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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霸蜀 【作者:庄不周】(6月8日更新至“ 第1025章 三国归晋(大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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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51章 再斗杨仪(中)

  在众人的注视下,魏霸笑了,点点头:“多谢杨参军大人大量,我尽力一试便是。”

  “很好,我就喜欢你这样的年轻后生,有勇气,有担当。”杨仪也笑了起来,笑得很开心,笑得很得意。他走回自己的座位上,杨伟已经拿来了一叠纸,磨好了墨,舔好了笔,双手送到他的手中。杨仪接过笔时,父子俩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从对方的眼睛中看出了一丝得sè。

  杨仪提笔在手,慢慢的写着,时间不长,他便写好一道题,杨伟立刻接过,一溜小跑的走到魏霸面前,甜媚的笑道:“魏君,第一道题在此,你可以试着解了。”

  魏霸接过纸,瞟了一眼,不禁眉头一皱。杨伟见了,不禁大喜,脸上的笑容更盛。

  他犹豫了片刻,站起身来,向着杨仪拱拱手:“杨参军,我可以向人请教吗?”

  杨仪愣了一下,随即又笑了起来,点点头:“当然可以,在座的人,你随便请教,只要他们愿意。”

  听了杨仪这句,旁边围观的年轻人面面相觑,他们之中倒是有人想帮魏霸,可是想想自己的算学水平,只怕上去也帮了不忙。魏霸环顾一周,看到的全是畏惧和惭愧的目光,却没一个人敢过来。他看看傅兴,傅兴也无声的摇摇头,脸苦得像条瓜,连连摆手,惭愧之sè比其他人还要浓上几分。

  魏霸眉毛一挑,转身走到少女面前,拱拱手:“姑娘,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少女红了脸,期期的说道:“我……我的算学……”

  魏霸笑道:“姑娘误会了,我不是要请你和我解题,是杨参军的文字太古拙,我看不懂。姑娘出身扶风马家,家学渊源,想必是能看懂这些意思的。我只要姑娘帮我解释一下这道题的意思就行了。”

  少女诧异的看着魏霸:“你看不懂题的意思?”

  魏霸不好意思的耸耸肩:“我都已经承认读书少了,你也不用特意点出来吧?”

  杨仪父子听了,不禁哑然失笑,连题都看不懂,只能说明他根本没有见过这些题,也没有研究过相关的算学典籍,就这样的水平,怎么可能解出来?杨仪心中更有把握了,时间不长,他转念一想,将正在写的一道题揉成一团,扔在一边,重新扯过一枚纸,写了一道相对简单的题。他倒不是想放魏霸一马,而是不想让人看出他故意刁难后辈,反正对于魏霸这种不学无术的货来说,高难度的题也是浪费。

  少女有些迟疑:“你确定?”

  魏霸点点头,伸手相邀。少女虽然颇有马家遗风,有着中原女子少见的爽朗,可是在这么多人的面前,被这么多同龄少年看着,她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她红着脸,低着头,跟着魏霸来到案前坐下,拿起杨仪出的那道题,仔细的看了一会,轻声将题意解释了一遍。魏霸细细的听了,又问了一些不明白的地方。两人并肩坐在一起,一起看那张纸,说话的时候又互相看着对方,乍一看是那么亲密。少女面带羞红,神情羞涩,倒像是刚刚成亲,与夫婿并肩读书的新妇一般,只是眼前有太多的人围观,情况颇有些尴尬。

  魏霸看着少女羞红的脸,闻着少女淡淡的体香,听着她有些发颤的声音,不禁有些心猿意马。少女虽然没有正眼看他,却能感觉到他正盯着自己的脸看,羞意更浓,她忍不住嗔道:“你在听题吗?”

  魏霸一惊,连忙笑道:“我正听,姑娘请说。”

  少女瞪了他一眼,对他此时此刻依然心有旁骛感到不满。她轻咬樱唇,把题细细的解释了一遍,然后定定的看着魏霸,眼神中充满希冀。她自己对这道题一头雾水,根本找不到一点头绪,可是她却希望能从魏霸的脸上看出一点希望,虽然她自己也知道这是多少渺茫。

  魏霸沉思片刻,点头道:“我明白了。”他提笔在手,却没有在纸上写,而是倒转毛笔,以笔尾在席旁的地上划了起来。少女坐在他左侧,看不到他在地上划些什么,但是看到他在计算,看起来似乎有点头绪,有可能解出这道题,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魏霸在地上划了片刻,微微一笑,拿过脱在一旁的鞋,将地上的那些演算草稿抹掉。他用的是阿拉伯数字,这个时代根本没见过,如果让别人看到了,那肯定又是一个大新闻。好在这个时代解题要的只是结果,没有让他一定要写解题过程,别人在纸上是看不出什么破绽的。

  魏霸提笔在手,端端正正的在纸上写下答案,然后放下笔,静静的看着杨仪,等他的第二道题。诸葛乔见他如此镇静,倒有些意外,主动走上前,拿起案上的纸看了一眼。他只看到答案,却没有过程,自然是看不明白对错,只好走到杨仪面前,将纸递给他,然后注意观察杨仪的脸sè,以分辨魏霸的解答是否正确。

  少女此刻的心情比诸葛乔还要忐忑,她的目光仿佛附在了纸上,从面前的案上一直转移到杨仪的脸上,不同自主的屏住了呼吸,想从杨仪脸上细微的神情的变化中看出魏霸的答应是否正确。第一道题,就如两军交战的第一次战斗,对士气有很大影响,甚至在某种程度上能决定整个战局的走向。

  杨仪这时候已经写好了第二道题,他一手将第二道题交给杨伟,一手从诸葛乔手中接过魏霸的答案。只是扫了一眼,稀疏的眉头便是一皱,

  随即有一抹悔意从眼中闪过。

  诸葛乔从他的表情中看出魏霸的答案是对的,不过,他不太明白杨仪为什么有些后悔。就算魏霸解出了一道题,也不见得就能在算学上胜过他啊。

  杨仪的心情诸葛乔当然猜不出来。他本来以为魏霸连题的意思都看不懂,肯定解不出来,所以这才放弃了一道准备好的难题,换了一道比较简单的。没想到魏霸居然解出来了,既然他能解出这一道题,那第二道难度有所降低的题难住魏霸的可能xìng就不大了。如果魏霸顺利解出两道题,他就要向丞相推荐魏霸,从这一点上来说,他其实已经输了。

  比试刚刚开始便输了,而且这还是自己故意送给对方的机会,杨仪岂能不后悔?此时此刻,杨仪抽自己两个耳光的心都有。他怨毒的看向魏霸,觉得自己又一次上了魏霸的当。魏霸肯定是见过这道题,却故意要请人给他解题,以麻痹他,这才让他放松了谨慎。

  其实他还真是冤枉了魏霸,魏霸是真看不懂他用文言写的这些题的意思,就算能猜出一些,也不能保证理解全对,所以这才要找人帮他解题。至于找少女帮忙,那当然又有不足为外人道的用意了。

  杨仪的脸红一阵白一阵,提着笔,不知道是该继续出题,还是等魏霸解出第二道题,就痛痛快快的认输。

  就在杨仪纠结的时候,魏霸已经轻松的解出了第二道题。他摇了摇头,轻声的嘀咕道:“这道题一点难度也没有,还没有刚才那一道有意思呢。”

  少女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心道你又开始吹牛了。这道题不难吗?我怎么没看出来怎么解?不过,有第一道题解答正确在前,少女此刻已经对魏霸有了些信心,也有心情关注到魏霸的这些小动作了。

  杨伟见魏霸这么快就解出了第二道题,心情有些紧张起来。他刚才偷眼看过父亲的脸sè,知道魏霸的第一道题已经解对了,现在魏霸又这么自信,想必第二道题也是解出来了。果真如此的话,魏霸其实已经赢了,战斗已经结束了。

  一场意料之中的大战这么快结束,而且是这个结果,实在不在杨伟预料之中,他看着手中的纸,一时有些犹豫起来,不知道是该给父亲送去,还是干脆把他揉成一团吞了。不知怎么的,他的脑海里有种不祥的感觉,这种感觉让他非常不舒服。

  魏霸见杨伟不走,有些不耐烦的叫道:“嘿,你还等什么?快拿去让杨参军评判,然后再出些有点难度的题来。”

  他的话刚出口,正在屏息观战的众人顿时哗然。众人其实已经看出魏霸解出了第一道题,第二道题可能也没难住他,这场比试,他其实已经赢了。虽然大家都觉得他赢得莫名其妙,但是都以为这可能是杨仪出的题不是很难,有意放他一马,又或者魏霸运气好,蒙对了两道题,侥幸过关。估计在这种情况下,魏霸肯定会见好就收,不再争下去,否则激起杨仪的脾气,出上几道难题,那可如何收场?可是谁也没想到,魏霸居然口出狂言,不仅说这两道题没有难度,还要杨仪出些更难的题。

  这不是故意把把柄把杨仪手上送,让他有机会为难自己吗?几乎所有人听到魏霸这句话,心头都闪过一声悲叹。

  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魏霸今天的好运到此为止,接下来,他要丢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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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51章 再斗杨仪(下)

  少女也愕然的看着魏霸,杏眼圆睁,樱唇微张,眼神中全是不可思议。她喃喃的说道:“你……你疯了吧?”

  魏霸一脸茫然:“我很好啊,怎么会疯了?”看着少女如花的俏脸,再配上这么卡哇伊的表情,他觉得有些嘴巴有些干,舌头也有些蠢蠢欲动,心脏也不争气的呯呯乱跳起来。他向前倾了倾,结结巴巴的说道:“你……你怎么了?”

