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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士子风流 【作者:上山打老虎额】(完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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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九十章:炮打紫禁城

  一见圣旨递来,所有的大臣纷纷涌上来,徐谦将圣旨展来看,许多人也仲长了脖子,许多人压根就不去看圣旨的内容,而是直接去瞅那印玺的章记。

  在场的人可不是好糊弄的,看圣旨,其他都是假的,印玺的真假才最是重要,当有人看到那朱砂红印时,忍不住道:“果然是圣旨,千真万确,绝不是伪诏。”

  凑的比较近的几个人纷纷颌首点头,显然他们也看出来了,这绝对是真的。

  后世有一句话,叫所谓小资产阶级的软弱性,放在大明朝,则应该叫大臣们的软弱性。

  这些家伙本质上来说,就是时局的维护者,同时,他们又有不满,他们因为不能掌握中枢,所以经常对朝廷的政策不满,对皇帝不满,对权臣和奸臣更加不满,这种不满的情绪,往往都出现在他们的嘴里,于是乎,骂朝廷最多的往往都是这些大臣,什么社会黑暗,什么奸贼误国,什么社稷八成要完蛋了,什么国有妖人,必然祸及天下。

  他们什么话都敢说,而且分析起来还是头头是道,人人都有自己的道理。

  就比如大明朝的**,十有**都是致仕的大臣偷偷摸摸写得一样,这些家伙,最擅长的就是指桑骂槐,用各种阴毒和隐晦的话去抨击时弊。

  但是,假若你认为这些家伙是那种口里说要诛奸贼,要把某某内阁大臣拉下马,别看他们一副要和你拼命的架势,其实这些人最大的职责就是忽悠别人去拼命罢了,自己拼命?这是另外一回事。

  固然许多人都知道,这圣旨可能是张天师这些乱党伪造,并非皇帝的本意,可是圣旨就是圣旨,大家有了理由·一个个道:“陛下既然无恙,我等便是师出无名,还是按旨意行事吧。”又有人道:“散了,散了·一切等明日再见分晓。”

  “徐部堂,你看,陛下无恙,为何不罢兵?”

  “是啊,是啊,圣旨已下,若是再围住午门·那便不是救驾,是谋反了,还请徐部堂三思·不可误了自己。”

  徐谦眯着眼,将这圣旨撕烂,冷笑道:“这是乱命,并非陛下本意。”

  赵高跳出来质问:“大人如何就晓得这是乱鸣,就不是陛下本意?”

  徐谦冷冷笑道:“因为旨意既非司礼监秉笔书写,也非内阁杨公字迹,更非陛下亲书,只不过印玺是真,其他都是假·若不是宫中生变,怎么可能他人代拟圣旨?”

  有人火了:“徐大人,你这是胡搅蛮缠·吴某不奉陪了,你要谋反,自管去吧。”

  正说着·有个校尉飞快跑来,道:“大人······大人,有人从城墙上抛下一份圣旨。”

  还有圣旨……

  所有人下巴都掉下来。

  徐谦正色道:“拿来我看。”

  又是一份圣旨落入徐谦手里,徐谦展开,便见上头写道:“朕受奸贼所惑,生死只在一发之间,社稷危如累卵…···”

  所有人面面相觑·因为在这圣旨之下,也有一个大印·同样是皇帝之宝。

  徐谦扬起圣旨,大叫道:“看到了吗?看到了吗?陛下生死只在一发之间,社稷危如累卵,我等食君之禄,还等什么?”

  赵高傻眼了,其他人傻眼了,一时不知该如何反驳。

  徐谦怒斥道:“奸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今日竟敢祸乱宫闱,徐某人,和他们势不两立,谁敢拦我,杀无赦,城楼上的人听着,本官身负勤王诏书,你们速速开门,如若不然,则视为反贼,本官定诛杀你们九族!”

  赵高这些人乖乖退到一边去了,两份圣旨,而且两份都是真的,谁也说不清这两份圣旨哪一个是天子本意,不过徐谦现在拿了圣旨,胆气更壮,那就让他去玩吧,大家看热阄就是。

  其实大家心里隐隐在想,反正这午门便如一道深渊,姓徐的过不起,大家跟在后头摇旗呐喊,混着吧。

  混日子,是大多数人的心态,所谓能过且过,至少事情还没有到大家日子混不下去的时候,何必要像姓徐的打了鸡血呢。

  城楼上的人大叫:“徐谦,我等敬你为尚书,对你百般客气,现在你得了圣旨,还敢造次,可见你另有所图,莫非要造反吗?休要贼喊捉贼,再敢造次,我们便要放箭了。”

  现在双方各执一词,谁都不会让步。

  徐谦也没有再和城楼上的人多说什么,径直找来了几个武官,下达了命令:“攻城!”

  武官们略显几分不安,不过却还是一起抱手:“遵命!”

  传令兵立即骑马在各部之间穿梭,大吼:“大人有令,半个时辰之内攻破午门,挡,杀无赦……”

  军号响起,无数队官军开始做好战斗准备,靴子塔塔的震得地面仿佛都颤动起来,两翼的官军俱都拔出佩刀,中军一列列摆起了队伍,乌压压朝城门下压过去。

  城楼上亦是争锋相对,有武官大喝:“搭弓!上前一步者,杀!”

  无数的人头从女墙的缝隙中钻出来,无数柄长弓探出城墙,一排排锋利的箭锋闪烁幽幽锋芒。

  那些跟着徐谦来打酱油的大臣们早就退的远远的,有人吓得脸色苍白。

  这种阵仗,在他们的笔头里倒是有不少,其中不少文采出众者,更是能将两军对阵的文章写得绘声绘色,可是说和写是一回事,眼见为实是另一回事,大家很担心擦枪走火,一不小心,说不准就要酿成大祸。

  “不能打啊,一旦打了,无论是不是谋反,咱们都完了。”

  “是啊,哪里有官军攻宫城的道理,有理也讲不清了。”

  却也有不少胆大之人,轻蔑一笑,摇头晃脑的道:“诸公勿忧,想来这是虚张声势,无非就是看看,谁先被吓倒而已,这种事本官见得多了,本官在宣府督军之时,也经常见这样的场景,两营官兵闹了口角,双方剑拔弩张,可是放心,大家都有分寸的,谁都不会轻举妄动,这是虚架子,闹着玩的。况且徐部堂……”

  轰隆隆······一声巨响,打断了此公的话头。

  然后,有人都吓趴在了地上,一个个双手抱头,有人则是呆若木鸡,一点反应都没有,耳朵里隆隆作响,什么都听不到了。

  大家定睛去看,午门的城楼上一团火焰炸开,无数人血肉横飞,城墙这亦是炸开了一个口子,石头乱飞。

  卧槽……

  此时所有大臣的心里,足足有一万头草泥马奔过。

  姓徐的你是个畜生啊。

  这是大家第二个反应,只是有人是口里骂出来,有人是在心里骂出来。

  无论在场的人是王党还是旧党,是真心实意想要救驾,还是那些打酱油的官油子,现在所有人的立场,居然出奇的一致了。

  畜生啊畜生,这家伙居然还真如此大胆,简直就是疯了。

  其实一开始,谁也没有料到徐谦有这么一出,大家原本以为,徐谦围住午门,不过是做个样子,至多也就是起一些冲突,大家跟着救驾,本质上就是打酱油,是给宫内的乱党一些压力,逼迫对方妥协,让陛下召见大家,摆平事态。

  于是他们一个个走马灯似得上前打话,义正言辞的告诉对方,我们不见到天子,是不会走的,你们倘若不让我们进去,我们是不会罢休的。

  阵前打话,讲的就是气势,很多人其实一不小心,说了一些很有王八之气的话。

  可是······徐谦居然开炮了,开炮啊,开炮是什么概念,这是什么地方?这是午门,是大明朝何等尊贵的地方,姓徐的开炮了。

  大家泪流满面,姓徐的坑啊,大家跟着他,酱油没得打了。

  新军的炮队这边,陆炳亲自督阵开了第一炮,这一炮政治意义实在太大,其实大家都不想,可是既然‘圣旨,在手,大家相信的只有陛下垂危,危在旦夕,又有徐谦下令勤王救驾,不计任何后果杀入宫中。这些久已服从闻名的校尉和新军,自然也不会客气。

  第一炮用的并非是攻击城墙的实弹,而是内填火药的开花弹,攻城效果不明显,可是杀伤力却是极大,火舌过后,城墙上叫骂不绝,惨叫声连绵不决,甚至许多血肉横飞的肢体直接自城墙上飞入护城河里。

  陆炳手按着刀柄,心已经跳到了嗓子眼里,不过第一炮开着还有障碍,这第二炮,显然就没什么压力了,他大呼一声:“放炮,自由散射,一炷香时间。”

  三十余门火炮一字排开,并不客气,引信一个个引燃,随即所有人捂住耳朵,炮管通红,无数火舌喷出。

  轰隆隆……轰隆隆……

  午门城楼接二连三炸开,地动山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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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九十一章:鱼死网破

  炮击彻底的葬送了所有人的幻想。

  三寸不烂之舌,笔锋如尖刀,阴谋阳谋,种种这些平日里大家所擅长的东西,在大炮响彻之后,一切都变得如此不值钱。

  是的,这就是规则,而显然,所有人都曾忘记了这个规则,仿佛武力奠定一切的基础根本就荡然无存,天下的兴亡,仿佛都掌握在了那些手握春秋笔的衮衮诸公们手里,大炮告诉他们,这一切都是幻觉,幻觉的意思就是,你们的花样已经行不通了。

  事实上,所有人无论站在什么立场,都曾抱着幻想,救驾的大臣希望自己大口一张,紫禁城中的禁军受到忠义的感染,立即倒戈相向。守城的禁军,亦是觉得对方不敢胡闹,只要自己态度坚决,谁也不敢造次。

  当幻想破灭,无数人欲哭无泪。

  城楼下的大臣们还好一些,因为他们虽然想哭,可是至少,炮口的方向对准的并非是他们,他们是幸运的,他们还有心里骂翻天的空闲,他们还可以愤怒,还可以鄙视,还可以怒发冲冠,可以后悔不迭,可以哭笑不得,因为他们毕竟只是旁观者,他们看到硝烟袅袅升腾,这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气息,看到火舌喷吐,看到血肉横飞,看到这世上最惨绝人寰的屠杀。

  而城楼上的禁军不只是希望破灭,连他们的血肉之躯,也都已危在旦夕,一枚枚开花弹在城墙上炸开,无数的石子、铁定乱飞,无数人发出绝望的呼救。无数人从城墙上栽下来,无数人哭爹叫娘。

  可是炮火无情。新军更加残酷,他们没有受到任何影响。没有听到惨呼,更仿佛没有看到眼前的血肉之躯被撕成碎片,在命令停止之前,他们机械似得不断给炮管浇水,不断的装填火药,不断的射击。

  徐谦眯着眼,显露出了冷酷的一面,他伫立不动,抿唇冷笑。

  一些大臣已经涌上来。这个道:“大人,不能啊。”“大人,此举已经形同谋反了,有什么话,不能好好的说?”“大人快快下令罢兵……”

  有人更是想冲向炮队,大呼道:“先打死了老夫……”

  徐谦眸光一瞥,道:“冲击炮队者,杀无赦!”

