冷漠,只能说明他的心中已经再也没有了她的存在。

  车厢里的谈话很清晰地传到了前方,前方车座上,许厚德静静地坐在那里,仿佛一句都没有听到,有些东西,真是不该被他听到的。白衣小丫头坐在旁边,扭了头,似乎想问他一句什么,但是见了他的表情,小丫头很聪明地闭上了嘴巴。

  一声马嘶,马蹄疾骤,杨帆扬长而去。

  太平公主坐在车厢里,听着那渐去的马蹄声,两行热泪滚滚而下。

  ※※※※※※※※※※※※※※※※※※※※※※※※※

  夜深了,杨府里还在忙碌。

  阿郎和娘子马上就要离开洛阳,要做的准备着实不少。

  得知要迁去长安的时候,小蛮就赶紧把各家店铺的掌柜找了来,精心做了一番安排,虽然仓促了一些,好在这些日子小蛮专心打理店铺,各家店铺在她的安排下早就有了一套成熟完善的章程,主家暂时不在也不会出什么问题。

  饶是如此,光是交待生意上的事情也拖到极晚的时候,最后各位掌柜的是在杨家用了晚膳,这才抢在宵禁之前离开。

  傍晚的时候,苏氏车行还送来一挂大车,这挂大车是杨帆在他们那里订做的。苏氏车行是洛阳车马行里最好的一家,他们做的长途大车,能适合各种路况,车子结实灵巧,而且加了很多减震的措施。

  以至于就像“俞大娘船”以俞大娘命名一样,这家车马行的名号也是以他们东主的名字命名的,这意味着在行业中的一种成就。苏氏车行的车叫“木鱼车”,因为这家车行的东主姓苏,叫苏沐渔,“沐渔车”就百姓们叫白了便成了“木鱼车”。

  杨帆定做的这辆车是要给孕妇用的,所以杨帆定做的时候特意加了三成的工钱,再三强调务必要让车子走起来平稳轻快不颠簸,因为杨帆的身份贵重,苏氏车行不敢怠慢,已经久已不亲自操刀,只管让徒弟做事的苏沐渔这回亲自动手制作这辆车子。

  以苏家车行熟练的制车技术,平时制作一辆车子只需要十天,可是这辆由苏掌柜的亲自制作的长途马车却足足耗时两个半月。

  车子送到杨府,莫玄飞好奇地上车试了试,果然如履平地,他特意回车从台阶上辗过,车子左轮从一块阶石上辗上辗下的,都没有感觉太大的震动。他的屁股底下是牛皮的硬座,而车厢里是垫了柔软厚实的皮毛毯褥的,其舒适可想而知。

  不仅车子是特制的,杨帆还委托苏掌柜的帮他买回来两匹走惯了关中道的驯马。小蛮看到这辆车子,才相信郎君想把她送去长安是早有打算,并非因为岭南血案才临时冒出来的主意,如此说来,此番丈夫出京就未必如她所想象的那么凶险,小蛮这才放下心来。

  烛光下,杨帆和小蛮偎依着,轻声道:“家里的人都留下吧,除了桃梅和三姐儿,她们两个是你身边的人,你用着习惯。另外,我这次离开,阿奴也不好在刑部司里继续待着,我让她陪你去长安,与你也有个照应。”

  小蛮奇怪地道:“陛下命你护送公主去长安,既然公主也去长安,咱们不正好一起走么,何必嘱咐这么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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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百九十五章 西行望长安

  杨帆摇摇头,道:“不能一起走,皇帝命我护送公主,那这一路行程何时歇宿何时赶路、警戒安排、地方官接送等等一应事宜就该由我安排,我得抓紧时间。你有孕在身,不能颠簸,我让阿奴陪着你缓缓而行。”

  对于杨帆和太平公主之间的那笔糊涂帐,小蛮多少也知道一些,她轻轻叹了口气,答应一声,没有再多说什么。她是个聪明的女子,知道丈夫心中有许多烦心事,不想多给他增加烦恼。

  杨帆握着她的手,轻轻笑道:“去了长安,乖乖待着,距你生产还有四个月呢,我一定来得及赶在咱们的宝贝出生之前回去,陪在你的身边。”

  一提起孩子,小蛮便心情大好,她温驯地点点头,偎依到郎君怀里,眉梢眼角都流露出温柔甜蜜的笑意。

  这时候,桃梅在门外轻声唤道:“阿郎,咱家有客夜访,现在前厅候着。”

  “什么?”

  杨帆一听大为奇怪,如今已经宵禁了,还有什么人能来拜访?

