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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悍戚(完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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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一章 淮阴步子山(上)

  淮阴美食,历史悠久。

  后世称淮阴为淮安,便有淮安茶馓名扬天下。

  这茶馓,又称馓子。屈原在楚辞中曾提到粔籹,便是最早的馓子……用蜂蜜和米面,搓成细条,组之成束,而后用热油煎熟,便是人们所说的馓子。馓子,还有寒具、膏环的说法。

  当然了,淮阴美食不知淮安茶馓。

  西汉时期,曾有辞赋大家枚乘作《七发》,里面就有一段盛赞淮阴美食为天下之至美的描述。

  “雏牛之腴,菜以笋蒲。肥狗之和,冒以山肤。

  楚苗之食,安胡之饭。抟之不解,一啜而散……”

  也许是得了佣金,青年步骘显得非常兴奋,一路走,一路与刘闯解说,手舞足蹈,颇为欢喜。

  刘闯则带着憨厚笑容,不时点头附和。

  裴绍带着裴炜和常胜二人跟在身后,忍不住啐了口唾沫,“确是个败家玩意儿,自己还没赚到钱,便大手大脚。此等人物,如何做的大事?渠帅把希望放在他身上,确是瞎了眼睛。”

  说罢,他猛然回头道:“这次回去后,我便要与渠帅告辞。

  我听人说,汝南那边有昔日黄巾力士起事,便成不得事,总好过在这穷乡僻壤等死。想当初,渠帅何等英雄?被徐和那厮坑害一回之后,就好像变了个人一样,而今又守着这小子,实不知是何主意。

  奴心,常胜,你们如何选择,是与我走,还是留在此地?”

  裴炜和常胜相视一眼,沉默片刻后,常胜突然道:“裴帅不要生气,其实依我看,刘闯这么做,恐怕是别有深意。”

  “哦?”

  常胜道:“这一路上,裴帅可曾见刘闯大手大脚?

  我觉着他这个人颇有心计,而且不是你我外表看去那么简单。此前,他在淮水畔赋诗一首,虽说我听不得好坏,但是能引来颍川三君之后相和,足以见不是等闲。可在此之前,谁听过他赋诗来着?还有,从前这刘闯胆小如鼠,依我看也是隐藏,其心机之深沉,非你我能测。

  这次突然间如此作为,也不一定是大手大脚。

  我觉着,那个步骘说不定有特别之处,所以才使得刘闯突然改变行事作风。现在言他未来,为时尚早。以我之见,倒不如再观察一段时间,观其作为,裴帅再做决定,也不算迟啊。”

  裴绍沉默了!

  半晌后,他狠狠一顿足,“也罢,就听小常之言,再观察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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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绍三人的心思,刘闯自然不知道。

  而且就算他知道了,也不会太放在心上……此时,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身边这个名叫步骘的青年身上。表面上,他聆听着步骘的解说,可脑子却飞速转到,回忆着步骘这个人的情况。

  步骘,字子山。

  三国时期东吴重臣,官拜丞相。

  三国演义里,步骘也曾登场,但戏份同样不多,而且是以一个反派角色出现。

  赤壁之战的时候,诸葛亮游说江东,舌战群儒。步骘,便是那群儒之一,曾力主投降曹操。

  但是在真实的历史中,步骘却是一个了不得的人物。

  他曾协助孙权镇守交州,平息叛乱,斩杀交州太守吴巨;后镇守西陵二十载,使得荆南稳定。陆逊死后,步骘接替他为东吴丞相,虽只短短一年,却为东吴稳定了陆逊去世后的混乱局面。

  这个人,在三国志里的评价非常高。

  至于三国演义当中那个无胆小人,是罗贯中为突出诸葛亮光辉形象而设计,与事实并无干系。

  没想到,会在这里与步骘相逢。

  看步骘的状况,好像混的并不是太好,甚至是非常落魄。

  每一个喜欢三国的人,都有收集名人的癖好。刘闯也不例外……只是他很清楚他而今的情况,莫说关张赵云吕布这样的超一流名人,就算是一些小人物,也未必能听从他的召唤。

  人家跟随你求什么?

  或是为建功立业,或是为前程远大。

  实在不成,至少能赚个盆满钵满,也不算委屈了人家。

  可是刘闯呢?

  他而今还靠着叔父刘勇养活,虽然这次能赚五千钱,但是在这个时代,五千钱又算得什么?

  出身?

  更不可能……

  刘闯的出身,甚至还比不得步骘。

  依稀记得,步骘好像也是个淮阴大族步氏子弟,而步氏的祖先,曾官拜淮阴侯,刘闯又怎能相比?好吧,要身份没身份,要地位没地位,要钱没钱……你就算说的天花乱坠,人家又凭什么跟随你?

  刘闯很清楚自己的状况,所以并没有想过要收服步骘。

  但是,似这样一个牛人平白错过,似乎有些浪费。我无法收服你,但是我可以和你拉近关系。天晓得步骘什么时候就飞黄腾达,给自己寻一条后路,结一个善缘,似乎也没有错误。

  午饭时,刘闯在步骘的带领下,走进一家路边小店,点了几个当地美食,饱食了一顿。

  裴绍倒是没有再反对什么,而是在旁边冷眼旁观。

  他倒是想要弄清楚这个步骘有什么好,可说实话,怎么看都看不出步骘的出奇之处。

  这厮如同一个饿死鬼,单是牛肉粥,就喝了两碗,还吃了三把粔籹,吃的比裴绍还多。可是刘闯却没有责怪,反而温言与步骘交谈,还不时为步骘夹菜。不过裴绍注意到,刘闯会在不经意间,旁敲侧击询问步骘的情况。三言两语之后,这步骘的来历,便被刘闯打探清楚。

  东汉年间,曾有一个步姓人家为淮阴侯,也就是步骘的祖先。

  只是到后来,这位淮阴侯家道中落,已不复当年兴盛局面。步骘是淮阴步氏家族的旁支,过的就更加凄惨。他早年父母双亡,靠着一个婶婶抚养,才算是长大成人。但因为他恶了主家,以至于倍受压迫,甚至想要在淮阴找个差事都很困难。为此,步骘曾多次想要离开淮阴,可是婶婶年迈,让他不忍远离。加之还有个堂妹年纪尚小,于是便咬着牙留在淮阴。

  这厮,倒是个大户人家,还有些故事。

  裴绍听了步骘的情况后,对步骘多了几分同情,态度上也就改变不少。

  加之步骘确有几分本事,一路介绍下来,头头是道。哪怕裴绍不止一次来淮阴,可很多典故,还是从步骘口中知晓,心中更不由得多了几分认同。这一百钱,花的倒也不算是冤枉。

  下午,众人登高家堰观赏景致。

  这高家堰,就是后世人们所说的洪泽湖大堤。

  一年前,广陵人士陈登出任广陵太守,命人修筑高家堰,以防御淮河洪水,保护农田灌溉。

  此时的高家堰才修筑了一半,远不似后世的洪泽湖大堤那般雄伟。

  不过对于这个时代而言,这一座高家堰,便足以让人们牢记住陈登的名字……

  步骘对陈登也是多有赞赏,刘闯则负手而立,眺望洪泽湖景观。

  他突然道:“我观子山兄才华出众,听说刘使君虚怀若谷,在下邳招贤纳士,子山何不投奔?”

  步骘一怔,侧脸打量刘闯一眼。

  他沉默半晌后,轻声道:“孟彦贤弟,非是我不想投奔,实不能尔。”

  “此话怎讲?”

  若刘闯和步骘初识,步骘是坦诚相告。

  不过,经过这一天的接触,步骘已经弄明白,刘闯决不可能是刘备的属下。

  他犹豫片刻,压低声音道:“不瞒贤弟,我以为刘使君,并非徐州之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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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一章 淮阴步子山(下)

  “哦?”

  “刘使君为人谦和,有长者之风。

  但他声名不显,当初陶使君将徐州让给他,本也是无奈之举。凭他而今的实力,根本无法震慑徐州豪强,哪怕有麋家之助,也难有大作为。偏刘使君野心甚大,又将吕布引来。看似吕布是一强援,实则是一头吃人猛虎。徐州战乱,只在旦夕,便是刘使君恐怕也自身难保。”

  吕布之患,在徐州并不是一个秘密。

  步骘说出这番话语,其实也是劝说刘闯,不要投奔刘备。

  因为从刘闯刚才的话语中,他听出了一些端倪。

  对于这个豪爽的胖子,步骘也颇有好感,实在不愿意让刘闯陷入这个泥潭。否则的话,步骘又怎可能说出这些话来。

  刘闯何尝不知道,这徐州不是久居之地。

  可他却清楚,刘备虽然无法在徐州立足,但是在将来,确是蜀汉之主,与曹操齐名的奸雄。

  他不知道该如何劝说步骘,难不成告诉步骘,他知道刘备将来会成为汉昭烈帝?

  恐怕连刘备这时候,也不是太清楚未来的发展吧……

  “呵呵,当然了,这也只是我一家之言,胡乱猜测罢了。

  孟彦贤弟也不必太往心里去……天色不早,咱们今天便这样吧。明日一早,我在千金浦等候,到时候再带你们去转一转其他去处,也是别有滋味。我家中还有事情,便与孟彦告辞。”

  刘闯也没有挽留,与步骘道别之后,便返回营地。

  “大熊,那厮似乎颇有本事啊!”

  在回去的路上,裴绍忍不住开口道:“我看他举手投足,言谈举止,与先前那陈群不遑多让。”

  “呵呵,我倒是没有留意这些,只觉得此人见识不俗。

  今日回去早些休息,明日一早还要玩耍……这次出门,收获不小,着实见识了不少事情。”

  裴绍是想要探刘闯的口风,可惜刘闯根本不接招,让他好生难过。

  不过,他对刘闯的态度倒是发生了一些改变,至少不会再把刘闯当作一个不学无术,大手大脚的败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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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天还没亮,刘闯就起身了。

  在小帐中打了一趟龙蛇九变,只是在练到跨步拧身的时候,气息便会随之中断。

  龙蛇九变引导术自有其独特之处,整套引导术,完全是以气息为主。若气息中断,便无法继续修炼下去。刘闯知道,这也是猛虎变和苍熊变的瓶颈所在。想要突破,就要不断强大气息,磨练筋骨,强壮气血。但这个过程,无法一蹴而就,需要慢慢打磨,不停的修炼才成。

  最重要的是,修炼龙蛇九变,不能心急。

  有道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越是着急,就越是进展缓慢。

  刘闯别的没有,可这耐性却是足够。否则的话,前世他也不可能隐忍一年,才下手报仇雪恨。

  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

  前世在闲来无事的时候,最大的乐趣就是阅读佛道经典。

  所以在面临这种平静的时候,刘闯非但不着急,反而任其发展。练不下去就不练,但是心态一定要保持好。否则的话,这功夫越来越危险,弄个不好瓶颈无法突破,还要搭上性命。

  练完龙蛇九变,天已经大亮。

  刘闯出了小帐,把裴绍三人叫上,临出营门的时候,还在伙房里拿了几张热乎乎的肉饼,用布包裹起来。

  “这一大早,子山恐怕也没有吃早食。

  一晌午空着肚子陪我们转悠,若不吃饱了肚子,岂不是麻烦?”