  十分简短的命令,却立即有皇家校尉握着短火铳冲上去。直接将这大臣打成了马蜂窝。

  所有人惊呆了,疯了,疯了,眼前这个。真是疯了。

  他们全都住了口,曾经不可一世的他们,突然发觉。他们连蚂蚁都不如,一下子。从高上云端的老爷,沦为了什么都不是累赘。

  他们显然感受到了徐谦对他们的蔑视。可是他们居然都住了口,谁也不敢造次,若是以往,他们早就骂开了,可是现在,所有人都大气不敢出。

  徐谦厉声道:“本官说了,陛下垂危,本官深受皇恩,奉旨救驾,谁敢阻拦本官,杀无赦,我没有兴致再说第二遍和第三遍!”

  午门的城墙已经炸出了一个缺口。

  两翼的新军在武官们的率领下,纷纷拔出了长刀。

  齐成眯着眼睛,亲临阵列之前,冷冷一笑:“杀进去,顽抗者,杀!”

  又有人补充:“入宫之后,不得造次,更不可轻易进入深宫闱院之地,一切都听从命令行事,敢滋事者,杀!”

  说罢,齐成率先听到向前,直接跃入了鲜血染红的护城河里,无数人毫不犹豫一猛子扎进去,泅水向前。

  城上的禁卫已经次序大乱,这些平时高贵的禁卫,在炮火覆盖之下终究还是不堪一击。

  此时提督太监已经赶来,上千禁卫集结在宫里,这提督太监乃是张天师的心腹,知道一旦让对方杀入了皇城,就一切都完了,因此嘶声揭底的道:“有人谋反,他们善用火器,不可和他们硬拼,全部下城楼,和他们近战,再坚持……坚持一下,城中的京营自然会来救援,这些反贼,猖獗不了多久,陛下又口谕,诛徐谦,拿下徐谦,无论死活,赏金千斤,敕国公,世袭罔替。”

  此时退下城楼的禁军已经越来越多,乌压压的一大片,见火炮够不着,大家也都定下心来。

  有人鼓气道:“他们擅长火器,近战必定不如我等,快,召集各门禁卫,在此与他们死战。”

  禁军们士气这才挽回了不少,对他们来说,也确实有一份骄傲,毕竟乃是禁卫,都是从军中挑选的精锐之士,此时被打得灰头土脸,又有人鼓气,再加上他们对新军的成见也是不少,新军在他们眼里,不过是一群暴发户而已,一群暴发户,凭什么和禁卫相比,新军擅长火器,那么,就让他们见识见识什么叫做近战。

  无数的新军,此时一个个**的从缺口处涌进来。

  “杀!”

  禁卫们毫不犹豫,向新军发起冲刺。

  两军鏖战一起,很快,禁军便溃退。

  他们悲剧的发现,新军火器玩得转,白刃战实力更是不俗,不但勇不可挡,没命向前,而且气力也是极大,甚至有的新军,一刀能知己贯穿禁卫的胸口,这样的力道,只怕换了禁卫,绝大多数都不能做到,更重要的是,他们短兵交接起来,极有章法,绝不会擅自拖队,每个人上前冲杀,都会保证自己的两翼有自己的伙伴,而后队的新军官兵,也会十分默契和和前队进行更替,以保证所有在交战之中的人能保持最佳的战斗状态。

  禁军溃败,四散奔逃。

  和新军相比,他们似乎很不够看。

  一队新军的拥簇下,徐谦已经进宫,举目看着这一片狼藉的场景,他眯着眼,冷冷一笑,道:“集结起来。”

  乌压压的军马迅速集结,并不急于追击。

  而在这时,有人道:“内阁大臣杨廷和,已带一队人马入后宫救驾去了。”

  徐谦皱眉,道:“不急,先去慈宁宫。”

  选择慈宁宫,徐谦是有考量的,张天师能控制住皇帝,若是现在直接杀过去,难保他不会狗急跳墙,在这种情况之下,还是先去慈宁宫,无论如何,先得到了太后的支持再说。

  “所有新军,全部在这里待命,不得进入宫闱重地,遴选校尉千名,随本官进去!”

  …………………………………………………………………………………………………………………………………………………………………………………………………………

  炮声一响,嘉靖的脸色一下子红润起来。

  傻子都知道,徐谦动手了。

  嘉靖绝不傻,他很快就清楚了张天师的嘴脸,但是他此刻不能翻脸,他心里清楚,张天师绝不会对自己动手,因为张天师还有一套程序要走完,比如等到自己垂危,表示已经无计可施,然后在司礼监里,找出一个心腹出来,再请内阁的翰林或者学士来,草拟遗诏。

  遗诏才是关键,只有拿到了遗诏,张天师才能多一道护身符,可是到底谁参与了张天师的谋反,嘉靖所知并不多,而张天师,显然也不可能透露,这是他的底牌,不到最后时刻,他绝不会轻易吐露出来。

  嘉靖既然明白了对方的居心,当然不会勃然大怒,他只能继续‘被骗’,表现出对张天师依旧信任有加的样子。

  可是他这种骄傲的人,又怎么能忍受这样的痛苦,他绝不允许自己被人像傻子一眼,随意的忽悠,更不必说,甚至还要搭上自己的性命。

  自己还能活多久,嘉靖已经不知道了,既然不知道,那么唯一的法子就是极力挣扎下去,并且报仇雪恨,他恨不得吃了张天师的肉,扒了张天师的皮,只是他明白,自己已经无能为力,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徐谦身上。

  徐谦带兵入京的消息,为了嘉靖极大的希望。

  可是他也明白,就算带兵入京,这紫禁城的禁卫就算还忠于自己,但是职责所在,也绝不会让徐谦带着军马进来,徐谦拦在外头,敢造次吗?

  将心比心,嘉靖就不敢造次,因为谁都明白,一旦造次,就和谋反没什么区别了,不管打着的是什么旗号,这都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嘉靖在骄傲和自责中度过,每一分每一秒,时间过得很慢,可是他无能为力,只能在这里空耗。

  炮声一响,嘉靖眼中放光,徐谦……攻城了。

  徐谦竟然不负自己的期望,直接用火炮攻城,假若只是寻常的攻城,最多就是做做样子,可是一旦动了炮,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徐谦打算鱼死网破。

  “好气魄!”此时对徐谦,嘉靖满心的佩服,心中的期待重新燃起,他巴不得徐谦现在就带兵赶到这里,将这些乱党,统统杀个干净。

  炮声响起之后,张天师依旧第一时间离开了这里,显然,他要了解情况,同时也要做好应对之策。

  空荡荡的寝殿里,嘉靖呼了口气,心情更加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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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九十二章:臣万死

  慈宁宫。

  张王两宫太后此时已经聚在了宝相楼。

  炮声响起之后,宫中立即混乱,毕竟紫禁城安宁了百余年,除了燕王朱棣的靖难之役外,便是京师保卫战,也未曾遇到这等紧张的情况,紫禁城,居然遭受炮击,而且据说还有无数的‘叛军’涌进来,禁卫已经溃败,几乎组织不起任何有力的反击,慌乱之中,两宫移驾于此,却是束手无策。

  黄锦,黄锦那奴婢在哪里?张太后倒是晓得分寸,黄锦好歹是秉笔太监,这种事,唯有问了他,才能知道原委。

  有太监摇头,道:去了大高玄殿觐见了陛下,此后再也没有出来。

  张太后道:眼下最重要的是陛下的安危,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发生叛乱,到底是哪些人谋逆都说不清,谋反之人到底有什么意图更是不知,眼下……还是移驾大高玄殿吧。

  那回答的太监吞吞吐吐的道:娘娘,只怕大高玄殿,也去不得?

  张太后问:这是为何?

  这太监道:大高玄殿已经封锁,任何人不得出入。

  王太后怒道:什么叫做任何人不得出入,这个姓张的,到底治好了陛下没有?

  这……奴婢不知!

  王太后一个耳光下去,打的这太监七荤八素,王太后冷声道:拟一封懿旨,让御医去大高玄殿,命宫中的禁卫,拿下张天师,本宫也要移驾,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不见陛下。终究难安,江山,终究还是他的。就是病死了,这个干系。他也要担起来。还有,立即抱朱载基来。

  王太后已经感觉不对劲了,那张天师口称嘉靖所谓的病只是正常现象,并非是什么所谓的病,只需要歇养几日便可无恙,可是这些话,起先王太后是颇为相信。因为王太后受兴献王和嘉靖的感染,对黄老之术也很感兴趣,对于那些活神仙之类的人,也是礼敬有加、言听计从。可是现在,她越来越起疑了。

  襁褓中的朱载基被人抱了来,朱载基的母亲只是个嫔妃,是嘉靖的长子,出生不过一个多月。身体孱弱,几次都是险象环生,他虽是长子,却只是庶皇长子,所以出生之后。并没有册封皇太子。

  而现在,王太后看着病怏怏的朱载基,双眉紧蹙起来,不由道:神佛保佑,保佑你的父皇无恙吧,否则……我们这些孤儿寡母,真真没法活了。

  朱载基的身体状况很差,随时可能夭折,而嘉靖到现在,就这么一个儿子,王太后的担忧是极有道理的,天子生死未卜,外头又有叛军,假若嘉靖一旦出了事,就算叛军并非是来篡夺大明的江山,靠这个朱载基,怎么能维护宫中的地位。

  最后的结果,就极有可能和张太后一样。

  张太后也感受到了这种气氛,她看看朱载基,道:妹妹,本宫说句不该说的话,这个孩子……

  王太后幽幽叹了口气,道:摆驾,大高玄殿。

  只是这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有太监连滚带爬的过来,道:叛军来了……来了……

  又有人来道:娘娘,叛军在宫外止步,户部尚书拜于宫前,请求觐见。

  第一个消息,让张王二太后吓得不轻,可是听了后头一个消息,她们才定下心来,王太后道:原来是徐谦,他胆子不小。

  张太后却是道:无论如何,他总算还知道规矩,不敢带兵进来,妹妹,还是立即见了他吧,且看他怎么说?

  宣!王太后冷着脸道。

  …………………………………………………………………………………………………………………………………………………………

  姓徐的进慈宁宫了,他孑身一人,不必怕他,可以直接调几个心腹护卫,拿住他。

  慈宁宫里,一个太监正与几个禁卫商议。

  这几个禁卫一个个踟蹰,不肯吭声。

  这太监冷笑连连道:怕个什么,只要事成了,你们将来便是功臣,张天师会少了你们的好处吗?现在他这是自己作死,送上门来,先拿住他再说。

  ………………………………………………………………………………

  徐谦进入了慈宁宫,之所以不带大批禁卫,而只是让大家将慈宁宫围住,为的自然是放下两宫太后的疑虑,毕竟一旦带了兵进去,意义就不同了。

  当然,这么做又极大的风险,徐谦心中了然,可是不得不这么做。他腰间配着钦赐宝剑,身后则是陆炳和王蛛二人,能进这慈宁宫的,也只有陆炳这个曾经的兴王禁卫,天子的伴读,还有那王太后的亲侄,带了别人就是谋反,带了这两个人,意义又是不同。

  王蛛、陆炳俱都按刀尾随,警惕的看着任何接触到的人,紧张到了极点。

  而在前方,人影憧憧,却是数十个人影出现,这些人不怀好意,在一个太监的引领下,迎面而来。

  且慢!太监尖声道:杂家有娘娘口谕。

  徐谦驻足,身后的王蛛和陆炳二人已经拔出了佩刀。

  对面的禁卫一看,倒也不客气,纷纷拔刀。

  徐谦淡淡的道:娘娘已有口谕,命本官入宫觐见,你是什么东西,也敢伪造口谕阻拦本官?