  杨帆匆匆来到前厅,就见厅上坐着一人,一见他走进来立即站起身来。厅中烛火明亮,映的那人面目十分清楚,杨帆一见那人模样心中便是一诧,讶然道:“是你!”

  杨帆不记得他的名字,却知道他的身份,这人是太平公主的车夫,杨帆已经不止一次见过他了。既然是他,那么此人在宵禁之后还能过府拜访便不足为奇了,只要是规矩就一定有人可以不遵守,一块公主府的腰牌,绝不是那些巡街的金吾和巡坊的武侯敢冒犯的。

  “郎中可否借一步说话?”

  许厚德对杨帆说了一句,不等他回答,便向厅外走去。

  杨帆跟在他的身后,走向院角一棵大树,问道:“殿下派你来的?”

  许厚德没有回话。而是猛回身,重重一拳击来。

  来这许厚德还是一个练家子,拳头带风,呼啸而至,可惜在杨帆面前他还是不够,杨帆恰好迈起的右腿迅速地向地上一点,身子后仰,拳头差之毫厘。挨着他的鼻尖飞了过去,许厚德踏步进身,屈肘又向杨帆咽喉撞来。

  杨帆双手齐出,一扣一扳,再向外一甩,许厚德便站立不稳,身体打了几个转,一跤跌倒在地。

  莫玄飞等几个正在院中的家丁一见那客人向主人动手,立即飞奔过来,杨帆喝道:“退下!”随即踏前一步。对许厚德沉声道:“这……也是殿下吩咐你做的?”

  许厚德见自己偷袭尚且不是他的对手,如今他已有了防备就更加没有可能。便不再尝试,他爬起身来,瞪着杨帆,恶狠狠地道:“你总是这么自作聪明么?殿下在你眼中,就是一个冷血无情、残忍无耻的女人?”

  杨帆挑了挑眉,道:“这么说来,你是自作主张。替你的主人打抱不平来的?”

  许厚德沉声道:“没错!我今天来,殿下根本就不知道。如果殿下知道了,一定会严惩我。说不定还会把我发配到邙山种庄稼去,可我还是要来,我不能让你这个自以为是的蠢货,一次次地把公主的好心当成驴肝肺!”

  杨帆皱了皱收,没有说话。

  许厚德道:“你知道你从公主府上回来遇见我们的时候,我们从哪儿来么?我们从宫里来!你是不是又要自以为是的以为,殿下之所以从宫里回来,是因为她去宫里央求陛下要你陪她去长安祭祖的?

  哈哈哈,我真是不明白,殿下为什么如此青睐你这个混蛋!你以为殿下这个公主做的很清闲?没错,殿下对很多人用过心机,而且都是为了算计他们。如果说在这人世间,还有什么人是殿下从来不想用心机、也从来不想算计,全心全意为他好的,那就只有你一个了,为什么你偏偏把公主想的那么坏!

  我告诉你,公主是接到陛下命她赴长安祭庙的旨意之后才入宫的,公主之所以入宫,就因为那旨意上指明要由你护送公主殿下去长安,公主殿下知道你有大事要做,不想耽搁了你,所以才为你入宫请命!

  可惜,皇帝心意已决,殿下也不能说服她,殿下费尽唇舌,依旧不能让皇帝回心转意,这才返回自己府邸。结果,半路上你就来兴师问罪了!你了不起,这么多年来,只有薛驸马饿死在狱中的时候,殿下曾经哭过,你却一而再再而三地让殿下为你流泪!”

  杨帆呆住了,呆了半晌,才问道:“为什么……我问她的时候,她不解释?”

  许厚德道:“我不知道公主为什么不解释,我倒觉得,殿下确实没有必要向你解释。像你这种自命不凡的人,会相信殿下的解释吗?没得再受你一番羞辱!姓杨的,你有何德何能?你根本配不上公主!”

  杨帆怔怔地站在那儿,星光疏淡,清冷的夜色映在他的脸上,无法清他脸上究竟是一种什么表情,他的神情比夜色更暗。

  许厚德拍拍身上的尘土,对杨帆道:“我今天来,就是要告诉你,不要把殿下想的那么不堪,殿下的心,比你干净的多!”

  他走出几步,又站住,冷冷地道:“还有,不只我很生气,八金刚更生气!你最好小心一些!”

  杨帆诧异地道:“八金刚?”

  许厚德道:“你不是已经领教过她们力托惊马的功夫了么?公主十六岁出嫁,那时她们就是公主的陪嫁,一直是公主身边最亲近的人!你不要觉得你的武功很了不起,真要动起手来,你一个绝不是他们八个的对手!我来的时候,八金刚就让我给你捎句话……”

  “什么话?”