  裴绍连连点头,“大熊这话说的在理。”

  他已经不再纠结于昨日刘闯的大手大脚,更好奇那步骘,还有什么稀奇之处。

  “大熊,昨日步子山那番话,你以为如何?”

  “嗯?”

  “我是说,关于刘使君的那番评论。”

  刘闯想了想,轻声道:“金麟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

  子山所言刘使君而今所面临困境倒是不假,只不过刘使君此人性情坚韧……不是他拿不到徐州,而是徐州不是刘使君化龙之地。风云未起,焉知刘使君日后,没有腾飞之时?”

  裴绍愣了一下,点点头,没有再言语。

  四人再次进城,直奔千金浦。

  远远,就看到步骘站在千金浦,正呆呆发愣。

  刘闯上前道:“子山兄,怎地在此发愣?”

  “啊……”

  步骘回过头,露出赧然之色,“原来孟彦兄弟……呵呵,只是在想一些事情,一时间有些出神,贤弟勿怪。

  对了,今天咱们就在城里走走,我带你们品尝一下淮阴小食。”

  刘闯倒无所谓,他今日来见步骘,说穿了只是想要和步骘进一步结交。

  至于是游山玩水,还是在城中小食,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够和步骘拉近关系,打好基础。

  淮阴城不大,五个人在明媚的阳光里穿大街走小巷,领略着这座有四百年历史的古城风韵。

  虽说汉代秦,已有四百年。

  但这淮阴城里,却依旧保留许多当年楚国风韵。

  步骘滔滔不绝的讲述着淮阴城的历史,便是裴绍三人,也不禁听得入神。

  倒是刘闯,并没有听进去。

  他在暗中观察步骘,不由得暗自感叹:这同样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史书说他性格宽雅深沉,能够折节降志,屈己辱身。刘闯觉得,步骘比那个能忍受胯下之辱的韩信更强悍,因为他时时刻刻能够调整心态,能够明白自己的处境,做出各种适应的举动,这绝对是个人才。

  要不要把他引介给刘备呢?

  不过看步骘的态度,似乎对刘备没什么兴趣。

  就如步骘昨日所说的那样,而今的刘备,还没有安身立命的资本。

  窃据徐州,对刘备而言并非一件好事……刘备真正的崛起,是在他获得皇叔身份之后。可在此之前,刘备虽然有些名气,但却无法真真正正的震慑住那些真正的牛人。仔细想来,刘备初期似乎只有关张和孙乾简雍跟随。到了徐州之后,也只有麋家兄弟,才算是舍家投奔……

  其余时候,则多是吸纳一些黄巾余孽,刘辟龚都之流。

  而他真正崛起,却是在获得皇叔称号,遇到了诸葛亮之后。

  所以,此时的刘备,恐怕真不能吸引步骘。哪怕步骘是个落魄士族,也未必能看得上刘备。

  可惜,真的是可惜了!

  五人在淮阴城走了一个晌午,都有些累了。

  于是,便在一家小食店中歇脚。

  这家小食店,位于淮阴闹市,不远处便是千金浦所在。

  正午时,也是淮阴最为热闹的时候。商铺纷纷开张,过往行人川流不息,呈现出一派繁华景象。

  裴绍要了一坛子淮阴特产的兰英酒,又点了几个小菜,便坐在酒店里一边歇息,一边聊天。

  刘闯做出一副虚心的模样,不断向步骘请教。

  而步骘也接受了刘闯这一份善意……说实话,他不是没想过刘闯这样待他,是另有图谋。可回家后仔细一想,他一介穷书生,刘闯又图他什么?要钱没钱,要权没权,人家至少还能雇佣他做事,可是他呢?若不是刘闯昨日雇佣他,更爽快的把佣金支付,恐怕昨天都不知道该如何回家交代。

  想的多了,却是想的有些多了!

  步骘和刘闯说笑着,目光在不经意间扫过外面的街道。

  突然,他脸上的笑容凝固了,紧跟着呼的一下子长身而起,快步向外面走去。

  “子山,子山兄发生何事?”

  刘闯连忙呼唤,可是步骘却恍若未闻。

  一眨眼的功夫,他就冲到了街上。顺着步骘走的方向看去,刘闯眉头一蹙,紧跟着也站起身来。

  “大熊,发生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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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二章 赠金(上)求推荐票!

  闹市中,围着一群人。

  十几个身着华美衣袍的青年,把一个年约十四五岁的少女围着中间,拉扯推搡,更嘲讽不停。

  少女的衣着非常朴素,衣裙已洗得发白,看得出家境并不算太好。

  乌黑亮丽的长发,梳了个堕马髻,一双弯弯的柳叶眉,明眸皓齿,确是个十足的美人胚子。只是这美人儿此刻脸上带着几分惊恐之色,看上去楚楚可怜。那双漂亮的大眼睛里,闪着泪光,却倔强的忍着,不肯让眼泪流出来。

  “步仁,你想干什么!”

  步骘如同一头愤怒的狮子,冲上去把人推开,站在少女身旁。

  “子山的妻子吗?”

  裴绍颇有兴致,站起来走到酒肆门旁,抄着手饶有兴致的看起了热闹。

  他和步骘并没有太多交集,而且也不想招惹什么麻烦。毕竟这次来淮阴,是受了朱亥的托付。反正刘闯只要不出事,裴绍就不会动手。包括裴炜和常胜在内,和裴绍也是一样想法。

  刘闯也站起来,走到裴绍身旁。

  “那是什么人?”

  他拉住一个酒肆的伙计问道。

  “客官说的,可是步小姐?”

  “步小姐?”

  伙计摇摇头,一脸悲悯之色,“步小姐说来也是可怜,她出生不久,父亲便过世,家中田产更被族人分个干净,还被赶出祖屋,住在城南。老夫人倒是个好强之人,硬是不肯向任何人求助。不但养大了步小姐,还收养了步三公子……只是那步家人,却不肯放过他们三人。”

  “为何?”

  “步小姐的父亲,在城外有一处田产,就在步小姐名下。

  步家的人想要那块田产,可老夫人却始终不肯答应。不过,步家也算是一霸,放出话来,谁敢给老夫人干活,就要谁好看。老夫人她们虽有田产,毕竟孤女寡母,更无人照拂。如此一来,谁敢去她家的田地干活?二十亩良田啊,就那么白白的荒废掉,真让人感觉可惜……”

  这伙计的言语中,带着些同情。

  只是他话未说完,就听身后有人道:“小八,不去干活在这里胡说什么?难不成想要找死吗?”

  回头看,就见酒肆的掌柜一脸惊慌。

  伙计一缩脖子,朝刘闯一笑,忙转身走了。

  看刘闯眉头紧锁,掌柜上前低声道:“客官莫要管闲事……步家虽不比以前,但毕竟是个大家族,不好招惹。那几个人,便是步家五虎,说起来还是子山的堂兄。这五个家伙平日里就横行霸道,仗着家里有些势力,谁也不放在眼里。客官是外乡人,切莫和这些泼皮交恶。”

  泼皮!

  堂堂淮阴侯后人,在这时代怎么说也是官宦子弟。

  可到了掌柜的口中,却变成泼皮……里面固然有掌柜对这些人的厌恶,但同时也透露出了一个信息。步家,真的是没落了!否则的话,掌柜又怎可能如此称呼淮阴侯的后人?想来步家已没什么权势,完全是靠着祖辈余荫生存。若他们但有半点争气,恐怕也不会被称作泼皮。

  泼皮,可是连纨绔都比不得的存在啊!

  裴绍似乎对这种破落户很看不上,嘴一撇,冷笑道:“若淮阴侯知道后人如斯,只怕会从土里钻出来,把这些人……刘闯,你要做什么?”

  他话未说完,却见刘闯突然冲向人群。

  原来,就在裴绍吐槽的时候,步骘那边的局势却突然发生了变化。

  一个看上去颇为魁梧的青年上前一把将步骘打倒在地,而那位步小姐,则好像一只愤怒的小猫一样扑上去,抱住那青年的胳膊,一口便咬上去。青年吃痛,大叫一声,抬手就把少女打倒。

  “你这贱人竟敢咬我,今天若不好好教训你们,便不叫步勇。”

  一干泼皮一拥而上,对步骘便拳打脚踢。

  步骘一介书生,又怎是这些泼皮的对手?可他却没有逃跑,而是护着少女,拼死抵抗。

  在裴绍眼里,这些人不过是小孩子打架,根本不值得他去关注。他和步骘没交情,也就是雇佣关系,何苦强自出头?可是刘闯却不同,一来他深知步骘的才干,二来他实在是看不惯那些泼皮的作为。

  跑出去两步,刘闯突然停下来。

  酒肆门前,有一根旗幡。

  应该是酒肆掌柜为招揽生意而专门设立,三米多的高度,更有碗口粗细。

  刘闯上前,弯腰便抓住了旗杆底部。

  “这厮要作甚?”

  一个伙计满脸疑惑,忍不住开口道:“莫不是想要把那旗杆拔出来吗?不可能的……当初这旗幡立起来的时候,我曾试了一下,入土差不多五尺之深,根本不可能拔出来……啊,这不可能!”

  就在这伙计絮絮叨叨说话的时候,刘闯却发出一声如雷巨吼。

  脚下使了个千斤坠,身体成弓状猛然发力,那入土一米多深的旗杆,竟被他硬生生给拔出来。

  若不是亲眼看见,伙计怎么也无法相信,这世上还有如此神力。

  而掌柜的更是目瞪口呆,喃喃自语道:“这厮,莫不是楚霸王再世吗?”