  他说话的时候,气势十足,而事实上,他也确实有气势十足的本钱,今夜杀的人已经太多,虽然徐谦的双手并未染血,可是这一股子凌厉的杀气,却是锋芒毕露。

  太监阴冷冷的道:徐谦,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带人入宫谋反,左右,拿下他。

  十几个禁卫已分成扇形围上来。

  徐谦暴喝一声:来试试看,想和外头那些乱党一样,尸首无存的就上来。想株连九族,全家都跟着你们陪葬的,就上来试试,想死的就来!

  这一句话,颇有威慑,禁卫们竟有些怕了。

  人的心理就是如此,今夜的情形,比的就是谁的胆子更大,谁的气势更足,在这谁都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对还是错的情况下,其实无论是持任何立场的人,心里都在挣扎和动摇,谁都对未来产生了莫名的恐惧,鹿死谁手,又或者谁会成为反贼予以清除,让每一个人心底深处,都无比的脆弱。

  现在双方都诬对方是乱党,而对持的双方,某种意义来说都将对方视做了乱党,可是,许多事心里自知,至少这些护卫,有些动摇了。

  徐谦淡淡道:慈宁宫外,本官有三千精卒,本官在这里损伤了一根毫毛,这些人就会冲进来,将你们剁为肉酱,杀光你们全家。

  太监竭斯底里的道:不必怕,他不过是吓唬我们。

  砰……一声短铳的巨响传出来,王蛛直接将这太监打成了筛子。

  这时代的短铳,虽然经过几次改良,可是依旧,射程极短,依旧还是笨重,不过近距离射击,威力依旧不小,这太监前胸乌黑一片,散发出一股焦臭,随即便仰面倒下。

  徐谦大喝:滚!

  禁卫们最后一点胆量失去,鸟兽作散。

  ……………………………………………………………………………………………………………………………………………………………………

  微臣徐谦,见过娘娘。

  慈宁宫里,徐谦拜倒在地。

  张太后和王太后二人态度复杂,身旁的侍女抱着皇长孙,皇长孙似乎受了惊吓,滔滔大哭。

  徐谦,你要做什么?王太后先是看了徐谦身后的陆炳和往蛛一眼,一颗心总算定了下来。

  不管怎么说,陆炳你可以怀疑他的忠心,可是王蛛乃是自己的亲侄,断无可能跟着徐谦谋反,那么……想来,必定是另有情由,徐谦带着王蛛来,想必并非不是要动武,而是想要解释什么。

  只要是解释,那就不怕。

  不过王太后是何等聪明之人,虽然心中了然,却还是厉声喝问,显出太后威仪。

  徐谦忙道:微臣无状,让两位娘娘受惊,臣万死。

  张太后笑吟吟的打圆场道:不必请罪,徐爱卿乃是聪明人,现在带兵入宫,欲意何为?还是先讲清楚罢,在这里的,都算是自家人,讲清楚了也就无事了。

  一个红脸,一个白脸,在危机面前,两个太后倒是颇有默契。

  徐谦道:微臣今夜,接到内阁学士杨廷和消息,具言宫中生变,有逆贼张天师人等,挟持陛下,图谋不轨,微臣心急如焚,不敢怠慢,又听说新军和皇家学堂校尉早被人调出京师,于是觉得不对,情急之下,只好从权处置,微臣万死,还请恕罪。

  张太后眯着眼,淡淡的道:是内阁学士杨廷和的消息吗?

  徐谦道:传送消息之人,还在微臣府上,微臣绝不敢欺瞒。

  这时候,非但没有松一口气,王太后的脸色却更加凝重起来。

  假若,当真是如此,那么岂不是意味着,事情到了最坏的地步,天子还在那张天师的手里。

  现在徐谦言之凿凿,又搬出了杨廷和,杨廷和这个人王太后虽然未必相信,可是他和徐谦的关系她却是深知,不到危急关头,两个人怎么可能联手,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杨廷和已经得到了确实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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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九十二章:臣万死

  慈宁宫。

  张王两宫太后此时已经聚在了宝相楼。

  炮声响起之后,宫中立即混乱,毕竟紫禁城安宁了百余年,除了燕王朱棣的靖难之役外,便是京师保卫战,也未曾遇到这等紧张的情况,紫禁城,居然遭受炮击,而且据说还有无数的‘叛军’涌进来,禁卫已经溃败,几乎组织不起任何有力的反击,慌乱之中,两宫移驾于此,却是束手无策。

  黄锦,黄锦那奴婢在哪里?张太后倒是晓得分寸,黄锦好歹是秉笔太监,这种事,唯有问了他,才能知道原委。

  有太监摇头,道:去了大高玄殿觐见了陛下,此后再也没有出来。

  张太后道:眼下最重要的是陛下的安危,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发生叛乱,到底是哪些人谋逆都说不清,谋反之人到底有什么意图更是不知,眼下……还是移驾大高玄殿吧。

  那回答的太监吞吞吐吐的道:娘娘,只怕大高玄殿,也去不得?

  张太后问:这是为何?

  这太监道:大高玄殿已经封锁,任何人不得出入。

  王太后怒道:什么叫做任何人不得出入,这个姓张的,到底治好了陛下没有?

  这……奴婢不知!

  王太后一个耳光下去,打的这太监七荤八素,王太后冷声道:拟一封懿旨,让御医去大高玄殿,命宫中的禁卫,拿下张天师,本宫也要移驾,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不见陛下。终究难安,江山,终究还是他的。就是病死了,这个干系。他也要担起来。还有,立即抱朱载基来。

  王太后已经感觉不对劲了,那张天师口称嘉靖所谓的病只是正常现象,并非是什么所谓的病,只需要歇养几日便可无恙,可是这些话,起先王太后是颇为相信。因为王太后受兴献王和嘉靖的感染,对黄老之术也很感兴趣,对于那些活神仙之类的人,也是礼敬有加、言听计从。可是现在,她越来越起疑了。

  襁褓中的朱载基被人抱了来,朱载基的母亲只是个嫔妃,是嘉靖的长子,出生不过一个多月。身体孱弱,几次都是险象环生,他虽是长子,却只是庶皇长子,所以出生之后。并没有册封皇太子。

  而现在,王太后看着病怏怏的朱载基,双眉紧蹙起来,不由道:神佛保佑,保佑你的父皇无恙吧,否则……我们这些孤儿寡母,真真没法活了。

  朱载基的身体状况很差,随时可能夭折,而嘉靖到现在,就这么一个儿子,王太后的担忧是极有道理的,天子生死未卜,外头又有叛军,假若嘉靖一旦出了事,就算叛军并非是来篡夺大明的江山,靠这个朱载基,怎么能维护宫中的地位。

  最后的结果,就极有可能和张太后一样。

  张太后也感受到了这种气氛,她看看朱载基,道:妹妹,本宫说句不该说的话,这个孩子……

  王太后幽幽叹了口气,道:摆驾,大高玄殿。

  只是这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有太监连滚带爬的过来,道:叛军来了……来了……

  又有人来道:娘娘,叛军在宫外止步,户部尚书拜于宫前,请求觐见。

  第一个消息,让张王二太后吓得不轻,可是听了后头一个消息,她们才定下心来,王太后道:原来是徐谦,他胆子不小。

  张太后却是道:无论如何,他总算还知道规矩,不敢带兵进来,妹妹,还是立即见了他吧,且看他怎么说?

  宣!王太后冷着脸道。

  …………………………………………………………………………………………………………………………………………………………

  姓徐的进慈宁宫了,他孑身一人,不必怕他,可以直接调几个心腹护卫,拿住他。

  慈宁宫里,一个太监正与几个禁卫商议。

  这几个禁卫一个个踟蹰,不肯吭声。

  这太监冷笑连连道:怕个什么,只要事成了,你们将来便是功臣,张天师会少了你们的好处吗?现在他这是自己作死,送上门来,先拿住他再说。

  ………………………………………………………………………………

  徐谦进入了慈宁宫,之所以不带大批禁卫,而只是让大家将慈宁宫围住,为的自然是放下两宫太后的疑虑,毕竟一旦带了兵进去,意义就不同了。

  当然,这么做又极大的风险,徐谦心中了然,可是不得不这么做。他腰间配着钦赐宝剑,身后则是陆炳和王蛛二人,能进这慈宁宫的,也只有陆炳这个曾经的兴王禁卫,天子的伴读,还有那王太后的亲侄,带了别人就是谋反,带了这两个人,意义又是不同。

  王蛛、陆炳俱都按刀尾随,警惕的看着任何接触到的人,紧张到了极点。

  而在前方,人影憧憧,却是数十个人影出现,这些人不怀好意,在一个太监的引领下,迎面而来。

  且慢!太监尖声道:杂家有娘娘口谕。

  徐谦驻足,身后的王蛛和陆炳二人已经拔出了佩刀。

  对面的禁卫一看,倒也不客气,纷纷拔刀。

  徐谦淡淡的道:娘娘已有口谕,命本官入宫觐见,你是什么东西,也敢伪造口谕阻拦本官?

  他说话的时候,气势十足,而事实上,他也确实有气势十足的本钱,今夜杀的人已经太多,虽然徐谦的双手并未染血,可是这一股子凌厉的杀气,却是锋芒毕露。

  太监阴冷冷的道:徐谦,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带人入宫谋反,左右,拿下他。

  十几个禁卫已分成扇形围上来。

  徐谦暴喝一声:来试试看,想和外头那些乱党一样,尸首无存的就上来。想株连九族,全家都跟着你们陪葬的,就上来试试,想死的就来!

  这一句话,颇有威慑,禁卫们竟有些怕了。

  人的心理就是如此,今夜的情形,比的就是谁的胆子更大,谁的气势更足,在这谁都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对还是错的情况下,其实无论是持任何立场的人,心里都在挣扎和动摇,谁都对未来产生了莫名的恐惧,鹿死谁手,又或者谁会成为反贼予以清除,让每一个人心底深处,都无比的脆弱。

  现在双方都诬对方是乱党,而对持的双方,某种意义来说都将对方视做了乱党,可是,许多事心里自知,至少这些护卫,有些动摇了。

  徐谦淡淡道:慈宁宫外,本官有三千精卒,本官在这里损伤了一根毫毛,这些人就会冲进来,将你们剁为肉酱,杀光你们全家。

  太监竭斯底里的道:不必怕,他不过是吓唬我们。

  砰……一声短铳的巨响传出来,王蛛直接将这太监打成了筛子。

  这时代的短铳,虽然经过几次改良,可是依旧,射程极短,依旧还是笨重,不过近距离射击,威力依旧不小,这太监前胸乌黑一片,散发出一股焦臭,随即便仰面倒下。

  徐谦大喝:滚!

