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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士子风流 【作者:上山打老虎额】(完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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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十二章:提学点案首

  
    手心暖暖的,传导了几分热气,像是将两颗心也连在了一起。  徐谦这时的心神甚至有些摇曳,那心里生出来的心思似乎把他的一切的思想都动摇。看着这张雨落梨花的绝美脸颊,那娇羞又嗔怒,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亲近得不能再亲近的人,徐谦心神荡漾,一刹那的功夫,竟好像什么都忘了。

  什么功名,什么老爷,什么院试案,只是在这一刹那,这电光火石地一瞬,似乎都抛在了脑后。

  赵梦婷感受到徐谦目光中的异样,脸颊通红,一时懵了,天xìng的使然让她立即醒悟了什么,连忙抽回自己的柔荑,不过在抽回的时候,她的心中也升起了一丝动摇,因为在那一瞬间,他看到徐谦略带几分失落的神sè。

  赵梦婷叹了口气,已经避了开去,强忍着心中的诸多情感,低声道:“你方才说累了,那就早些睡吧。”

  徐谦有些没反应过来,这时代的女人也太不知道情趣了吧,刚刚那感觉不是挺好的?

  徐谦此时十分懊恼这时代的小姐们的矜持xìng子,虽然方才那一刹那间的举止甚至是一个眼神到现在都令他难忘,可还是努力地做出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微笑道:“嗯,你也早些去睡。”

  “夜里……”赵梦婷此时又温柔了一些,勉强启齿道:“夜里有些冷,被子要捂实一些。”说完了这句话,她几乎是慌不择路地逃出去。

  徐谦也只是叹气,呆呆地坐在榻上**了方才短暂的柔情,却不禁苦笑摇头,他心里对自己说,我怎么会生出这种可怕的念头?怎么能抛掉功名和前途?

  他用手枕在头上胡思乱想,稀里糊涂地睡过去。

  在梦里,他看到了赵梦婷,为她的那一刹那温柔而忘却一切。可是随即,他看到了老爷子那张带着几分蛮横又带着尖酸刻薄的脸,这张脸犹如一盆凉水,一下子将他浇醒。

  此时,在提学衙门里,整个学宫灯火通明,数十个学官通宵达旦,一份份的文章先是由学官进行交叉审核,其实用不了多久,那些行文低劣的试卷便被淘汰,留下的多是一些中上等的文章,也是一份份地递交到了桂萼手里。

  桂萼到任之后,先便是对犯了学规的秀才、生员动手,随即又狠狠地整顿了学府,因此他的yín威,已是连下头的学官都有些如履薄冰,生怕稍有触怒了。

  就如这次院试,按常理来说,根本不必通宵达旦进行阅卷,毕竟时间有的是,学官清贵,又不是骡子。

  只是桂大人收了卷子之后便立即动身到了这里开始阅卷,下头又有谁敢不来?眼看到了天sè黯淡,桂大人仍是一副稳如磐石的样子,大家也只能耐着xìng子奉陪。

  好在桂萼也还算有点人xìng,吩咐了下去,随即便有书吏送上了茶水和糕点来,虽然不能睡觉,却总算不至于饿着肚子。

  几十份文章很快便被梳理了出来,这些文章自然都是jīng品之作,坐在桂萼案牍之下,也有几个学官,他们负责与桂萼一道对这些文章进行品评。

  不得不说,今年诞生出来的佳作不少,有不少能博得学官们的一声赞赏,因此虽然不情愿,可是渐渐融入其中,大家都有了几分jīng神。

  就如新近呈上来的一篇文章,不只是几个学官赞不绝口,便是桂萼也不禁抚掌叫好,忍不住道:“这杨佟之,本官素闻他的大名,原以为只是哗众取宠的才子,想不到竟真有一番功夫,将来未必不是可造之才。”

  桂萼难得夸人,如今破天荒地狠狠赞叹了一把,让身边的几个学官瞅准了时机,这个道:“此人自然不是浪得虚名,其实上年他便连中了县试、府学第一,只是因为患病,所以才捱到了今年院试,下官阅过的试卷已经过半,虽然也有几个出彩之人,可是和这杨佟之比起来,未免就显得小巫见大巫了。”

  另一个学官点

  头附议:“不错,此子年纪轻轻,就有这样的功底,实在难得。”

  桂萼没有再吭声,铁着脸又看了手中的文字一遍,随即将这篇文章搁在了自己的手肘边上。

  那先前说话的考官看了,心里立即明白,虽然桂大人没有明示,不过这不经意的举动,只怕已经有将这杨佟之的文章列为第一的意思了。

  桂萼又看了几篇文章,随即变得味同嚼蜡起来,人就是这样,一旦看到了好文章,便是之后的文章虽然差了一些,在人的心目中也就降低了许多档次,桂萼面带几分不悦,突然想起什么,眼眸微微一阖,语气很是平淡地道:“有个叫徐谦的生员,他的试卷入选了吗?”

  边上的学官不敢怠慢,忙道:“下官去问问。”

  过不多时,他便提着一份试卷来,道:“已经入选了,不过积压在那边,等下一并呈送,下官先拿来给大人看看。”

  桂萼没有做声,他这喜怒无常、不动声sè的举止实在让下官们难受无比,那学官硬着头皮,一面呈上卷子,一面勉强笑道:“那边几位博士说,这篇文章也是极其罕见,从破题到收结,都很是jīng彩,这徐谦也算是难得一见的旷世奇才。不过……”

  桂萼并没有急着去看,只是淡淡地道:“不过什么?”

  “不过比起杨佟之的文章,似乎还是差了一些,不及杨佟之的谨慎。”

  桂萼冷笑道:“本官早就预料,此子太过放浪,或许有几分天资,只是这举业之道,单凭一份天资却是差得远了。”

  他一边说,一边拿起试卷来看,率先是破题,这个破题看上去很中规中矩,却突然像是一下子拨动了桂萼的心弦,桂萼很快便沉浸其中。

  “破题倒是规矩,看来还是有几分本事。”桂萼喃喃念道。随即他又道:“至于承题和起讲,似乎也颇为恰当,与那杨佟之的卷子有几分异曲同工,都显出了稳健。本官看了他府试的文章,想不到相隔三两月的时间,他的进步就已如此神了,状元公非常人也。”

  一路看过去,桂萼对这徐谦总算收起了几分厌恶,举业、举业,靠的是本事,人家本事放在这里,再口吐轻视之言,这等于是自取其辱。

  可是看到了第三股时,桂萼的目光顿时锐利起来。

  这种眼神竟是骇然和惊喜交杂,他没有做声,眼皮子微微一偏,侧目在身边的学官脸上掠过,见学官们的脸sè正常,便确定至少在这杭州,暂时没有人现出试卷中的猫腻。

  他眯起眼,重新将这第三股的内容看了一遍,其实只要是有心人,都能看出这第三股的弦外音是何等直白,可是偏偏如此露骨的弦外音插在整个文章之中,却有一种顺理成章的味道,很容易让人走眼,只是因为这是误打误撞。

  只有桂萼知道,这绝不是误打误撞,若是从破题开始看,就会现无论是破题还是承题,其实都是为了道出这第三股的言辞。

  桂萼心中惊讶,忍不住在想:“这个徐谦,莫非现了老夫此次来杭州的目的?不对,不对,绝不可能,这等朝廷大事,他一个少年能看出来什么?是了,他的恩师是谢迁,莫非是谢迁看出了端倪?”想到这里,他又忍不住微微摇头,还是不对,不是他低估谢迁,实在是自己此行的目的过于机密,谢迁便是有天大的能耐,又如何能洞悉烛火?

  桂萼心里冷笑,最后忍不住想:“无论如何,本官只要达到目的就是了,至于这谢迁还是徐谦洞悉了什么,都和本官无关,我蛰伏了这么多年,原本是想来这里主持乡试时再做下这件大事,可是现在这徐谦既然送来了枕头,那么也只能提早作了。”

  他心中按捺不住激动,甚至捏着卷子的手都不禁颤抖,最后,将徐谦的文章放下,语气平淡地道:“若是此后再没有这等jīng彩的文章,那么这徐谦该当名列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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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十三章:徐兄弟,你高中了

  桂萼一语道出,边上的学官顿时哗然,有人胆战心惊地道:“以下官愚见,杨佟之的文章与徐谦的文章不相仲伯,何故点选徐谦?”

  桂萼几乎同情又可怜地看了这学官一眼,脸色平静道:“杨佟之和徐谦的文章各有春秋。可是二人的格局却是大大不同,杨佟之未免小家子气,而徐谦的文章立意深远,更胜一筹。”

  众学官面面相觑,便不再劝了。

  桂萼又道:“榜文要立即出去,今日就要列出榜来,明日便放榜!”

  “啊……”学官们实在难以理解这位桂大人了,按理说就算出了成绩,放榜也不急于一时,可是这位大人似乎心急火燎,与他平时的作风很是不符。

  桂萼终于是乏了,他敲了敲案牍,道:“今日就到这里吧,明日清早,诸公请早。”说罢,桂萼长身而起,回到后衙去。

  却说在后衙里,桂萼并没有急着去睡,他坐在厅里让候着他的下人斟茶上来,一口香茶入口,他的精神不禁一振,一双深邃的眼眸变幻不定,脑海之中还在回想着方才的那一篇文章。

  正在这时,外头传出一个好听的声音,这声音道:“兄长还未睡吗?”

  桂萼回过神来,手肘靠着几案道:“进来罢。”

  黑暗之中,一个婀娜的身躯步入厅中,进来的是个女子,双十的年纪,肤色细腻如雪,柳眉俏鼻,眉宇之间竟和桂萼有几分相似,尤其是那冷峻的神情,便如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

  女子进来,看了桂萼一眼,道:“只是一个院试,兄长何故郁郁不乐?”