  裴绍看到这一幕,也暗自吃惊。

  他正犹豫着要不要出手相助,那边刘闯已经举着旗杆冲上一记横扫。

  一个正围殴步骘的泼皮,被旗杆砸中,惨叫一声便飞出去老远。

  泼皮们一怔,忙回身看过来。而这时候,刘闯已经到了近前,冲着步骘大声道:“子山,趴下。”

  步骘本能的拉着少女往下一蹲,就见刘闯猛然举起旗杆,发出一声如雷巨吼,振臂将旗杆投掷出去。那旗杆,足有百十斤的份量,被刘闯凝聚全身气力投掷出去,发出一阵风声。

  呼!

  两个泼皮被旗杆砸中,噗通便倒在地上,哀嚎不止。

  趁着这些个泼皮惊慌失措的刹那,刘闯已经到了跟前。也不见他动手,只身体轻微一抖,顿时产生出一股巨力,把一个泼皮狠狠撞到,便冲到步骘身前,抬脚又踹翻一个正要动手的泼皮。

  “你们是什么人,竟敢在淮阴闹事。”

  步勇大声叫喊,可还没等他听到刘闯的回答,只觉脑后一股风吹来。

  裴绍见刘闯动了手,就知道少不得要有一场麻烦。不过,裴绍毕竟是久经沙场的人,甚至擒贼先擒王的道理。他让裴炜和常胜两人冲过去把步仁制服,而后又冲到了步勇身前,一拳将步勇打翻在地。

  那步仁步勇兄弟虽人多势众,但一开始被刘闯接连干翻五人,早已经是胆战心惊。

  而裴绍三人的出现,更让这些个泼皮知道情况不妙。若只是刘闯一个人还好,可现在又多了三个人,剩下那些个泼皮,又如何敢再生事?也不知道是谁发出一声尖叫,一干泼皮便一声发喊,扭头就跑。

  “你们是什么人,竟敢在淮阴闹事,不怕惹来麻烦吗?”

  步仁被吓得面皮发白,不过仍可以壮着胆子威胁。

  刘闯刚把步骘和少女搀扶起来,听到那步仁的威胁,二话不说转身一拳就打在步仁的脸上。

  他这一拳,何止百斤巨力。

  步仁被打得一声惨叫,鼻梁骨被打断,鲜血顺着鼻腔汩汩流淌,一头便栽倒在地上。

  “刘闯,你怎地这么冲动?”

  裴绍一蹙眉头,露出不快之色。

  刘闯出手实在是太狠了,被他打倒的五个泼皮,倒在地上哭号不停,没有一个人能爬起来。而步仁更惨,直接被刘闯打昏过去,满脸是血,凄惨无比。至于步勇,更没有半点‘勇’气。见刘闯朝他看来,竟吓得尿了裤子,大叫着想要挣脱裴炜二人之手,却被死死按住。

  “些许毛贼,难不成裴老大怕了?”

  刘闯淡然一笑,看了裴绍一眼。

  从朐县一路过来,虽然裴绍没有对他的过去透过半句口风,但刘闯也能感觉到,这家伙绝对是一个心狠手辣,胆大包天的货色。只看他平日里的言辞,就知道这厮根本是无所畏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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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二章 赠金(下)

  “我怕?”

  裴绍的脸顿时涨的通红,瞪着刘闯,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小子太可恶了,我只是好心提醒,却被他这般奚落,实在是气煞人也。

  可不知为何,裴绍心里对刘闯又多了些许好感。这小子倒真是胆大,天晓得那些朐县人为何说他胆小如鼠。这般样子若是胆小如鼠,那天底下还有不怕事的人吗?想到这里,裴绍嘴巴张了张,最终还是没有再开口。看得出来,刘闯这是下定决心,要为步骘兄妹出头了!

  刘闯说完之后,也没有再理睬裴绍。

  “大兄,可还好吗?”

  步骘被打得鼻青脸肿,却没有半点惧色。

  看着步仁步勇两兄弟,他忍不住啐了一口唾沫,“你们实在是太过分了……我与婶婶让着你们,躲着你们,却不是怕你们,实在是不想生事。可你们却这般咄咄逼人,实不为人子。”

  步骘并不是个长于言辞的人,否则也不会在三国演义中,被当做反面角色,被诸葛亮辩驳的哑口无言。不过越是老实人,发起火来就越是凶狠。他冲上去,一脚便踹在了步勇脸上,把步勇踹的满脸是血,呼痛不停。

  亏得少女反应及时,把步骘拉住。

  步骘又狠狠踹了步勇几脚,这才算是松了口气,脸上旋即露出一抹黯然之色。

  他拱手一揖,“家门不幸,却让孟彦看了笑话。”

  刘闯只笑了笑,而后看了步仁和步勇一眼,“子山接下来,有何打算?”

  步骘犹豫一下,回头看了看身边少女,脸上流露出一抹怜惜之色。

  他咬了咬牙,轻声道:“今日若非孟彦出手相助,我便要被他们打死……步家人看样子已不把我们当做族人,是铁了心要谋夺婶婶手中的田契。若继续留在这里,只怕会招惹更多是非。”

  刘闯心里一动,恨不得大声道:来投奔我,来投奔我吧!

  可这也只能是心里的意淫……他现在一无权势,二无金银,便是他自己,也要为五斗米折腰,又如何能收留步骘一家人?估计就算他开口,步骘也不会同意跟他走。倒也不一定是看不起刘闯,更多是害怕给刘闯添麻烦。这一点,刘闯倒是能想的通透,故而到了嘴边的话,又生生咽了回去。

  步骘拉着那少女的柔荑,轻声道:“淮阴,是呆不下去了。

  小鸾,咱们这就回去,劝说婶婶和咱们离开这里,若不然的话,这些人肯定会得寸进尺。”

  “可是,我们去哪里?”

  少女怯生生开口,声音非常好听。

  柔柔的,带着些许淮南口音,好像黄鹂鸟儿鸣唱。

  “徐州,咱们是呆不下去了……依我看,这里早晚会被战乱波及,现在离开倒正是时候。咱们渡江,去曲阿!我在那边有一好友,正好可以投奔,先求个容身之处,再做其他打算。”

  “渡江吗?”

  少女显得有些担忧,“可咱们哪儿来的路费?”

  从淮阴南下,前往曲阿,必须要渡过大江。且不说别的,一家三口的渡江费用,也都不在少数。

  步骘已沦落到给人当牙人的地步,有哪儿来的积蓄?

  只是这时候,步骘不想让步鸾担心,于是咬咬牙,轻声道:“小鸾不用担心,我手里还有些钱,足够咱们前往曲阿。”

  说罢,他再次向刘闯一揖,“孟彦拔刀相助,这份情谊,骘牢记在心。

  他日若有机会路过曲阿,定要与我知道,骘定扫榻相迎,以偿今日恩义……不过,步家虽已没落,比不得当年声势,可毕竟在淮阴也是百年大族。孟彦最好尽快离开,以免受到牵累。

  骘还要回家收拾东西,便不啰嗦,今日与君一别,他日再聚,骘定不忘孟彦之情。”

  说完,步骘拉着少女就要走。

  却听刘闯在身后道:“子山,且慢走。”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刘闯当然清楚,他不可能带着步骘一起走。虽然早有准备,可心里面还是有些失望。不过,也算不得大事!人各有志,留一份情谊在,说不得日后便能够用上。

  他转身朝裴绍看了一眼,犹豫一下后道:“裴老大,身上可有钱帛?”

  裴绍一怔,从腰间解下一个牛皮钱袋来。

  “不太多,这次出门本就匆忙,只带了半金而已……孟彦若用,只管拿去。”

  半金,也就是七千五百钱。

  若按照正常汇率,一斤金是一万钱。

  但在民间,金价时常会有波动。太平时,一斤金可能只有六千钱,但若是在乱世,一斤金便能换来一万五千钱,乃至于更多。加之五铢钱贬值,造成了金价上扬。徐州相对好些,而淮阴地区,也没有遭受过太多战火波及,故而一斤金,也就是在一万二到一万三千钱上下。

  裴绍却是个爽快人,刘闯向他讨要,便二话不说拿出来。

  而刘闯呢?

  更没有和裴绍半句客气话。

  这种草莽汉子的脾气,刘闯多少也有了解。

  你若是与他客气,他便会不高兴,认为你看他不起。所以,没必要和他客气!裴绍既然把这钱拿出来,便已经表明态度。若再要客气,反而会让他心生不满,绝不是刘闯所愿结果。

  刘闯接过钱袋,在手里掂量一下,又解下腰间布袋。

  那布袋里,还有几百钱,是朱亥给他在路上使用……刘闯把两个钱袋子一并塞到步骘手中,吓得步骘连连摆手。

  “孟彦,这怎使得?”

  “大兄你才学出众,绝非池中之物。

  今日便当作是小弟与大兄结一善缘,还望大兄万勿推辞。再说了,此去曲阿路途遥远,若只大兄一人也就罢了,还要带上你那婶婶和这位娘子,路上少不得要有花销。有道是穷家富路,大兄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婶婶和这位小娘子考虑。兜里有些钱帛,总不至于太难堪。”

  步骘的眼睛,红了!

  而一旁少女的明眸中,更是闪烁泪光。

  步骘看了一眼刘闯,而后深吸一口气,接过刘闯递来的钱袋子,揣在怀中,“孟彦,大恩不言谢!骘也不客气,只是将来孟彦若有用到我步骘之处,骘粉身碎骨,也难报答这份情意。”

  “好了,大兄莫再啰嗦,早些走吧。”

  “珍重!”

  步骘的声音有些颤抖,若不是他控制力不差,恐怕早就流下泪水。

  少女则瞪大眼睛,盯着刘闯仔细看了一会儿,又随着步骘向刘闯微微一福,转身匆匆离去。

  “这些人怎么办?”

  刘闯目送步骘兄妹背影消失,怅然若失。

  忽听裴绍开口,刘闯蓦地清醒过来。

  四周,有许多围观者,却一个个躲得很远,噤若寒蝉。步家两兄弟和一干泼皮躺在地上哀号不停,令得刘闯眉头一蹙。

  他突然一声苦笑,轻声道:“裴老大,看起来咱们要有麻烦了!”

  “麻烦?”

  裴绍眼中凶光一闪,“有甚麻烦,把这些腌臜货杀了就是。”

  “杀了倒是简单,可这样一来,恐怕会惹来更大麻烦……”刘闯目光扫过步仁步勇两兄弟,突然上前一人一拳,把两人打昏过去。

  子山,你倒是好算计!