  禁卫们最后一点胆量失去,鸟兽作散。

  ……………………………………………………………………………………………………………………………………………………………………

  微臣徐谦,见过娘娘。

  慈宁宫里,徐谦拜倒在地。

  张太后和王太后二人态度复杂,身旁的侍女抱着皇长孙,皇长孙似乎受了惊吓,滔滔大哭。

  徐谦,你要做什么?王太后先是看了徐谦身后的陆炳和往蛛一眼,一颗心总算定了下来。

  不管怎么说,陆炳你可以怀疑他的忠心,可是王蛛乃是自己的亲侄,断无可能跟着徐谦谋反,那么……想来,必定是另有情由,徐谦带着王蛛来,想必并非不是要动武,而是想要解释什么。

  只要是解释,那就不怕。

  不过王太后是何等聪明之人,虽然心中了然,却还是厉声喝问,显出太后威仪。

  徐谦忙道:微臣无状,让两位娘娘受惊,臣万死。

  张太后笑吟吟的打圆场道:不必请罪,徐爱卿乃是聪明人,现在带兵入宫,欲意何为?还是先讲清楚罢,在这里的,都算是自家人,讲清楚了也就无事了。

  一个红脸,一个白脸,在危机面前,两个太后倒是颇有默契。

  徐谦道:微臣今夜,接到内阁学士杨廷和消息,具言宫中生变,有逆贼张天师人等,挟持陛下,图谋不轨,微臣心急如焚,不敢怠慢,又听说新军和皇家学堂校尉早被人调出京师,于是觉得不对,情急之下,只好从权处置,微臣万死,还请恕罪。

  张太后眯着眼,淡淡的道:是内阁学士杨廷和的消息吗?

  徐谦道:传送消息之人,还在微臣府上,微臣绝不敢欺瞒。

  这时候,非但没有松一口气,王太后的脸色却更加凝重起来。

  假若,当真是如此,那么岂不是意味着,事情到了最坏的地步,天子还在那张天师的手里。

  现在徐谦言之凿凿,又搬出了杨廷和,杨廷和这个人王太后虽然未必相信,可是他和徐谦的关系她却是深知,不到危急关头,两个人怎么可能联手,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杨廷和已经得到了确实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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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九十三章万马奔腾

  王太后立即失态了。

  得知天子可能被叛贼挟持,而且情况危机,她立即软弱下来,垂泪道:“哀家不曾想到事情竟这般波折,只是皇帝被贼所趁,如之奈何?”

  徐谦拜道:“微臣愿效死命。”

  王太后道:“你细细说来。”

  徐谦道:“臣请调兵直入大高玄殿,诛杀贼人。”

  王太后却是摇头,道:“不可,陛下被他们挟持,稍有不慎,就为时晚矣。”

  别人王太后可以不管,可是皇帝他非挂念着不可,皇帝在张天师手里,一旦有差错,对她来说,决计是晴天霹雳,所以无论如何,对她来说,唯有救回嘉靖,其他的一切都可以牺牲。

  徐谦道:“那么太后以为如何?”

  王太后叹息道:“哀家正是无计可施,才求问于你。”

  徐谦叹息道:“陛下被挟,微臣肝肠寸断,只是既要保证陛下安全,又要诛贼,只怕不易,除非……与这张天师谈判。”

  “谈判?”王太后蹙眉:“可行吗?”

  徐谦苦笑:“这就不知了。”

  这个时候,他哪里敢把话说满,肯定是模棱两可,毕竟任何决策都会有风险,无论是强攻还是谈判,都没有十全的把握。

  王太后深吸一口气,看向张太后一眼,张太后倒是觉得可行,朝她颌首点头,王太后便道:“如何谈判?”

  徐谦正色道:“调兵围了大高玄殿,拉来火炮,先轰开宫门。但是决计不能伤及寝殿方向……”

  王太后忍不住道:“若是伤了又当如何?”

  在这一点上,徐谦倒是并不妥协。道:“太后,要迫那张天师谈判。让他知道已经无路可走,唯有交出陛下才有一线生机,那么,就要断绝他所有的后路。”

  王太后动容,徐谦说的不是没有道理,这个决心她下不了,可是徐谦既然已经心意已决,她也只好点头:“那么,陛下便一切托付给徐爱卿了。徐爱卿,你好好把握分寸。”

  徐谦道:“请太后脀旨。”

  王太后倒也爽快,亲自手书了一份脀旨,加了大印,郑重其事的道:“若救回天子,哀家衔草相报。”

  衔草相报四字实在太重,徐谦接了脀旨,道:“微臣遵旨。”

  从慈宁宫里出来,当徐谦扬出了脀旨。官兵们顿时一阵欢呼。

  徐谦召集了武官,正色道:“从现在开始,全面接管宫中卫戍,调一队军马去大高玄殿。把炮队也带上。”

  新军们开始涌入后宫诸殿,太监们得了旨意,事先将嫔妃们暂时看守起来。门外贴了封条,其他的禁卫。系数解除了武装,统统收押。而此时,大批的文武官员此刻也都被请入宫中。

  直到这时候,大家算是明白,在这拂晓之时,事情终于有了个结果。

  徐部堂已经稳住了大局,而接下来,就是如何收尾的问题了。

  赵高等人混杂在人群之中,此时许多人都兴致勃勃,得知徐谦得到了两宫太后的全力支持,他们自然再没有任何的疑虑,两宫太后既然支持,那么至少事情就有了个定性,昨夜发生的事,不是谋反,而是救驾。有了这个,大家总算解脱了,说不准还能捞到一个救驾之功。

  当然,徐谦炮击午门,这事儿极有可能最后秋后算账,不过这也和他们无关,毕竟天子就算秋后算账,那也断无可能一窝端,终究还是只惩首恶其余不论的把戏,毕竟人家忌惮的是徐谦,冤有头债有主嘛。

  大家的心情格外的好,又受邀到大高玄殿这里来,那就更加爽朗了,现在已经进入了最后一个环节,而这个环节才是真正的救驾,只要在这里站一站,到时候功劳簿上,肯定是有你的份,大家不是傻子,当然兴致盎然。

  “哎……方才实在捏了一把汗啊,不过幸好……”

  “赵大人,据闻逆贼挟了天子,就在这大高玄殿,徐部堂的意思,是要和他们谈判,不过这种事,却不是校尉和新军这些粗人能做的事,徐部堂请咱们来的目的,怕是想要共商大计了。”

  有人牛气哄哄的道:“这是自然,一群匹夫,让他们刀头舔血可以,可以其他的事,他们能做的好?徐部堂这是有自知之明,待会儿大家一定要群策群力,无论如何,也要让陛下安然无恙。”

  其实许多人脸上,都一副死了爹的样子,毕竟天子被人挟持了,你要是这时候欢天喜地,一不小心被人弹劾一下,死都不晓得怎么死的。不过这如丧考妣只是写在脸上,在心里和嘴皮子上,他们渀佛一下子又恢复了骄傲,昨天被打击的荡然无存的自尊心重新拾起,拍拍上头的灰尘,发觉还能用,自然没有嫌弃的必要。

  爽啊,终于轮到他们出场了,而且还是后顾无忧的出场,扬眉吐气,正好让那些匹夫见识见识,什么叫做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

  众人已经聚到了大高玄殿之外,这里已是里三层外三层的被新军和皇家校尉围住,宫门紧闭,里头一点动静都没有。倒是徐谦不远处的亭下,另一边,杨廷和也是来了,负手伫立,正在和几个先到的大臣低语着什么。

  大家聚在一起,站着不动了,现在等着徐谦来求他们,谈判这种高端的活儿,一般人玩不转,智商低一点你只能被谈判,其中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地方,说了别人也不明白。

  “来了……来了……”

  见徐谦和杨廷和不约而同往这边走来,许多人心里那个美啊,可是脸上还得端着架子,得透着一股死了爹的矜持,于是各自的表情依旧是哀鸿一片,只是一双双眼神,却很是复杂。

  杨廷和先过来,众人纷纷给杨廷和见礼,杨廷和一夜未睡,显得精神不是很好,只是压了压手,这个时候,什么寒暄都是假的,况且人家没心情,反而显露出了杨公对陛下和社稷的忧心如焚,无可挑剔。

  紧接着徐谦便来了,他的声音略显嘶哑,道:“诸位大人来的正好,且看这乱贼能猖獗多久。”

  众人纷纷道:“是,是……”

  心里却再说,只怕马上要进入正题了。

  可是这时,有个校尉小跑过来,低声道:“大人,已经预备好了。”

  徐谦道:“办事去吧。”

  校尉点点头,飞也似得去了。

  大臣们则是看着徐谦,等待着徐谦下一句话,许多人纷纷猜测,这位徐大人会怎么开口。

  可是谁晓得,徐谦突然举起手来,捂住了耳朵。

  “咦,捂耳朵,这是什么典故?”

  大家正捉摸不透之际,突然,地动山摇,随着一团火焰升起,巨大的响声一下子连地上的灰尘都漫天飞天来。

  轰隆隆……

  卧槽……

  这一炮的威力宛如万马奔腾,因为事实上,又是一次一万只草泥马在大家的心里飞驰而过,无数人去捂耳朵,可是已经迟了,有的人还是没有长记性,被这炮声一震,又是吓得撅起屁股趴在地上,心里将徐谦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

  事实上,这种简单粗暴的方式,是大家很难理解的,狂拽炫酷叼炸天的另一层解释就是尼玛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一点都不高端大气上档次,对于一个屁大的事,都得纠结个老半天,然后一二三四五六七弄出无数细则章程来的官员们来说,徐谦的这种所谓谈判方式,实在他娘的很让人费解。

  他们恨啊,炮轰午门的时候,姓徐的招呼都没打,就把城楼炸了,吓得大家裤子都要尿出来,生怕被这家伙拉上战车陪葬。结果这一次,依旧还是故技重施,你炸了午门,我们可以原谅你,现在天子就在大高玄殿里,你他娘的真的疯了,连大高玄殿也炸,这不是谋反是什么?实在是是可忍孰不可忍,不过……大家还是忍了。

  惊魂未定的大臣们居然一个都没有吭声,眼睁睁的看着大高玄殿上硝烟弥漫,看到围墙被炸开一个个缺口,他们显然很不愿意原谅徐谦,但是见识到了徐大人这种粗暴的方式之后,却都默契的决定住嘴。

  这家伙是疯子,不要招惹他为好。大臣们招惹皇帝,隔三差五的痛骂一阵,是因为他们知道,皇帝是要脸的,只要不触到逆鳞,大家过了嘴瘾,天子也不能将他们怎么样,所以他们滔滔不绝的骂。他们骂内阁,也晓得内阁最讲究清名,绝不可能因为收拾你一个家伙,而被人诟病为不能容人,他们骂死太监,他们骂厂卫,可是大臣们都是很有原则的人,因为不讲原则的早就被人剁了不知多少回了,留下的人至少知道,有的人决不能骂,你骂他一句,难保他不会将炮口对准你,也或许是对准你家,然后让你尝一尝粉身碎骨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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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九十四章:人艰不拆