  “如果你再让公主伤心,就把你大卸八块!你放心,把你卸成八块的话,连刀都不用!”

  ※※※※※※※※※※※※※※※※※※※※※※※※※

  第二天一早西行的车队就开始集结,直到午后,整支队伍才出现在十里长亭。

  并非有人故意拖延,就连公主府的车队也是一再精简,许多笨重的东西都没有携带。但是杨帆要汇合监察御史胡元礼、都官郎中孙宇轩,再一起赶去汇合太平公主的车队,这就差不多用了一个半时辰。

  然后就是方方面面面的人来送行,谁没有几个知交好友呢?虽然为杨帆、胡元礼和孙宇轩送行的人远不及为薛怀义和什方道人送行时候的壮观,却也为数不少。而太平公主那边,宗室里来送行的人就更多了。

  离开十里长亭后,他们先去龙武卫大营持圣旨兵符调兵。因为杨帆是武将出身,所以龙武卫的将领对他很是友好,亲自陪他往营中选兵,麾下兵马任他挑选。

  马桥就在龙武卫中,但杨帆并未想选他,面片儿已经有了身孕,马桥在军营中,可以就近回家探望,如果跟着自己南下就无法兼顾家里了。可是马桥一见是杨帆南下,兴奋不已,马上主动请缨愿护送钦差南行。于是,这个差使就落到了他的头上。

  杨帆的行军速度很快,孙宇轩和胡元礼对他的安排没有任何意见,马桥更是举双手赞成,既然是他兄弟的命令,他根本不问理由。太平公主也没有任何刁难,到了夜晚歇营的时候,他们已经赶出了六十里路。

  小蛮的车子没有跟来,虽然杨帆为她配备了一辆跑长途的好车,而且小蛮身子一向结实,可杨帆还是不敢冒险。只是担心姜公子的人注意他的举动,所以一开始让小蛮的车子混在他们的车队之中,半途中阿奴和赵逾派来的人就护着小蛮的车子离开了大队,抄小道去长安。

  阿奴对不能陪他一起南下颇有怨尤,但她也清楚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她甚至猜到,杨帆做这番安排,是为了促使她跟小蛮的关系更加亲密,比起长远的安宁和幸福,短暂的分离自然是值得的。

  太平公主的车队停宿之处距前面的铁门镇还有一段距离,因为天色已晚,再说小镇中的住宿未必有公主自己的营帐舒适,所以队伍在一片矮山下扎了营。

  这里不可能遇到什么危险的,如果有三五个不开眼的剪径蟊贼也完全造不成什么威胁,但是马桥依旧安排的中规中矩。

  太平公主的车驾及其近侍仆从全都安排在大营的中间位置,环于其外的则是杨帆、孙宇轩和胡元礼三位钦差的营帐,他们都各有近身侍卫和扈从,最外侧才是龙武卫的官兵驻扎的营账。

  营中和营外挖了排水淘并连接起来通入山下小河以防夜间下雨,四下里和山头上都布了游哨,龙骑卫都是骑兵,又安排了专人牵着马在河边饮水、吃草,再喂些豆饼盐巴。

  营帐中在下风处掘了几十处炉灶烧饭煮菜,公主是贵人,自有专人伺候,吃不得他们这等粗糙饮食,倒无需他们费心。

  虞侯板着脸,按着刀很严肃地在营中巡视着,检查警戒、扎营、旗帜、鼓号等一应安排是否妥当。

  两兄弟各有际遇,各有机遇,杨帆固然今非昔比。昔日修文坊中的那个泼皮坊丁,经过几年军伍生涯的锻炼,如今也成长为一方将领了。

  二人的感情生活也是各具精彩,只是马桥如今已修成正果,情路坎坷的杨帆,前路漫漫,依旧不见尽头。

  这一天杨帆都故意在太平公主面前晃悠,只可惜,公主一直都没有理他,甚至没有正眼过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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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百九十六章 我就是我

  残阳如血,一片殷红。

  杨帆坐在一方大石上,背后就是渐堕西山的那一轮红日。

  晚风拂着他的发丝,发丝在风中凌乱地飞舞,恰似他此刻的心情。

  远远看着在公主帐外随意走动着的八大金刚,却始终不见公主露面,杨帆不禁暗暗叹气,他可以想象太平公主此刻该是怎样的伤心欲死,大概当自己决绝而去的时候,她的心就已经碎了吧?