  桂萼深深地看了女子一眼,念道:“天子必有父,诸侯必有兄,展宏孝治而展亲,固非日与国人明秩叙。”

  女子骇然,道:“兄长……”

  桂萼冷笑道:“这是院试之中一个叫徐谦的生员写出来的,你说可怕不可怕?”

  女子冷静地道:“兄长这一次出任提学,为的不就是这样的文章?”她随即微微蹙眉,道:“只是……院试毕竟是小考,及不上乡试瞩目,兄长……只怕……”

  桂萼深深地看了女子一眼,道:“若换做是别人,还可以压一压,毕竟只是一省院试,影响不会太大,乡试才有看头,可你知道,做这文章的人是什么人?”

  女子道:“请兄长示下。”

  桂萼的目光中掠过了一丝精光,激动地道:“乃是谢公门生。”

  “是那个徐谦?我早耳闻他的大名,他在这试卷之中道出这样的语句,莫非是已经察觉……”女子蹙眉,显得有些忧心重重。

  桂萼正色道:“无论他是无心还是有意,至少他这文章对于我们有用。为兄等了这么多年,一直蛰伏到现在,终于是拨云见日的时候了。”他目光沉着,继续道:“你大兄在翰林院里,随时在观察宫中和朝中的动静,前几日他已经写信来,说是宫中有重要人物到了南京,现如今天时地利人和都在我们这边,那么……索性就给内阁开开眼界,三妹,这些时日辛苦了你。”

  女子脸色平静,道:“说这些徒劳无益,倒是兄长既有取内阁而代之的心思,却也要做好内阁打压的准备才好。”

  桂萼阖上眼,下定了决心:“已经被人打压了这么多年,为兄有的是耐心,你等着瞧吧,为兄跺跺脚,天下该要震一震了。”

  女子莞尔一笑:“至于那徐谦,我倒是想知道他到底是故意投其所好还是受了谢迁的叮嘱,小妹觉得,这个人很不简单。”

  桂萼淡然道:“他简单不简单与我们无关,若是他存心写下这篇文章,便是利用了为兄,可是为兄也利用了他,天下芸芸众生,上到公侯下到庶民,只要谋划得好,人人都可以利用,不过……你既是这样说,为兄倒也想寻个机会和他坐而论道。”

  一夜过去,次日清早徐谦起来,赵梦婷却龟缩在屋里不出,徐谦饿了,自从有了赵梦婷后,一向饭来张口,如今一下子没人照应,顿时很不习惯,他只得故意在院子里大声道:“饿煞我也,饿煞我也……”

  赵梦婷的卧房还是没有动静,徐谦心里在猜测她是余怒未消还是因为过于羞涩不敢出来,于是心里叹口气,自言自语道:“君子远庖厨,莫非今日要我来做饭?罢了,反正我也不算什么君子,多学一门手艺傍身将来总有用处。”

  于是兴匆匆地去下了面,将两碗热腾腾的面摆到厅中,便去卧房叫赵梦婷,道:“出来吃面了,徐生员出品,必属精品,保证打着灯笼也找不到。”

  过了片刻,赵梦婷终于不情不愿地出来,她几乎不去看徐谦一眼,不过徐谦下面,却让她有些愕然,二人默默坐在桌上各自举筷,她不一言,徐谦也只得住嘴,一口面下肚,赵梦婷蹙眉,其实徐谦早已蹙眉了,只恨不得把口里的东西一股脑吐出来。

  “哎……”赵梦婷轻轻叹了口气,看了徐谦一眼,道:“不必再吃了,我另外去下面罢。”

  徐谦大感惭愧,随即又是雀跃不已,道:“我就吃得惯你的面,要不要帮厨?啊……你不要误会,我只是想跟着打下手而已。”

  赵梦婷虽想拉着脸皮不说话,可是终于还是没有忍住,道:“你看书去罢。”

  说罢,赵梦婷急急地跑去厨房下面,倒让徐谦好一阵尴尬,徐谦心里想:“她是在躲着我吗?哎……看来做了生员,却是变得更加人见人憎了。”

  正在这时,邓健兴匆匆地上门,大叫道:“提学衙门放了告示,说是晌午就会放榜,徐兄弟,我们一起去看吧。”

  徐谦一听,顿时打了个激灵,他心里在想,为什么这一次放榜放得这么快,这是什么缘故?他正想和邓健出门,可是随即一想,又冷静下来,宛如温润君子似的风淡云清,稳稳地坐着,道:“邓兄,你着相了。”

  邓健虎着脸道:“这是什么意思?”

  徐谦举止优雅地端了桌几上过夜的冷茶假装要喝的样子,犹如高风亮节的名士,道:“没有什么意思,功名而已,你以为我很看中吗?考中是福,考不中那也是命数,功名在身固然是好,可是没有……亦无关紧要,读书最重要的是参悟圣人的道理,你岂不闻朝闻道夕死可矣这句话?你要去自管去看,我却是不去的。”

  他似乎是怕邓健听不懂,又是引经据典,打着手拍子道:“古之学者为己,今之学者为人,吾为君子学,不为小人学,功名利禄皆云烟矣。”

  邓健听得一头雾水,只得抛下了一句:“酸秀才!”飞也似地看榜去了。

  徐谦心里却是叫苦,他其实并不想装,只是眼下也是无奈之举,以前装得太厉害,起点太高,又是做才子,又是县试、府试第一,现在又闹了个和杨佟之斗法,惹来满杭州的人关注,他担心的是,要是自己兴匆匆地跑去看榜,到时真应了那桂萼的话,那岂不是脸面丧尽?

  为了以防万一,必须得端着,否则到时候脸皮会被人抽得火辣辣的痛。

  等赵梦婷下了面来,将热腾腾的面端上了桌,一面问:“方才我听到邓大哥的声音,说是放榜,公子为何不去看?”

  徐谦肃然地道:“有什么好看的?无非是一场考试而已,我一点都不在意,读书人岂可为名利而露喜怒于形?这种乱七八糟的事,我听都不想听。”

  赵梦婷不以为然地看了他一眼,一副早看穿他心思的表情,只是唇边多了一抹淡淡的笑,似乎之前两人之间那尴尬的气氛已经消失无存,只是多了一丝熟悉的温情。

  两人举筷吃面,过了小半时辰,外头又听到邓健的嚷嚷声:“徐兄弟,你高中了,你高中了,院试放了文榜,徐兄弟高中院试第一,为众生员之。”

  徐谦一口面悬在半空,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呆住。

  随即,他狠狠地将筷子摔在地上,用手狠狠一拍桌子,放声狂笑:“哈哈哈哈……想不到我徐谦也有今天,哈哈……梦婷,你听到了吗?我中了!还是一等一的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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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十四章:让你服气为止

  “中了……中了……”徐谦这一刻真有些热泪盈眶。

  桌上的面,他已经没有多少兴致吃了,手掌一拍,道:“走,现在就走,我们去提学衙门看看去。”

  赵梦婷道:“方才不去,现在既已知道了成绩,为何又要去?”

  徐谦支支吾吾地道:“去看看罢,我……我不注重功……”说到这里,他老脸一红,方才装得太过火,于是连忙道:“看看也好,邓健这个人不是很靠谱,还是亲眼看到才好肯定,梦婷,你随我一道去罢。”

  说罢,心急火燎地带着赵梦婷出去,迎面看到兴匆匆要冲进来的邓健,徐谦大手一挥,犹如凯旋的将军:“走,去提学衙门!”

  邓健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口里大骂:“方才叫你去,你不去,现在我刚回来,你却又要去了,真是比王公公还难伺候。”

  虽是痛骂,不过徐谦高中,让邓健与有荣焉,看着徐谦就像是在看金元宝一样,也顾不得其他了。

  一行三人飞快出了徐家,邓健和赵梦婷要往东面的提学衙门去,徐谦却是警惕地左右张望,随即当机立断道:“先往北面走。”

  邓健觉得不可理喻,道:“为何往北面,往那个方向岂不是南辕北辙?”

  徐谦怒视他道:“你懂什么!北面有个车行,嗯,我们雇辆车去,堂堂禀生,岂可步行看榜?”

  这徐谦的举止实在是怪异到了极点,邓健其实很想说,提学衙门方向也有车行,只是见徐谦紧张兮兮,只得硬着头皮与赵梦婷一起跟着徐谦飞快地往北走。

  过不了多时,这徐家门口顿时便涌上了无数报喜之人,这些人人数实在太多,足足有七八十人,他们看到了榜,也是兼程赶来,一刻不敢耽误,远远看到徐家的宅子,便一起大喝道:“恭喜,恭喜,恭喜徐相公连中小三元。”

  “恭喜徐相公高踞榜,院试第一。”

  “赏钱,赏钱……徐相公快快出来赏钱。”

  原来这考试的规矩,越是重要的考试,便有一些专门的报喜人随时专注官府放榜,而后第一时间前去报喜,借此得到赏钱。一般情况,名次越高的人,报喜的人越多,像杭州这种地方,随随便便都有七八十人,再多一些便是两百、三百也是稀松平常,大家去了报喜,而高中之人自然兴高采烈,这时候也大方,往往会给出很高的喜钱出去,大户人家直接碎银子的都有。

  而徐谦既是榜,又连中小三元,自然是所有人关注的对象,况且他家在钱塘,距离放榜的地方并不远,还不至于像那些要赶几十里甚至上百里山路的穷乡僻岭,因此来的人特别多,这第一批报喜之人就已经隐隐有破百的趋势,所有人喜笑颜开,到了徐家门前,却看到大门紧闭,竟是上了锁。

  大家的脸色顿时不好看了,有人去向四邻打听,却是得到消息,这徐家的人刚才还在,方才才走的,问去了哪个方向,却是往了北边。

  人群顿时炸开了锅,有人道:“定是听到了风声才跑的,真不是东西,竟是着了这厮的道。”

  有人捶胸跌足,痛心疾道:“谁说这姓徐的是书呆子?这个不要脸的东西,亏得我大老远跑来,竟是一个铜板都没捞到。”