  大高玄殿已经被炸得一片狼藉,许多地方生出火光,里头的更是四处乱窜,一个个吓得面如土色。

  不过炮队极有分寸,目标只是选准一些无用的建筑,而且并未使用杀伤力巨大的开花弹,因此虽然看上去骇人,却绝不是午门那种场景。

  只是这隆隆的炮响还有弥漫的硝烟,以及许多损毁的房屋和轰开的院墙却是在告诉大高玄殿的所有人,人家这是来杀人的。

  大高玄殿大乱,张天师吓得心惊胆战,他其实不过是个江湖骗子,靠着嘴皮子厉害,混到如今这个地步,只是觉得还不能满足,又或者是怕自己的骗术戳穿,这才不得已之下,选择了一个铤而走险的方法,某种意义来说,他的野心膨胀,来自于他的权利来的过于容易。

  一开始,他不过是个道观的道士,见了个七品官,都得乖乖的上去巴结,可是一入宫中,立即得到了信任,于是乎,控制东厂,控制御马监,在外朝,连内阁大臣的脸面都可以不给,人一旦膨胀,就容易得意忘形,不知天高地厚,这个时候,他就突然发现自己很牛逼了,一个自认为自己很牛逼的人,自然而然,就觉得自己无论做任何事,都可以将别人玩弄于鼓掌之中。

  可是他忘了一个道理,他是人,并非是所谓的仙长,你是人,别人也是人,想把别人玩的团团转,显然,这是找死。

  只是他差一点就成功了,或者是差一点阶段性的成功,大明朝官僚的惯性使然,只差那么一丁点,他拿到遗诏,而后制造一个天子病亡的烟雾弹,然后继续高高在上。

  事实上从一开始·他就看穿了那些大臣们的心思,这些大臣,能过且过,人人都是中庸·都讲究四平八稳,冒险的事他们不做,稍稍离经叛道的事他们更不会做,所以他相信,自己只要解决好宫内的问题,这些大臣,谁也不敢有动作·可是他忘了徐谦,徐谦是和嘉靖吃一碗饭的,这个家伙·一向不好招惹,其实他已经有了布置,或者说杨廷和有了布置,已将皇家校尉和新军找了个理由调拨了出去,谁曾想,徐谦还是带着他的还乡团杀了回来,而且杀气腾腾,见人便杀,气势十足。

  张天师吓得瑟瑟发抖·他突然发觉,自己还真就是个普通人,普通人害怕隆隆的炮响·更害怕这些炮口对准自己,不必去提,外头还有里三层外三层团团将他们围住的无数军马了。

  完了······大势已去·这一次,是真的完了。

  张天师悲剧的发现,自己已经走投无路,成了瓮中之鳖,用不了多久,就会被姓徐的捉住,然后碎尸万段。

  他不想死·而且就算是死,也不愿意被人剁为肉酱·更怕这些肉酱最后喂了狗,张天师有一种来自于心里深处的畏惧和恐惧,至于他的党羽,其实这时候也好不了太多,早已一个个吓得没有了血色,他心里明白,炮响之后,这些人已经靠不住了,自己彻底完蛋了,绝没有翻盘的可能。

  而恰在这时候,有人连滚带爬过来禀告,道:“外头有人求见,说是前来谈判。”

  谈判……

  张天师想骂姓徐的祖宗十八代,有这么谈判的吗?把人炸了个七荤八素,然后告诉你,他是来谈判的,这才让张天师意识到,自己其实还是有个底牌,自己手里还捏着天子。

  “不必理会,告诉他们,谁敢进来,就要了天子的性命。”

  张天师悟了,他突然之前自己挺傻的,明明手里握着外头的人最为关切的东西,居然还被吓了个半死。

  你们不是要吓我吗?那好,那就给你们点颜色看看,张天师拒见,拒见的意思不是说他不想谈,而是他很愤怒,他得端起架子来,当然,深层次的意思是,得让外头的人清楚,他也绝不是好惹得,老子现在拿捏着天子,想谈?就给老子老实一点,老子什么时候决定谈了,你们再来谈。

  这显然是一种心理战,张天师虽然已经走投无路,可是并不代表他的智商已经归零,他虽然也希望迫切谈判,可是知道,表现的太过迫切,只会让对方得逞。

  所以他反倒轻松下来,心里却是转了无数个念头,想着保命的方法。

  不管怎么说,他还是有底牌的,可是这个底牌,怎么能让自己获取最大的利益呢。

  他正想着,突然……炮声又响起来。

  巨大的炮响一起,地面便开始颤抖,天上的砖瓦便扑哧扑哧开始掉落碎片,张天师吓得面如土色,连忙要往桌子下钻,这时候,他突然想起了一个要命的东西,连忙又从桌子底下钻出来,抓住个想要逃的党羽,红着眼睛道:“去,保护天子,保护天子

  疯了,疯了,有这样谈判的吗?有这样的人吗?贫道捏着你们的皇帝啊,混账王八蛋,老子端一下架子,你们还炸?

  张天师觉得自己挺傻的,明明握着王牌,却还是如此的灰头土脸。

  他现在反而最是关心嘉靖的安危,此时外头的人和里头的人关系似乎掉了个个,外头的人打着救驾的名义,也不管皇帝老子的死活,说炸就炸,倒是里头的人,顾念到天子的安危,或者说此时山穷水尽,想到自己手里最后还有一张底牌,若是这张底牌都已经失去,那就彻底完犊子,非死不可了。

  所以救驾的人尽情轰炸,而里头的人则是尽情护驾,生怕稍有一个闪失,自己死都不知怎么死的。

  炮声终于停下来,硝烟还没散去,张天师心急火燎的道:“告诉他们,谈,谈……”

  现在再端架子,显然是不太合适了,还是乖乖就范的好,张天师的心已经乱了,他不傻,对方的态度十分坚决,谁能保证记下来,那火炮不会伤及到自己,要命啊。

  大高玄殿外头。

  徐谦脸色冷静,一声不吭,而身侧的大臣们则是一个个脸色苍白,各想着自己的心事,唯一和徐谦一般冷静的只有杨廷和,杨廷和没有说任何话,只是全凭徐谦处置。

  接着,有人过来,道:“大人,里头传了消息,说是愿意来谈。”

  徐谦冷冷一笑,道:“说了怎么谈吗?”

  “里头的人,让我们派一个人进去。”

  “一个人

  徐谦的目光开始向身后的大臣们身上逡巡。

  这些大臣吓了一跳,这是深入虎穴啊,换做是谁,只怕都不敢去,毕竟是性命攸关,谁也不敢造次。

  徐谦淡淡道:“很好,告诉炮队,再放一轮火炮。”

  还来······

  有人忍不住问:“徐部堂莫非是嫌不满意,逼迫他们自己出来谈?”

  徐谦冷笑:“进去谈也无妨,不过嘛,为了预祝谈判成功,不放一点礼花怎么说的过去?”

  “……”所有人目瞪口呆。

  轰隆隆……

  张天师要哭了,他突然觉得,自己挺傻的,本以为自己拿捏住了人家的七寸,谁晓得自己居然被人耍的团团转。

  是可忍,孰不可忍,可是张天师还是要忍,所谓人艰不拆,到了这个地步,难道他还能抓嘉靖来甩耳朵泄愤?

  好不容易,炮声有停了,张天师竟然不知如何办才好,他的那些党羽,已经一个个万念俱灰,更是不必提了。

  好在这时候,对方耍他们也够了,终于有人进了大高玄殿,口称乃是代表徐部堂谈判。

  终于来了,不必挂念那该死的火炮,张天师却是高兴不起来,原以为一切尽在掌握,谁知被人家耍了猴,张天师甚至怀疑,人家压根就在看自己笑话,简直拿自己当成了小丑。

  张天师的自信心,几乎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原本一听谈判,他还想狮子大开口,可是现在,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能够保命就已经不错。

  来谈判的并非是官员,这倒是出乎了张天师的预料之外,来的乃是个校尉,一身戎装,身上还配着刀,自然有人请他解除,这人冷冷一哼:“皇家校尉,没有解除武装的道理,要嘛死,要嘛刀在人在。”

  这样的态度,哪里有一分谈判的觉悟,简直就是欺人太甚。

  只是到了这个份上,张天师还是见了他,不过为了安全起见,当然是把自己的心腹党羽们统统集结起来,数十人在里头,外头又有数十人探头探脑,此人若是轻举妄动,也可以立即将他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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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九十五章:伏诛

  校尉通报了姓名,自称是蒋琛,蒋校尉脸色镇定,也没这张天师行礼,只是左右看了一眼,淡淡的道:“本校尉奉徐部堂之命,前来和你们谈判。^---全站广告-—欢迎访问^^”

  没有客套,也没有寒暄,直截了当。

  张天师抿了抿嘴,原本以为会有个朝廷命官来谈,谁晓得居然是个武官。

  不过无论如何,张天师也只能接受,他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至于身侧的党羽们更是一个个有些不安,各怀鬼胎。

  事情到这个地步,其实已经接近树倒猕猴散了,若不是现在被官军们围成了铁桶,怕是所有人早就跑了个一干二净了。

  张天师尽量显露出几分镇定,道:“好,你们要谈什么?”

  蒋琛道:“我们要天子,而且必须保证,天子安然无恙。”

  张天师道:“陛下很好,虽然拖着病体,却总算还活着。”

  “交出陛下。”蒋琛露骨的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其他东西,都可以谈,但是这一点,决不能谈。

  张天师精神一震,道:“可以,只不过·`····”

  “只不过你要保障自己的安全是吗?”蒋琛冷笑。

  张天师道:“不错,只是要实现这一点,有些难。”

  蒋琛道:“徐部堂已经有了这布置,可以给你准备一艘船,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你可以自天津卫出发,走的越远越好。若是你不愿出海,陛下也可以下一道旨意,专门下旨赦免于你,京师又一处道观,只要你隐匿在道观中不出来,保准既往不咎。”

  张天师摇头:“不可。

  他不是傻子,无论是坐船远遁还是所谓的赦免奏疏,都是空谈,现在皇帝还在他的手里·他们大可以空口下承诺,可是一旦把天子交出去了呢?就算他们肯遵守表面的诺言,可是谁晓得不会有其他阴谋诡计,就如坐船出海·船总得有人开吧,假若这些人途中将自己杀害怎么办?呆在道观里,难道坐吃山空,总得有人送伙食,假若不送呢?

  种种考虑,张天师当然不会答应,答应了就是傻子。广告太多?有弹窗? 界面清新,全站广告

  蒋琛道:“既然如此·就是谈不拢了?那么本官这便回去,告知徐部堂,徐部堂已经做好了强攻的准备·半柱香时间,就可以将你们斩杀殆尽。”

  这一句话,吓了所有人一跳,大家都是人,人的弱点就是,谁都怕死,纵然是再不畏死之人,同样也有求生的**。

  张天师心里怕到了极点,表面却是道:“难道你就不怕我们杀死陛下吗?”