  少女这才注意到魏霸脸色的古怪,发现他靠得有些太近,两人的姿势有些暧昧,不禁大羞,她“唉”了一声,连声转过身,不动声色的用肘部轻轻的顶了魏霸一下。魏霸吃痛,“唉哟”叫了一声,向后让了让,有些恼怒的瞪着少女。少女强作镇静,装作感受不到他的目光,对发呆的杨伟说道:“杨君,劳烦你将这题交给杨参军评判。”

  正在做激烈思想斗争的杨伟一惊,抬起头,见少女的神色有些古怪,再看魏霸捂着胸口,癞皮狗似的盯着少女的侧脸,一下子感觉到了两人之间异样的气氛,鼻子顿时一酸。他冷哼了一声,恶狠狠的看着魏霸:“既然你这么有兴致,一定让你如愿。”

  少女想叫住杨伟,却没来得及叫出口,杨伟两步便赶到了杨仪面前,装出一副开心的样子,大声笑道:“父亲,魏君兴致正浓,两道题不能满足,要请父亲再出几道题,还说要出点有难度的,否则他无法尽兴。”

  正在犹豫的杨仪一听,正中下怀,他赞赏的看看杨伟,立刻接上去说道:“既然他这么好学,那我岂能不满足他的一片求学之心。”

  诸葛乔看着一唱一和的杨仪父子,非常无语。他翘首以盼,却怎么也等不到丞相大帐来的消息,不知道是丞相不在帐中,还是什么意思。

  杨仪接过魏霸解的第二道题,只是扫了一眼,便知道魏霸又解出来了。他本来对这个题就没报什么希望,放在一边,立刻出了第三道题。他刚写完最后一个字,杨伟就接了过去,转身递到魏霸面前,一脸得意的笑道:“魏君,再试试这道题如何,如果难度不够,我请父亲再出几道。”

  魏霸根本不理他,给少女使了个眼色:“姑娘,请帮我解题意。”

  少女暗自叹惜,不过此刻魏霸已经解出了两道题,就算后面的题一道也解不出来,魏霸也保住了面子,此刻心情与刚才已经大有不同。她仔细的读了两遍,然后把题意一一向魏霸说明。魏霸静静的听着,思索片刻,便又开始在旁边的地上写写划划。

  在少女给魏霸解题的时候,杨伟没有走开,一直注意着两人的神情。他越看越觉得不爽,这两人说话要靠得那么近吗,简直是相濡以沫了。这么多人看着,你们也好意思?简直是……他看看少女嫣红的面庞,把心头那个恶毒的念头又压了下去,死死的盯着魏霸,恨不得用目光在魏霸的脖子上划一刀,让他从此消失。

  魏霸根本没注意到杨伟的心情,他现在心情特别好。在最初的两道题之后,他已经初步知道了这个时代数学题的水平,也理解了那些原本有些模糊的数学术语,就算不用少女解释,他也能自己猜得出来。不过有这么好的借口和少女坐在一起,耳鬓厮磨,他又怎么舍得放弃。他当然希望杨仪多出几道题,让他多一点亲近芳泽的机会。

  人逢喜事精神爽,他很快便解出了第三道题,在纸上写出答案,推到杨伟面前,这才注意到杨伟的表情有些不对劲。他面色一沉,不快的喝道:“杨君,你都说过了,我虽然有点好色,可是对男风没什么兴趣,大众广庭之下,你这么看着我,成何体统?”

  杨伟一愣,顿时臊得满脸通红。他咬牙切齿的瞪着魏霸:“你……你休要血口喷人,谁说我对你……”

  “好啦好啦,总之一句话,你不要恶心我了。”魏霸不由分说的打断了他的话:“快点把题送给令尊,这才是正理。我现在思路正顺,你不要故意找麻烦,打扰我的思路。”

  杨伟气得拿起那张纸,扭头就走。

  杨仪正在想第四道题,他一边想,一边注意魏霸的表现,见魏霸只是听少女稍微说明了一下便开始解题,知道自己的第三道题又没难住他,一心想着出一道极难的题,一定要难住魏霸。不料这越是用力,思路越是不畅,无数的题在脑海里翻滚,却是无法确定哪一道题才能难住魏霸。就在此时,杨伟一脸怒气的拿来了第三道题的答案,他叹了一声,只好先放下笔,接过答案,瞟了一眼,便是一声叹息。

  这一声叹息,顿时在杨伟的心里燃起了希望的火,也让原本已经有些轻松下来的少女紧张起来,目不转的看着杨仪,不由自主的捏紧了拳头。

  杨仪见杨伟面露喜色,知道他想歪了,心里更加郁闷。他把那道题放在一边,拿起纸,冥思苦想的准备第四道题。

  杨仪的第四道题足足用了一顿饭的功夫才写出来,他的额头已经沁出了微汗。随着这张纸被杨伟送到魏霸的面前,他的心也提了起来。

  杨仪出题出得艰难,魏霸却乐得其所,他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少女说着闲话,神情轻松得像是在春游。少女微恼,却也不好起身走人,免得被人看出他们之间的怪异气氛。杨仪的第四道题送到,正好给她解了围。她拿起题,一字一句的给魏霸解释意思。

  魏霸听完,从容的开始解题,只是片刻功夫,他便写好答案,挥挥手,示意杨伟把答案送去,自己又靠着案,理直气壮的看着少女羞红的面庞,天南海北的开始闲扯。

  少女虽然极力遮掩,可是现场的气氛还是变得怪异起来。出题的杨仪在绞尽脑汗的出题,解题的魏霸却似闲庭信步,题一到手,便轻松解出,还有大把的时间和帮着解题的少女闲扯。这究竟是杨仪在考魏霸的解题能力,还是魏霸在考杨仪的出题能力?

  时间似乎停滞了,杨仪出题的速度越来越慢,而魏霸的解题速度却越来越快,杨仪花了半天功夫才写出的题目,交到魏霸手中,却花不了多长时间,往往是少女刚刚解释完,魏霸便点点头,在旁边的地上划弄两下,便提笔写出答案,接着又歪着身子,和少女闲扯。而杨仪接到答案之后,总是一言不发的将答案往旁边一放,然后一边流汗,一边出题,花了越来越多的时间之后,才能再写出一道题。

  第五道题。

  ……

  第七道题。

  ……

  第九道题。

  太阳在不知不觉中越过了正午,已经失去了对局面控制的诸葛乔只好给众人拿来了饮食,让他们一边吃一边等。可是看着脸色越来越沉重,额头的汗珠越来越密的杨仪,又有谁能吃得安心。眼前的局势虽然沉闷得近乎压制,可是谁都知道,这场较量已经到了白热化的程度。原本被大家不看好的魏霸现在节节胜利,已经反过来把杨仪逼到了绝境。

  以杨仪的性格,如果他今天不能出一道题难住魏霸,在自己最擅长的方面战胜魏霸,挽回一点尊严,那他今天可就丢人丢到家了,以后还怎么自认算学第一,还怎么在丞相府昂着头,不可一世?面对魏延,他又怎么能抬起头,有底气、有资格和魏延较劲?以魏延的性格,魏霸大胜之后,他又怎么可能不趁机把杨仪踩到脚底,好好的羞辱他一顿?

  诸葛乔心急如焚,这件事闹到这个地步,他已经无法向诸葛亮交待。魏霸败了,最多是原本就不怎么和睦的关系更加恶劣,可是如果杨仪败了,一怒之下负气离开丞相府,那以后丞相府的这些事交给谁来做?父亲少了一个得力助手,以后的负担必然会更重。要找一个像杨仪这样能够让父亲放心的人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魏霸也许有这个能力,可是一来他太年轻了,父亲不可能一下子就给他这么重的任务,从另一个角度来说,父亲又怎么可能在魏延手握重兵的情况下再让魏霸入丞相府,掌握这么重要的位置?

  诸葛乔左思右想,最后还是走到魏霸面前,拱了拱手,哀求的看着魏霸:“魏兄,你已经解出了九道题,这最后一道……你能不能别解了,多少给杨参军留点面子,也算是帮我一个忙?易云,亢龙有悔,孙子亦云,穷寇莫追。魏兄,你看……”

  魏霸收起了玩世不恭的笑容,严肃的看着诸葛乔:“诸葛兄,不是我不知进退,是他们父子屡次逼迫,我这才奋起反击。今天的经过,你也看到了。”

  诸葛乔从魏霸的话音中听出了商量的余地,不禁大喜,连忙点头道:“魏兄言之有理,今天的事,责任的确不在魏兄,都是……都是我考虑不周,请魏兄无论如何帮我一个忙,要不然,我没法向丞相交待啊。”

  魏霸略作思索,笑了起来:“我可以帮诸葛兄的忙,可是诸葛兄也要帮我的忙。你不想被丞相责罚,我也不想被我爹打屁股。”

  诸葛乔连连点头:“我知道,我知道,多谢魏兄,多谢魏兄。”

  魏霸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扬名叫道:“杨参军,天色不早了,做了这么多题,我的脑子也有些累了,剩下的那道题,能否延期再解?”

  杨仪面色苍白,汗如雨下,嘴唇也失去了血色。他木然的停下了笔,一动不动,就在诸葛乔担心他犯倔,不肯罢休的时候,杨仪身子一晃,头一仰,一口鲜血喷出,将面前那张未落一字的茧纸染得如朵朵红梅。他幽幽的叹了一声,慢慢的歪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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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53章 定军山往事

  杨伟大吃一惊,尖叫着扑了上去,将杨仪搂在怀中,手足无措的擦着杨仪嘴边的鲜血。诸葛乔也不敢怠慢,连忙上前查看,见杨仪脸sè苍白,气息微弱,也吓得不轻,愣在那里,不知道如何处置才好。

  其他人见杨仪出题出得吐血,刚刚放松的心情一下子又提了起来。魏霸虽然放了杨仪一马,可是杨仪吐了血,这事又岂能轻轻放过。他们互相看看,不禁暗自叹息。

  一直冷眼旁观的马岱分开众人,走上前去,翻开杨仪的眼皮查看了一下,起身喝道:“杨参军身子弱,晒得太久,有些虚弱。来人,把他抬到帐里去,喝点水,休息片刻。”说完,他又冲着诸葛乔使了个眼sè,低声道:“快让人去请医匠来,注意一些,不要把事情闹得太大。”

  诸葛乔听了马岱的话,这才如梦初醒,连忙把杨仪拦腰抱起,送到大帐里,又让人悄悄的去找医匠。

  他们忙成了一团,马岱却没有乱了阵脚,他镇定的说了几句场面话,就在阳光下开始评判那些想考武职的人的成绩。虽然阳光此刻有些炙热、刺眼,大家的心情也有些不安,可是他却一点也不在意,依然不紧不慢,有条不紊。在他的引导下,那些年轻人的心情也渐渐平静下来。

  魏霸不动声sè的打量着马岱,对他此刻表现来的城府深表敬佩。不过,有此人以后将为无间道,砍下老爹首级的先入为主,他对马岱此刻的表现更多的是jǐng惕,而不是敬重。

  事情已了,少女回到了马岱身边,低着头,一声不吭。魏霸有些遗憾,看看没自己什么事了,转身推着傅兴离开了中军。一行人慢慢的走在沔水边,傅兴还沉浸在刚才的事件中不能自拔,他轻拍着轮椅的扶手,赞叹不已。

  “想不到你不仅有一双巧手,还有如此高深的算学。能将杨参军难成这样,实在是骇人听闻。”傅兴看向魏霸的眼神中多了些敬畏:“阿霸,你遇过明师?”