  “散了,散了,我早该说了应该去杨家,杨公子上年只是中了府试生员,家里便拿了十几个簸箕的铜钱出来,每人几十上百个钱……”

  …………………………

  徐谦三人稳稳当当地坐在马车上,邓健还在低声咕哝:“本来往东面还近一些,现在偏偏往北,连车钱都贵了一倍不止,书呆子啊书呆子,本来还以为你很聪明的,看来是我看走了眼。”

  徐谦不理他,只是眯着眼一声不吭地做老僧入定状。

  赵梦婷其实还未完全从羞涩中缓过劲来,她有一种预感,仿佛徐谦是在躲什么,只是到底是什么,她却没有去多想,只是坐在车里,徐谦坐在她身侧,让她觉得有些窒息。

  到了提学衙门,这里仍有许多人滞留不去,远远便听到有人大叫不公的声音。

  徐谦心里冷笑,想:“不公?哪里有这么多的不公?你们也只有叫不公的份。”他掀开车帘看到围了许多人,便吩咐赵梦婷道:“你在车里等,我和邓兄弟前去看看。”

  说罢,和邓健一起下了车,拨开人群要冲到榜下去,那些人看到了徐谦来自动为他分开道路,有人对他嗤之以鼻,却也有人笑吟吟地给他作揖道一声恭喜。

  这时候,徐谦早就收敛了心中的狂喜,反而变得谦虚起来,很有几分淡薄名利的风采,就仿佛前来考试和看榜是因为被人刀架在了脖子上不得不来一样。

  他压抑住心中的激动走到了榜下,果然看到自己的姓名高高地挂在榜位置,他的拳头不禁攥起来,咬着唇,头晕目眩,耳边传出道贺和恭喜声,道贺的人统统改了称呼,徐兄弟或徐朋友一下子成了徐相公。

  徐谦感觉自己的腰一下子挺直了,禁住要泪流满面的冲动,忍不住喃喃念:“多年媳妇熬成婆啊。”

  耳边突然传出了不和谐的冷哼,听到有人道:“竖子安能高居榜?可笑,可笑!”

  徐谦侧目看过去,却是个穿着一件闲散道袍的老者,须黑白夹杂,被几个儒生模样的人拥簇着,此时正抚须看榜。

  一旁的邓健忍不住心中火起,道:“老儿,你说谁是竖子?”

  这老者厌恶地看了邓健一眼,目光落在徐谦的身上,慢悠悠地道:“你便是徐谦罢。”

  徐谦见他不怀好意,自然也不给他好脸色,道:“敢问你是何人,竟在这里大放厥词?”

  老者冷笑道:“你不认得我,上次却是拿着拜帖登门,还自称要请老夫教你制艺之道?”

  这老者一说,徐谦顿时明白了,这个人就是他一直恨得咬牙切齿的吴先生。

  想到这个人,徐谦顿时怒火攻心,其实这吴先生不肯收自己入门墙倒也罢了。可是当时还大放厥词,让门子把徐谦狠狠羞辱一番。新仇旧恨一齐涌上心头,徐谦冷冷地打量着这宿仇,冷冷一笑,慢悠悠地道:“原来你便是吴先生,早想拜会,想不到竟在这里相见。哦,是了,我听说杨公子是吴先生的得意门生,想必你是来给杨公子看榜的。”

  徐谦故意提到杨佟之,眼睛冷冷地看他。在徐谦看来,现在他是胜利者,最大的榜热门人选杨公子屈居第二,这对吴先生来说,已经不只是侮辱这么简单了。

  徐谦越是进了这个圈子,越是知道所谓的名士无非就是众人拾柴火焰高的结果。就比如小三元,这在扬州不算是百年一遇,可是却也不是轻易能撞到,小三元对于名声影响极大,吴先生作为杨佟之的业师,本来信心十足,这一次借着杨佟之的东风,立即可以水涨船高。只是不曾想半路杀出了一个徐谦,坏了他的好事。

  吴先生恶狠狠地看着他,冷漠地道:“你屡次应试的文章,老夫都看过,和佟之比起来相差不小。能得县试、府试第一已是侥幸。这一次院试,老夫绝不相信你还有这运气,定是哪里出了差错,你且不要得意,我现在便去拜谒提学大人,总要讨个公道。”他朝身边的一个门生微微努努嘴,那门生会意,连忙前去与提学衙门门口的差役交涉。

  徐谦冷笑道:“考不过便说有猫腻,好罢,你既然不服,那我自然让你服气为止。邓健,我们也去拜会提学大人,大家当着提学大人的面把话说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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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十五章:天子有父焉

  提学后衙花厅。

  桂萼手里拿着两份名刺,目光在名刺上冷漠地扫过去,不苟言笑的脸色露出几分踟躇不定,他沉吟片刻,将这两份名刺放在了案牍上,下头的门吏跪在案下,大气不敢出。

  “你方才说,二人还在衙门口外生了口角?”

  门吏忙道:“是,小人亲耳听到,似是吴先生觉得不服。”

  桂萼不露声色,挥挥手:“下去。”

  他说话简要,不过威信十足,那门吏哪里敢怠慢,忙不迭退了下去。

  桂萼随即轻轻叹口气,对着无人的花厅道:“三妹,你出来罢。”

  从一侧的耳房,闪出了那个美丽的女子,女子拢了拢额前的丝,微笑道:“兄长又犯难了,是吗?”

  桂萼紧绷的身体松弛下来,后背微微靠在椅上,难得露出了几分和蔼之色:“我想听听你的高见,这两个人,见还是不见?”

  女子道:“自然要见,吴先生是杭州名士,他若是不做声倒也罢了,可是现在大叫不公,岂不是正好吸引天下人的目光?兄长要做大事,先就要让天下人都知晓这篇文章,只有闹起了争议,才能万人瞩目。”

  桂萼轻吁口气,颌点头道:“不错,只是到时如何应对?”

  女子目光幽幽,那美眸中掠过了一丝与年龄不相符的狡黠,道:“其实很简单,无非是和稀泥罢了,让徐谦和吴先生闹出矛盾,兄长若是能火上浇油,那自然是好,总之到时不偏不倚,任由他们闹起来,这样一来,真要闹出什么事,兄长自然可以随时脱身出去,又可引起争议。”

  桂萼唔了一声,朝这女子使了个眼色,女子亦是微微一笑,又回到了耳房。

  过不了多久,徐谦和吴先生这一对冤家便被请了进来。

  吴先生怒气冲冲,徐谦故作优雅,只是二人的目光交错,却带着一股子金戈铁马的杀伐之气。

  二人见礼之后,吴先生已是忍耐不住,略带几分怨气道:“大人,鄙人……”

  桂萼却是微微一笑,眯眼看着他,道:“你便是鼎鼎大名的吴先生?”

  别看只是一句话的机锋,其实这里头蕴含着许多玄机,桂萼打断吴先生的话,言语却很是客气,只不过……主动劝只是在一言片语之中便回到了桂萼手里,桂萼向人宣示,在这里,他才是正主。

  吴先生这一次倒是没有生气,反而是被桂萼一句话使自己清醒过来,他只得微微一笑,道:“闲云野鹤,不足挂齿。”

  桂萼却是含笑道:“早闻你的大名,本官身为提学,却知道本省的许多生员、秀才都在你的门下,这些年,你对杭州的教化功不可没,吴先生,坐下说话罢。”

  名士就是名士,便是提学也就给面子。吴先生心满意足坐下,正待要开口,谁知桂萼目光又落在徐谦身上,用着值得玩味的眼神打量徐谦一眼,道:“你是新晋的禀生,本官原打算过几日见你,教导你一些学规,现在你既然来了,那么也请坐下说话。”

  徐谦心里苦笑,这个姓桂的还真有点霸道,三言两语,就已经挤兑的别人说不出话了。

  他只得依言坐下,还得乖乖地道一句:“谢大人。”

  桂萼微微一笑,对吴先生道:“吴先生此来,不知有何贵干?”

  终于有了说话的机会,吴先生忙道:“鄙人听闻徐生员点了院试第一,心中不服,想必是大人一时不察,看走了眼,所以……”

  徐谦在旁冷笑:“什么名士,真是可笑的很,提学大人是什么人,也有看走眼的时候,分明是你这老儿看我年纪轻轻中了院试案,妒贤嫉能,因此才来滋事。”

  徐谦的嘴比刀还快,他绝口不提杨公子,只说吴先生是嫉妒他,气的吴先生差点没有背过气去。

  桂萼瞥了徐谦一眼,道:“本官没有问你的话,吴先生乃是尊长,你平时就是这样与尊长说话的吗?”

  徐谦心里咋舌,只得住口。

  吴先生觑见了说话的机会,连忙道:“鄙人绝没有胡搅蛮缠的意思,还请大人明察。鄙人之所以敢说这样的话,实在是事出有因。”

  桂萼慢悠悠的道:“事出有因?因从何来?”