  这张天师也是有点急了·本来这句话不想说,可是既然谈不拢,张天师自然也不客气。

  “是吗?”蒋琛淡淡一笑·道:“徐部堂说过,待会若是强攻,陛下若是还活着·诸位至多也就是被砍为肉酱而已,可是到时强攻进来,一旦发现陛下伤了毫毛,诸位的族人,统统都要死。”

  这句话还真够狠的。

  现在我们就强攻,陛下没死还好,没死至多就是杀光大高玄殿里的人·可是一旦死了,你们所有人·都死无葬身之地,而且还要搭上所有有关系的人。

  纵然太监没有后代,可是太监也有父母,还有姐弟,有外甥和侄子,大家多少都会有一些顾虑。

  况且徐谦的手段,他们是见识了的,说炮轰大高玄殿就炮轰大高玄殿,一点顾虑都没有,似乎就算天子死了,那也没多大的关系,这种决然的态度,任谁都得掂量一二。^---全站广告-—欢迎访问^^

  “诸位,告辞!”蒋琛抱拳,旋身要走。

  张天师咬咬牙,道:“且慢。”

  蒋琛不耐烦的道:“你们还有什么话要说?”

  张天师心里叹了口气,道:“陛下下一道旨意,我愿保证陛下安全。”

  “不过,要先下旨,让司礼监和内阁来书写,然后盖印,之后,再传檄天下,三天之后,等到旨意天下皆知之后,我便放人,至于这旨意,必须得有一句,假若老夫二十年内横死,则朱家世代男为盗,女为娼。”

  这句话够狠,等于是让皇帝告诉天下人,自己为了保命,发下如此毒誓,这个毒誓,绝对算是一桩丑闻,只怕天下人看了,非要笑掉大牙不可。

  而张天师才不顾这么多,对他来说,只有这样才能保险,自己已经老迈,能活二十年也够了,二十年的时间,只要无人报复,他大可以四处云游,总比现在横死的好。

  蒋琛想了想,道:“好,只是司礼监的黄公公也在大高玄殿。”

  张天师道:“你去请杨学士来,黄公公我可以现在放人。”

  这黄公公就在大高玄殿,反正印玺也成的,现在缺的就是个内阁大臣。至于张天师和杨廷和的关系,张天师自然也不蠢,现在绝不会轻易透露出来,这本是极为隐秘的事,是他最后的底牌之一,眼下还没到透露的时候,到时候自己或许还可以仗着这层关系,敲那杨廷和一笔竹杠。

  蒋琛点点头:“很好,如此,就算是约定了?”

  张天师自然不反对,颌首点头。

  只是一下子,却是把他的党羽们急坏了,至始至终,双方根本就没有提及对他们的安排,圣旨只保障了张天师,可是他们呢?他们就该死吗?朝廷既然没有对他们立下什么毒誓,到时候要杀起他们来,会有什么压力?

  有个太监冷冷道:“且慢,张天师,你的条件谈完了,可是杂家的呢?陛下赦免了你,杂家怎么办?”

  另一个护卫冷笑道:“不错,我们怎么办?”

  人毕竟是自私的,对张天师来说,到了这个时候,当然是自己的性命要紧,先保住自己在说,现在这些人鼓噪起来,倒也愿意做顺水人情,看向蒋琛,道:“我还要加一个条件……”

  蒋琛冷笑摇头:“都已经讲定了,莫非你还要反悔?况且你自己也知道,现在闹出了这么大的事,朝廷肯定要杀一批人,既然饶过了你,你还觉得不知足?在来之前,徐部堂就已经有了交代,若是尔等要求过分,就只能强攻,而且若是有人不断加码,那么就不必再谈,直接强攻,否则到时候,也无法和朝廷,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张天师沉默了。

  可是那些党羽却是绝望,他们见张天师不敢再吱一声,顿时明白了什么,眼眸中不由掠过了一丝怒色。

  这事儿本就是姓张的布置的,也是他自称什么天命如此,忽悠了大家,更许诺了许多的好处,说什么事成之后如何如何,可是现在事情办砸了,他只顾自己的性命,却是将大家王火坑里推。

  其实这些守在大高玄殿的心腹,大多都是张天师的信众,大多数人称呼张天师为祖师,皇帝修道,他们也对修道之事乐此不疲,只是现在,所有人都清醒了,什么狗屁神仙,什么狗屁天师,都是骗人的,这个家伙,就是个骗子。

  “不过······”蒋琛突然微微一笑,道:“其实办法也不是没有。”

  张天师道:“还有什么办法?”

  蒋琛道:“有一种办法,可以让天子对所有人既往不咎。”

  说出这句话之后,张天师的党羽们眼中猛地掠过了一丝求生的渴望。

  他们之所以跟着张天师作乱,一方面是相信张天师乃是神仙,对他深信不疑,另一方面,却是他们也有**,他们想要富贵,想要封侯拜相,即便是太监,也希望自己能够荣华富贵,一群欲壑难填之人,怎么会想死。

  此前那站出来质疑的太监连忙忍不住道:“快说,是什么办法,能让我们活下去?”

  “诛张显!”

  一句话说出,蒋琛毫不犹豫的拔出了腰间的佩刀。

  所有人呆住了,大气不敢出。

  这句话很明白,张显也就是张天师,张天师死了,大家才能活,朝廷才能既往不咎。

  这个时候,其实大多数人未必相信朝廷会守信用,因为很明白的是,朝廷不讲信用是经常的,讲信用才奇怪了。

  这不过是一丝的希望,可是一丝的希望,总比没有希望才好,若是在场的人冷静下来,一起坐下来琢磨一下对方的用心,显然最后会得出这是对方分化大家的结论,只是可惜,时间已经来不及了。

  蒋琛毫不犹豫,跨前几步,长刀直接送入了张天师的腹中。

  其实张天师身边,就有四五个带刀的侍卫,这屋子里,人数更有三十之多,这么多人,蒋琛想要发难,连一成的机会都没有。可是不幸的是,所有的侍卫和太监居然谁也没有犹豫,更无人出来阻止,大家的脸色,尽都是冷漠。

  呃…···

  张天师看到自己的鲜血泊泊的自自己腹中流出来,感受到腹中的剧痛,他愤怒的去看蒋琛,又愤怒的去看身边的党羽,他没有从他们眼里看到任何同情,看到的只有冷酷和狰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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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九十六章:微臣救驾来迟

  张天师感受到了痛,可是他并没有感受到悲愤,突然一,他悟了。

  原来自己并不是神仙,因为这是骗别人的,原本用来骗别人的把戏,却是连自己都诓骗了进去,他先是骗了一个人,然后是两个、三个,最后连天子都被他蒙骗,他骗的人越多,越多人对他深信不疑,以至于他大多数时候甚至认为,自己真的成了仙人,他可以呼风唤雨,他可以腾云驾雾,他甚至可以撒豆成兵。

  高处不胜寒,人一到了高处,一览众山小,顿时便觉得自己不可一世,仿佛可以点石成金、化腐朽为神奇。

  可是现在,当那锋芒刺破了自己的腹部,张天师突然意识到,自己原来什么都不是,也是骨肉之躯,他完了。

  他倒下,躺在血泊之中,不甘的眼眸变得灰暗,口吐着血沫。

  蒋琛大喝道:“徐部堂有令,匪首张显已经伏诛,其余党羽,只因受他蒙蔽,可以不问,全部听令,救驾。”

  那些站的如木桩一样的侍卫和太监,此时才反应过来,纷纷道:“遵命。”

  嘉靖的寝殿里,急匆匆的脚步声传来。

  嘉靖闭上眼睛,带着几分希望,又有几分绝望。

  他当然知道,在大高玄殿之外,一定有人急切的拯救他,可是他当然也明白,张天师布置下如此多的阴谋,不会轻易让人得逞,或许现在,这伙逆贼已经穷途末路,要和自己同归于尽。

  就这样要死吗?

  嘉靖不甘心,他拼命的咳嗽,脸色更加苍白。

  他不想死。

  他希望长生,希望永享江山,这个想法或许可笑,可是对嘉靖来说·这却是他毕生的梦想。

  无数个人,走马灯似得在他脑中换过。

  自己的皇长子朱载基,不知现在如何,他的身子瘦弱·久病缠身,但愿……但愿他不要夭折,自己唯一的儿子,只是可惜,以自己的状况,是绝不可能看着他长大了。

  嘉靖甚至有些后悔,后悔当初·没有及早立朱载基为皇太子,当时他确实有顾虑,祖宗的法度摆在那里·立嫡以长,这是铁律,虽说现在皇后并未生子,但是并不代表以后不会生,所以朱载基注定了只是皇长子,而绝非是太子。

  还有······还有王太后,若是这个时候,自己死了,对自己的母亲来说·必定是痛苦不堪的事吧,父王没了,自己又没了·一个女人一生中失去了两个最重要的男人……

  徐谦······这个家伙,倒是拼命,敢带兵入京·哎······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

  嘉靖心里虽是在责怪,可是却不由苦笑,因为他悲剧的发现,他养了这么多文武官员,养了这么多的臣子,可是自己身陷囹圄之时,却只有一个徐谦站了出来·冒着被人污为造反的风险,前来拯救自己。

  而其他人呢?那些人或许此时此刻·早已巴不得自己这昏君驾崩吧,又或者,这些鼠辈早已吓破了胆。

  可笑啊可笑。

  虽然可笑,可是嘉靖此时,却觉得可悲,他虽然早已看透了人心,可是当这些险恶的人心又一次恶毒的暴露在他面前的时候,他有一种可悲到极点的感觉。

  踏踏……

  脚步越来越急促。

  轰的一声,殿门被人撞开。

  嘉靖闭上了眼睛,几乎不敢去看那些要闯进来的人,这或许是他在这个世上的最后一刻了,他何等的眷恋,又是何等的觉得悲哀。

  有个人影冲到榻前,随即拜倒在地,道:“陛下,微臣救驾来迟,还请陛下恕罪。”

  这个声音十分熟悉,嘉靖原以为,再也听不到这个声音,可是现在……他居然听到了,这是幻觉吗?

  嘉靖张目,而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这个人,是徐谦。

  徐谦当然不傻。

  救驾是他发起的,兵是他带来的,可以说,一切都是由他促成,才会有现在。当蒋琛得手,徐谦第一个命令就是本官要入殿查看,至于其他人,比如杨廷和和那些文武大臣,自然是哪边凉快哪边呆着,想露脸?真把人当成了傻子?