  魏霸吸了吸鼻子,没有正面作答。他是有过明师,不过这个明师不能告诉傅兴。实际上,他现在还不知道怎么解释他不认识那些题目,却能解出题的矛盾。因为论将的事,诸葛乔明显已经开始怀疑他了,那个问题也要事先想好借口。亏得诸葛丞相现在还没有写《将苑》,要不这个谎可真圆不起来了。当时只图一时痛快,现在回想起来却有些后悔。

  “数乃自然之理,本来就存在天地之间,只要用心去体悟,就可以明白。”魏霸掩饰的说道:“其实今天杨参军并没有出全力,他大概是太轻视我了,只出了一些《九章》中常见的题,最多稍加一点变化而已,若非如此,我肯定不是他的对手。”

  傅兴将信将疑,见魏霸不肯明说,也识趣的没有再问下去。他坐了半rì轮椅,已经能自己转动车轮而行,心里非常高兴。平时行走自如,纵马奔驰,他也没觉得有什么好处,可是在榻上躺了两天,他却真切的感受到了能行走的幸福。他面对沔水,看着沐浴中灿烂阳光中的定军山,轻轻的吐了一口气。

  “你知道吗,我父亲和令尊一样,都是在定军山一战中立功升职的。”

  魏霸好奇的问道:“你知道当时的情况?”

  “我哪里知道,我当时还小,跟着母亲在成都,只有兄长伴随父亲身边,这些事都是后来听父亲和兄长说的。不过那一战真是凶险之极,就连我们身在成都的人都感受到了前线的巨大压力。”

  “有这么严重?”

  “当然了。汉中是巴蜀门户,当初曹cāo趁先帝与孙权争夺江南的时候,突然出兵攻占汉中,大有趁势进兵巴蜀之意,成都一rì数惊。先帝不得不与孙权媾和,紧急回到巴蜀。最后虽然保住了巴蜀,却也埋下了丢荆州的后患。若是东吴的势力没有因此进入荆州,关侯又怎么可能被东吴所袭破。”傅兴低下头,叹息半晌:“虽说按照你的观点,关侯算不上名将,可是关侯的襄樊之败,也着实非战之罪。”

  魏霸心中一动,站在傅兴身边,沉思了半晌。他想起在公文里看到的有关廖立的事。廖立被废,其中有一条罪状就是“诽谤先帝”,据老爹说,指的就是廖立指责刘备当年与孙权争夺江南四郡,以至险些让曹cāo突入巴蜀的事。傅兴说这件事是后来关羽覆败的引子,从道理上说,也说得通,至少可以说明,这在成都不是什么秘密,那些位高权贵的人之间有这样的说法流传。

  “你觉得与孙权分割江南,是后来关侯覆败的原因之一?”

  傅兴苦笑了一声:“还还用说,如果不是吕蒙在陆口,关侯又何必多留兵马在公安、江陵,樊城又怎么会久攻不下,后来吕蒙又怎么可能轻易的突入南郡。这一切的根源,其实都在那次争江南。”

  魏霸没有吭声。他对江南的情况了解有限,事实上,荆州的整个形势如何,他只有一个粗略的概念。后世有人评价诸葛亮的隆中对,说隆中对有先天缺陷,其中一条就是忽略了跨有荆益对东吴的压迫,造成了东吴势必不可能让刘备稳定的占据荆州。换句话说,就算刘备不想与孙权发生冲突,孙权也不会坐视这个局面。而事实上,也是孙权主动来争荆州的,所谓借荆州一说,不过是借口,不管刘备是不是借的荆州,孙权都会来争。

  傅兴把关羽之败归结于争江南的问题,很难说对还是不对。

  “汉中失守,导致曹cāo的兵锋随时可以进入巴蜀一带。事实上,从张鲁投降之后,夏侯渊和张郃就没有间断过进攻巴蜀,张郃甚至一度攻占宕渠,威胁垫江,几乎全取整个巴郡,若不是张侯在蒙头荡石大败张郃,曹cāo只怕在生前就攻占了成都。在争夺巴郡的战事中,张侯功不可没。”傅兴慢悠悠的说着,如今都是往事,固然有些后怕,更多的却是平静之后的沧桑和感慨。“也正因为如此,先帝在稍稍稳定了与江东的关系之后,就发兵攻取汉中,要将曹魏的势力全部赶出益州。”

  “那后来的汉中之战,打得很惨烈吗?”

  傅兴笑了起来,仰起头看着魏霸:“你难道没有听令尊镇北将军说过这件事?”

  魏霸不好意思的笑笑,没有作答。也许老爹讲过,可是他不是原来那个魏霸了,一点印象也没有。

  “黄汉升将军在汉中之战前,因反攻成都之功,由行禆将军迁为讨虏将军。因汉中之战,封为征西将军,随后不久又被拜为后将军。再然后,他就因伤病故,你说那一战惨烈不惨烈?”

  魏霸屈指算了一下,禆将军是将军中级别较低的,只比偏将军好一点,讨虏将军是杂号将军,比裨将军高不了多少。征西将军已经进入高级将领之列,与裨将军之中还隔着四镇将军一级,后将军更是当时汉中王所能封的最高军职之列。黄忠在长达两年的攻取成都之战中立功,不过由裨将军升为杂号将军,算是升了一级,而汉中之战不过打了半年,他却由杂号将军跳过四镇将军,一下子成为征西将军,随即又被封为最高军职的前后左右四将军之一,可见他在汉中立的功劳有多大。而他随后不久因伤重而死,也能想象当时他受了多重的伤。

  一个已经无须亲自搏杀的杂号将军会受这么得的伤,这场战事的惨烈自然是不言而喻。

  更何况因汉中之战而立功升迁的又何止黄忠一个?老爹魏延不就是因为汉中之战而由一个牙门将军火箭提拔为镇远将军,并兼任汉中太守的?

  “汉中之战,关系到整个益州的安危,所以当时几乎是倾力一战。”傅兴不知道魏霸想到了太多的东西,他依然沉浸在回忆之中。“我记得当时成都人心惶惶,母亲天天派人在城门口看着北方的路,既希望能看到传递军报的快骑,又怕看到他们。后来,战事危急,先帝兵力不足,要丞相发兵增援,险些在成都惹起一场轩然大波。”

  魏霸一时没反应过来,兵力不足,要发兵增援,这有什么好紧张的?

  傅兴没感觉到魏霸诧异的动静,这才想起魏霸弃武从文,虽然文学得也不怎样,可是对武却更是一窍不通。他解释道:“孙子兵法有云,善用兵者,役不再籍,粮不三载,不仅仅是考虑消耗太大,国力无法承担的问题,更是关系到人心能否安定。一旦再次征兵,就代表着前线的战事不利,可能是一场生死之战。”

  魏霸恍然大悟,尴尬的说道:“多谢仲简指点。”

  “没什么,这都是用兵常识,我们是将门子弟,多少都会知道一点。你是情况特殊,没有读过兵书,不知道也是正常。”傅兴接着说道:“丞相当年因为考虑到这一点,迟迟不敢征兵,若不是犍为人杨洪站出来联络州中大族,全力支持,后来的事还真是难说,至少先帝无法夺取汉中是肯定的。”

  魏霸这才明白汉中对益州的重要意义。他感激的看着傅兴,“仲简兄,若不是你解说,我还真是想不到汉中是如此重要。”

  傅兴笑笑:“由此可见,先帝对令尊的信任和超擢是多么难得了吧?”

  “是的,是的。”魏霸说道,他想了片刻,又注意到一个人:“那个犍为人杨洪是怎么回事,他立下了这样的大功,想必现在一定身居高位吧?”

  “杨洪啊……”傅兴咂了咂嘴,yù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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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54章 强干弱枝

  傅兴吞吞吐吐的表情让魏霸莫名其妙了很久。他和傅兴认识时间虽不长,可是亲近却不逊于交往多年的死党。傅兴为他负了重伤,而他为了救出傅兴大闹辎重营,可以说是生死之交。傅兴刚才为他解说定军山之战,顺带提及了一些往事,实际上也有知道魏霸以前不通军事,对地形地利没什么概念,特地为他启蒙的意思。那么重要的事他都说了,偏偏提到杨洪的时候,他却顾左右而言他。

  魏霸顿时有一种感觉,杨洪的事可能是个关键。

  见傅兴不肯说,魏霸没有再追问下去,他把这件事记在心里,陪着傅兴在沔水边散步,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魏霸看着不远处的阳平山,想着和白衣少女吵了一次架,接二连三惹出这么多事,不禁有些后悔。这次把杨仪气得吐了血,杨仪肯定不会罢休,接下来还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冲突。

  老爹魏延肯定不会让步,如果能把杨仪气死,他大概才会心满意足,可是魏霸知道这么做其实非常不明智。不管是魏家还是杨家,都是荆襄人,是诸葛丞相倚重的力量,如果他们内讧,诸葛丞相会很为难,最后不得不出面干涉,最可能倒霉的不会是杨仪,只会是老爹魏延。

  历史上,诸葛亮死后,主持退军大计的就是杨仪,以前魏霸不太明白为什么,现在他有些明白了。魏延人缘太差,又是一个武人,诸葛丞相不会把大权放心的交给他。杨仪的人品虽然也不怎么样,毕竟是他身边的人,和蒋琬、费祎等人都还熟悉,不像魏延长期驻扎在汉中,与丞相府的人几乎没什么来往,脾气又臭,是个标准的独夫。

  这样的人怎么能团结大多数人,为蜀汉这艘大船掌舵。

  如何化解这场冲突,是魏霸现在要考虑的问题,他不想将事态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让诸葛丞相头疼的后果是很严重的。事情的起因是白衣少女,可是现在找白衣少女和解恐怕也不来及了,以马家的身份地位,也未必能左右杨仪。

  魏霸有些烦闷,他觉得还是做技术活比较简单,这人与人之间的算计太复杂了。千头万绪,又没一个确切的说法,全靠猜的,简直是模糊到了极点,就算用后世的模糊数学来推演恐怕都不够。

  俗话说得好,女人心,比海深。可是这些官场上的男人,哪一个没有和女人一样深不可测的心。

  魏霸叹了一口气,觉得前途渺茫,眼前似乎有一道悬崖,印着魏家字样的马车正轰隆隆的向悬崖驶去,而他却无能为力。

  傅兴见魏霸心不在焉,又听到他叹气,也不禁叹了一口气,眉宇间浮上一层淡淡的忧虑。他当初替魏霸说句公道话,只是不想看着魏霸无辜受委屈,没想到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而他又和魏家捆在了一起,接下来是福是祸,他也拿不准。按照明哲保身的做法,他现在应该和魏霸保持距离,可是想想魏家父子对他的照应,他又觉得这时候离开过于市侩。

  他犹豫了很久,还是对魏霸说道:“阿霸,我们都是荆襄人,有些意气之争在所难免,可是千万不能做出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来。你和杨参军别再争下去了,这样丞相会很为难的。”

  魏霸苦笑道:“你以为我不想?我是不知道如何去解这个仇怨。杨仪父子现在对我恨之入骨,我说什么他们也不会听啊。难道让我到丞相面前去请罪,说我错了?”