  他心里苦笑一声,已明白了步骘的想法。

  步骘方才带着少女匆匆离去,想来是希望刘闯等人把步家人拖住。怪不得他临走时说出了粉身碎骨也难报答的话语,这心里面怀得就是这么一个心思。罢了,送佛送到西,既然已经脱身不得,也只好硬撑着头皮帮步骘解决这个麻烦。否则的话,步家人追上步骘,会更危险。

  “奴心,速去营中通知麋涉,就说咱们在这边和人冲突,请他帮衬一二。”

  裴炜一怔,向裴绍看去。

  裴绍朝他点点头,裴炜这才转身飞奔离去。

  “你以为,麋涉会帮忙?”

  “不是他帮不帮的问题,而是他麋家脸面的问题!”

  刘闯笑了笑,反而没有了先前的慌乱。当下,他和裴绍常胜两人便守在闹市,以免步仁步勇兄弟去找步骘的麻烦。至于麋涉能不能解决这麻烦?刘闯倒不是特别担心。虽说步家是淮阴侯后裔,在淮阴县城颇有根基。但毕竟已经没落,而且不是一般的没落……麋家商贾出身不假,可麋竺乃徐州别驾,更兼家财逾亿,其势力之大,绝不是一个没落步家可以相比。

  不过,麋涉真会出手相助吗?

  说实话,刘闯心里也没有太大把握……

  他是在赌,赌麋涉会出手相助!

  麋家这时候跑来淮阴易货,相信也不会是普通的货物。

  刘备虽占据徐州,但实力却算不得强横。身为刘备最忠实的拥趸,麋家现在的所有行动,恐怕都是围绕着帮助刘备增强实力为主。所以从某种程度而言,麋家而今就是刘备的代表。

  自己虽麋家前来,相信麋家也不会任由自己被当地豪强所欺凌。

  那一来,刘备的颜面何存?

  刘闯想到这里,也就轻松下来。

  他和裴绍低声交谈,而常胜则站在一旁,保持警戒状态。

  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听到远处传来一阵嘈杂声。

  “是哪个不长眼的家伙,竟然在淮阴生事!”

  脚步声杂乱,人群蓦地向两边分开。紧跟着,就见一个彪形大汉,身披暗红色皮甲,赤帻抹额,手持一口缳首大刀,带着三十多个巡兵便闯进人群。那为首大汉一眼就看到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步仁步勇兄弟,脸色顿时大变。他二话不说,举刀遥指刘闯三人,厉声喝道:“便是你们三个杀才在这里闹事?”

  “闹事不敢,不过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耳!”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那大汉脸色更加难看,恶狠狠道:“想逞英雄,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地方。

  打了我兄弟还敢留下,你们三个倒真是胆大……来人,给我把这三个反贼拿下,若敢抵抗,格杀勿论。”

  大汉身份似乎不一般,开口就把刘闯几人定了罪名。

  刘闯眸光一冷,“阁下何人,怎可如此不问是非缘由?我等不过仗义出手,你又有什么证据,说我三人就是反贼。”

  说着话,他抬手压住了裴绍。

  因为在大汉要动手的一刹那,裴绍和常胜都做出准备搏命的姿态。

  大汉闻听,哈哈大笑,“不长眼的毛贼,连爷爷是谁都不知道,也敢在淮阴闹事?

  嘿,爷爷便是步家五虎之一,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步义大爷便是!至于证据……嘿嘿,真是笑话。你家步义大爷要抓人,还用得什么证据?在这淮阴城里,你家步三爷便是律法。”

  刘闯脸色微微一变,还想开口拖延一下时间,却听得人群外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

  “步家五虎,好大名号。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你步义有何德何能,敢说出这等张狂话语,难道就不怕为你步家惹来灭顶之灾?在这淮阴城里,你步三爷便是律法,可知淮阴也是我大汉治下!”

  “哪个混蛋,在此呱噪?”

  步义勃然大怒,回身向人群外看去。

  十数个跨刀负弓的护卫,簇拥一个年约三旬左右的男子从人群中走出。那男子分开护卫,走上前来,瞄了步义一眼之后,冷笑道:“某家广陵陈登,步三爷所言之混蛋,不知要治某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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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三章 湖海之士(上)

  陈登?

  刘闯的眼睛顿时睁大,向那男子看去。

  这个人,就是陈登?

  在三国演义当中,陈登的戏份不多,出场也没有太多精彩的表现。他是广陵望族陈氏子弟,其父陈珪,乃广陵名士。而陈登本人,也素有声名,二十五岁入仕为东阳长,后拜典农校尉。

  陈登的政治立场非常模糊,甚至很难界定他归属于何方。

  刘备在徐州时,他对刘备颇为赞赏,甚至言生平仅佩服三人,刘备便是其中之一。但后来吕布驱逐刘备,陈登又迅速投靠了曹操,拜广陵太守之职。不过,他又时常协助刘备,对抗吕布,同时又和吕布暗地勾结,谋取更多利益。这样一个人,忠奸难辨,令人无法琢磨……

  不过,刘闯还是很兴奋!

  不管怎样,陈登是当今名士,若能结好此人,倒也是一条捷径。

  只是陈登走出来后,并没有理睬刘闯等人,却目光灼灼,凝视步义等人。

  步义也吓了一跳,当他听闻陈登的名字,顿觉形式不妙。步家在淮阴也许有些声望,但是和广陵陈氏相比,实在是相差太多。以至于陈登自报家门后,步义便有一种莫名的恐惧感。

  陈登年纪,也就是二十七八。

  身材不算太高,体型单薄而瘦弱。

  一袭青色长衫罩在身上,他负手而立,盯着步义道:“小小一介步弓手,也敢妄言代表淮阴,真是好大胆子。若淮阴侯地下有知,定会被你这厮气得吐血。想淮阴侯,当年也算得豪杰,怎就有你这等子弟?不学无术便罢了,还敢横行街市,莫非以为这淮阴便无人能治你们?”

  陈登声音不大,但气势却是咄咄逼人。

  步义被骂的顿时冷汗淋淋,忙躬身道:“先生有所不知,非我张狂,实……”

  “尔还不住口!”

  陈登不等步义说完,眼睛一瞪,声音陡然转厉,“自家做得好事自家明白,连族人都容不得,还要闹到这街市上惹人笑话,你不要脸,我陈登还照拂广陵人的面皮……还不给我滚开。”

  陈登这一发火,步义被吓得面色如土,忙不迭让人抬着步仁步勇兄弟,搀扶一干泼皮狼狈而走。

  刘闯犹豫一下,上前躬身刚要开口,却听陈登冷哼一声,“你这少年,生的好相貌。

  既有一身好武艺,为何不思报效国家,反而在这街市中逞强斗狠?今日若非看你是仗义出手,定要让你好看。以后还需老实本份,莫仗着学了些拳脚武艺,就行事肆无忌惮,早晚惹来杀身之祸。”

  说完,他也不理刘闯,拂袖就走。

  刘闯愣在当地,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别看陈登和他说话时的语气比之与步义等人温和,但那种高高在上的态度,以及暗藏于话语中的不屑之意,让刘闯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孟彦,孟彦!”

  裴绍上前,连声呼唤。

  刘闯总算是反应过来,再看陈登时,却发现陈登一行人的背影,已消失在长街拐角处。

  突然苦笑一声,刘闯心里暗自叹了口气。

  这不是后世,讲什么人人平等的时代……这是东汉末年,世家门阀已初具规模的时代!在这个时代,人分三六九等。似陈登这种望族出身,又岂能真的是为他一介平民出头?他今天之所以站出来,恐怕也是为步家着想……步义那番话传出去,弄个不好便会惹来祸事。他今日站出来训斥步家,便等于把这件事摆平。说一千,道一万,陈登还是为步家的未来着想。

  毕竟,步家也算是淮阴望族!

  湖海之士!

  不知为何,刘闯脑海中突然跳出这么一个词来。

  在后世,这个词被很多人认为是一个褒义词。但刘闯曾在明人所著《幼学琼林》中看过一段相关解释。

  无系累者曰江湖散人,负豪气者曰湖海之士。

  豪者,骄横也……

  若以这个解释来看,湖海之士并非一个褒义词。

  偏偏在《三国志·魏书》中对陈登有这样一段评价:陈元龙湖海之士,豪气不除。

  按照幼学琼林之中的解释,便是陈登这个人,乃骄横之人,而且一辈子不改其骄横,难以亲近。

  如此骄横的人,会讲道理吗?

  刘闯不由得哑然失笑,回头对裴绍道:“裴老大,看起来……我想的实在是太简单了!”

  裴绍一怔,露出不解之色。

  他不明白刘闯为何突然间发愣,更不明白为什么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就在他呐呐不知如何开口时,刘闯展颜一笑,“不管怎样,倒是多亏了陈元龙解围,否则又少不得是一个麻烦。

  走吧,想来子山已经带着家人离开,这里也没咱们什么事了。

  回营休息一下,明日便返回朐县,了结这桩差事。”

  “那步子山他们……”

  “放心吧,陈元龙这一出头,步家五虎短时间内,也不敢再有张狂之举。”

  说罢,刘闯拔脚就走。

  裴绍搔搔头,一脸糊涂之色,和常胜紧跟在刘闯身后向城外走去。

  这世家望族的心里,裴绍想不太明白。

  不过刘闯却看得很清楚,特别是陈登出现之后,所表现出来的那种态度,更让刘闯对这时代,有了深刻认识。

  陈登表面和善,却又暗地里拒人千里之外。

  说穿了,无非声名作祟……包括步骘,便真的看不明白刘闯的心思吗?而今想来,只怕未必!只是刘闯没有那个资格,更没有那个威望。君不见刘玄德落魄时,如丧家之犬般惶惶,可身边却始终跟随一帮谋臣名将。名声,名声!在这年月,名声就是一个人的敲门砖啊!

  刘闯扪心自问,若现在投奔刘备会如何?

  思来结果,却让刘闯心中苦涩……哪怕是有麋家人可以做跳板,那刘备也未必会真正看重他。

  现在投奔刘备,为时尚早。

  刘备而今正风光无限,便投奔过去,也是锦上添花。

  倒不如等吕布驱赶走了刘备之后再去投奔,那就是雪中送炭,想来受到的待遇,也不会一样。

  只是,吕布会何时动手?

  刘闯搔搔头,最终发出一声幽幽叹息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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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淮阴城后,刘闯有些闷闷不乐。

  裴绍和常胜倒是看出刘闯心情不好,但却猜不出其中缘由。

  不过,两人和刘闯原本就没有什么交情。裴绍之所以来,是看在朱亥的情面;而常胜,则是因为裴绍的缘故而来,在此前甚至没有见过刘闯,更不要说交情。所以,只要刘闯平安无事返回朐县,两人的任务就算完成。至于刘闯的心情如何,说实话裴、常二人倒真不在意。

  回营的路上,正遇到麋涉。

  他原本做完了交易,收取了货物,正打算休息一下,明日回转朐县。

  哪知道裴炜却匆匆赶来,告诉麋涉说,刘闯在城里遇到了麻烦。

  麋涉,本不想理睬。

  可刘闯毕竟是二老爷麋芳安排进来,又有三娘子麋缳的关系在里面,麋涉思忖片刻后,还是决定出手相助。

  至于帮到什么程度?