  马桥在营里营外巡视着,走到河边时,看到正在河边饮马的士兵,又特意嘱咐他们要看好马匹,不要让马窜到河对面的田地中去祸害了百姓的秧苗,到时候地方官告到京里,免不了吃一顿板子。

  他正粗声大气地吩咐着,远处忽然有几个士兵喧哗起来,随即便见草丛分列,一只受了惊的野兔慌不择路地逃逸着,恰向马桥身边窜来。

  马桥眼疾手快,飞起一靴踢去,堪堪踢中那只兔子,六七斤重的肥兔在地上滚了几滚便一命呜呼,马桥这一脚竟将那只兔子活活踢死了,马桥哈哈大笑,提了兔子向兄弟们炫耀了一番,便在马屁如潮中得意洋洋地走去。

  追过来的几个士兵一看兔子被他们的上司截去了,只好自认倒霉,垂头丧气地走去,希望再能有所捕获。

  马桥提了兔子回到营中,忽见杨帆抱膝坐在大石上正呆呆地出神,马桥便绕到大石后面,爬上大石坐到杨帆身边,举了举兔子,笑嘻嘻地道:“方才在田埂上打了只野兔,一会儿咱们把它烤了,好好喝一顿。”

  这时军伍中还没有严格的禁酒令,即便以军神李靖治军之严格,在他亲手所著的兵法中也只是规定不许酗酒打斗,而不是禁止饮酒。军人饮酒。自古风气使然,要禁酒也是个长期的过程。

  当年吕布就因为军前禁酒,甚至惹出一场军事政变的乱子,以致葬送了性命。直到宋朝时候,也只有在战争的关键时刻,两军对垒的血腥战场上,主帅才会根据形势需要酌情临时禁酒。

  如今这龙骑卫护送公主去长安,始终是在由朝廷控制的地面上。是一件很轻松的差使,所以马桥并不紧张。

  “喝酒?好啊!”

  一向不怎么好酒的杨帆不知怎地,此刻却极想痛饮一番。他看看马桥手中提着的野兔,皱眉道:“这只兔子才六七斤重,剥皮剖腹后烧烤一番,也没多少肉了,怎够你我享用呢。走,咱们去山上寻摸一下,抓几只野鸡回来,今晚不醉不休!”

  马桥大笑道:“哈哈。终于被我逮着机会可以教训你了,咱们酒可以喝。然则公务在身怎可大醉呢?二郎,这可是你的不是了……”

  马桥话犹未了,杨帆已跃下大石,大步向山上走去,马桥赶紧提着兔子跳下去,大叫道:“二郎且慢些走,待我收好了兔子。再陪你去找鸡!”

  ※※※※※※※※※※※※※※※※※※※※※※※※※

  弦月如钩,山野间一片清冷。

  山下小河边的篝火已经熄灭,草丛中唧唧虫鸣织成一片。

  大营外侧第一道关卡比较严密。时时传来巡弋官兵和固定哨兵之间对答口令的声音。

  大营内到了公主营帐处尤其严密三分,公主府的侍卫自己又组成一道警戒线,严格警戒着。他们也不认为在这里有谁敢冒犯公主,可规矩就是规矩,哪怕让一条长虫一只野兔窜进帐去惊吓了公主,那都是他们失职,后果严重。

  夜色中,忽然一人缓缓走近,公主寝帐外的士兵羏醋ソ舯?校?蜕?任剩骸袄凑吆稳耍俊?

  “虞侯总管陈默予巡营!”

  “口令!”

  “两件道袍!”

  “削发为僧!”

  “陈虞侯请过!”

  草丛中两具前指的劲弩竖向了天空,那个巡营的陈虞侯点点头,按着刀从公主帐前走过去了。

  这口令是马桥定的,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想出这么两句口令来,除了杨帆。

  在别人看来,口令就是要天马行空,让人猜都猜不到才好,只有杨帆知道这句口令是什么意思,那是他们兄弟两个改变一生的一件事。就是从披上那件道袍开始,他们一生的命运才随之而改变了,马桥对此自然记忆犹深。

  杨帆站在暗处,举起酒囊,又狠狠地灌了大口酒,举步向前走去。他没有大醉,但是脚下已经有些虚浮,走在并不平坦的山野间,身子微蝏行┮』巍?

  “来者何人?”

  “刑部郎中杨帆,求见公主殿下!”

  前方沉默了片刻,两具劲弩依旧警觉地向前指着,中间亮起一只灯笼,灯笼冉冉飘来,飘到近处才看清后边提着灯笼的那道淡青色人影,来者只有一个人,他提起灯笼照了照杨帆的面孔,一直按在刀柄上的手便松开了:“天色已晚,郎中若无要事还是明早再来吧!”