  “那倒不至于。”傅兴笑道:“丞相没时间为你们调解这些事,不过,你可以找诸葛乔,对他说,比对丞相说来得更容易一些。”

  魏霸点点头:“这倒也是个办法,我找个机会去和他说说。”

  傅兴轻轻吁了一口气,他原本还担心魏霸不肯低头,非要和杨仪死嗑到底。听到魏霸这句话,他算是放了心,又觉得有些欣慰。魏延是不肯吃一点亏的人,魏风也是个头脑比较简单的武夫,没想到魏霸却还知道进退,也算是个能让人感到一点欣慰的事。

  就在魏霸和傅兴在沔水边商量的时候,杨仪和魏霸较量算学,被魏霸击得大败,以至于吐血的事已经在大营里悄无声息的传开。在场的人都是有身份的权贵子弟,多少知道一些其中的厉害,再加上很多人纵使不喜欢杨仪,却未必愿意支持魏霸,所以这件事虽然轰动,却不是村夫民妇般的传播,只是在高层之间流传,而为数众多的普通人却浑然不觉。

  诸葛乔有些拘谨的走进了中军大帐,默不做声的跪在诸葛亮的面前。诸葛亮正背着手,在帐中缓缓的踱着步,听到诸葛乔进来,他转过头,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过了一会儿,他叹了一口气:“伯松,起来吧,这件事……不怪你,要怪也只能怪我。连我也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

  诸葛乔愧不敢当,嚅嚅的起了身,规规矩矩的站在一旁。

  马谡、费祎坐在一旁,脸sè也有些难堪。诸葛乔之前把魏霸要向杨仪挑战算学的事传回来,他们的一致意见是不予干涉,一方面是给诸葛乔一个dúlì处理事务的机会,看看他把握大局的能力,另一方面也是想让魏霸丢个脸,让杨仪有机会找回面子,平衡一下,然后再作调解。他们万万没想到会这是个结果,杨仪不仅输了,而且输得吐了血,可谓是彻底的惨败。

  这个结果别说诸葛乔没有估计到,所有人都没估计到。

  在一阵难堪的沉默之后,马谡首先说道:“丞相,伯松适时的结束比赛,处理得很妥当。”

  诸葛亮摇摇头,目光温和中带有一丝严厉:“事情到了这一步才进行干涉,伯松,你的预见力太差了。就算开始没有估计到魏霸的算学深不可测,难道四五道题之后,还看不出高下?伯松啊,你的手段还是有些迟疑,不够果决。”

  “父亲教训得是。”诸葛乔躬身受教。

  “伯松的反应的确有些不够快,不过,谁又能想到魏霸的算学居然jīng深到了这种地步。”马谡笑道:“丞相,我和威公朝夕相处,也没想到他会败在魏霸的手下,而且败得这么惨。我想伯松只是想给威公一个反败为胜,挽回面子的机会,不曾想,威公竟是一点还手之力也没有。”

  费祎也叹惜了一声:“这件事……着实有些诡异。是什么样的高人,居然能教出魏霸这样的弟子?丞相,我们有些大意了。魏延的实力,远超过我们的想象啊。”

  诸葛亮眉头微蹙,想了片刻,转身对诸葛乔说道:“既然威公当众承诺如果魏霸能解出两道题,就推荐他入丞相府做事,那你就去见见魏霸,看他希望的职位是什么。”

  诸葛乔连忙答应。诸葛亮说这句话有三方面的意味:一是表示对杨仪的支持,杨仪只是说推荐魏霸,现在诸葛亮答应了,就是接受了杨仪的推荐,自然是表示杨仪说话很有份量;二是将魏霸招入丞相府,既可以安抚魏延,又可以将魏霸这个奇才收拢到丞相府来,为我所用;第三自是是对他诸葛乔的信任,不管怎么说,这件事都是在他手里搞砸的,如今让他出面去收拾这个残局,就是依然器重他的意思。

  “父亲,我这就去。”

  “丞相。”马谡拦住了诸葛乔,提醒道:“让魏霸入府,是不是太仓促了?魏霸才十八岁,又有这么高明的算学,他入丞相府做什么?低了,魏延不会满意,高了,将来又有谁能制衡他?”

  诸葛亮笑了笑:“幼常,你想得太多了。魏霸再聪明,难道还能比得上你和文伟,不用担心。jīng通算学,不代表其他方面也好。至少我们就知道,他的身体就不怎么好,魏延的用兵之能和武勇,他是一点也没继承到嘛。”

  马谡和费祎互相看了一眼,也笑了起来。他们倒不是为诸葛亮器重他们而开心,他们是听出了诸葛亮的意思,把魏霸拢到身边来,诸葛亮非常明白潜在的危险,有这一点就足够了。

  “重要的是,我们要找出魏霸的算学先生,这样的人才,怎么会一直不为人所知?”诸葛亮微微一笑,随即收起了笑容,严肃的说道:“野有遗贤,是我们的过错。既然已经知错,又岂能一错再错?”

  马谡说道:“丞相所言甚是,魏霸入府只是小事一桩,如果能把教他算学的先生请入丞相府,这才是真正的大事。”说着,他瞟了诸葛乔一眼。

  诸葛乔恍然大悟,他感激的看看马谡,转身走了出去。如果不是马谡提醒,他根本没想到魏霸身后的那位高人。这样的高人留在魏延身边,肯定不如把他请入丞相府更合适。强干弱枝,丞相府才是干,魏延的镇北将军府和汉中太守府都是枝。这根枝的武力已经很强大了,如果再有高明的智者,它将畸形发展,最后必然会影响到丞相府这个主干的作用。

  必须把这个隐患尽早的排除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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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55章 丑女有心机

  
    魏霸一回到大营,魏武就冲了过来,乐得眉毛直掀,拉着魏霸就走。“阿兄,你真厉害啊,把杨仪气得吐了血。阿爹可高兴了,让我特地去找你,也不知道你跑哪儿去了。他让我在营门口等着,你一回来,就让你去见他……”

  魏武欢乐得像只小麻雀,魏霸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魏延高兴的是他把杨仪气得吐了血,根本不是为他的算学而骄傲,这好像有些本末倒置了吧?你和杨仪有这么大的仇吗?他很无语,只好跟着魏武来到了大帐。

  魏延坐在大帐里,正满面chūn风的和程安说话,不知道他都说了些什么,程安窘迫的连连摇头。看到魏霸进来,他连忙起身行礼:“少将军,你可回来了,快向将军解释一下吧,老朽实在是愧不敢当啊。”

  “你们这是……”魏霸一头雾水的看看程安,又看看魏延。

  魏延离座而起,两步走到魏霸面前,一手扶着他的肩膀,一手指着魏霸的鼻子,忍不住一脸的得意:“小子,你好大的主意,居然连老子都瞒着。”

  看到那根在眼前直晃的手指,魏霸好容易才克制住拧断它的冲动,无辜的眨了眨眼睛:“阿爹,你说什么呢,我瞒你什么了?”

  “你偷偷的向程主簿学算学,是不是想给老子一个惊喜?”

  魏霸愕然,这才明白程安为什么那么窘。魏延以为他的算学是向程安学来的,而程安却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教出能战胜杨仪的学生,所以愧不敢当。可是相对于他的自知之明,老爹更有自知之明,不相信魏霸会无师自通,认定是程安教的。

  魏霸本想配合程安一下,可是转念一想,这还真是个好机会。程安身为主簿,对算学当然不陌生,说不定还真有两把刷子,否则老爹不会认为他是向程安学的算学。也许以前的魏霸真向程安请教过算学,现在把程安套住,以后别人再问他算学的师承,他就不需要扯谎了。

  “阿爹,我是向程先生讨教过。”魏霸一脸诚恳的说道:“程先生虽然只是稍微指点了我一些,我却是受用匪浅,茅塞顿开啊。程先生,真是感激不尽。前几天你说的那些,我还没有完全想明白,但是已经感觉到其中大有深意了。以后还要请程先主不吝指教。”

  程安睁大了眼睛,惊讶的看着魏霸。前几天他是指点过魏霸,不过那只能算是敷衍,而且也不是算学,是为人处事的权谋,这哪儿跟哪儿啊。他转念一想,难道这个魏霸真的开窍了,能从老夫敷衍他的只言片语中也能听出真正的学问?真要是这样的话,这倒是个可教之材,老夫就算帮帮他,也是值得的。

  魏霸和程安各有心思,默契的不吭声了,魏延更是觉得自己猜中了,又是欣慰,又是责怪的说道:“程公,你瞒得我也太紧了,你愿意教我这个不成器的儿子,我非常感激啊。”

  程安赧然,连忙说道:“将军客气了,其实我也没这本事,只是少将军错爱,看得起老朽,老朽也就勉为其难的教了一点。不过,老朽学浅才疏,少将军能有今天,还是他自己努力的结果,与老朽可没什么关系。”

  魏延拍拍魏霸的肩膀,点了点头。程安这句话是说到他心里去了。魏霸这段时间的确很努力,别的不说,就从指掌下渐渐厚实的肩膀就可知道他这两个多月坚持长跑的效果是多么的可喜。眼前的这个儿子,再也不是那个让他看一眼就生气的病秧子,而是一个努力上进的少年。

  “小子,虽然小胜一场,不过你可要戒骄戒躁,以后继续向程公学习。如果敢自以为是,不敬师长,可别怪老子不客气。”魏延示威的扬了扬手掌,转过身,立刻换上了一副笑脸,客气的对程安说道:“魏延粗鄙,一直不知道程公有如此学问,实在是疏忽了。惭愧惭愧,程公,以后还请你不嫌我儿愚笨,多多教诲。程公的大恩,魏延记在心里,将来必竭诚以报。”

  程安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连忙尴尬的还礼。他看看一脸笑容的魏霸,心中既有不劳而获的惭愧,又有些好奇。魏霸难道真是那种举一反三的奇才,仅凭我随口说的那几句话就能悟出高明的算学?以前怎么没看出来?

  被老爹狠狠夸了一阵的魏霸回到自己的帐篷时,觉得肩上的压力很大。他甚至怀疑自己的肩膀已经被兴奋的老爹捏肿了。不过想起从来不把程安这类刀笔吏放在眼里的老爹今天对程安那么客气,他还是感觉到非常高兴。

  “彭姑娘,快给少将军我揉揉。”魏霸捂着肩膀,进了帐,还没坐下,就大声叫道。

  “少将军回来了?”彭小玉一边在围裙上擦着手,一边走了过来。一看到魏霸,她就把下意识的把手背到了身后。魏霸也没注意,一屁股坐下,指指肩膀道:“来,快给我揉揉。”

  彭小玉笑了笑,轻快的转到魏霸身后,一手给魏霸捏肩,一边笑道:“少将军好威风,把杨仪气得吐血了?”