  麋涉没有考虑……正如刘闯所猜测的那样,步家虽说出了个淮阴侯,却已是百年前的事情。百年之前,麋家还是个私盐贩子,而今已成为东海豪强。可步家呢?这百年之中,却没有出现一个杰出人物,早已经没落。哪怕麋家在名望上比不得步家,却也不是步家能够抗衡。

  刘闯是从麋家营地里走出去的人,在某种程度上,代表着麋家。

  麋涉很清楚,如今正是麋家崛起的关键。

  麋竺身为徐州别驾,深得刘使君所重。越是这种时候,麋家就越是要强硬,不能露出半点软弱。

  否则的话,麋竺的脸面便不太好看。

  正是怀着这样一种心思,麋涉赶来为刘闯解围。

  哪知道,在半路上就遇到了刘闯,让麋涉不由得有些吃惊。

  “大熊,你怎地在此?麻烦解决了?”

  刘闯张嘴想要解释,但话到嘴边,却突然改变了主意,笑呵呵道:“已经解决了!”

  麋涉脸色一变,“你不会又杀人了吧。”

  说着话,他还上下打量刘闯三人,心里面顿时紧张起来。

  朐县大牢之中,刘闯以寡敌众,斩杀四名刺客;出狱之后,又在马场下狠手,轰杀了马场管事。

  两次杀人,无不显露出刘闯的心狠手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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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三章 湖海之士(下)

  麋涉是真有些担心了!

  如果只是和步家冲突,问题倒是能够解决。在淮阴和麋家交易的人,本身也是广陵望族,地位比之步家,不晓得要高出多少。到时候只要请得那家人出面,步家绝不敢再穷追不舍。

  可如果杀了人……

  刘闯笑道:“麋管事说笑了,那可是在闹市,好端端我怎会杀人?”

  “那你们……”

  “只是贵人相助罢了,步家那些废物,焉敢再出来闹事?”

  “贵人?”

  麋涉闻听,顿时一愣,“何方贵人?”

  刘闯微微一笑,做出一副高深莫测的姿态,轻声道:“广陵陈元龙。”

  嘶!

  麋涉倒吸一口凉气,惊讶看着刘闯。

  只是刘闯没有再和他解释,只轻轻一点头道:“麋管事,我们转了一天,也累了,先回营歇息。”

  说完,他拔脚就走。

  裴绍也唤上了裴炜和常胜,连忙跟上。

  陈元龙?

  那岂不就是陈登!

  刘闯知道陈登其人,却不清楚陈登在徐州的声望。

  这可是实实在在的一位名人!也许在刘闯看来,陈登更像个有能力的投机主义者。可是在麋涉眼中,陈登和他背后的陈氏家族,便是徐州最大的豪强,哪怕陶谦在世,也不敢招惹。

  陈登此人,机敏高爽,博览载籍,雅有文艺。

  刘备曾说过:若元龙文武胆志,当求之于古耳,造次难得比也。

  也就是说,陈登这个人文武双全,胆略和志向过人。这样一个人物,也只有古人圣贤可以相比,当世之中,没有人能够与他相提并论。

  麋家是东海豪强,可陈登却是徐州望族。

  怪不得刘闯三人能平安无事出来,原来是陈登出面……不对,陈登此人素来骄横,放眼而今徐州,除了刘使君之外,便无人能入他法眼。而且此人眼界很高,非高士不得与他同席。

  这么一个人,为什么会为刘闯出头?

  麋涉越想,就越觉得不正常,心里面便有些紧张起来。

  回去后,要禀报二老爷知晓此事。看起来,刘闯这厮并非如表面上看去那么简单!先是在淮水河畔赋诗,引来陈长文与之相和。而今又有陈登为他出头……嗯,这家伙,定不简单!

  回到营地之后,刘闯自回小帐歇息。

  裴绍和裴炜常胜两人也进了自家的小帐,方一落座,就听常胜道:“裴帅,这个刘闯,不简单!”

  裴绍一怔,抬头问道:“伯林此话怎讲?”

  常胜笑了笑,而后一脸若有所思之状道:“裴帅难道没有看出,那刘闯方才与麋涉说话时,借了陈登的势。”

  “哦?”

  裴绍仔细回忆,而后笑道:“如何借了陈登的势?”

  “那陈元龙是什么人,想来裴帅也听说过。

  此人家世深厚,更兼文韬武略过人。虽则年方二十七岁,确是徐州治下难得的贤才。我听人说,便是那刘玄德对此人,也非常尊重。麋家虽说是东海豪强,可论底蕴,远不如陈氏。

  刘闯方才含糊其辞,说什么陈登为他出头。

  可实际上,陈登真是为他出头吗?呵呵,恐怕在陈登心里,十个刘闯也未必比得上一个步家的废物。偏偏这种情况下,刘闯借了陈登的名头。麋涉比你我更清楚陈登代表的实力,他回去后,也肯定会把这件事告诉麋家之人。我敢肯定,这刘闯回去后,必会得麋家重视。”

  不等裴绍开口,裴炜一声怪叫。

  “这厮,竟如此奸诈?难道不怕麋家人找陈登询问?”

  常胜哈哈大笑,“奴心,你以为陈登,会向麋家人解释吗?”

  陈登是个极其自负的人,更兼负豪气,骄横过人。

  他做事,根本不会顾及别人看法,麋竺如果真的过去询问,十有**也是吃一个闭门羹。

  这,就是世族子弟的骄傲。

  裴绍轻轻点头,露出若有所思之状。

  半晌后,他突然开口道:“伯林,你想说什么?”

  常胜是裴绍的下属,但实际上,又是裴绍身边的智囊。

  这家伙原本是豫州寒门子弟,读过书,识得字,颇有几分见识。

  常胜道:“裴帅,之前亥帅决意报恩,宁可留在那穷乡僻壤,让弟兄们着实心寒。

  汝南都帅和辟帅相邀,说实话我原本赞成前去。可现在看来,似乎也不必急于决定……今曹操迎还汉帝于雒阳,声势正隆。其麾下兵强马壮,绝非都帅和辟帅可以抗衡。原本咱们投奔汝南,是因为走投无路,不甘心。但我觉得,这刘闯颇有意思,不如留下来再观察一下。

  若都帅成事,咱们前去投奔,都帅也会重用。

  若他们成不得事,咱们便过去了,也用处不大……但说心里话,我以为都帅他们难成大事。”

  裴绍,沉默了!

  他闭上眼睛,半晌不语。

  片刻后突然开口道:“伯林的意思是,亥帅之所以留在朐县,是另有打算?”

  常胜点点头,“想当初,咱们随亥帅纵横青州,官军莫不避让。可自从北海之后,先有曹孟德打压,后有徐和谋逆,数万大军而今只剩下咱们这些人。想来亥帅也因此变得谨慎,不愿意轻举妄动。

  既然如此,咱们便等上一等,再看一看局势。

  若亥帅别有谋划,还不如留在这边辅佐亥帅……依我看,是个龚都刘辟,也比不得亥帅之能。”

  裴绍没有开口,只轻轻点头。

  半晌后,他说道:“既然伯林这么说,那咱们就再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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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淮阴步家,没有再出来闹事。

  不过,他们随后赶去步骘家中,却发现步骘带着他的婶婶和小妹,已弃家而走,不知去向。

  到头来,那份地契还是没到手。

  不过对于步家而言,地契没到手就算了,反正步骘一家人已经跑了,那块土地便归于他们所有。如果步骘不知死活,再回来闹事。凭借步家在淮阴的能量,收拾步骘倒也不是难事。

  而刘闯等人的身份,步家随后也打听出来。

  可步家如今已经没落,如何比得上如日中天的麋家强势。加之陈登的警告,倒是让步家不敢轻举妄动,这件事也就这么过去了。至于步家人的真正想法?没有人知道!刘闯更不会在意。

  东汉末年,三国时期,似乎除了一个步骘之外,步家再也没有杰出人物出现。

  而在三国之后,淮阴步氏也随之湮没于历史长河之中,再后来,更没有听说过相关的信息……

  对于这样一个家族,刘闯又岂能放在心上。

  一夜好睡过后,第二天他精神抖擞起床,收拾了一下行李,便牵着珍珠出营,和麋涉等人汇合。

  看得出来,麋涉对他的态度,的确是有不小变化。

  此前,麋涉对刘闯始终有一丝疏离感,甚至在言语中还会带着些许不屑。

  可今天,麋涉虽然依旧没有太过于亲热的举动,但在举止中却不经意的,增添了几分敬畏。

  昨日借力,大功告成!

  刘闯心里暗自得意,不过在表面上,依旧是一派平静之色。

  在收整了营地后,商队便缓缓启程。

  当天渡过淮水,至淮水北岸休整一夜,第二日便踏上回归的道路。

  只是,这回程之路似乎并没有来的时候那么顺利,到第三天的时候,一场大雨倏忽达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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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四章 军械(上)

  轰隆!

  雷鸣电闪。

  人道春雨贵如油,可刘闯现在却觉得,这场恼人的春雨,来得实在不是时候。

  春雷乍响,万物复苏。

  这本是一个极好的兆头,但却给商队平添了许多麻烦。

  大雨倾盆而下,把道路浇的格外泥泞。虽然身披蓑衣,但是在这瓢泼大雨中,根本产生不得用处。

  刘闯啐了一口唾沫,抹去脸上的雨水。

  他催马紧走几步,到裴绍身边大声喊道:“裴老大,你看这雨还要下多久?”

  裴绍此时和刘闯的情况差不多,已经被浇成了落汤鸡的模样。他稳住战马,扯着嗓门回答道:“难说……看这样子,恐怕一时半会儿是停不下来。他娘的,这个时候怎会下这么大的雨水,可是从未遇到过的事情。我估计,这雨要下到天黑,弄不好要下一整夜,真是麻烦。”

  古人有看天象的本事,能从一些气象特征中,推测出天气的变化。

  天亮时,裴绍便提醒过,可能会有大雨。

  不过当时艳阳高照,无论是刘闯还是麋涉,都没有在意,执意催促车队上路。哪知道行至正午,风云变色,一场瓢泼大雨忽至,让刘闯等人措手不及。可问题是,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荒郊野外中也没有避雨之处。明知道在雨天行进艰难,还是咬着牙要坚持着往前走。

  但这道路……

  刘闯暗自咒骂了一句,催马往前走,赶到麋涉身旁。

  “麋管事,看着雨势,怕是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下来……这种大雨中赶路,最是危险,还是找地方歇息一下,避避雨,你看如何?”