  说着,他举起右手,向后面打了个手势,两具劲弩便指向了天空,以防误射。

  杨帆收起酒袋,道:“请通禀一声,若是公主不见,杨帆再离去不迟!”

  杨帆和太平公主的事传的满城风雨,那侍卫如何不知?他还真不敢得罪了杨帆,迟疑一下,才放轻了声音道:“殿下正在沐浴,不宜接见郎中,还是请郎中明晨再来吧。”

  杨帆苦笑道:“明晨再来,恐今夜便睡不好了,劳烦足下通禀一声,若公主不允见,杨某再退下不迟。”

  那侍卫犹豫了一下,点头道:“如此,请郎中稍候。”

  片刻之后,那侍卫便出现大帐内。

  这顶大帐如同草原上可汗一级酋长的大帐,十分宽大,里边用简易的折屏、布幔等分隔成不同的空间。隔着一道从帐顶一直垂到地面的布幔,刚刚沐浴完毕的太平公主正俯卧在一张软榻上。

  腴润光滑的脊背、下凹的腰窝,圆嘟嘟的满月般的美臀,还有一双结实如玉柱的修长大腿。因为趴着,胸前一双浑圆玉球被挤压得有些外溢,在肋下溢出一道极大的圆弧,看起来质感浑厚、柔软而富有弹性。

  在她身后站着一个膀大腰圆的女相扑手,那双可以力挽惊马的巨掌,此刻却是异常的轻柔,推、拿、按、揉、摩、切,忽尔掌缘,忽尔掌背,忽尔掌心,忽尔握拳,动作娴熟无比。因为她的动作,太平胸前一双玉球颤巍巍地不断变幻着形状。

  按摩在唐朝时候十分盛行,太医署里甚至专门设有按摩博士和按摩师,授以九品官,专掌教化推拿之术。这个女相扑手就是太医署里那位按摩博士所收的女高徒。

  “殿下,刑部郎中杨帆求见!”

  帷幔外传来近身侍卫的话,里边正在推拿的那个女相仆手双手顿了一顿,随即便恢复了常态,继续拍打着公主光滑的脊背。

  太平公主俯卧在那儿,脸颊冲着另一侧趴着,听到侍卫禀报,脊背明显地绷紧了一下,背上“啪啪啪”的轻快声起,两只肥大的手掌拍动下,太平公主绷紧的背部曲线又渐趋柔和下来。

  “他……有什么事?”

  侍卫的声音道:“他没有说,只说……请公主接见!”

  太平公主又沉默了一会儿,道:“就说本宫已经歇下,不宜见客。如果他有什么事,明早再说。”

  “是!”

  那侍卫犹豫了一下,又道:“属下就是这么说的,可杨郎中说,若明晨再来,恐今晚就无法入眠了。属下看他喝得酩酊大醉……咳咳,是以才入内禀报……”

  侍卫等了一下,不见内中动静,便尴尬地咳嗽了一声,讪然道:“属下告退!”

  “慢着!”

  太平公主突然唤了一声,翻身起来,一对**攸然呈现,白皙幼滑的乳肤上,妖艳地点缀着两朵娇小的樱蕾,艳光四射。只是丽色一闪,它便被一件云罗似的轻衫包裹住了,女相扑手把一件轻柔的宽袍披在她身上,轻轻退在一边。

  女相扑手的眼神有些古怪,似乎对太平公主蝏性鸸种?狻l?焦?饔胨?难凵褚慌觯?砩戏煽斓嘏部?恕k?簿醯米约禾?徽???蝗思疑说媚敲瓷睿?惶??狄痪浣裢砘崴?缓镁酰?饩托娜砹耍?桶桶偷赜?尤思医?矗?约壕晚グ愫闷鄹好矗靠伞??删褪切娜砹耍?帜茉趺窗欤?

  “你……唤他进来吧!”

  太平公主吩咐了一声,旁边那个女相扑手终于忍不住了,咳嗽一声道:“殿下,夜色已深,殿下不宜接见外臣。孤男寡女,恐……”

  太平公主乜了她一眼,淡淡地道:“关于本宫的流言蜚语还少么?本宫怎么活,那是本宫自己的事,什么时候怕过别人嚼舌头,本宫什么时候变成怕人说三道四的女人了?”

  女相扑手见她微怒,唯唯低头,不敢再语。

  太平公主似乎也觉得自己这话说的有些重,便拍拍她的手臂,柔声道:“你去歇息吧,我没有事,太平从来就不是一个为了看别人脸色而活着的女人,更不是一个为了听别人不痛不痒的说道而活着的女人,谤誉由人,我就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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