  “你也知道了?”

  “知道了,你的侍卫一回来报信,整个魏家大营就都知道了。将军说,这是个喜事,要通报全营知道,还要庆贺呢。”

  魏霸的脸顿时垮了。他正在想着怎么挽回这个关系,老爹这么一搞,不是火上烧油吗?

  彭小玉似乎从魏霸身体的细微变化猜出了他的想法,沉默了片刻,轻声说道:“少将军是在担心吗?”

  魏霸无语的点了点头,他岂止是担心,他是在害怕。

  “其实少将军不用太担心这些。”彭小玉手法虽然生疏,时不时的还有些拿捏不准轻重,捏得魏霸直皱眉,可是她细声细气的解释却让魏霸很自然的忽略了与其说是捏,不如说是掐的手指,凝神静听她的分析。这个小姑娘的很多想法虽然偏向于yīn暗,但是魏霸却不得不承认,她的很多想法很有借鉴意义。

  “杨仪欺人太甚在先,少将军是被迫反击,最后又是少将军主动退步,不管怎么说,少将军都没有做错什么。就算丞相对这件事有些不高兴,也不会怪罪少将军。你们都是荆襄人,丞相不会把事态扩大,他肯定会想办法来缓和你们之间的关系。”

  “怎么缓和?”

  “各帮一把。”彭小玉的手慢了一下,很快又恢复了利索。“我想丞相会这么做,让少将军入丞相府做事,这样杨仪答应少将军的事就做到了,不算食言,而少将军入了府,也有了面子,可谓是皆大欢喜。如果杨仪肯退一步,就此罢休的话,说不定少将军还会被安排在杨仪手下做事。如果杨仪执迷不悟,不肯与少将军和解,那丞相应该会把少将军安排到别人的手下,比如诸葛乔或者费参军的手下。”

  魏霸愣了一下:“为什么会是费祎,而不是马谡?”

  “少将军,马参军是丞相亲信,主掌的是兵事,你初入丞相府,怎么可能担任这么重要的事务?”彭小玉咯咯笑了一声:“再说了,少将军不通军事,jīng通的是算学,就算不跟着管辎重营的杨参军做事,也不能跟着马参军。”

  魏霸沉默不语,他听出了彭小玉的言外之意。马谡是诸葛丞相身边最亲近的人,管的也是最重要的军事,这样的位置是不会给他魏霸的,原因很简单,他还没有进入丞相府的核心层,至少短时间内不可能有这个资格。

  当然了,彭小玉可能还有另外一层意思。魏家有兵权在手,从制衡的角度来说,他在丞相府也不可能担任重要的位置,必然更多的只是一个荣誉职位。至于她是不是这个意思,魏霸不太清楚,但是他相信诸葛丞相会有这个想法。

  这倒不是他不相信诸葛亮,而是在中国传统政治术中,不让下属有独大的可能是再基本不过的控制手法,对武人的防范更是不言而喻的准则。特别是老爹还是这种嚣张跋扈的主。

  “小玉,你说……我应该去吗?”

  彭小玉见魏霸说话的口气非常郑重,不由得一愣:“少将军,你是在问我的意见?”

  “嗯,除了你,我也找不出可以给我建议的人。程安敷衍我,你以为我看不出来?”

  彭小玉抿着嘴笑了:“不是程安敷衍你,是你们还没有建立起互相信任的关系,交浅言深,乃取祸之道,他当然不能说得太多。少将军如果希望他帮你更多,你首先应该让他觉得你值得信任,值得教导。教导你,只会给他程安带来利益,而不会是伤害。”

  “我不会伤害他,可是暂时也没什么利益给他,所以暂时指望不上他,只能指望你。”魏霸笑道:“你既然愿意我给做婢女,想来就算没有什么好处,也不希望我被人玩死吧。”

  “如果少将军是问我的建议……”彭小玉的手慢了下来,“我希望少将军以退为进,养jīng蓄锐,厚积薄发。丞相府藏龙卧虎,少将军又与杨仪交恶,此刻入府,怕是……不太合适。”

  魏霸无声的笑了,这丫头丑是丑了一点,脑子却是不笨,不愧是彭羕的女儿,比马家那个姑娘聪明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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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56章 汉中四姓(第二更)

  魏霸经过仔细权衡,最后接受了彭小玉的建议。除了不想和杨仪天天面对面,增加发生冲突的机会之外,他更有自知之明,就自己眼下这听人说一句话还要想半天的权谋水平,到了丞相府那个龙潭虎穴,听那帮高人说话估计和听英文的阅读理解差不多,好容易整明白第一句,人家都快说完了。

  当然了,面对诸葛乔的时候,魏霸不能说这个理由。

  “算学有道有术,坐而论道,我也许可以说说,真要我去在账簿之间抽丝剥茧,我是真做不来。”魏霸一脸诚恳的对诸葛乔说道:“如果杨参军和我比这些算术,我甘拜下风。”

  诸葛乔将信将疑的看着魏霸,他不知道魏霸说的是真心话还是客套话。他当时就在现场,杨仪出题出得辛苦,魏霸解题解得痛快,他可是亲眼所见。现在魏霸说自己的算学其实不如杨仪,这是给杨仪留面子,还是继续打杨仪的耳光?

  诸葛乔不好直接的问,这些意思只能自己揣摩,没有当面问人的道理。他沉吟片刻,笑道:“不知道是哪位高人能教出你这样的算学,我还真是好奇,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荣幸见一见。”

  魏霸暗笑,心道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yīn,这刚把程安那只老狐狸套住,诸葛乔就来问这件事了。老子真是有先见之明啊。

  “其实你也见过的,就是家父属下的主簿程安程老先生。”

  “程安?”诸葛乔狐疑的看着魏霸。他认识程安,也知道程安的身份,可是从来没听说过程安的算学有多高明啊。

  “程老先生是汉中四姓之一,家学渊源,不过为人谦逊,一般人不知道他的学问。”魏霸笑道:“他可不像我这么张扬,刚学了点皮毛就到处惹事生非。”

  诸葛乔微微一笑,岔开话题。他来的目的就是为了找出魏霸身后的高人,既然魏霸说是程安,他也就不想和魏霸多做纠缠。他当然清楚,让魏霸入丞相府不过是为杨仪留点脸面,魏霸有自知之明,不敢去,那是再好不过。可是程安这个人他却要拉走。要拉,他也不能自已拉,而要魏霸主动推荐。

  “汉中人杰地灵,果然是高人辈出。镇北将军能在汉中经营多年,功绩显著,看来也和这位程老先生有不小的关系。镇北将军礼贤下士,有这样的汉中大族相助,将来一定还能建立更大的功勋。”

  魏霸眼神微缩,嘴角抽了抽:“诸葛兄过奖了。其实说起来,我父亲也是刚刚知道这件事,要不然的话,他早就把程先生推荐到丞相府去了。”他笑了笑,“你也知道的,我父亲是个好兵之人,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练兵上了,只等丞相一声令下,他就为丞相马前卒,冲锋陷阵,斩将夺旗。至于礼贤下士,哈哈哈……”

  诸葛乔也笑了。魏延什么脾气,他清楚得很。魏延据说和当年的关羽差不多,善待士卒而轻侮君子,一看到读书人就皱眉头,最喜欢用拳头和刀说话。他与杨仪交恶,当然和杨仪这个人有一定的关系,但根本上还是因为他就是这个德xìng。

  听魏霸这个语气,他已经知道怎么做了,诸葛乔很高兴。魏霸闻弦歌而知雅意,省得他去面对魏延那个滚刀肉。

  诸葛乔走了,魏霸苦笑不已。事态的发展正和彭小玉猜测的差不多,不过这不代表彭小玉多么聪明,只能说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古往今来,翻来覆去,演的无非是那几出戏。

  魏霸立刻去找魏延,把诸葛乔的意思改头换面的说了一下,建议魏延把程安推荐到丞相府去。一方面是让丞相放心,另一方面也是给程安一个出路。在太守府做主簿是没什么出息的,他们当然还是希望能出任郡守县令,正式踏上仕途。程安虽然年龄不小了,可是求官之心却未必就淡,否则他早就该回家养老抱孙了。

  魏延倒是无所谓,他正想把程安挪一挪,好给魏霸上位腾出位置呢。听了魏霸的建议,他立刻写了一封正式的推荐书,请来程安,把自己要推荐他去丞相府任职的事情说了一遍。程安人老成jīng,很快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不过他还是为魏延把这个机会让给他而感激不尽。丞相府的地位有多重要,他再清楚不过了,从丞相府出来,至少是个县令,甚至可能直接成为二千石。

  与他本人的仕途有了光明相比,他更高兴的是魏延虽然不开窍,却有了一个开窍的儿子。魏霸能够在大胜杨仪的情况下没有趾高气昂的进入丞相府,这本身就是一种成熟的表现。不由得他不对魏霸刮目相看,重新审视。

  “多谢将军,安感激不尽。”程安笑容满面的说道:“少将军明于事理,jīng于算学,由他来接任我的事务是再合适不过。当然了,他现在还年轻,有些事不太清楚,不过也没关系,我相信府中的那些掾吏会尽心尽力的帮助他的。”

  魏延要的就是这句话。程安是汉中土著的代表,自然是太守府掾吏的领袖人物,他如果不发话,那些掾吏如果给魏霸使点绊子什么的,可是再简单不过了。

  “还不谢过程公的栽培?”魏延给魏霸使了个眼sè。魏霸九十度鞠躬,施了一个大礼。程安连忙上前扶起,把府中掾吏的情况给他详细介绍了一下。魏霸一听才知道,原来汉中四姓的说法可不是彭小玉说着玩的,这四家可都是大有来头。

  汉中四姓之首是赵家,代表人物是赵宣,做过犍为太守,他的七个儿子的字中都有一个珪字,并有美德,所以又称赵家七珪,几乎都做过二千石。家资雄厚,是汉中第一姓。

  其次是李家,李家家资不如赵家,可是李家出过司徒李郃,李郃的儿子李固更是天下名士,官至太尉,因为得罪大将军梁冀而下狱自杀,天下为之垂泪。单论名望,李家还在赵家之上。只是李固死后,李家被朝廷刻意打压,几十年没出过什么大官,没落了,只能屈居第二。

  程安所在的程家是标准的地方豪强,没有出过什么有名的大官,可是世代在州郡任职,实力雄厚,程安的父亲程苞曾任上计吏,jīng于心计,曾在汉灵帝面前解说益州形势。后来做过太守,只是运气不好,在上任途中就死了。