  吴先生道:“这徐谦县试、府试卷的试卷,鄙人都曾推敲过,此人不过中上之资,机缘巧合,才误打误撞的连过县试、府试,侥幸名列第一……”吴先生说话还是很有水准的,既没有承认徐谦作弊,但是也绝不承认徐谦水平,只是说他是运气,只是县试、府试能靠运气,院试也能靠运气?须知这院试的难度,可是比府试要高得多。

  话说到这里,桂萼的脸色板起来,道:“吴先生有话,不妨明言吧。”

  吴先生正色道:“其实鄙人所求的也很是简单,衙门外头大叫不公者如山如海,为证徐谦清白,请大人将徐谦的试卷拿出,供鄙人一观。”

  话说到这里,就有图穷匕见的意味了。吴先生不相信徐谦的进步这么快,现在说再多也是无用,那么还不如索性让桂大人将徐谦的试卷公布出来,是非曲直也就好分辨了。

  徐谦终于忍耐不住,道:“你说要就要,那么提学大人岂不是很没面子。”他转向桂萼,道:“宗师以为如何?”、

  徐谦就是想恶心一下吴先生,谁知道桂萼很是不给面子,抚案沉吟道:“此次院试的文章迟早都要示人,吴先生既然讨要,其实并无不可,既然你要看,本官为示公正,拿出来请吴先生一观也是无妨。”

  徐谦顿时无语,热脸贴到了冷屁股,原本是想说桂萼这样很没面子,结果现在没面子的成了他。

  正在这时候,桂萼已经吩咐了一个书吏,过不多时便有人将徐谦试卷呈上,桂萼对吴先生道:“久闻吴先生的才名,便请吴先生指教。”

  吴先生接过卷子,深吸一口气,便将徐谦的试卷从头到尾看起来,他恨不得自己有四只眼睛,生怕遗漏了一点错误,认真到了极点。每一个字,每一个对句,似乎都要嚼烂了才干休。

  等他把文章看完,随即冷笑。

  徐谦的进步固然是让他惊讶,可是他却明白,徐谦的文气比他那得意门生的还是差那么一点点。

  从公允角度来说,徐谦至多也只能和杨佟之并排第一,若是非要争出个高下,杨佟之的文章似乎更精细一些。

  吴先生仿佛现了新大6般,激动地道:“老朽扪心自问,这篇文章和杨佟之的文章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杨佟之考试之后,曾将他的文章默写出来给鄙人看过,徐谦连给他提鞋都不配。”

  他语出夸张,其实就是抬高自己的门生,贬低徐谦,试图重新影响桂萼的决策。

  桂萼却是眯着眼不吭声了,似乎想听听徐谦怎么说。

  徐谦冷笑道:“何以见得?”

  吴先生正色道:“杨佟之对句严谨细腻,破题精巧,在这一点上,你比他差之千里。”

  徐谦反驳:“我的破题也很精巧,君子于仁厚先天下,而应之者神矣,这还不够巧妙?”

  吴先生道:“牵强附会而已,这若是巧妙,天下文章皆巧矣。”

  徐谦道:“我的文章言的是大道,是奉劝上位者以孝治理天下,莫非这也错了?”

  吴先生冷笑道:“君子笃于亲明明是讲述教化仁德,与孝何干?你这不是牵强附会做什么?况且孝存之于心,而非言之于外形,上位者凭着本心去行孝,又与天下人何干?”

  徐谦道:“上位者自然要做表率。”

  吴先生不以为意,已经懒得和徐谦啰嗦了,在他眼里,徐谦连和他辩论的资格都没有,纠缠下去,只会影响他的声誉,便道:“总而言之,你的文章狗屁不通。”

  徐谦眼眸一亮,一字一句地问:“难道天子必有父,诸侯必有兄,展宏孝治而展亲这句话也是狗屁不通?哎……我原道吴先生是旷世奇才,今日见你这些污言秽语,想不到竟是个草包。”

  吴先生被徐谦一句句的质疑,已经惹得恼羞成怒,大喝道:“天子受命于天,天即是父,诸侯乃天子宗亲,天子便是其兄,你的文章,统统都是狗屁不通,还想胡搅蛮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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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十六章:人治

  吴先生已经彻底愤怒了,身为名士,虽然要和人争辩,可是这都是在别人给予他足够尊重的基础上,而眼前这个徐谦算什么东西,二人根本就不是一个量级的对手,徐谦居然敢大放厥词。

  徐谦却是很认真地继续和他讨论学术:“百善孝为先,难道天子就不该有孝,诸侯就不能为孝?”

  吴先生冷笑道:“天子乃百姓的父母,勤政则以为慈,泽被苍生而为德,老夫未尝听说过天子尽孝。黄口小儿,歪曲经义,你还不住口吗?”

  其实吴先生说得有道理,至少四书五经之中,还没有关于天子尽孝的典故,毕竟天子登基,等于父亲已经驾崩,连爹都没了,还尽什么孝?对于百姓官员,儒家是以孝为标准,可是对于天子,则以德行为其衡量的标准,吴先生此来,就是为他的门生打擂台的,自然要全盘否认徐谦文章中的立意。

  徐谦这时候笑了,他的目光落在了桂萼的身上,一副你看着办的意思。

  桂萼先前是冷眼旁观,可是此时此刻终于坐不住了。

  桂萼正在用自己的身家性命进行一场豪赌,赌的就是天子尽孝,原来是当今嘉靖天子继承的乃是堂兄正德先皇帝的大位,嘉靖天子身为人子,自然希望自己的生父入享宗庙,可是群臣却是不满,非要天子认其堂兄为父,嘉靖天子刚刚登基,立足未稳,此时只是忍气吞声,现在并没有作。

  因此现在知晓这场尖锐矛盾的人并不多,至少在这杭州,能深知内情的人可谓少之又少。桂萼此次便是搏上自己的前程,赌这场礼仪迟早会摆上台面,成为天子与整个内阁朝廷之间矛盾爆的导火线,因此徐谦的文章以天子尽孝为主题才让桂萼点为第一,加以利用,以造成声势和影响。

  可以说,天子尽孝是桂萼的杀手锏,是他的敲门砖,在这一点上,他是绝不能质疑也不能否认,现在吴先生对徐谦的论点大放厥词,已经触及到了桂萼的底线了。

  其实从一开始,吴先生以为这是学术讨论,他哪里想到,他的一言一行,讨论的都是嘉靖朝最根本也是矛盾最突出的政治问题。

  在这‘大是大非’的问题上,桂萼想不表态也不成了,他铁青着脸,冷哼一声,道:“吴先生,本官素来敬重你是本省名士,对你礼敬有加,可是你妄谈国事,大放厥词,不知轻重,来……将这姓吴的赶出去!”

  外头几个差役立即冲进来,正要赶人。

  吴先生却是呆住了,他自觉的自己并没有说什么犯忌讳的话,而且方才的话也都出自圣人经典,这怎么能叫大放厥词和不知轻重?他是何等人,一向受人景仰,现在却要被提学官赶出衙门,这只怕比杀了他都要难受,他不禁恼羞成怒,道:“桂大人……你……你原来和这徐谦竟是一丘之貉,哈哈,老夫明白了,原来……”

  桂萼一番翻脸,顿时露出了他冷酷的一面,断然大喝:“打出去!”

  “且慢!”这时徐谦破天荒的大叫一声,连忙道:“大人,吴先生虽然沽名钓誉,可毕竟乃是读书人,将他打出衙门,未免有辱斯文……”

  桂萼愕然地看了徐谦一眼,以他相人的本事,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徐谦是这种得饶人处且饶人的性子,莫非自己看走了眼?

  吴先生又怒又是疑惑,也觉得徐谦态度来个转弯让人费解。

  差役们暂时顿了一下,重新等候桂萼的指示。

  徐谦随即道:“不过学生记得太祖皇帝曾有诏曰:“军民一切利病、并不许生员建言。果有一切军民利病之事、许当该有司、有志壮士、质朴农夫、商贾技艺、皆可言之。诸人毋得阻当,惟生员不许。学生若是记得不错,吴先生是举人出身,虽非生员,却也应当划同生员同类,他妄谈国事,大放厥词,已是触犯太祖诏令,大人应明正典刑,遵从祖法,以儆效尤,大明律曾有言,果有无官身而妄议国事者,当枷号,流配千里。大人人治不如法治,大人应当以法治人,唯有如此,才能教人叹服。”

  吴先生勃然大怒,大喝道:“徐谦,老夫和你势不两立!”

  这姓徐的分明是想把他往死里整,居然把太祖的诏书搬了出来,现在已经到了大明中后时期,太祖的所谓律令连屁都不是,如今风气开放,有什么不可说?太祖皇帝还说士农工商,商人最贱,不得穿丝绸,可是现在大街上哪个商贾不是一身的绸缎?

  可是真要计较起来,太祖的诏书毕竟是祖宗成法,要这样处理也不是不可以。

  徐谦满心巴望着桂萼能王八之气外散,彻底把这吴先生整死,省得将来有人惦记他。只是这时,桂萼两眼微眯,却是不露声色,只是语气平淡地道:“来人,将吴先生打出去!”

  还是打出去,徐谦心里满是失望,却也无可奈何,心里只能腹诽,难怪叫万恶的封建社会,人治大于法治,连祖宗都不要了。

  吴先生被一个粗壮的差役如小鸡一样提起来,直接丢了出去。

  这吴先生极为狼狈,摔在了衙门口,几个门生见状吓了一跳,连忙上前去扶他,吴先生却是彻底地失去了理智,放声痛骂:“一丘之貉,狼狈为奸!”

  外头还聚了许多人,这时候骂得虽然痛快,可是吴先生毕竟是要脸的人,他心里知晓,过不了多久,今日的事就会传扬整个江浙,他这老脸算是彻底地被人打肿了。

  过不了多久,徐谦从衙里出来,吴先生脸色通红,想要扑上去,张牙舞爪地大骂:“徐谦,你等着瞧,老夫和你势不两立。”也好几个门生拦住他,才没有让他做出过火的事来。

  徐谦却只是微微一笑,道:“这倒是怪了,分明是你沽名钓誉,惹怒了本省提学,提学盛怒才将你赶出来,你却又来怪我?大家来评评理罢,这姓吴的因为自己门生没有考中院试第一,却是跑去提学官面前活动,结果提学大人刚正不阿,不予理会,他便大放厥词,现在却又要与徐某人势不两立,你这姓吴的,未免也太霸道了些。”

  见徐谦颠倒是非,吴先生怒得捶胸跌足,只是痛骂:“狗才,狗才!”

  徐谦冷冷地看着他,又道:“你说要和我势不两立,势不两立又如何?今日我能踩你,明日后日我还能踩你,你莫以为自己是举人出身就了不起,我虽是禀生,却也从来不畏强暴,这世上的事,无非就是公理而已,有理走遍天下!”