  这世上,从来就没有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就算是有,那也该砸在徐谦头上,绝对轮不到杨廷和这些货色。

  徐谦一声令下,那些原本欢天喜地的大臣们便被拦住,大家心一下就凉了,谁都知道,这个时候谁只要第一个见了嘉靖,谁的鸿运就来了,就算你没功劳,可是天子见了你,潜移默化之下,已经将你当成了自己的救命恩人。

  可是徐谦这厮实在可恨,居然吃独食,很不要脸。

  偏偏那些皇家校尉,却是十分忠实的执行了徐谦的命令!个个如临大敌,将所有大臣拦住,方才这些人杀人的手段大家是有目共睹,大家一下子不敢乱动了。

  其实许多人心里也只是遗憾而已,你非要说嫉恨,那也谈不上,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没有徐谦,就没有所谓的救驾,自己更加清楚,自己原本就是来打酱油的,换做自己是徐谦,怕也是如此。

  而现在……嘉靖看到了徐谦。

  重重的呼吸,喜悦之情自然是溢于言表,嘉靖拿出浑身的气力,想要从榻上坐起来。

  徐谦连忙将他扶着,在他脑后放了个垫子。

  “朕还活着?”

  嘉靖笑了。

  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了一种异样的感觉,他突然感觉到,原来这个世上,并非是所有人都是无情无义,也并非是所有人,都是自私狡诈。

  嘉靖吁了口气,道:“你的胆子,真大。”

  这句话,虽有责备之意,可是语气之中,却带着无比的感动。

  嘉靖又道:“张显胡言乱语,但是有一句,却是真的,你是麒麟转世,是来助朕的,朕得了你,才能天下太平。”

  徐谦苦笑,这个时候,嘉靖居然还在大搞封建迷信,徐谦沉吟一下道:“微臣不是麒麟,微臣叫徐谦。”

  “是吗?”嘉靖拼命咳嗽,好不容易止住,脸色更加苍白,叹道:“是啊,你叫徐谦,我呢,叫朱厚,从此之后,朱厚和徐谦,虽然不是真龙和麒麟,却是朋友。

  徐谦不知该如何好,他看得出,嘉靖的性子变化很大,不过人受了太多刺激,难免会有点改变。

  就比如这位嘉靖天子,自诩聪明,却被人耍了一把大的,只怕这个时候,自信心早就被打击的支离破碎了,不过这未必没有好处,至少有一点,嘉靖至少多了一个美德,那就是谦虚。

  寻常人目空一切,最多也就是脑子进水而已,可要是天子目空一切,那造的孽可就不小了,徐谦很赞赏嘉靖有了这么个可贵的品质。

  嘉靖微笑:“怎么,不敢交朕这个朋友?可是真看你很大胆嘛,连兵都敢带进京师,紫禁城里也敢开炮。”

  这两件事,绝对是徐谦将来最大的污点,他很不希望有人时常惦记,可是和嘉靖没说几句,就已经提及,徐谦只能苦笑,道:“微臣情急,不得已而为之。”

  “朕当然知道你是不得已而为之。”嘉靖叹了口气,道:“可是朕明白,别人就未必明白,你想想看,假若有一个人做出这等破天荒的事,别人会记得你是不得已而为之吗?他们只是会想,你一个臣子,何以能私自调动官兵,为何没有旨意,就能调的动皇家校尉,也调的动新军。还会想,为什么你攻入紫禁城时,会得到这么多人的赞同,哎……你明白朕的意思吗?你现在是朕的忠臣,可是假若其他人,他们记得你的,就是这些。”

  徐谦不由苦笑,嘉靖倒是直白,这个时候,居然还能惦记这个,沉默片刻,道:“陛下所言甚是,只是微臣那时候,并没有想这么多。”

  “不想这么多,是对的。”嘉靖深以为然的点点头,道:“可是事后,却是不能不想。”

  徐谦微笑:“陛下长命百岁,只要陛下在,微臣无忧。”

  这倒是句实在话,徐谦颇有这个自信心,嘉靖很聪明,至少在这方面,他看得应该很快。

  嘉靖哂然一笑,道:“朕从前是这样想,可是现在,却是大大不同了,朕的身子,已经急转直下,今日不知明日事,正因为如此,朕才提醒你。”说到这里,他突然道:“张显已经伏诛了吗?”

  徐谦点头。

  嘉靖叹道:“可惜了,若是他还活着,朕定要活剐了他。”

  必须明白,嘉靖就算性情再如何变化,那也是一个睚眦必报的人,此时的嘉靖,将张显已经恨到了骨子里,自然不愿意轻易放过他。

  嘉靖眯起眼,又是一阵咳嗽,而后冷冷道:“所有党羽,统统诛杀,一个都不要留,宫中的禁卫,全部改换为皇家校尉,下旨,新军往后不得随意出京,还有······单靠一个张显,断然不敢闹出这么大的事,在他背后,一定还有人,这件事,朕绝不会轻易罢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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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九十七章:太子千岁

  某反,对任何皇帝来说,都是十恶不赦之罪,这一点,!然没有任何的疑问。

  可以每一个皇帝对待谋反的态度,往往都有不同,可是偏偏,近代三朝大明皇帝性格迥异,对待这种事的方法,多半也会大不相同。假若是弘治皇帝,多半他会忧心如焚,然后呢?然后少不得下诏罪己,严惩逆党。可要是换了正德,多半这厮会一蹦三尺高,等了这么久,要的就是你们谋反作乱,不闹出一点事出来,皇帝老子的日子也不太好

  而嘉靖呢······这一次谋反对他来说,可谓锥心疼痛,因为这次谋反,让他对所谓求仙问道的长生术产生了绝望,让他的价值观彻底的改变,当然,也勾起了他心里压抑起来的最后一丝戾气。

  是可忍,孰不可忍。

  “从现在开始,要彻查所有参与此事的太监、侍卫、大臣,但凡牵涉此事的,尽皆处死。所有人,一个都不必留,不过······”嘉靖深深的看了徐谦一眼,淡淡的道:“你现在已经够多麻烦了,天下人的非议也已经太多,朕不会让你来办这件事,让黄锦来吧,杀人的事,他也在行的很。”

  顿了一下,嘉靖又道:“朕的身子不成了,也不知能活多久,现在虽然还没有到安排后事的地步,不过真尽量会做一些安排,你不必有什么顾虑,朕保你无忧。”

  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嘉靖似乎下定了决心。

  他不是个轻信别人的人,在这个世上,他怀疑他的那些亲戚,怀疑他的臣子,怀疑宫里的贵人和太监,每一个人,都在他的怀疑范畴之内。刻薄寡恩,本就是嘉靖皇帝的真实写照·而现如今,这种性格更是发挥的淋漓尽致,可是这世上有两个人,现在却归入了嘉靖绝对信任的人之列·一个是张太后,一个就是徐谦。

  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已经坏到了极点,长久的服食仙药,本就让他体内有些发虚,再加上张天师前些时日在仙药中又加了几味慢性的毒药,一个月不到,整个身子便垮了下来·虽然还没有到驾崩的地步,可是嘉靖有自知之明,所以·他已经有了准备后事的念头了。

  徐谦唏嘘一番,看着病入膏肓的嘉靖,心里只是摇头。

  不敢整个人再如何冷酷无情,但是这世上的道理总是如此,一个再十恶不赦的人,总也有温柔的一面,就比如那江彬,固然是人人恨之入骨,可是换做是江彬的子侄或者亲戚·多半就觉得江副将军是个厚道的大好人。

  对徐谦,就是如此,嘉靖是个不折不扣的好人·是个好皇帝,他全力支持自己的新政,为自己铺平了许多道路·几次徐谦遭受打击,新政遭遇挫折,都是嘉靖为他担待。

  人的角度和视野不同,看问题的角度自然也不同,或许别人看到的是嘉靖最凶残的一面,可是徐谦所看的,却是嘉靖最人性的一面。

  嘉靖见徐谦不语·反而安慰他:“你不必替朕担心,朕暂时还无碍·去,把百官们叫来吧。”

  徐谦点点头,转身过去,随即,便有许多‘护驾,的大臣鱼贯而入,以杨廷和为首,众人一起行礼,道:“微臣见过陛下,吾皇万岁,微臣救驾来迟,还请陛下恕罪。”

  嘉靖的脸上,浮出几分似笑非笑,这些人所谓的救驾,以嘉靖的猜测,就能知道是怎么回事,不过现在,他并没有兴致来戳穿这个,微微笑道:“很好,诸位辛苦了,朕暂时无恙,尔等不必惊惧。”

  一番轻描淡写的话之后,嘉靖又道:“朕召你们来,为的是两件事,今日索性,大家就在这里讲清楚吧。”

  其实在来之前,所有人都曾猜测过嘉靖会有什么表情,又或者会有什么心思,可是很明显,大家都失算了,因为嘉靖并不如他们想象中那般大发雷霆,也不如他们想象中的后怕不已,而是一种很平静的态度,仿佛方才的一切,什么都没有发生。

  再加上又提及要讲两件事,这就更让人觉得怪异了,按理说遇到这么大的变故,陛下的条理还这样清晰。

  莫说是别人,就算是杨廷和此时也不由对嘉靖有些刮目相看,不过他面无表情,并没有露出什么不妥之色,心里却在思量,陛下莫非是要准备托孤了吗?

  却听嘉靖道:“这第一件,就是皇太子的事,国不可一日无君,亦不可一日无储君,储君关乎社稷延续,不容小视,尤其是这一次宫变,更让朕明白,人有旦夕祸福,假若今日朕当真出了事,朝廷怎么办?国家怎么办?祖宗的基业又该怎么办所以朕左思右想,皇子朱载基虽然尚处幼冲,可是深得朕命其为皇太子,诸位以为如何?”

  立太子……

  许多大臣的脸上露出了几分不满之色。

  对大臣来说,有几条红线是不能触碰的,其中有一条,就是继承人制度。这个制度其中有一条最为重要,即是立嫡以长,何谓长?就是年纪最大,何谓嫡,即是正宫所生,通俗一些来说,皇太子必定是正宫皇后的第一个孩子,无论你皇帝喜欢不喜欢,又或者是这个人有多顽劣和可恶,但是为了保证政权的顺利接替,此人就是个傻子,也非他来做皇帝不可。

  曾经许多皇帝都曾打过绕过这个制度,立自己喜爱皇子的念头,比如文皇帝朱棣,他就曾想立幼子,但是很快,就遭到了大臣们的极力反对,连朱棣这样的人,都触碰不了这根红线,可见难度有多大,此后,又有许多皇帝动过这个念头,结果却大多是无疾而终,便是鼎鼎大名的万贵妃,在她权势滔天的时候,想要改换太子,都一点办法没有,不得不对百官做出妥协。

  而现在,嘉靖以人有旦夕祸福的名义,要求立皇长子朱载基为太子,嘉靖现在确实只有一个儿子,而这个儿子又不是皇后所生,按理来说,这只是庶子,按礼教的制度,庶子是不可能有继承权的,皇家如此,便是寻常的百姓人家,也是如此,一个侍妾的儿子,能得到家产的继承吗?假若如此,一旦有人效仿,岂不是要纲常混乱?

  所有人几乎第一个念头,就是反对。

  胡闹,简直就是胡闹,皇后虽然现在没有儿子,可是将来迟早都会有儿子,朱载基固然是皇子之尊,又是长子,但是他怎么可能立为太子,假若有一天,皇后娘娘生下了儿子,又怎么办?那这正儿八经的嫡长子,莫非要屈居庶子之下?