  四姓最末的张家,说起家世来,可比其他三家更深远。他们源自西汉武帝时代的博望侯张骞,其后绵延不绝,代有才人。最近有名的就是曾任护羌校尉,后来又做过度辽将军的卧虎张则,不过张则做度辽将军是曹cāo封拜的,所以在蜀汉的治下,张家有点不尴不尬,敬陪末位。

  这四家到了整个大汉也许算不上什么,甚至在整个益州也无法和那些世家相提并论,可是在汉中,那却是实实在在的豪强。这四家都有人在汉中太守府任职,只是因为平时魏延不在乎甚至有些故意排斥他们,魏霸才不太清楚。现在程安这么一解释,魏霸才知道这汉中太守府与其说是魏家的,不如说是这四家的。如果不是他把这个到丞相府任职的机会让给了程安,他想接手程安的职务绝对是个灾难的开始。

  “我离开之后,府中的事务以赵素最为熟悉。”程安呷了一口水,慢悠悠的说道:“赵素是赵瑶的长孙,在赵家子孙中最杰出,不过此人随xìng淡泊,对功名不甚用力,又喜道家之说,以前和天师道人中多有来往,不喜规矩。少将军与他相处时,不要太介意,其实他的能力还是很不错的。”

  “多谢先生指点。”魏霸再次致意,心头暗道,这个赵素不过是个半隐的高人吧?要不然程安怎么会特地把他点出来。

  程安又交待了一番,这才起身离开。魏霸和兄长魏风面面相觑,魏风也是第一次知道太守府藏了这么多高人,他以前就知道程安等人有实力,可是他却不知道汉中四姓这样的说法,更不知道这些人的家底深厚到了这种地步。

  “阿霸,我真是蒙着头过rì子,没想到程先生他们居然……居然……”

  魏霸见兄长自责,连忙说道:“他们故意隐忍低调,不让你知道,你又怎么能知道。再说了,与这些地方豪强处得太好,未必就是什么好事,说不定还会让人觉得我们魏家有不臣之心呢。”

  魏风连连点头,拍拍魏霸的肩膀,表示对他的感谢。魏延却一直没说什么话,直到听了魏霸此语,这才欣慰的笑道:“你这话可谓是说到了点子上,这些豪强世家,可用之,却不能信之。强干弱枝,他们太强了,我们这些外来的还怎么做事,难道让我也做个拱手而坐的太守?”

  魏家是南阳人,南阳是帝乡,豪强太多了,到南阳做太守可不是件轻松的事,大部分人都会沦为傀儡,实际大权却为郡中大姓所夺。魏延对这样的事再清楚不过,在老家南阳的时候,他也许会羡慕那些把持权力的豪强,可是现在他是太守,又怎么能容忍这些豪强来夺他的权利。

  他不是魏风,他多少知道一些汉中四姓的实力,只是他从来就不肯太把这些人当回事,否则,他这个汉中太守早就被人架空了。见魏霸能有这样的见识,他感到非常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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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57章 赵云收徒

  经过几个月的长跑训练,再加上营养上的补充,魏霸的身体有了长足的进步,开始了武艺的练习。正如敦武所说,他年龄太大了,很难修习成高深的武艺,但是强身健体,做个普通高手却还可能,所以他非常用功,每天都要花上一个时辰苦练武艺,开始是拳脚,后来就和魏武一样开始练魏家的砍柴刀法。

  不过让魏霸很郁闷的是,前世总听人说什么月棍年刀,一辈子的大枪,总以为刀法不难,可是他发现刀法也不好练,他练的刀法可真和砍柴差不多,怎么练也找不到感觉,和魏武相比都要差一大截。每次和魏武一起练刀,他都大受打击。如果不是他现在心性有了变化,很能坚持,只怕早就放弃了。

  一大早,魏武很顺利的砍完一千刀之后,美滋滋的捧着粥碗,蹲在一旁,看着魏霸汗如雨下,一边砍一边念念有词:“三百零三,三百零四,三百零五……”不禁咧着大嘴乐了起来:“阿兄,你不用数的,只要看时辰就行了,树影不落到墙根,你是砍不完一千刀的。”

  “闭嘴!”魏霸恼怒的吼道:“你给我留点,要是把肉粥全喝完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嘻嘻,你放心,我给你留着呢。”魏武“呼噜呼噜”喝了两大口粥,又拿起一张大饼咬了一口,一边嚼一边说道:“阿兄,我可是跟你沾了光了,阿爹为了让你快点强壮起来,可是下了血本,每天有肉有蛋,我和大兄以前都没享受过这样的待遇。”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一只鸡子在碗边磕了磕,也没见他手指如何动作,只是抹了两下,蛋壳就被剥得干干净净。他手一抖,将鸡蛋扔到半空,仰起脖子,一口咬住,喉咙里蠕动了一下,便消失不见了。

  “你还知道沾我光啊,那你还在旁边打击我?”魏霸看到魏武吞鸡蛋的那一幕,下意识的一惊。虽然他已经看过魏武无数次这么做,还是担心这个吃货哪一天会被完整的鸡蛋噎着。

  “我没打击你,我只是说了几句实话而已。”魏武不好意思的埋下头,风卷残云般的喝着粥。

  “你不知道真话有时候更伤人吗?”魏霸气喘吁吁,胳膊有如千斤重,费尽全身的力气,也很难举起来。可是今天的任命还有一大半没完成,他怎么也不肯停止。

  魏武吃完了粥,接过彭小玉递过来的布巾擦了擦嘴,看着面色苍白的魏霸,皱了皱眉:“阿兄,休息会儿吧,练武不是一天就能练完的,练得太猛,很容易受伤的。”

  “不行,今天少砍一刀,明天就会少砍两刀,后天就会少砍一百刀。”

  “可是……”

  “没有可是。”魏霸咬着牙,“我还就不信了,你能练得成,我练不成?”

  “这可未必。”赵广走了过来,正好接上魏霸的话,他微笑着和魏武打了个招呼,就连彭小玉给他行礼时,他都颌首致意,然后走到魏霸面前,手轻轻的搭在魏霸的右腕上,看起来轻飘飘的,魏霸却怎么也动不了。“休息一会儿吧,武艺不是一天就能练成的,要讲究循序渐进。”

  魏霸识时务,知进退,给诸葛亮留下了不错的印象。诸葛乔轻松完成了自己的任务,也很高兴,隔三岔五的来和魏霸盘桓。他通常不是一个人来,身边总有几个伴,有时候是关兴、张苞,有时候则是张威、冯进等人,更多的则是赵广。

  赵广不怎么说话,平时总是笑眯眯的,非常温和,不像那些权贵子弟一样张扬。魏霸很喜欢赵广,一来二去的,便和赵广成了比较亲近的好朋友。这两天诸葛乔去押运粮草了,赵广有时候就一个人来。

  “你什么意思,说我不是练武的料?”

  “我没这么说。”赵广依然笑吟吟的,“我只是说,你可能不太适合练你们魏家的刀法?”

  “我是魏家的人,不适合练我们魏家的刀法,难道适合练我们赵家的矛法?”

  后世人都说赵云是白马银枪,其实在这个时候,最常用的长兵器是矛和戟,还没有枪这个称呼。不过矛和后世的枪也差不多,只是矛头比枪更长更重,操练起来也更难。

  “也可以这么说。”赵广拉着魏霸走到一边,彭小玉走上来,用湿手巾给魏霸擦汗。她仰着小脸,擦得很认真,就连脖子和腋窝都一一擦过,这才递了一杯热水给他,又递了一杯给赵广。赵广接水在手,呷了一口,转过头看着魏霸说道:“刀法讲究霸道,要是就是横扫千军,当者披靡,因此强横的体力是根基,没有足够的体力,你练得再辛苦也是事倍功半。而矛法则不然,矛法讲究中锋直入,一击而中,根本不与对手较力,较力的矛法不叫矛法,那叫棍法。”

  魏霸眨眨眼睛,觉得赵广说的好像有些道理。

  “再者,练什么武艺,和各人的禀性也有关。魏武生性豪爽,他最适合练习这种无所畏惧的刀法,又有足够的体力支撑,将来到了战场上,他可以苦战半日而不露疲态,你却做不到这一点。这不是因为你不刻苦,而是因为你没有他从小打下的基础。”

  魏霸有些沮丧,他一屁股坐了下来,耷拉着脑袋。赵广是赵云的儿子,赵云号称是蜀汉大将最深不可测的一个,他说的当然不会错。这么说来,我是肯定练不成高手了?

  “而魏兄却是谋定而后动,一发现机会,就直击要害,这样的禀性不适合练刀,却适合练矛。”

  “练矛?”魏霸苦笑一声:“你教我?”

  赵广摇摇头,笑道:“我哪有资格教你。”

  “那不是白说。”魏霸没有多想。这年头武艺是武人的传家宝,就和经学家的学问一样,不是最亲近的人是不会传的。魏延的刀法就不传外人,就连魏家部曲的精锐也不可能得到他所有的刀法,目前得到他所有传授的人只有魏风一个,魏武都没学全,以后能不能学全,也很难说。赵家的矛法也是赵家的传家宝,他如果贸然提出要学,那是非常不合适的。

  赵广坐在彭小玉端来的马扎上,看着魏霸笑而不语。魏霸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我说仲德,你这是什么眼神?我脸上有花么?”

  “你脸上没花。”赵广摇摇头,“可是有璞皮。”

  璞皮是指美玉外面包的石皮,魏霸懂这个意思,不过他没明白赵广的意思。赵广说他是没经过雕琢的美玉,究竟是客套话,还是真心话?如果是客套话,似乎没必要说得这么郑重。可如果是真心话,他刚才又说他没资格教?

  等等,他没资格教,可是有人比他有资格啊。莫非……魏霸忽然激动起来,浑身的疲倦一扫而空,他猛的抬起头,脸也红了,声也颤了:“仲简,你是说赵老将军……愿意……”他实在太激动了,以至于声音有些发干,后半截话怎么也说不出来,生怕赵广一摇头,他又从云端摔下来。

  赵广低下了头,过了片刻,他又重新抬起头,微微一笑。“不错,家父对你的印象不错,想见见你。不过,要指点你武艺,却不仅仅是他愿意就行,还要看镇北将军愿不愿意。”

  “哪能不愿意!”魏霸一跃而起,兴奋得面红耳赤,按着赵广的肩膀用力的摇了摇,拖起他就走:“仲德,你跟我来,我这就去请求家父。小玉,给我准备礼物,我要去拜师,我要去拜师。哈哈哈……”

  看着把赵广拉得跌跌撞撞,狂奔而去的魏霸,魏武看了彭小玉一眼,耸了耸肩。彭小玉也是笑容满面,在围裙上擦着手,来回转了两圈,嘴里嘀嘀咕咕的说道:“唉呀,赵老将军愿意收少将军为徒,这可是天大的好事,礼物轻了可不成。送什么好呢?我这儿可没什么够份量的好东西啊。”

  “傻丫头,这么大的事,哪里轮到你来准备礼物。”魏武又好气又好笑:“我阿爹会准备的,你给阿兄准备两件好衣服,到时候让他穿得整齐一点去见赵老将军就是了。”

  “对对对,你看我,都高兴糊涂了。”彭小玉愣了片刻,恍然大悟,抚着额头,不禁笑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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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58章 大巧若拙

  “你说什么?”魏延霍的扭过头,恶狠狠的瞪着魏霸,那副神情似乎魏霸再说一句,他就能活劈了魏霸。魏霸心中一惊,顿时傻眼了,心道老爹不会自负到这种地步,为了自己的面子,连这么好的机会都不肯接受吧?