  言外之意,是说吴先生以势压人,自己做出一副弱者姿态,却是不畏强暴、对抗强权的意思。

  可叹这吴先生平时也有三寸不烂之舌,也能颠倒是非,只是这时候憋了一肚子的火,已经被愤怒蒙蔽了理智,只能对徐谦大骂什么狗才、无耻之尤的话。

  那些来看榜的人看到这阵仗,纷纷挤过来围观,吴先生的几个门生见不妙,只得连拉带扯着把恩师带走,生怕被人笑话。

  吴先生既然走了,徐谦也一下子失去了兴趣,带着邓健坐上马车,与赵梦婷会合,此时心情畅快,既成了小三元的禀生,又狠狠地收拾了吴先生一顿,便兴致勃勃地道:“走,找个地方咱们去庆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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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十七章:难得做好人

  院试放榜,提学衙门前一如既往的闹哄哄,不过这位列榜的徐大秀才却已登上马车,不见了踪影。

  院试案,这便意味着禀生的资格已经到手,而且还稳打稳的获取到了乡试的资格。

  做了禀生,徐谦才算真正迈入了特权阶级的一员,从此之后,和寻常百姓有了区别。秀才的特权不多,尤其是明初,朝廷对秀才有许多的限制,不但学规森严,而且所谓的福利,也不过是官府一点口粮,给你一个免除徭役而已。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在这个读书人最大的明朝中后期,读书人的许多隐性福利已经越来越多,甚至是低级的武官巡检之类见了秀才,都得乖乖捏着鼻子走,社会地位大大提高。

  徐谦坐在马车上,心里唏嘘不已,自己总算半只脚踏进了老爷的行列,至少下次再见到诸位老爷时,已经有了不必下跪的资格,这一次,他赌对了。

  舒舒服服地坐在马车里,徐谦伸了个懒腰,心里得意非凡。

  马车不知走到了哪里,远远便听到远处传出一阵争吵,徐谦是那种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连忙掀开帘子来看,便见到街边一辆马车停在路边,赶车的马夫操着一口京城口音,正与几个泼皮争吵。

  马车里头似乎坐着的是个女子,因为几个泼皮言辞之中带着几分调笑的意味。

  徐谦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人,只看了一眼,心里就明白了大概,多半这马车与几个泼皮有了冲撞,几个泼皮看这马车华贵,定是出自富贵之家,若只是单纯的富贵人家倒也罢了,寻常泼皮也不敢去招惹,可是那车夫说的却是一口京话,显然不是本地人。如此一来,这些泼皮顿时起意,自然便将这马车里的人讹上了。

  欺负外地人,本来就是人类的专长,更不必说还是外地的肥羊。

  坐在马车里,徐谦分明听到许多不堪入目的话。

  “小娘子,快下车来和大爷香一口,这笔帐也就算了,如若不然,你撞了我兄弟……嘿嘿……”

  “把她从马车里揪出来,光天化日竟敢撞人,还有没有王法。”

  ………………

  徐谦不禁苦笑,这种事,他见识得多了,尤其是跟着老爷子耳濡目染,早就已经麻木,于是拉上车帘,对前头车辕上和车夫兴致浓浓看热闹的邓健道:“走吧,没什么可看的。”

  吵闹声离自己越来越远,坐在徐谦一边的赵梦婷有些不安,轻声道:“那个马车上的人,只怕要吃亏了。”

  徐谦道:“她吃不吃亏和我们有什么关系?这世上坏人这么多,我又不是奥特曼,难道还要到处惩恶扬善。”

  “奥特曼……奥特曼是什么?”

  徐谦打了个冷战,心说该死,真是该死,差点就暴露了,于是连忙矢口否认,道:“奥特曼是什么,我哪里知道?我随口一说而已,哎……”他重重叹口气,虽然方才的话很有道理,可是心里难免有些不自在,总像是缺了一点什么,他不由苦笑,随即大叫:“邓健。”

  邓健在车辕上道:“叫这么大声做什么,跟嚎丧一样,我又不是聋子。”

  徐谦道:“回去!”

  邓健精神一振,道:“莫非徐秀才要锄弱扶强?”

  徐谦骂他:“难怪你一辈子给人做护卫,这叫锄强扶弱,我是读书人,路见不平,自该张口相助。”

  马车又心急火燎地赶回去,争吵仍在继续,几个泼皮喊了许多人来,足足十几个人,围住了那京师来的马车,已经按耐不住就要准备动手,以至于车厢里一直默不作声的女主人此时有些慌乱。

  正在这时,徐谦几乎是从车上跳下来,大叫一声:“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尔等一群市井泼皮竟敢逞凶。简直是胆大包天,目无法纪!”

  一声大喝,让泼皮们呆了一下,甚至有几个正准备鼠窜,这实在是因为徐谦的言辞过于官面话,大家只听到声音,还以为是官府的差役到了,等他们回头一看,却见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书生在这里大放厥词。

  泼皮们呆了一下,其中一个叫赵三爷的顿时轻蔑看了徐谦一眼,随即上前,道:“你想怎样?”

  徐谦眼看许多泼皮要围上来,道:“我自然是来和你们讲道理。”

  赵三爷又呆住了,他的脑子不太够用,实在过于费解,心里便想,莫非此人是什么世外高人,看他有恃无恐,倒还真有点像。

  “只是讲道理?”

  徐谦义正言辞的道:“君子动口不动手,自然是讲道理。”

  赵三爷等人怒了,只觉得这徐谦是来消遣自己的,于是捋起袖子,做出一副要动手的样子,道:“我等在这里嬉戏,和你这狗才何干?讲道理?今日大爷让你看看什么叫拳头。”

  “且慢住手!”徐谦大叫,道:“我是连中三元的秀才,有功名在身?你敢打我吗?”

  赵三爷迟疑了一下,身边的泼皮却是怂恿道:“秀才又如何?打了打了,大不了出去躲一阵风头。”

  于是这些泼皮又要逼进来。

  徐谦又连忙道:“再且慢住手,我爹是徐昌,谁敢动我。”

  徐昌二字道出,总算有了点威慑,毕竟从前那个徐班头在泼皮们眼里那也算是大杀四方的人物,赵三爷不禁重新审视徐谦起来,冷笑道:“看在你爹的面上不打你,快快滚开,这里没你的事!你要是再敢滋事,我照样打死你,你爹已经不在衙里公干了,以为我们不知吗?”

  徐谦一时无语,便拼命给邓健使眼色,谁知邓健无动于衷,却是拉着徐谦的胳膊退出去,徐谦不满地道:“你为何拉我?你平时不是吹嘘自己拳脚厉害,十几人不在话下吗?”

  邓健怒道:“那是我平时吹牛而已,这你也信?莫非近来读书读傻了?”

  徐谦一时愣住,他突然现,最近自己似乎还真有点读书读傻了的意思,他忙道:“事情很严重,我看这些泼皮不会罢休,做恶人就要恶人做到底,现在好不容易做一次好人,自然也不能半途而废,我看只有报官了,邓兄弟,你立即去报官,我在这里看着,放心,他们知道我爹是徐昌,不敢把我怎样的。”

  邓健犹豫一下,只得飞快去了。

  这些泼皮们受了一场虚惊,再不理会徐谦,已经将那辆马车的车夫打倒在地,眼看就要冲进车里要把车里的人拉出来。

  “书生救我!”车厢里传出一个女声,书生自然是呼唤徐谦的,边上这么多人看热闹,唯有徐谦挺身而出,以至于车里的人把他当作了救命稻草。

  徐谦真是恨不得自己钻进地缝里去,忍不住破口大骂:“我和他们讲道理讲不通啊……”

  那赵三爷已经跳上了车辕,手几乎要透过车帘伸进车厢里去,以至于车里的女子根本没有听清徐谦的话,只是大叫道:“书生救我,救我……”

  徐谦怒了,徐大爷好歹是徐班头的儿子,老爷子在的时候就经常给泼皮们讲道理,泼皮们一个个见了他像是老鼠见猫一样,听他的道理也都一个个哭丧着脸,想不到儿子堂堂秀才,居然无用了。

  他起了狠心,捡起地上一块砖头,便要冲上去,大叫道:“跟你们拼了,谁敢再动,我便砸了自己的脑袋,我座师是谢学士,到时候官府问我,我便说是你们打的,到时……”

  他话说到一半,突然四面八方传出脚步声,无数官军从各处街道如潮水一样涌来,徐谦对官兵编制很是熟悉,居然现,来的官军竟有数种之多,更有无数差役参杂其中,一个个气势如虹,宛如下山猛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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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十八章:糖衣炮弹

  “这是什么状况?怎么官军来得这么快?难道是我徐谦名声太大,邓兄弟拿着我的名号去报官,当地军政官员不敢怠慢,所以特地来保护我的吗?”徐谦看到这阵仗,实在有些目瞪口呆。

  至于那些泼皮,顿时脸上惨无人色,他们不过是当街调戏下良家妇女,再顺带着讹点酒钱而已,从不指望做什么大盗乱党,可是看这无数官军涌出来的气势,竟真有点像把他们当作乱党对待了。

  为的一个将军模样的人挂着一身铁甲,催动战马手持长枪旋风般地飞来,此人年纪倒是颇轻,脸色冷峻非常,飞马到了徐谦身前,长枪一横,大吼一声:“闲杂人等,统统闪开!”