  麋涉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儿去。

  这种雨天行路,要比平常付出更多气力,他已经快撑不住了。

  “我已经派人前面探路,看有没有避雨之地。

  咱们再加把劲往前走,只要前面有避雨的地方,便停下来休息……该死的,这场雨实在是太诡异了。往年这个时候,便是下雨也多是小雨,哪似现在这般模样,好像这天要塌了一样。

  难不成,这贼老天是在警示什么吗?”

  东汉时期,谶纬之言非常普及。

  比如雷击房舍,便是上天警示,若军营中军旗折断,就可能是有敌兵偷袭……刘闯心里一怔,突然生出一个奇怪的念头。这场大雨,是不是真有什么含义在其中?莫非,是警示刘备,吕布要造反?

  想到这里,刘闯忍不住笑了。

  若真是这样的话,恐怕刘备也未必能看出端倪。

  算了,这种事情和我无关。既然已经决定是雪中送炭,但愿得吕温侯能够顺利把刘备赶走。

  只有这样,才显得出我的本事!

  正想着心事,忽听前方车马希聿聿一声哀鸣。

  紧跟着,哐当一声,一辆大车便倒在了路上……车上的箱子,也落入泥泞之中。有两个箱子当场碎裂,一捆捆箭矢散落泥水中。

  麋涉脸色一变,忙催马上前,“怎么回事?”

  “大管事,马失前蹄,折了腿,以至于车仗翻倒……”

  有家丁立刻上前回报,麋涉脸色有些难看,连忙指挥家丁,把车上的箱子,还有散落在地上的箭矢收拾妥当。

  虽然他已经是反应迅速,但还是被刘闯看在眼中。

  赤茎白羽箭?

  刘闯心里不由得一咯噔……这车上装的,难道是军械不成?

  赤茎白羽箭是标准的制式箭矢,普通的工坊根本不敢生产,只有官办工坊才会制作。麋涉来淮阴,难道就是为了这些箭矢而来?一捆箭矢是三十支,那这几十辆马车上,至少有近十万支赤茎白羽箭。麋家好端端买这么多箭矢又是为何?这么多的箭矢,足够让人用来造反。

  正思忖间,忽听一阵喝骂声。

  原来一个搬运箱子的家丁,一不留神摔倒在地,肩上的木箱随之碎裂,十口缳首刀顿时映入刘闯的眼帘。

  刘闯突然醒悟过来,这些军械恐怕不是麋家使用,而是为刘玄德准备。

  众所周知,刘备虽得了徐州,可是手中并无太强的实力。其部曲多是临时征召而来,很多人甚至连件趁手的武器都没有。如此状况,如何能守得住徐州?而刘备又不敢大肆收购军械,毕竟这徐州地处四战之地,曹操袁术都虎视眈眈。他必须暗中加强军备,以免刺激敌人。

  在这种情况下,走私军械便是走好的办法。

  而最适合出面负责此事的人,莫过于身为徐州地头蛇的麋家。

  麋家商贾出身,行商两淮,对两淮的情况了然于胸……定是如此,否则麋家收购这许多军械,便无法解释清楚。

  麋涉已下了战马,手持马鞭冲上去,把那家丁一阵抽打。

  家丁在雨水中惨叫求饶,而旁边那些家丁,却一个个神色木然,对这一幕一副视而不见的模样。

  刘闯皱了皱眉,拨马退到了车队后面。

  这种事情,他插手不得……最好的办法就是装作什么也没有看见,否则很可能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孟彦,前方发生了什么事?”

  裴绍催马上前,轻声问道。

  刘闯一笑,“没什么,不过是一辆马车倒了,正在收拾。

  咱们只要呆在这边就好,麋涉方才说了,已经派了探马出去,若有栖身之地,便休整一下,躲避这场大雨。”

  裴绍道:“这样最好!这种天气,实在不适合赶路,倒不如找地方避雨。”

  说完,他又抹了一把脸,嘴里嘀嘀咕咕的咒骂起来。刘闯听得不太真切,加之裴绍用的又是青州方言,所以没有听明白。他骑在马上,手搭凉棚举目眺望,但见天地仿佛被雨水笼罩,一派迷蒙。

  心里面不知为什么,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他下意识握紧铁脊长矛,警惕向四周观察,可是什么也看不清楚。

  大约一刻钟的时间,车队整理完毕。那辆倾倒的马车已经不能再用,车上的物品被搬到了其他车辆上。刘闯纵马从那倾倒的车仗旁边经过,就看到一匹车马倒在泥水中,希聿聿哀鸣不止。它四蹄挣扎,想要站起来,但是却没有成功。

  “这匹马,废了!”

  裴绍轻轻叹了口气,“趾骨碎裂,前腿折断……就算是站起来,也做不得事,到头来还是难逃一刀。”

  耳听车马悲鸣,刘闯这心里,觉得有些沉重。

  他猛然拨转马头,冲过去举矛扎在车马脖子上。

  那匹马立刻停止嘶鸣,鲜血顺着伤口瞬间流淌出来,合着雨水很快染红了地面。

  “杀了也好……似这种情况,不是被野兽吃掉,就是被人宰杀。

  给它一个痛快,倒也算是一种解脱。”常胜来到刘闯跟前,看着那车马仍旧抽搐的身体,黯然道:“今日你给它一个痛快,却不知将来,谁能给你一个痛快……孟彦,我知你仁慈,可这妇人之仁却要不得。若是在疆场上,你这仁慈,弄不好便要丢了性命,以后还需小心谨慎。”

  刘闯扭头,看着常胜。

  半晌后,他轻声问道:“你们,究竟是谁?”

  常胜微微一笑,“自然是朋友……孟彦不必担心,就算我们有心对你不利,朱大哥也绝不会答应。

  倒是你,可想好以后的出路?”

  出路?

  刘闯眼睛不由得眯成了一条缝,向常胜看去。

  不过常胜却没有再说话,而是径自拨转马头,催马朝着车队跑去。

  看着常胜的背影,刘闯的脸上,闪过一抹古怪之色。

  朱亥!

  亥叔,你果然是个有故事的人……

  包括裴绍,还有他在盐水滩的那些手下,恐怕都不简单。只不过,刘闯却想不明白,朱亥也好,裴绍也罢,这些人留在朐县,又是为了什么?难道说,真的只是因为朱亥要报恩吗?

  这个时代,可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刘闯深吸一口气,抹了一把脸。

  既然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那就看看你们究竟是什么来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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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四章 军械(下)

  又行数里地,麋涉派人传来消息。

  探马在前方找到一处废弃的寺院,今晚就在寺院休息避雨。

  这寺院,面积却不是太小,不过残垣断壁,看上去破败不堪。车队进入寺院后,便立刻安顿下来。

  刘闯擦了擦身子,换了一身干爽的衣服,在大雄宝殿中站立。

  这是一座佛寺,却不知道供奉的是哪位佛祖。寺院的格局,以及大雄宝殿里的设计,和后世佛寺颇有些不同之处。

  “这原本是浮屠信徒修建,供奉浮屠所用。”

  麋涉也换了身衣服,一边擦干头发,一边来到刘闯身边,“当初这浮屠寺好不兴盛,可惜筰融造反,陶使君一怒之下,将浮屠信徒斩杀殆尽,沿途浮屠寺,也被下令全部拆毁……筰融逃去江东,却苦了那些个信徒。我至今仍记得,当时陶使君下令斩杀信徒时,徐州血流成河。”

  筰融?

  刘闯愣了一下。

  筰融其人,他没有任何印象。

  不过听麋涉所言,似乎也是个挺厉害的人物。

  看样子,自己对这个时代的了解,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厉害。这也难怪,他对这个时代的了解,多源自于后世的小说,还有一些历史资料。可说实话,不身在局中,又如何能知晓清楚?

  麋涉所说的筰融,还有此前那黄召所言阙天子,刘闯一无所知。

  也许,在大势方面他能够指手画脚,可是在那些细节方面,似乎并没有想像中那么大的优势。

  一个筰融,也使得刘闯心中,多了一分警惕。

  “那些军械……”

  “什么军械?”刘闯打断了麋涉的话,一脸茫然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清楚。

  我只知道,我这次随你前来,只负责车队安全。其他的事情,和我没有一点关系,你说呢?”

  麋涉一怔,旋即笑了。

  他轻声道:“大熊,看起来我们都看错了你。

  没错,你只负责车队安全,其他事情和你无关。你什么都不知道,有时候不知道也是一种福气。”

  刘闯搔搔头,又露出了那一脸憨厚之态。

  麋涉点了点头,陪着刘闯在大殿里又站了一会儿,离开时轻声道:“放心吧,不会有什么事情。

  大老爷已经安排妥当,只要咱们到了曲阳,就会有人接应。

  明天要是天晴了,天黑时就可以抵达曲阳……过了曲阳,也就没事儿了。到时候便可以回家。”

  刘闯好像什么也没有听到,背对着麋涉,看着那佛像发呆,好像那尊残破的佛像身上,蕴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有些事,心里明白就好!若是说破了,反而对大家都没有好处……

  天,黑了!

  雨仍在下,不过在入夜之后,似乎减弱了许多。

  在大雨中赶了半天的路,早已是人困马乏。简单用过晚饭之后,除了负责警戒的人之外,其余人便沉沉睡下。

  麋涉倒在大殿的角落里睡着了,而裴绍三人,则靠着大殿的殿门,发出一阵阵鼾声。

  刘闯靠在佛像神龛,却难以入寐。

  常胜今天一番话,勾起他许多疑问。

  特别是朱亥的身份和来历,更让刘闯感到无法揣测。

  唯一可以肯定的,便是朱亥对他没有恶意。但除此之外,刘闯发现他对朱亥,竟没有任何了解。

  朱亥从何而来?以前是什么来头?

  裴绍三人这一路上虽算不得是俯首帖耳,但看得出,他们非常尽心。

  那么,他们和朱亥,又是什么关系呢?

  裴帅,裴帅……

  刘闯突然想起来,在偶然中听到常胜裴炜对裴绍的称呼。

  帅这个字,可不是随随便便可以使用,而且在刘闯的记忆中,东汉末年,乃至于整个三国时期,似乎也没有‘帅’这个职务。那么,裴炜和常胜两人口中的‘裴帅’,又是什么意思?