  大家脸色很难看,很多人突然意识到,这是大是大非的问题,断不能同意。

  而且,许多人心中生疑,这天子有事没事,第一时间不是表示要铲除奸党,为何却在这立太子的上头打主意,莫非······

  许多人见嘉靖脸色并不太好,不过他们的态度倒是坚决,身体不好可以静养,嫡长子没有可以再生,但是现在就仓促的立皇长子朱载基为太子,却是大大违背了纲常,谁要是这个时候答应,就要遗臭万年。

  杨廷和淡淡的道:“陛下所言,不是没有道理,不过皇子殿下乃贵妃所生,并非正宫,微臣以为,此事,还要从长再议。”

  嘉靖态度有一种说不出的坚决,他冷冷道:“朕的心意已决·此事,就不必再议了,朕说的很明白,现在是非常之时,自然不能以常理来办。”

  杨廷和拜倒,道:“陛下,此事涉及纲常伦理,老臣万万不敢答应。”

  他这一跪,立即黑压压的跪倒了一片大臣,纷纷道:“请陛下三思。”

  早先的时候,嘉靖已命人抱朱载基过来,因此这时有奶娘亲自带了朱载基来,朱载基不过半岁,一进来便感受到严肃的气氛,吓得哇哇大哭。

  嘉靖朝奶娘挥手,道:“抱过来给朕看。”

  皇子抱到了嘉靖面前,嘉靖深深的看了朱载基一眼,道:“他也是朕的骨肉啊,骨肉亲情,莫非也有薄厚之分吗?”

  朱载基似乎感受到了嘉靖的浓浓爱意,立即不哭了,上下打量嘉靖,嘉靖微微抿嘴一笑,道:“朕登基的时候,朕的父亲要立宗庙,诸卿不肯答应,现在朕要立自己的儿子为太子,诸卿又不肯答应,莫非这天下,骨肉也有亲疏之分,也有三六九等之别?”

  徐谦这时候心念一动,道:“陛下,微臣也想看看大皇子殿下。”

  嘉靖点点头。

  那奶娘抱了朱载基到了徐谦面前,徐谦定睛一看,道:“我观皇子殿下有鸿福之相,异日必定是贤君。”

  说罢,他二话不说,拜倒在地,朝朱载基叩头拜首道:“微臣徐谦,见过太子殿下,太子千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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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九十八章:封王

  徐谦突然的举措,让所有人目瞪口呆。!

  这边杨廷和在极力反对立太子,那边徐谦啥都不说,直接来了个太子殿下千岁。

  显然襁褓中的朱载基正忙着吸允他的手指,也没有功夫和空闲去管这种事,可是任谁都知道,这件事的影响极大,储君就是以后的天子,因此储君的人选意义极大,它可以影响到王朝的兴衰,也可以影响到无数人的荣辱。

  徐谦的表态,无疑是一阵强心剂。

  因为这时候的徐谦,在大臣们的心目之中,地位崇高,假若这个时候,徐谦旗帜鲜明的支持朱载基,那么就意味着,未来的朱载基再不只是一个皇帝荒诞的念头而诞生的皇位人选之一,而是一个拥有整个王党,整个直浙支持的一个强大势力,除此之外,还有大明最顶尖的明报,掌握大明财源的户部和如意坊,还有相当一部分的厂卫,甚至于在宫中,多半还包括了黄锦等人,在皇亲国戚之中,太后的几个外戚,也将成为朱载基的强力支持者,还有皇家学堂,还有新军。

  这些一个个人组成的新利益集团,早已不在是吴下阿蒙,徐谦表了态,那么就意味着,朱载基纵然没有天子的支持,也绝对有足够雄厚的争储实力。

  许多大臣脸色大变。

  徐谦的举动,颠覆了他们的认知,他们看了看态度坚决的嘉靖皇帝,再看看拜倒在朱载基下头的徐谦,许多人突然意识到,一场决定未来天子的争斗,似乎已经拉开了帷幕。

  一方是新近的实力派,而另一派则是老树盘根,且有旧有的所谓道义作为旗帜,双方不可避免,将在储君的人选上进行交锋。

  而此时·不少人犹豫了。

  徐谦的可怕,大多数人已经见识过,这个人,抽冷子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再兼他这次立下的汗马功劳,和昨夜显露出来的雄厚实力,和他对着干,换做是谁,都得重新掂量掂量。

  “微臣张子麟,拜见太子殿下。”张子麟倒也不含糊,既然徐谦表了态·什维尔同党,若是这个时候犹豫,反而不伦不类。

  徐谦和张子麟打头·不少人拜倒,纷纷向朱载基道:“微臣拜见太子殿下。”

  又是一批人扑通一声拜倒在地。

  整个寝殿里,数十上百个大臣,居然乌压压的跪了一地,只是有的人是跟着徐谦拜倒,口称是太子千岁,有的则是请陛下三思。

  朝廷百官,第一次在这所谓‘大是大非,的问题上彻底决裂,旧党要维护自己的利益·就必须抱紧所谓的祖宗之法,虽然祖宗之法大多数时候是给人擦鞋的,可是就算擦鞋·该用的时候,还得把口号喊得震天响,涉及到利益的时候可以绕开祖宗之法·只是大是大非的问题,却是绝不肯让。

  其实对杨廷和来说,谁做天子,和他关系不大,甚至朱载基这个幼主,对他也有好处。可是他同样明白,他必须极力反对·因为他虽是首辅,但是某种意义来说·只是守旧势力的代表而已,他所代表的这个利益集团,或者说这个阶层的反对态度,才会使他不得不选择反对。

  可是对王党来说,他们原本就是一股逆流,新的利益诞生,就导致这些人必须逆所谓的潮流而动,假若不反对既有的成法,还谈个屁的新政。

  王党们自然看到了一个机会,皇储之争,某种意义来说就是利益之争,只是通过皇储的形式,进行角逐而已,其实这和所谓的政争和礼议没有任何区别,只不过通过皇储的角逐,更容易实现自己的利益,因为谁都考虑,政策的延续性,假若王党支持朱载基,那么朱载基的基础,就是王党,权利来源,也来自于王党,将来一旦登基,必定要依赖王党治理天下。

  现在王党们当然意识到这是一个机会,此时不支持,还等什么时候?

  嘉靖眯着眼,看着分庭抗礼的两拨大臣,道:“这件事,就说到这里吧,明日朕会敕命皇子朱载基入东宫居住,徐谦加为太子少师,张子麟为太子少傅……”

  杨廷和正色道:“臣不敢奉诏。”

  到了这个份上,只能硬顶,不少大臣也是气急败坏的道:“陛下若下圣旨,臣等便封驳,此事万万不可为,一旦纲常颠倒,起了这个头,这便是取祸之道,祖法之中,以嫡以长,自有其原因,还请陛下收回成命,如若不然,微臣人等,只好请辞。”

  这些人,祭出了自己的大杀器。

  请辞,看上去好像是小孩子耍脾气,背后,却有更深层的原因,若是朝廷大规模请辞,甚至杨>也要求致仕,按道理,嘉靖求之不得。

  可是必须明白,这些人绝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团体,甚至涵盖了无数的士绅和读书人,王党虽然崛起,可是基本盘却是在直浙,而相当多的行省,却依旧是旧党的天下,这些人一旦致仕,就使得旧党朝中无人,没有人,就容易引发天下动荡,一旦这些传统的士绅和读书人和朝廷离心离德,未必是什么好事。

  更何况,朝廷之中又经历了一场这么大的事,原本就足以引人猜忌,这个时候再爆出大量的大臣致仕,人心必定要浮动了。

  嘉靖皱眉,看着这些剑拔弩张的大臣,他微微一笑,道:“朕这么做,也是防患未然,既然杨卿不肯答应,那么也无妨,不妨如此,皇子依旧入住新宫,但并不敕封太子。”

  给待遇,但是不给尊号,这是和稀泥的意思,算是给杨廷和这些人做出了一些让步,但是,在实质上,却给皇子朱载基一些符合太子的待遇。

  嘉靖淡淡的道:“另敕皇子朱载基为中山王吧。”

  突然敕封亲王,这已经接近太子的地位了,况且这个中山王颇有猫腻,中山王本就在燕赵之地,而此前,那儿出了个燕王,燕王就是文皇帝,这想必也是嘉靖的期许。

  杨廷和等人自然不满意,还要争辩,可是这时候,嘉靖道:“朕要说的,是第二件事,徐谦救驾有功,所谓赏罚分明,朕思虑再三,朕与徐卿虽无血脉之亲,却和兄弟无异,朕欲赐其国姓,敕其为天赐郡王,建藩杭州,不知可否。”

  突然抛出这么句话,这时候,所有人都没心情去琢磨什么太子了。

  赐国姓,加郡王,大明朝有史以来,还真没有几个。

  现在嘉靖突然抛出个郡王来,足以让所有人目瞪口呆。

  天子这是怎么了,莫非是疯了,今日说的两件事,哪一件都是非同小可。

  非朱不王,这是大明的传统,便是许多开国和靖难的功臣,也不过是在死后追谥为王,从没有生前为王的。

  可是现在,居然加为郡王。

  疯了……疯了……

  所有人突然觉得,形势有些赶不上变化。

  不过杨廷和却是猜测出了点什么,嘉靖现在的态度,有些像是托孤。

  一方面,他立太子,是为自己身后之事打算。另一方面,敕徐谦为王,或许是为徐谦谋划。

  徐谦炮打紫禁城之后,嘉靖还在的时候,或许无妨,可是一旦嘉靖驾崩了呢?后世无论是谁,只怕都要忌惮一二。

  大家之所以忌惮你徐谦,不是因为你徐谦是什么官,又身居什么爵位,而在于你的权利,你有杀入紫禁城的权利,别人怕不怕你,紫禁城里的皇帝们,怎么睡得着?

  而现在,直接加为郡王,既然是郡王,将来嘉靖驾崩,就可以直接让徐谦回到藩镇去,而一个有名无实的郡王,虽然日子可以过得逍遥自在,可是自然而然的,也会远离军政中心,如此,后世的皇帝们自然而然,就没有提防的必要了。

  只是这是在是有违祖宗制度,某种意义来说,杨廷和也是希望徐谦加为郡王的,大明朝的郡王不少,可是几乎没一个使他忌惮的,为何?因为一旦封王,迟早就要就藩,就藩之后,你就得淡出权力中心,这正合杨廷和的心意,可是杨廷和于情于理,若是不跳出来反对,只怕必定受人诟病,所以他淡淡的道:“徐大人已经位极人臣,陛下为何又要加赏,他固然有大功,可是赏他财帛即可,为何要封王?”

  嘉靖这一次态度更加坚决,道:“朕意已决,你不必多言。”

  话说到这个份上,其实立太子和封王不一样,立太子是要颁诏的,要公布天下,必须得到大臣们的认可。可是封王和大臣们还真没一点关系,因为封王的程序走的是宗令府,纵然需要礼部那边意思一下,但是就算绕过礼部,那也不妨碍成为既成事实。

  所以嘉靖一旦定了主意,谁也无话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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