  徐谦不禁咋舌,他娘的,原来这官军不是自己招来的,自己成闲杂人等了。

  泼皮们被这声势一吓,已是一个个魂不附体,连站立的气力都没了,许多人直接瘫倒在地,现实再一次证明,欺负女人和读书人的‘好汉’多半都是软蛋。

  无数官军涌上来,将这些泼皮一一绑了,那将军下马到了马车前低声与车里的主人说了几句,随即便大喝一声:“快快保护贵人离开,至于这些市井闲人,暂时先押去提刑衙门。”

  随即,在无数人的拥簇之下,那马车才慢慢启开。

  徐谦讨了个没趣,看着这宛如长蛇一样的队伍,心里不由在想,这车厢里的女主人只怕是哪家的命妇了,她家男人,至少也该是三品以上的官员。

  “将来我若是娶了妻子,我的妻子也当有此富贵。”徐谦心里暗暗誓。

  邓健此时还未回来,徐谦也是烦了,不愿意等,想必他收到了消息自然会来与自己会合,便上了马车先回家再说。

  到了家门口,才现王公公府的主事在这里等候多时,徐谦心里不禁苦笑:“平时王公公传话,一般叫个门子或者是邓健这样的护卫也就是了,这回出了什么事,以至于王公公居然打这主事来请人?”

  他下了车,主事连忙抢步上来,正待开口,徐谦却是道:“你不必说了,定是王公公请你来的是不是?”

  主事点头。

  徐谦又道:“不必说,肯定是出了事,要请我到府上商议是吗?”

  主事道:“正是。”

  徐谦道:“那还愣着做什么?这就走罢。”

  他先让赵梦婷下了车,让她在家里等候,自己和主事一起上车,吩咐车夫道:“要快一些。”随即眼珠子一转,对主事道:“哎……世道艰难,现在雇辆车都要七十多个大钱,七十钱能买好十斤猪肉呢,吃进了口里还能长点肌肉。”

  主事一咬牙:“好说,好说,车钱我代王公公付了。”

  徐谦正色道:“这怎么好意思,你把我当什么人?十斤猪肉而已,我连这点都舍不得?你太小看我了,罢罢罢,你既好心,那就承你的情,你我是老相识,我才让你替我付猪钱……啊不,车钱的,换做是其他不相干的人……嘿嘿。”

  主事心里骂他:“死酸秀才,做婊子还立牌坊。”他正经起来,对徐谦道:“这一次并非是王公公要见你,而是黄公公要见你。”

  “黄公公?”徐谦满是疑窦。

  主事道:“总之你去了后,好好回话就是。黄公公身份非同凡响,你仔细一些就是。”主事压低声音补充道:“他是宫里来的人。”

  徐谦道:“太监不都是从宫里出来的吗?”他突然自觉失言,好像拐弯抹角骂到了王公公头上,不过主事却当作什么都没有听见的样子,故意把脸别到一边去。

  到了王公公府上,徐谦也不说什么闲话,直接进了花厅。花厅里,原本一向高高在上的王公公却是连坐的地方都没有,只是佝偻着身子在旁站着。

  坐在主位上的人却不如徐谦想象中那样可怕,他肤色白皙,年纪也不过三旬,如沐春风的笑容挂在他的脸上,宛如要复苏万物。

  见了徐谦进来,他站起来,身上臃肿的大红礼袍使他看上去有些可笑,他几乎是抢了几步,走到徐谦跟前,打量徐谦之后,手便拍在徐谦的肩上,笑吟吟地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咱家早想见你,据说你新近连中三元,好,极好,少年得志,真是羡煞旁人。”

  他不待徐谦开口,随即又呵呵笑道:“咱家叫黄锦,你叫徐谦是吗?徐谦,徐谦,好名字啊,你爹叫徐昌,徐昌的名儿也好,你母亲孙氏,只是可惜,竟是早逝了。”

  徐谦一头雾水,心里说我爹娘跟你有个屁关系。

  黄锦微微皱眉,继续笑呵呵地道:“这一次你整了那姓刘的,实在了却了咱家的一桩心事,这姓刘的太坏,宫里看他不顺眼的人太多。”

  徐谦心里想:“想必是你看他不顺眼才是。”

  黄锦道:“这一次请你来,实在冒昧,咱家鸠占鹊巢,这一次索性在这里当一次主人尽尽地主之谊,来,给徐相公上座、斟茶。”

  王公公勾着身子对黄锦道:“不必麻烦其他人,奴婢去即可。”

  平时不可一世的王公公对着黄锦,不但是谄媚到极点,甚至还带着一种深深的恐惧,可是偏偏,黄锦的举止都带着一股子宽厚和爽快。

  徐谦一时摸不清对方的底细,勉强坐下,道了一声谢。

  黄锦又道:“这一次请你来,是有件事想麻烦你,不知徐相公肯不肯?”

  徐谦道:“公公若有差遣,学生尽力就是。”

  黄锦叹道:“咱家承蒙皇上青睐,奉命整肃东厂,你也知道,这东厂在先帝时恶贯满盈,做了许多丧尽天良的事,皇上有意整肃,可是咱家在京师其实也是初来乍到,在安6呆了十几年,突然就到了京师,脚跟都站不稳呢,没有帮手却是不成的。咱家素闻你爹是个能吏,因为换了籍,所以闲居在家,这样的人才留在家中岂不可惜?咱家嘛,只是个阉人,自然也不敢效仿刘使君三顾茅庐,却也存着爱才之心请令尊出山,进东厂公干。”

  徐谦惊得说不出话来,这哪里是请自己帮忙,简直就是给徐家送厚礼来的。他这老爷子不过四旬,正当壮年,每日呆在家里确实不是办法,他从前只是贱吏,可是居然有人请他去东厂。

  东厂是什么?东厂那可是妥妥的皇家暴力机关,专治各种不服,不敢说在京师,至少在地方上,一个当差的也足以把许多六品、七品官员吓得大气不敢出,这要是在正德的时候,那更是威风八面,现在虽然是大不如前了一些,却也算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肥缺。

  大手笔,绝对是大手笔,一出手就是一个肥缺,而且还是投其所好,施恩与人却又装作一副请求的姿态,面子、底子都给足了,以至于徐谦忍不住意动,对这个胖乎乎的太监,心里一下子拉近了距离,太监好啊,太监比酸秀才好多了,人家这才叫真仗义。

  徐谦正要扭捏几下,这黄锦却是板起脸来摇手道:“你不必拒绝,咱家这个人说话一向直爽,从不与人玩虚的,更不必说,咱家和你还是自己人,咱家是阉人,你是读书人,按理说应当水火不容,可是咱家就是看你和令尊顺眼,喜欢和你们打交道,你若是说什么客套话或是推辞,这就是不给咱家脸面了,这个忙,你定要帮了不可。”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徐谦立即被这黄锦的糖衣炮弹打倒在地,再也不肯爬起来,笑吟吟地道:“那学生便代父亲却之不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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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十九章:曙光

  “总而言之,一个月之内,你爹就要启程进京,直接去东厂点卯,到时咱家会委以重任。自己人嘛,用起来放心,不是?就怕委屈了你,你毕竟是有功名的人,令尊在东厂公干,只怕对你未来有些牵连。”

  明明送了大礼,居然还带着几分愧疚,这种人,俗称冤大头。不过徐谦觉得黄锦不会是冤大头这么简单,这个人实在太深谙人心了,让人与他打交道,就像吃了蜜糖一样。

  关于对自己的影响,徐谦也不是没有顾虑,只是想到老爷子为了自己连铁饭碗都敢丢,拼着被族人指着鼻子骂也要孤注一掷,自己受一些影响,又算什么?

  他连忙道:“公公客气,我爹何德何能如此受公公垂青?不过公公说的对,自家人嘛。”

  黄锦大喜:“这便好,这便好,咱家就喜欢和你这样的人打交道,对了,令师好吗?”

  令师……

  只怕这才是黄锦真正关心的问题,徐谦道:“恩师身体健朗,赋闲在家享受娴雅之乐,自然是好。”

  黄锦感慨道:“谢公当国十数年,上为天子效忠,下安黎民百姓,对我大明功不可没,便是皇上,至今也对他甚是怀念,屡屡对咱家说,内阁多几个谢公,他便可高枕无忧了。”

  徐谦心里想:“皇帝当然怀念我家恩师,我家恩师又不是杨廷和,朝中遍布党羽,对皇帝指手画脚,连皇帝他爹的脸都敢打。”

  黄锦又和蔼道:“这一次咱家是奉命到南京整肃江南各地镇守太监,其次呢,也是奉了皇上之命,前来探望谢公。”

  徐谦心里又想:“哪里是探望,是试探我恩师的态度才是真的,大臣在拉帮结派,皇帝也在拉帮结派,皇帝出不了宫,就全靠你们这些人四处打探动向了。”

  黄锦微微一笑:“贤侄为何不说话?”

  一句贤侄,差点没让徐谦一口老血喷出来,这尼玛的还真能趁热打铁,一下子功夫就成了贤侄了,这样的人要是到后世去跑业务,那些业务精英只怕要泪流满面了。

  “呃……”徐谦笑道:“我家恩师也经常想念皇上,虽在江湖,却也经常对学生说,皇上新近登基,高居庙堂之上,如履薄冰……”

  他一面说,一面心里暗暗想:“恩师啊恩师,你可别怪我,我这做学生的,少不了代表你出去表态了。反正你拿我出去做挡箭牌,我便出去给你做代言人,两不相欠。”

  不过黄锦未必会信徐谦的胡扯,不管信不信,他都表现出了深信不疑的样子,抚掌笑道:“谢公的忠心,咱家是知晓的。是了,听说你新近中了院试第一,果然是虎父无犬子,严师出高徒,好,很好,咱家还听说,你的文章还闹出了一些争议?”