  目光在不经意间从裴绍三人身上扫过,突然间,刘闯的目光凝固了。

  他先是盯着裴绍,然后又把目光转移到常胜和裴炜的身上……脑海中,却浮现出另一个人来。

  朱亥!

  朱亥平日里的衣着很朴素,没有任何奢华之处。

  但依稀记得,朱亥有个习惯,那就是喜欢在脖子上系一个黄色头巾。而裴绍的脖子上,也系着一块黄色头巾,还有裴炜和常胜,脖子上同样系着黄色头巾。黄色头巾,黄色头巾……这难道是他们的一种标志?虽然刘闯不太清楚东汉年间各方势力的衣着打扮,但他却知道,在这个时代,以黄色头巾为标志的,只有一个势力!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太平道,黄巾军。

  太平道起事,黄巾抹额。

  所谓黄巾抹额,就是用黄色头巾包裹脑袋……

  这是黄巾军独有的标志,哪怕是大贤良师张角死后,黄巾军的余孽,也都保持这样一个习惯。

  刘闯呼的坐起来,凝视裴绍三人。

  朱亥是黄巾军!

  这答案呼之欲出,令刘闯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

  因为在他的印象里,黄巾军更多是以流寇土匪示人……不管张角三兄弟最初的本意如何,黄巾军动摇了大汉基业,更造成了诸侯林立,战火不止。可以说,三国的导火索,便是黄巾起义。

  “孟彦,你怎么了?”

  就在刘闯感到震惊的时候,裴绍突然睁开了眼睛。

  他迷迷糊糊看着刘闯,旋即打了个哈欠道:“这大半夜的,眼睛瞪那么大作甚?

  快点睡吧,等雨停了咱们还要赶路……别想太多了,过几天就可以回朐县,也就大功告成。”

  说完,裴绍闭上眼睛,翻了个身,不一会儿便传来鼾声。

  刘闯缓缓躺下,心里突然一晒:不管亥叔是不是黄巾余孽,至少他对我不坏,多有照顾,我又何必杞人忧天?

  就算朱亥是黄巾军,那也是自己人。

  所以,想那么多有什么用?

  想到这里,刘闯松了一口气,念头顿时变得通达起来。

  雨渐渐变小了,寺庙外一片寂静。

  刘闯睡得迷迷糊糊,却被一阵莫名的惊悸惊醒。

  他猛然睁开眼,呼的坐起来,却看到裴绍三人居然已经醒来。三个人的脸色,显得有些凝重。刘闯正要开口,却见裴绍把手指放在唇边,轻轻嘘了一声,示意刘闯不要开口说话。

  片刻后,裴绍站起身来,顺手抄起大枪。

  而裴炜和常胜也紧跟着起身,各自拿起兵器……

  刘闯也站起来,快步走过去,轻声道:“裴老大,怎么了?”

  “听!”

  听什么……外面很安静,只有在寺院空地上的牲口,不是发出一两声鸣响,除此之外,鸦雀无声。

  “很安静啊。”

  “太静了!”

  裴绍看了刘闯一眼,迈步走出大殿。

  刘闯和裴炜常胜也连忙跟着出来,就看寺院山门处,本应该有家丁警戒。可不知是什么原因,却不见人影。

  想来刚才雨太大,那家丁躲到屋檐下休息了。

  “什么声音?”

  裴绍扭头朝裴炜问道。

  “风声?”

  裴炜侧耳聆听,有些不太确定的回答。

  “可能是树叶的声响吧。”常胜也显得不太确定。

  沙沙,沙沙……

  这个时候,刘闯也听到了一些声响。他心里一紧,顺手便抄起靠在门旁的铁脊长矛,纵身跳到院内。

  也许,是裴绍大惊小怪?

  刘闯迈步朝山门走去,可就在他刚踏上山门台阶的一刹那,一道黑影从山门外噌的窜出来,紧跟着一股金风,扑面而来。

  “孟彦,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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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五章 痛快!(上)

  刘闯不禁一惊!

  不过,他并未慌张,当黑影出现的一刹那,身体已本能做出反应。

  两腿弯曲,身体随之向前倾,后背成一道流线弓形,一脚迈出的刹那,手中铁脊长矛随之向前一探,口中爆发出一声沉雷般的巨吼。

  “哈!”

  长枪贴着刘闯的头皮擦过,铁脊长矛也闪电般刺出。

  噗的一声轻响,刘闯可以清楚的感受到,铁脊长矛刺入对方身体的感受。伴随着一声凄厉惨叫,刘闯脚下一个滑步,单臂用力,竟把对方生生挑起,而后狠狠砸在地上,顿时声息全无。

  说时迟,那时快。

  若用最简单的文字描写,也要十数字才能说个清楚。

  但实际上,从黑影出现,到刘闯把对方击杀,不过两息的功夫。

  刘闯把对手击杀后,裴绍的警告声才传入耳中。不过,刘闯已是全神贯注,整个人如同一头噬人的猛虎,立于山门之外。

  “敌袭!”

  刘闯大吼一声,整个寺庙顿时陷入混乱。

  与此同时,从黑暗中冲出十余道黑影,扑向刘闯。

  更有数十道黑影翻墙跳进了寺院,朝着院中的麋家家丁便冲了过去。

  麋家家丁大都睡得很熟,这突如其来的袭击,令他们顿时慌乱不已,仓促应战。一边是偷袭,一边又是毫无防范。只一眨眼功夫,就听到一连串凄凉的惨叫声响起,十几个麋家家丁倒在血泊之中。

  刘闯舞矛应战,虽然对方人数众多,却丝毫不惧。

  “稳住!”

  他大声吼道:“不要慌,结阵迎敌。”

  铁脊蛇矛在他手中,犹如一杆招魂幡。

  只见他身形灵动,面对十几个敌人的攻击腾挪躲闪,每次铁矛刺出,必然会斩杀一人,死死将山门守住。

  裴绍三人,也跳进了战团。

  三人组成了一个简单的三角战阵,将十余名贼人拦住。

  可是,贼人的数量实在太多。刘闯虽然守住山门,还是不断有人翻墙而入,冲进战场中厮杀。

  一时间,浮屠寺庙中喊杀声不断。

  麋涉这时候也清醒过来,从大殿中冲出后,看到眼前一幕也有些慌乱。

  他是麋芳看好的人,却毕竟是头一次遇到这种状况。一般而言,麋家的货物在徐州境内无人赶来招惹,所以一直以来,麋涉也顺风顺水,没有遇到过什么状况。而今是他第一次遭遇这样的事情,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是好。

  眼见贼人翻墙而入,人数越来越多,麋涉脑袋里一片空白。

  “麋涉,点火!”

  常胜一刀劈翻一个贼人,见麋涉呆愣在那里,忙大声叫喊。

  “啊?”

  麋涉一怔,但迅速反应过来。

  院子里黑漆漆一片,也看不清楚敌我,自然让人感到慌张。麋涉扭头,看不远处有一堆篝火点燃,便健步上前,从篝火中抄起一根火把,纵身跳入院中,来到一个草棚前,把火把扔在草棚里。

  那草棚废弃多年,但里面还是有许多干草。

  火把落在干草之上,顿时燃烧起来,不一会儿的功夫,就见寺院中浓烟滚滚,火光闪闪,把寺院里的情况照映清楚。

  几十个山贼打扮的人,正疯狂扑杀麋家家丁。

  麋家僮客虽着手抵抗,可由于不明敌情,不免有些慌乱。

  火光一起,僮客们的心顿时稳定下来。麋家招收僮客,也有一些规矩。没本事的人,根本做不得僮客。眼见敌人暴露踪迹,僮客们便有了主张。虽是仓促应战,但三五一群,迅速组织起了抵抗,与山贼缠斗在一处。

  裴绍三人已斩杀近十人,身边横七竖八倒着尸体。

  草棚被点燃之后,裴绍三人也是精神一阵。只要能分清楚敌我,这三个人便没有太多畏惧。

  “伯林,帮助孟彦,奴心随我退敌。”

  裴绍大吼一声,手中长枪一振,便将一个贼人刺倒在地。

  “裴帅,多小心。”

  常胜见情况明朗,也就不再紧张,提刀向山门冲去。

  只是,当他冲到山门外时,却吓了一跳。眼前的景象,即便常胜是个有故事的人,也不禁感到毛骨悚然。

  草棚的火光忽明忽暗,但是把山门外的景象却照映清楚。

  山门外,倒着十余具尸体。

  看他们的伤口,全都是一击毙命,毫无拖泥带水的嫌疑……

  近二十个山贼把刘闯困在中间,正疯狂围攻。而刘闯就好像一个跳动的精灵,在刀光剑影中腾挪闪躲。他身体始终保持着前倾的姿势,脚下更灵活多变。错步、滑步,后退,挺进……刘闯弓着身子,一手铁脊蛇矛,一手持一口缳首刀,在人群中不断闪动。铁脊蛇矛吞吐寒芒,每一次探出,必然会刺杀一个山贼。那动作,如行云流水般连贯,就好像跳舞一样。

  山贼人数虽多,却奈何不得刘闯。

  反而贼刘闯的击杀之下,不断有人倒在血泊之中。

  这厮,怎地恁悍勇?

  常胜愣了一下,立刻提刀杀入人群。

  “孟彦,我来助你。”

  刘闯此时已杀红了眼,更记不太清楚,刺杀了多少人。

  听到常胜的叫喊声,他连忙向后一个退步,不等山贼反应过来,猛然有一个跨步,蛇矛呼的探出,带着一股罡风,狠狠刺入一个山贼的胸膛。手臂一振,蛇矛退出……就在山贼慌乱之际,刘闯已退到了常胜身边,把手中缳首刀往常胜手里一递,背靠着常胜,发出一声咆哮。

  “杀!”

  蛇矛凶狠贯入一个山贼头目打扮的贼人胸口,刘闯双手一合阴阳把,蛇矛一振,便把那贼人甩飞出去。

  “里面情况如何?”