  赵广也有些不安起来,他犹豫了一下,上前拱手说道:“将军,是小子鲁莽,没有把话说清楚。家父并不是一定要收魏兄为徒,只是想和他见一面,在武艺上做些交流。”

  “不行!”魏延眼睛一瞪,手臂猛的一挥,吓得赵广也变了脸sè,本能的向后退了一步。魏延涨红了脸,大声吼道:“一定要收,只要赵老将军愿意收我儿为徒,哪怕是不传授武艺,只列名为弟子,我魏延也愿意。”

  魏霸和赵广全愣住了,他们被魏延的话和他凶神恶煞般的神情搞得有些莫衷一是。

  “傻小子,你是哪来的福气,居然会被赵老将军相中?”魏延一巴掌拍在魏霸的肩上,力气大得差点把魏霸拍得坐在地上,半边身子顿时失去了知觉。不过他此刻被喜悦灌注了全身,浑身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站不稳了。能被赵云收为弟子,作为一个后世听惯了赵子龙大战长坂坡之类故事的他来说,这简直是一个比矮穷矬追上一个白富美还要兴奋,更何况这还是被白富美倒追的矮穷矬。

  不兴奋?不兴奋的那是白痴。

  在魏霸脑袋宕机的时候,魏延已经开始拉磨了。“赵老将军德高望重,虽说他不在乎礼物,可是如果不拿点有份量的礼物,又怎么对得起赵老将军的垂青?唉呀,这用什么做礼物好呢?”

  赵广哭笑不得,连声说道:“将军,将军,你言重了。家父没有其他的意思,只是觉得魏兄是个可造之材,想和他……”

  “我知道,我知道,赵老将军是什么样的人,我还能不清楚?”魏延一瞪眼,随即又发现他现在瞪的正是赵云的亲生儿子,立刻又换上一副笑脸。只是他变脸变得太快,让赵广有些无从适应。“仲德啊,我知道,赵老将军不是那种在乎俗礼的人,可是他愿意收我儿子为徒,对我来说,这是天大的喜事啊,如果不慎重一点,岂不是对他老人家的轻慢?你看啊,这样行不行,你回去……不,我亲自去向赵老将军请示,能不能搞一个拜师宴,请丞相出面作个中人……”

  赵广一脑门黑线。这事儿搞大发了,魏延居然要请丞相出面做中人,你是怕我父亲不肯真心传授你儿子武艺吗?

  “魏将军,不用这么隆重吧……”

  “要的要的,这是我魏家的大事,比成亲还重要,可不能轻慢。”魏延不知道是在向赵广解释,还是在自言自语,想到得意处,禁不住哈哈大笑,笑得魏霸和赵广面面相觑,毛骨悚然。

  在赵广的坚持下,魏延最终打消了设拜师宴,并请诸葛丞相做中人的打算,但是他备了一份厚礼,亲自带着魏霸来到赵云的大营拜见。如果不是担心丞相不高兴,他恨不得把丞相送他的那副铠甲送给赵云做拜师礼。其热情不仅搞得赵广不好意思,就连魏霸都有些忐忑,生怕魏风看了不高兴。

  魏风很开心,根本没有注意到魏霸的忐忑,他走路都带着笑,亲自捧着礼物走在最前面,一路上看到人,不管是不是认识,都很热情的告诉对方,我弟弟魏霸要拜赵老将军为师了。搞得对方莫名其妙,过了好半天,才想起来应该向他道贺。

  魏霸心里暖暖的,他知道自己太敏感了。也许主母张夫人有嫡庶之分,可是魏风却从来没有把他当成庶弟看待,在他的眼里,他们都是好兄弟。

  魏家父子还没走到赵云的大营前,几乎整个大营的人都知道赵云要收魏霸做徒弟了。赵云也收到了消息,他迎出大帐,及时的伸手扶住要行礼的魏延,苦笑道:“文长,你这么做,是不是有些过了?”

  魏延头摇得像个拨浪鼓:“赵将军,你这是说的哪里话来?你能看上我儿子魏霸,不仅是他的福气,更是我魏延的福气啊。我魏延不会说话,平时不怎么到赵将军这里走动,可是我对赵将军的敬重,那却是没有二话的。就是先帝在时,提起赵将军也是赞不绝口的。”

  赵云连忙打断了魏延,他看得出来,魏延是真的高兴,高兴得有些语无伦次了。他拉着魏延往里走,一边走一边轻声问道:“你到我营里来,可曾报与丞相得知?”

  魏延一愣,一拍脑袋:“忘了!”

  赵云摆摆手道:“你先坐着,我刚刚派赵广去丞相那里了,希望还来得及。”

  “这个……真是惭愧。”魏延满面通红,尴尬的站在那里。他一时兴奋过度,把这事忘了。将领们私下来往,虽说不犯禁令,可终究不是一件好事。

  魏霸站在魏延身后,看着年过七旬,须发花白,却依然腰杆笔直,气度从容的赵云,听着他不紧不慢,却面面俱到的安排,心中暗自赞叹。不管赵云有没有做过高官,不管他有没有显赫的战功,仅凭这份气度,他就非同小可。他就像一块纯铁,已经焠去了所有的锋芒,进入重剑无锋的境界。

  他刚要跟着进帐,彭小玉忽然拽住了他的衣襟,走到他面前,伸手给他整理衣襟,轻声说道:“少将军,谨记大巧若拙,以诚相待,千万别在赵老将军面前耍心眼。”

  魏霸愣了一下,没等他明白过来,彭小玉已经敛手走到一边,恭顺的低着头,看都不看魏霸一眼。

  魏延父子入座。一向自负的魏延在赵云面前却很客气,并不以镇北将军自居,他原本打算执子弟礼,可是赵云坚决不允,说这样会乱了同僚之义,魏延无奈,只得降了半阶,又一本正经的向赵云介绍了自己的三个儿子。赵云既然要收魏霸为徒,当然对他们都很熟悉,这不过是个礼节问题,魏延郑重,他也毫不敷衍,一一听了,每个人都要温和的问上几句。

  然后魏霸上前,正要行礼,赵云却伸手拦住了他,笑道:“不急,不急,我们先说说闲话。”

  魏延不解其意,以为赵云反悔了,正待要说,魏霸给他使了个眼sè,恭敬的对赵云说道:“喏,请将军垂问。”

  魏延眉头一挑,对魏霸没有称赵云为师父,而是称将军有些不快。赵云却十分满意,一手抚着胡须,一手捏捏魏霸的肩臂,从容的问道:“听说你这些天每天早上起来跑步?”

  霸躬身答道。

  “可曾练过吐纳功夫?”

  “父亲教过一点,主要是练刀之前修习。”

  “嗯,文长的武艺修为,我是知道的。你的禀xìng如关侯,武艺也和关侯有相似之处。”赵云笑着对魏延说道:“关侯大概想不到,当年他随手指点你几式,现在却为我大汉造就了一员猛将。”

  魏延且喜且惭:“将军过奖了,在将军面前,我岂敢自称猛将。”

  “你不要谦虚,你也知道,我是轻不许人的。”赵云轻声叹了一口气:“你处处效仿关侯,这原本不是什么坏事,可是你要记住,效仿终究只是邯郸学步,要想更进一步,你就要抛开关侯,走出自己的路子。毕竟他是他,你是你,取法乎上,只能得乎其中。”

  延恭敬的施了一礼:“多谢将军指点,延以后一定努力。”

  “以你的聪敏,我想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是意料之中的事。”赵云转过头对魏霸说道:“刀法重威猛,矛法重jīng准,心法上有不同之处,却也不会相差太大。只是要练就上层武艺,仅有招法是不够的,更重要的是这里。”

  赵云曲起了一根手指,指了指自己的心口:“要用心,你明白吗?”

  魏霸皱了皱眉,半晌才摇摇头道:“弟子愚钝,不是太明白。”

  魏延气得抬起手就要打,赵云伸手架住了,笑道:“文长,这孩子心诚,我很喜欢。”

  “哦?哦!”魏延转怒为喜,看向魏霸的眼神顿时变得骄傲起来。

  魏霸暗自松了一口气。他刚才也想习惯xìng的答一句“明白”,可是话到嘴边,他忽然想起了彭小玉关照的那句话。敦武也说过,赵云这个人一生虽说没什么大的战功,可是却没有人能搞得清他的武功究竟有多高,在这样的一个人面前耍心眼,岂不是自讨没趣?万一他跟着问一句“你究竟明白了什么”,那岂不是全黄了?与其如此,不如实事求是。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老老实实的最好。

  事实证明,他的选择非常正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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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59章 绝妙好计(第二更,求三江票)

   赵云问了几个问题,魏霸都一一答了,能回答的便答,真不懂的,便直言不懂。赵云虽然没有多说什么,可是从他的眼神中可以看得出来,他对魏霸的回答很满意。

  正在这里,帐外传来一阵喧哗,赵云花白的眉毛一挑,立刻站起身来,一步迈出的同时,手已经拱到了胸前。魏延也有些意外,跟着站了起来,恭敬的站在赵云身后。只有魏霸反应最慢,还没搞明白怎么回来,帐门一掀,丞相诸葛亮缓步走了进来,四下扫视了一眼,笑道:“文长,这么大的喜事,也不通知我一声?”