  像这种特务头子既然肯自己见面,只怕自己所有底细都已经被人家摸透了,徐谦也不隐瞒,道:“是有些争议,不过这种事很是常见,所以……”

  黄锦道:“提学桂萼,此人嘛,连咱家都摸不透他,他点了你为院试第一,自也有他的道理,你的文章,咱家已经叫人去抄录一份了,咱家作为你的长辈,倒是想看看你的文章如何。”

  黄锦要看徐谦的文章,倒是没有出乎徐谦预料之外,眼下杭州城里最大的事就是院试放榜,紧接着又惹来了杭州名士与自己这狂生的争议,而争议的目的无非就是考试的那篇文章而已,作为一个东厂,便是菜市的今年的菜价值几何都要搜集,这篇文章,自然要看看到底猫腻出在哪里。

  不过黄锦当着徐谦的面说要看这篇文章,倒是很有开诚布公的意思,徐谦心里想:“但愿你看得懂八股文章,若是真看懂了,保准吓你一跳。”

  正说着,外头有人禀报,道:“公公,徐公子的文章已经抄录来了。”

  黄锦哈哈一笑,道:“正是说曹操,曹操便到,来,呈上来罢。”

  文章落在了黄锦的手里,黄锦面带微笑,慢悠悠地道:“咱家在内书堂里读书的时候,对八股倒是略知一二,只是这八股文章弯弯绕绕,却总是作不出,越是如此,就越是佩服你们这些读书人,这八股文不但能作,还要作得好作得精,这却是不容易的。”

  他又夸奖道:“你这破题很有些意思,难怪能名列第一……”他看到破题的时候,似乎隐隐约约感觉到了什么,双眉微微皱起来,等看到第三股时,他的浑身巨震,很快就捕捉到了院试里的政治意味。

  黄锦一边看,一边笑呵呵地问:“这文章,可是徐公子写的?”

  徐谦心里想:“这是废话,什么时候大明朝考试还可以请枪手了?”口里却道:“正是。”

  黄锦眼睛眯起来,朝徐谦嘿嘿一笑,道:“这篇文章,都是徐公子的肺腑之词?”、

  徐谦想了想,道:“学生只是代圣人立言而已。”

  黄锦先是愕然,随即大喜,拍案笑道:“不错,不错,是代人立言,圣人讲仁孝的嘛,孝在仁先,德在仁后,圣人的话自是字字珠玑,令后世之人受益匪浅。”

  徐谦心里不禁有些捏把汗,方才的几句对谈还真有些危险,黄锦问他是不是他的肺腑之辞,徐谦若说这是自己的意思,固然黄锦和黄锦背后的人心里高兴,可是这事要是被人听去,只怕有人非要把自己往死里整了,于是徐谦便把圣人搬了出来,这不是他心中所想,而是圣人心中所想,这是圣人的意思,徐谦身为儒家子弟,想圣人之所想,这是理所应当。

  至于圣人怎么想,就算别人不高兴,对徐谦提出反驳,那也是学术上的问题,徐谦最怕的就是有人用拳头解决问题,若只是跟他讨论学术,他倒是一点都不担心。

  再者,方才黄锦问出那句话的意思里未必没有试探徐谦的意思,以这黄锦的心机,想必不相信徐谦会写出这种深得他背后之人心思的文章来,那么是谁让徐谦这么做?

  黄锦现在心中思量的也正是这个问题,他脸上仍然堆笑,却还是压抑住心中的狂喜,这一次他表面上是来督办裁撤江南各地镇守的事宜,其实真正的使命却是来试探某些人的态度,而现在……他的收获实在不小。

  想想看,徐谦一个少年,以他现在的心智是不可能想得如此深远的,那么他的背后一定有个一眼看破了庙堂的人物在背后指点,徐谦的业师又是谢迁,那么这位门生故吏遍布天下,且享有极高声誉的致仕学士的态度似乎已经有眉目了。

  除此之外,还有那个一向不太起眼的桂萼,平时黄锦对桂萼这个人关注得不多,毕竟一直以来,这个家伙都不算什么显要人物,这么一个家伙,突然有人将他调任江浙提学,随即又点了徐谦的文章为第一,而这篇文章,桂萼到底有没有看出玄机?假若此人看出了玄机,而又故意推徐谦为案,这又意味着什么?

  黄锦深吸一口气,他开始努力回忆起来,他依稀记得,从奏报里曾说桂萼有一个兄长在翰林院,而他这位兄长似乎又与吏部天官关系匪浅,黄锦压抑住心中狂喜,桂萼的背后是不是他的兄长,他的兄长背后又会是哪个?

  表面上,似乎现在浮出水面的都是桂萼和徐谦这种不太起眼的人物,可是黄锦有预感,这件事不会这么简单,他甚至预感到,在整个朝廷百官的内部似乎已经细微地产生了一丝裂痕,这裂痕并不明显,可是黄锦终于看到了一丝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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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十章:挖坑者死于坑

  最后……黄锦长叹口气,抬眼看着徐谦,又露出了笑容,道:“这篇文章只怕这一两日就要流露出去,徐公子,咱家这人对待朋友一向赤诚,我直说了罢。文章一旦公布天下,许多人要倒霉了。”

  徐谦故意惊愕,道:“哦?谁要倒霉?”

  黄锦叹口气道:“你们读书人啊,就是这么喜欢绕弯子,罢罢罢……咱家也就不说这个,王公公,你且在这里招待徐公子,咱家有点事,万分紧急,需要去找人商量。”

  他走向徐谦,拍拍徐谦的肩,很热络地道:“你放心,天塌下来,自然会有人顶着,你这文章既是惹祸的根子,可也极有可能是一场大富贵。”

  抛下这么一句话,黄锦便急匆匆地走了。

  王公公见黄锦一走,这才松了口气,抚摸着胸口,看了徐谦一眼,道:“徐老弟……”

  徐谦苦笑,姓黄的叫他贤侄,这王公公立即就叫上他徐老弟了,而且叫得如此顺溜,倒像自己真成了他的老弟一样,太监果然是太监,做什么事都这般直截了当。

  王公公继续道:“方才你答得很好,是了,你的文章里是什么?说句实在话,咱家侍奉黄公公也有些年头,从未见过他这样的严肃。”

  徐谦道:“这件事说来话长,其实我也不明白怎么回事。”

  他毕竟留了个心眼,倒不是对王公公有什么戒心,只是这种事解释起来太过琐碎,况且王公公是黄锦的人,自己的一举一动,王公公肯定屁颠屁颠地去打小报告的。

  王公公也就不再深究了,想必方才站得累了,坐回椅上,道:“黄公公很是器重你,他言出必行,你爹的事,只怕过些时日就会有眉目,实话和你说罢,你爹只怕要走大运了。”

  徐谦对老爷子的事还真有些上心,忍不住问:“这是为何?”

  王公公正色道:“黄公公刚刚接手的东厂,你没听说过一朝天子一朝臣吗?其实衙门也是一样,新官上任,从前的那些属官都是前任胡公公的人,黄公公怎么容得下?到时候肯定有人要倒霉,你爹是黄公公亲自保举进去的,自然前程不可限量。只是可惜哪,可惜你是读书人,否则父子一起进东厂,这也算是一段佳话了。”

  徐谦的脸色直抽,我靠,父子两个一起去做狗腿子也算是佳话?这佳话也太不值钱了些吧?要不是实在没有别的路子可走,你当人家稀罕去做爪牙?

  他干笑一声,又觉得自己笑得太不自然,只得假装喝茶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正在这时候,府里有人急匆匆地过来道:“王公公。黄公公有事要吩咐,命你立即去后园见他,事关重大,一刻都不能耽误。”

  王公公刚刚轻松一下,听到这话,顿时让王公公打了个哆嗦,整个人神经紧绷得一刻也不敢怠慢,连忙对徐谦道:“请老弟在这里闲坐罢,我去去便来。”

  说罢,竟是小跑着走了。

  徐谦只是摇头,心里说,太监也未必有什么前途,当官的是官大一级压死人,做太监的是官大一级吓死人,看这王公公那紧张的样子,徐谦为他深深默哀。

  不过想到老爷子有入东厂的机会,徐谦还是颇为兴奋,东厂这东西威慑实在太大,他甚至可以想象,老爷子摇身变成走狗爪牙的威风,徐家不是什么名门世家,勉强挂了个忠良的牌子,不过也只有官方认可和徐谦经常拿来嘴上说说而已,真正的世家是不认可的,因此徐谦也没有什么心理上的压力,爪牙就爪牙,至于自己的前程,那是自己的事,真要有人来骂,骂骂又何妨?

  徐谦胡思乱想了一阵,却又见一个王公公府上的人来了,这人徐谦却是认得,此人笑呵呵地对徐谦道:“徐公子……王……王公公请你去一趟,说是要紧事商量。”

  他说话结结巴巴,甚至可以看到他脸上满是冷汗,徐谦忍不住道:“莫非出了什么大事?”

  “是,是的。”这人擦着额头上的汗,一副压力甚大的样子。

  徐谦不疑有他,连忙站起来,道:“你带路吧。”

  这人领着徐谦进入了府上的后宅,沿途上到处都是带刀的卫士警惕地打量来人,不过倒没有人为难徐谦,走了不知多久,穿过了一个月洞,徐谦明显感觉到这里的禁卫更加森严了几分,徐谦心里想:“这黄公公的谱儿还真是大,来杭州便来杭州,却是带着这么多禁卫,这架子只怕内阁大学士也摆不出来,果然上天总是垂青有缺陷的人。”

  前方是一处院落,卫士们只是在院外二十丈开外巡守,却是不敢靠近院落一步。

  带路的人一直将徐谦领到了门口,擦了擦一头的冷汗,道:“徐公子请进,王公公就在里头侯见。”

  徐谦觉得可疑,只是到底哪里可疑又说不上来,可他随即又觉得自己过于多疑,信步进去,推开阁楼的门,阁楼下,布置的很是雅致,空气中还荡漾着淡淡的芬香。

  徐谦心里想:“王公公难道还有这癖好?布置倒像是女子闺阁,莫非这太监……”

  他正要往里走,却又觉得不对劲了,他突然现,有一双眼睛正在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那是一双清澈又带着狡黠的眸子,宛如天上的星辰,既无暇,又带着几分神秘。眸子的主人在一处屏风之后,只是透过缝隙观看,不过徐谦可以断定,这个人……是个女子。

  若是在后世,其实这也没什么,便是大学女生宿舍,只要能寻到理由进去走马观花也不成多大问题,至多被人大骂几句色狼仓皇而出罢了。

  可是这个时代……

  徐谦顿时愣住,立即清醒过来,他娘的,被人阴了。

  他反应很快,抬腿便走。结果这个时候,屏风后的人大叫一声:“来……来人……”

  然后……

  四处传出喊杀。

  这是真正的喊杀,绝不是演戏,徐谦只听到四面八方无数脚步声咔嚓咔嚓的响成一片,还有皮甲摩擦的嘶嘶声,透过大门、洞开的纸窗,徐谦看到了无数的人影,一个个杀气腾腾、如潮水一般的朝这边涌过来。

  徐谦惊呆了,这是什么情况?确切的说,这个场景很眼熟,因为就在一两个时辰之前,他也经历过这样的场面。

  如潮水一般来的卫兵和官军,穿着的都是制式皮甲,片刻功夫便将阁楼围了个水泄不通,不过这些人不敢鲁莽,却不敢轻易闯入,而是先前那个徐谦在大街上见到的年轻将军冷峻的按着腰间的长刀,带着两个随从踩着军靴咯吱咯吱进来,他目光冷峻地看着徐谦,闪掠过了一丝杀机,甚至还带着几分嘲弄。

  “你这淫贼,好大的胆子!竟敢擅闯红红姑娘的房间?左右,将他拿下,拖出去喂狗!”