  “裴帅正带人抵抗,不会有事。”

  刘闯点头,那张敦厚的脸上,没有丝毫波动,嘴角只微微一翘,而后大吼一声,又杀向山贼。

  交手之初,麋家商队的确损失不小。

  不过,幸亏刘闯裴绍等人反应及时,刘闯一个人便堵住了山门,使得贼人只能翻墙而入,极大程度的减少了寺院中的压力。而裴绍则是沉稳干练,麋涉点燃草棚之后,便迅速辨明局势,率领僮客进行反击。所以,在经过最初的慌乱之后,山贼人数虽众,竟占不得便宜。

  刘闯有接连刺杀数人之后,山贼的攻势随之放缓。

  伴随远处一声呼哨响起,山贼齐声呐喊,停止了攻击……

  刘闯追了十几步,便迅速退回山门。他和常胜躲在山门后向外张望,之间在百米之外,山贼们也点亮了火把,黑压压一眼看去,至少有二三百人之多。常胜的脸色,随之变得难看。

  “伤亡如何?”

  麋涉和裴绍裴炜也来到山门旁,看到外面的情况,不由得眉头紧蹙。

  听刘闯询问,麋涉轻声道:“死伤不少……这次出来,除了民夫之外,一共有百三十护卫……方才仓促迎战,护卫死伤过半,民夫也损失近半……他娘的,这些山贼没长眼吗?连麋家商队也敢拦截,真是不知死活。”

  刘闯侧脸看了麋涉一眼:麋家?

  他心里冷笑一声:看起来,麋家的自我感觉似乎不错……不过对于这些山贼而言,也就是一只肥羊而已。

  但这些话,他没办法说出口。

  心里犹豫一下,问道:“这里距离曲阳,有多远?”

  “大概二十里左右。”

  “把寺庙少了吧。”常胜突然开口。

  麋涉一怔,“把寺庙烧了?”

  “二十里,这种天气,想来这浮屠寺起火,曲阳方面也能有所觉察。

  贼人势大,单凭咱们这些人,恐怕难以抵挡。把寺院烧了,说不定会让那些贼人感到惊慌。”(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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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五章 痛快(下)

  刘闯闻听,眼睛不由得一眯,忍不住打量了常胜一眼。

  这家伙,好像有些本事。

  看他方才杀敌的手段,也是个练过武的人。不过,最让刘闯看重的,还是常胜的这份急智。

  浮屠寺虽然破败,可真要烧起来的话,火势也不会太小。

  这种天气,只要曲阳方面有人值守,一定能够觉察到浮屠寺的异状。麋涉此前说过,这批军械要送到曲阳。也就是说,曲阳方面有人正等着这批军械……发现火光,说不定会赶来救援。

  而火烧浮屠寺,还能够刺激一下外面的山贼。

  山贼嘛,肯定是见不得光。

  一旦事情闹大,定然会变得慌乱,自己这些人只要守住山门,就可以抵挡住对方的攻势……

  想明白这其中缘由,刘闯也不禁暗自点头。

  麋涉在经过片刻迷茫之后,便弄明白了常胜的意思,连忙指挥民夫往大殿里搬运引火之物,准备纵火焚烧寺院。

  就在这时,寺庙外面的山贼又有了动静。

  两匹健马从队伍中跃马而出,马上两个山贼头目,手持铜矟,遥指寺庙,厉声喝道:“休走了一个麋家人,孩儿们,随我杀进去……太子有令,取刘闯项上人头者,赏十金,奉中郎将。”

  山贼齐声呐喊,列队再次向浮屠寺发动冲锋。

  而山门后,刘闯脸色却一变,心里感到万分奇怪。

  这些个山贼,竟然知道我的名字?

  太子!

  难道说,这些人是……

  不过,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山贼蜂拥而上,眼看着就要冲到山门外。

  常胜取来一张弓,在山门后弯弓搭箭,接连射杀三人。可是这麋家商队中,善使弓箭的人实在太少,常胜的射术不弱,但面对着蜂拥而至的山贼,也不免感到力不从心。

  刘闯和裴绍,则眉头紧蹙。

  敌众我寡,虽然还有几十个麋家护卫,但明显已经被山贼夺取了斗志,一个个面色惨白,左顾右盼。

  “杀出去吧。”

  刘闯忍不住道:“若是被他们冲进来,只怕是难以抵挡。”

  裴绍一把拉住刘闯,“孟彦,看到那两个骑马的贼人没有?”

  刘闯道:“自然看到了。”

  “一会儿咱们两个杀出去,把那两个骑马的贼人杀了,这些个山贼人数虽多,但却成不得气候。”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刘闯立刻明白了裴绍的用意,连忙把麋涉找来,在他耳边低语两句。

  随即,刘闯裴绍跑到马厩旁边,牵出战马。

  从大战之初,珍珠就显得有些躁动,不停的打着响鼻。

  当刘闯把它拉出来,跨坐它背上之后,珍珠兴奋的摇头摆尾,跃跃欲试。

  裴绍忍不住赞道:“果然是好马……这等好马,平时极为温顺,可上了疆场,却是悍勇至极。

  孟彦,不若咱们比一比,看谁能先得手。”

  刘闯嘿嘿一笑,一提缰绳,顺手便从马背后的兜囊中,取下那口开山大斧。

  “裴老大,输得人请酒,不过这一回,你可输定了。”

  不等裴绍说话,刘闯已纵马跃出。

  说实话,刘闯的骑术并不算太好……此前在朐县练了十几天,而后这路上得裴绍指点,的确是进步不少。但要说上阵杀敌,还略显不足。不过刘闯所练龙蛇九变中,有野马变的招数。

  那野马变,就是模仿马匹的动作而创,刘闯凭借龙蛇九变,倒是能勉强在马上厮杀。

  不成,必须要尽快把马镫和马鞍弄出来,否则的话,实在是太过费力。

  刘闯纵马奔行,心里面暗自有了计较。

  山贼已经冲到了山门口,眼看着就要短兵相接。刘闯和裴绍两人这时候突然从寺庙里杀出来,令山贼顿时一阵慌乱。

  “挡我者死!”

  刘闯大吼一声,一手挽着缰绳,两腿夹住马腹,身体如同和珍珠融为一体,一手舞动开山斧,便冲进敌阵。珍珠一入战场,顿时变得凶悍无比。只见它如风一般冲出来,两个山贼上前想要阻拦,却被它仰蹄踹翻在地。刘闯在马上舞动大斧,呼的一声闷响,便将一个山贼劈成两半。

  脏器,顿时洒落一地。

  鲜血四溅,令得山贼们一阵惊慌。

  刘闯一马当先,裴绍紧随其后。

  两人冲进敌阵之后,刀斧翻飞,瞬间便杀出一条血路来。

  而督战的两个山贼头目见此情况,也是心里一惊。两人相视一眼,忙纵马迎上来,想要把刘闯裴绍拦住。

  “刘闯大好人头在此,谁敢斩之?”

  刘闯大吼一声,两个头目顿时一怔。

  “你就是刘闯?”

  一个山贼头目开口询问,哪知刘闯如风一般便到了跟前,手中大斧高高举起,一式五丁开山,呼的便劈落下来。

  那头目连忙举枪相迎,就听铛一声响。

  大斧劈在枪杆上,熟铜做成的枪杆,竟然被大斧一下子劈断,那马上的头目躲闪不及,被刘闯一斧便劈成两半。鲜血混着脑浆,溅在刘闯的脸上,令刘闯竟生出一种莫名的兴奋情绪……

  与此同时,裴绍也来到另一个头目跟前。

  “小小毛贼,也敢在这里张狂,吃你家裴老子一枪。”

  手中大枪一颤,便恶狠狠扎向对方。

  那山贼头目先是见同伴被刘闯斩杀,如今又见裴绍气势汹汹来到跟前,已经慌了手脚。

  眼见大枪扎来,这头目竟然忘记了闪躲,大声喊道:“饶命……”

  可战场上,谁又会在意他的言语。裴绍也是从千军万马中杀出来的一条好汉,对待敌人的时候,更是毫不留情。大枪狠狠贯入那头目胸口,而后就见他一合阴阳把,便把那头目挑飞出去。

  “裴帅,你可是输了!”

  刘闯拨马盘旋,冲着裴绍哈哈大笑。

  裴帅……

  裴绍敏锐觉察到了刘闯对他的称呼,已发生了变化,脸色顿时一变。

  “你……”

  不等裴绍开口,就听得刘闯笑道:“我不管你是什么来历,但你既然是亥叔的人,就是我的朋友。

  放心吧,我不会问你是什么人。

  我只知道,你是伊芦盐水滩的裴老大。”

  说完,他大吼一声:“尔等头领已被我斩杀,尔等毛贼还不束手就擒,更待何时?”

  他不理裴绍是什么表情,纵马朝那些山贼冲去。

  看着刘闯的背影,裴绍突然嘿嘿一笑,“倒是个有趣的小子,不枉费管帅付出那么多心血栽培。”

  +++++++++++++++++++++++++++++++++++++++++++++++++++++++

  两个山贼头目被杀,令山贼顿时慌乱起来。

  这时代的军队也好,山贼也罢,大都是些乌合之众而已。主将若在,尚能一战;若主将被杀,便顿时溃败。

  所谓将是兵之胆,帅为军之魂。

  当山贼们的魂胆不在,哪怕只是裴绍刘闯两人,也足以把他们杀得落花流水。

  山门内,裴炜常胜见山贼开始混乱,就知道刘闯和裴绍成功了。两人顿时大喜,常胜提刀冲出山门,大声喊道:“贼将已死,随我杀敌。”

  而裴炜更拧枪冲进敌阵,追着那些山贼一顿狠杀。

  寺庙中,突然腾起滚滚浓烟,火光冲天。

  麋涉已点燃了寺庙大殿,令那些个护卫也不由得精神大振。

  他们也知道,火光一起,一定会有援兵赶来……而此刻贼人溃败,正是杀敌建功的好机会,怎可能轻易放过?

  几十个人如同猛虎一样,追着那二百多山贼一阵狠杀。

  刘闯和裴绍则没有参与其中,只要杀退了那些贼人,这任务也就算完成了。

  两人纵马冲进寺庙,就见那大殿熊熊燃烧,把半边苍穹照亮。

  刘闯长出一口气,翻身下马,一屁股坐在地上。

  虽然不是第一次杀人,可是似今天这种冲阵,还是头一遭。

  冲阵的时候,什么也不想,更没有畏惧。可是当战事结束之后,刘闯却感觉四肢无力,整个人如同虚脱一般。

  三国,这就是三国!

  也幸亏这只是一群山贼而已,若是正规军,方才他和裴绍冲阵,少不得要面临敌方箭雨……

  那才是真正的凶险。

  如今想起来,刘闯不禁有些后怕。

  但在后怕的同时,内心里又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兴奋。

  怪不得古人常说:大丈夫当提三尺青锋,建不世功业……这种胜利后的喜悦,果然是后世难以品尝。

  两个字:痛快!

  刘闯想到这里,忍不住一阵畅快淋漓的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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