  徐谦有许多称谓,比如杀千刀的,又如混账,或者是贱役,可是这淫贼,却是第一次被人称呼,这种感觉就像是冰天雪地里被人强逼着吃冰棍,让他不寒而栗。

  栽赃……绝对是栽赃!

  徐谦立即现出怒容,对这少年将军大喝道:“我是读书人,是有功名的读书人……”

  “读书人不顾礼义廉耻,更是该杀,喂狗都便宜了,依我看,应该抬你出去游街示众……”这是一种带着几分贵气又得意洋洋的声音,其实声音颇为好听,宛如银铃,却是从屏风后头传出来的,紧接着,屏风后闪出一个人来,出来的是个比徐谦约莫大上一两岁的女子,穿着一件百花衣裙,面容俏丽,尤其是那一双皎洁中又故作几分纯洁的眼眸子,让人过目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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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十一章:班门弄斧

  徐谦看看那熟识的少年将军,又看看这女子,尤其是听到这女子的声音,感到无比的熟悉。

  他忍不住指着少女,又惊讶又恼恨地道:“我记得了,你便是方才马车里的人,你真是丧心病狂,我好不容易生出恻隐之心,挺身救你,想不到你竟恩将仇报。”

  这少女并无一丝愧疚,倒是那青年将军模样的人冷哼一声,一副要行凶的样子,恶狠狠地道:“再敢无礼,便取你性命。”

  徐谦冷静下来,心中惧意无存,他心中火起,反唇相讥道:“来,来,来,我这性命,你要取便取罢,你的本事这么大,能杀得了我的人,却吓不住我的心。”

  说这句话的时候,徐谦心里很虚,可是他必须做出凛然无惧的样子与这青年将军对视。

  这青年将军愕然了一下,先是杀气腾腾,手按着刀柄一副要作的样子;可是见徐谦一副凑上来等着你杀的样子,却是令他踟躇了一下。

  只是这刹那的踟躇,却是全部尽收徐谦眼底,徐谦已经料定,对方的本意并不是要对自己又打又杀,也就是说,眼前的这些手段不过是逼自己就范。他有一种拨云见日的庆幸感,不管怎么说,事情还没有到最坏的地步。

  既然对方犹豫,那么徐谦决心得寸进尺了。

  他冷冷一笑,昂起头摆出一副高傲的样子,道:“士可杀不可辱,我徐某读的是圣贤书,行的是君子道,风骨凛然,反观你们这些人却是恩将仇报,栽赃陷害,虚张声势,做这等小人行径,你们不觉得羞愧吗?”

  青年将军又怒了,那一双稍显犹豫的眼眸掠过一丝杀机,握着刀柄的手重新攥紧。

  徐谦见状,觉得到了见好就收的时候。随即又叹口气道:“哎……四海之内皆兄弟,我虽是至诚君子,你们却也未必就是小人,小人者,教而不改也。你们没读过圣贤书,没有教养,这是因为教化不够的原因,而不是你们本身无可救药,知错就改,善莫大焉,你们能知错即好,我也不和你们追究。是了,我和黄公公还有事要商量,到了夜里还要赶篇文章送去给我恩师过目,我的恩师是急性子,从前在内阁的时候就眼中不容沙子,若是耽误了学业,恩师只怕要责怪了。好啦,既是一场误会,我们后会有期,再见。”

  他虽是乱七八糟地说了一通,可是言里言外,却是透露着一股信息,黄锦,我是认得的,不管你们是什么人,难道敢不给黄公公面子?况且我恩师还在等我的文章,我的恩师以前还在内阁干过,所以这件事,我不再追究,可是你们要是想胡闹,到时就只好鱼死网破了。

  徐谦话音刚落,腿脚却不闲着,抬着腿就要走,心里还忍不住想:“你们坑错人了!”

  谁知青年将军也只是冷哼,却是将徐谦挡住,道:“想走?有这么容易?”

  徐谦瞪着他:“你不要欺人太甚!”

  正在这时,那少女突然呵呵一笑,抚掌道:“好,好,我果然没有看错,徐公子能屈能伸,口舌伶俐,令人佩服。难怪黄公公看重你,谢学士也收你入门墙。”

  徐谦心里想,这少女只怕才是正主,便对她道:“你……”

  他刚说了个你字,少女便打断他道:“你什么你?黄公公已经回京,至于那谢学士虽是你的恩师,可是一旦你闯入女子闺阁的事暴露出去,你的恩师还肯认你吗?”

  徐谦心里惊讶,黄公公回京了……

  他忍不住道:“我……”

  “我”字刚刚出口,少女便冷哼:“说再多的我也没有用,你是不是踏入了我的房里?我一个弱女子凄凄惨惨,弱不经风,你一个男人说闯便闯进来,你便是再解释也是无用,亏得你是读书人,难道没听说过男女授受不亲,更不必说擅闯女儿家的闺房的事是万万不能做的吗?”

  徐谦怒道:“你血口……”

  少女叉着腰,气势比徐谦更加凌人,道:“你想说血口喷人?你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这是我的闺房,我一个女儿家被你无故闯入,将来还怎么见人?你说再多,闯了进来就是闯了进来,便是现在去报官,任你说破了天,那也是你的过错,你是读书人,读书人就更该洁身自高,你就一点廉耻都没有吗?”

  少女又露出我见犹怜之色,幽幽怨怨地道:“我一个女子,被你这样的欺负,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徐谦泪流满面,道:“你想怎么样?”

  少女得意洋洋,眼睛微微眯起,很有心计的样子道:“我实话告诉你,我是宫里的人,你闯入了我的闺房,不但是登徒子,而且还是**宫室,这是要杀头掉脑袋的。”

  宫里来的……

  徐谦满是狐疑,不过对方说的确实是一口的凤阳口音,这倒让徐谦不得不信了。

  少女冷冷笑道:“现在知道怕了吧,我不但是宫里来的,还是永淳公主殿下的贴身女官,此次奉命南来,身负重任,谁知竟被你这臭书生欺负,你说……该怎么办?”

  世界上最郁闷的事只怕莫过于被人冤枉耍流氓了,徐谦英雄气短,想找块豆腐撞下去。他不服气地道:“你就算是宫里来的人,那就更该奉公守法,岂可这样冤枉我?亏得我方才在街上时还挺身救你,你做人能不能讲点良心。”

  少女不屑于顾地道:“良心是什么?在宫里,谁要是有良心,早就被人吃得连骨头都不剩了。”

  徐谦怒道:“你设计坑我,必是有所求?”

  少女甜甜一笑:“看来你还挺聪明的,只要你乖乖听我的话,我便大人不记小人过,方才你的鲁莽冲撞之罪,我就不计较了。”

  徐谦眼珠子一转,沉默了一下,随即呵呵一笑,他好整以暇地背着手,打量这看上去人畜无害美丽动人的少女,寻了椅子一屁股坐下,随后又翘起了二郎腿。

  少女柳眉蹙起,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徐谦道:“实话说罢,你方才的话,我都很认同,你说我轻薄了你,好罢,我明人不做暗事,就轻薄了你。”

  少女俏脸变色:“你不怕我报官?”

  徐谦笑呵呵地道:“你去告吧,我不怕。”

  这一回轮到少女生气了,她怒道:“我可是宫里的人,你这是**宫室,你不怕死吗?”

  “我怕!”徐谦的回答出乎人的意料,不过他微微一笑道:“**宫室是要掉脑袋的,我怎么会不怕?不过……你敢告吗?”

  这就是流氓碰到流氓了,女流氓挖了坑请徐大流氓跳下去,结果徐大流氓更干脆,直接就来个任你摆布。

  你敢告吗?告了的话,你的名节就毁了。

  你说你是宫里的女人,告我**宫室,那么,你一个被人侮辱过的宫女,以后还有能做人吗?到时候少不得要打出宫,而且还要遭人耻笑。

  要告,那就告吧!

  少女俏脸一下子僵住了,她咬牙切齿看着徐谦,贝齿咬的咯咯作响,显然是想不到徐谦会来这一套。

  徐谦看她生气又拿自己无可奈何的模样,心里便想笑,这丫头虽然聪明,却还是太嫩,也不看看徐秀才是混哪里的,居然敢班门弄斧,他打了个哈欠,随即道:“怎么,你告不告,你若是不告,那我就不奉陪了,再见!”

  他站起来,举步又要走。

  少女恶狠狠的看他,突然道:“且慢!其实,我有一件事请你帮忙,这件事滋事体大,事涉公主,你肯帮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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