  魏延尴尬的笑了笑:“丞相rì理万机,些许小事,岂敢惊动丞相。”

  诸葛亮微微一笑:“文长啊,你这话可就说错了。以阿霸的资质,再经过赵老将军的调教,将来他的成就不会比你差。你现在是我大汉的一员猛将,镇守汉中十年,敌国丧胆。将来他更进一步,开疆拓土,封侯拜将,也是指rì可待啊。”

  魏延乐得合不拢嘴,虽然没有放开嗓门大笑,脸上却是掩饰不住的浓浓笑意,仿佛魏霸已经如诸葛亮所说的封侯拜将了。

  魏霸连忙上前,扯了发愣的魏风一下,躬身施礼:“魏霸承蒙丞相谬赞,愿拜在赵将军门下,努力学习,将来父子兄弟,一同追随丞相,以丞相马首是瞻,为大汉建功立功。”

  他说得并不快,一是要吐字清楚,让别人都能听清,二是让魏风能够跟得上。魏风开始虽然没什么准备,但他毕竟跟着父亲多年,这些套话,他并不陌生,当下跟着魏霸一起,说得像模像样。

  诸葛亮笑了起来,对魏延说道:“文长,你有福气,生得好儿子,家业可兴,门楣有望。”

  魏延咧着大嘴直乐,看看魏霸兄弟,拱手道:“借丞相吉言。愿与丞相并力,完成先帝遗愿。”

  诸葛亮微微颌首,转身挥了挥手,马谡捧着一个礼盘走了进来。礼盘上有一块大红的锦缎,锦缎上是一块雪白的美玉,全无瑕玼。马谡笑容满面的说道:“丞相闻说赵将军要收镇北将军之子为徒,非常高兴,特地选了一块陛下所赐的美玉作为贺礼。”

  赵云和魏延大惊,连忙行礼,异口同声的说道:“丞相,这可使不得。”

  诸葛亮摇摇头:“使得,使得,我相信陛下知道了,也会觉得这非常合适的。赵将军,魏霸就是一块上好的璞玉,你可以好好雕琢,将他培养成宽而能刚,勇而多计的大将。”

  魏霸听了心里一惊,不由自主的抬起头看了诸葛亮一眼,正好遇到诸葛亮笑眯眯的眼神。他心虚的笑了笑,随即又觉得这有些不太合适,连忙低下了头。诸葛亮却很自然的看着他:“阿霸呀,你有福气,不仅有一个好父亲,得过高人指点,现在又有赵将军这样的明师,将来成就不可限量。我希望你能记住‘君子有德如玉’这句话,做一个于国于家都有益的人才。”

  “谨遵丞相教诲,不敢须臾有忘。”魏霸顿了顿,又道:“丞相,俗话说得好,众志成城。魏霸资质愚钝,恐怕难以传承赵将军的一身绝学,如果能与众贤良一起受教,互相激励,也许会更有成效。”

  诸葛亮目光一闪:“你的意思是……”

  魏霸刚才纯属是灵机一动。赵云是蜀汉五虎上将中硕果仅存的老将,就算他身体再好,估计也活不了几年了,他一死,他的本事就全失传了。自己就算再努力,这短短的几年又能继承多少?更何况赵云本人都没什么机会建功立业,他就算和赵云一样能干,又能如何,可是如果诸葛亮让赵云公开授徒,哪怕是三五个人,也比只有他一个好。将来就是诸葛亮有什么忌讳的,也不至于全落到他一个人的身上。蜀汉人才不多,开军校正是培养军事人才的不二法门啊,君不见蒋委员长有黄埔,我党也有抗大?

  他斟字酌句的把自己的意思一说,诸葛亮听了,沉思片刻,转过身对马谡说道:“你看,这孩子就是机灵,随口一出,就是好主意。真要如此,我大汉将来何愁没有人才?”

  马谡也笑道:“丞相,魏霸这个主意不错,值得仔细斟酌。”

  “然也。”诸葛亮抚着胡须,微微一笑:“只怕赵将军要受累了。”

  赵云拱手道:“愿听丞相差遣,万死不辞。”

  “嗯,这件事关系重大,容我仔细斟酌一下。眼下还是先让魏霸拜师吧,赵将军,我把酒和羊都给你带来了,你不会不留我们观礼吧?”

  “岂敢岂敢。”赵云笑道,转身安排人设案。

  大帐里忙碌而热闹,魏霸的心里却是一凉。他从诸葛亮和马谡的语气中听出来了,他们对他这个建议很不以为然,军校的想法已经胎死腹中。他不知道诸葛亮为什么不赞同这个主意,这可是后世经过无数人证明的好计策啊。

  魏霸顾不得想太多,赵云上座,他在魏延的指点下,上前拜师行礼,敬了酒,磕了头。赵云一一受了,又教训了几句。礼成,魏霸刚准备起身,魏延伸手轻轻的按在他的肩膀,上前半步,拱手道:“赵将军,犬子今年十八,尚未有字,本想待他二十再行冠礼……?”

  赵云眉毛一挑,目光一闪,扫了一眼魏延,魏延一愣,忽然会过意来,连忙转身对诸葛亮拱手道:“丞相,能否请丞相赐字?”

  诸葛亮笑了起来,指着魏延对马谡道:“幼常,你看看,你看看,他这个做父亲的不为自己的儿子起字,有赵将军这样的师父,他不去求字,却来考我,真是不该啊。”

  马谡道:“这也是镇北将军和镇东将军对丞相的信任,丞相,你就勉为其难吧,我看魏霸将来可成大器,必不会辜负了丞相今天赐字的这番美意。”

  诸葛亮连连摇头,魏延坚请,他这才站起来,来回走了几步,想了一会,最后对魏延说道:“文长啊,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给长子取名为风,三子取名为武,偏偏次子取名为霸,不过我想刚者易者,霸者易衰,霸道终究不是王道,当取一字以抑其霸气。子曰:君子如玉,就为他取字子玉如何?”

  魏延大喜,对魏霸说道:“竖子,还不谢丞相赐字?”

  魏霸暗自腹诽。什么君子如玉,你是要抑制我的霸气才是真的吧?不过他虽然有一肚子怨气,这里却没他说话的份,只能乖乖的拜谢。从此他就叫魏子玉了。

  拜师礼加上赐字行冠礼,事情又牵涉到镇东将军赵云、镇北将军魏延两个重将,再加上丞相亲临,这件事最终变成了一个虽然规模不是非常大,等级却非常高的聚会,就在赵云的大营里摆开了酒席,酒水不多,羊也只有区区数只,气氛却非常热闹,大营里有头有脸的人几乎都来了。

  马岱和少女也受邀前来参加。

  看着站在赵云身后,恭敬而一脸喜气的魏霸,少女一肚子的不解,却无从问起,只好坐在马岱身后,静静的看着这一切。

  酒过三巡,魏霸作为今天真正的主角,自然要给在座的长辈们行酒。他站起身,整整衣襟,彭小玉有些吃力的捧着一只黄釉甬形酒尊走到他的面前,将酒尊塞给他的时候,眨了眨眼睛,轻声道:“少将军。”

  魏霸一看她的眼神,就知道她有话要说。有刚才的成例在前,他借着接酒尊的机会靠近彭小玉,同样眨了眨眼睛。彭小玉抿嘴一笑,轻声道:“少将军,冤家宜解不宜结,趁此机会,向马校尉道个歉吧。”

  魏霸很诧异,看着彭小玉,彭小玉却垂下了眼睑,敛手退在一旁。魏霸有些犹豫,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道歉?合适吗?他一边思索着,一边挨着顺序开始敬酒,丞相诸葛亮,参军马谡,左将军吴壹,一个个的敬过去,终于来到马岱的面前。

  一看到马岱那张没什么更让脸,魏霸忽然决定了,听彭小玉的建议,向他道歉。他放下了酒杯和酒勺,向马岱拱了拱手,又向少女点头致意,声音并不响亮,却足以让在场的人听到。

  “马校尉,马姑娘,那天在阳平山,我口无遮拦,臧否人物,对故骠骑将军马侯、故车骑将军张侯,故前军关侯言语不敬,虽非有意,实是无礼,在此向马校尉和马姑娘致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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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60章 不败名将

  少女有些意外,显然没想到一直不肯认错,甚至不惜得罪关兴、张绍的魏霸今天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向她道歉。她一时愣在那里,求助的看向马岱。马岱却是哭笑不得,魏霸看起来是当众道歉,诚意可嘉,实际上却是变相的告诉大家,最近营里传出来的那些风波都是因为这句话而惹起来的,当事人只有魏霸和少女,受害者是魏霸,那么把这些话传出去,以至于引起纠纷的人自然不言而喻了。

  可是他又不好说什么,总不能否认这件事,只能面色平静的说道:“有错能改,善莫大焉。你既蒙丞相赐字,又拜入赵将军门下,以后当谨守他们的教诲,慎言慎行。”

  “谢校尉教诲。”魏霸又向少女致意,这才举起酒杯,向马岱敬酒。马岱饮了酒,少女也端起酒杯呷了一口,魏霸颌首致谢,走向下一席。

  少女端着还没放下的酒杯,看着魏霸那日见厚实的背影,忽然觉得杯中酒一点滋味也没有。她皱了皱眉,一仰脖子,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她喝得太急,呛得咳嗽起来,脸上也泛起了红晕。魏霸听到她咳嗽的声音,回头看了一眼,关切的问道:“马姑娘,你没事吧?”

  “没事,多谢足下关心,文珊只是喝得急了些。”

  魏霸哦了一声,转过身继续行酒,却突然心里一突,原来这姑娘叫马文珊啊,和她斗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知道她的名字。

  主席上,当中而坐的诸葛亮将魏霸的话听得清清楚楚,转过脸对魏延说道:“文长,子玉知错能改,特别是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道歉,有气量,这孩子将来必成大器。”

  魏延本来非常不高兴,他觉得魏延向马岱道歉,就表明自已错了,便是弱了气势,可是听了诸葛亮这句赞语,他又转怒为喜,连忙谦虚的说道:“丞相过奖了,这小子……咳咳,就是嘴快,其实……其实没什么坏心眼的。”

  “人孰能无过?有过而改之,便是好事。”诸葛亮看着远处正恭敬的给客人敬酒的魏霸,微微的偏着头,和魏延说话。与几乎把身体都倾过来的魏延相比,他的动作幅度并不大,可是这已经足以让人感受到他和魏延之间的亲密,也足以让魏延脸上有光,兴奋与酒合在一起,让他满面红光,不知不觉的就喝多了。

  酒宴散去,客人纷纷各自回营,赵云亲自把诸葛亮送到门口,魏霸与赵广一左一右的站在赵云身后。诸葛亮今天亲临魏霸的拜师典礼,又为他赐字,不仅是给赵云、魏延面子,更是对一个后辈的极大关爱。魏霸非常感激,脸上虽然有些薄醉,眼睛却更加精神,在黑暗中闪着光,对诸葛亮的敬重不加掩饰。

  诸葛亮也略有些醉意,他招了招手:“子玉,陪我走一走?”

  魏霸受宠若惊,转头看看老爹,老爹已经醉了,如果不是大哥魏风扶着,都快瘫在地上了。他又回头看看师父赵云,赵云虽然也喝了不少酒,可是却看不出一点醉意,依旧是那么沉稳。赵云轻轻的点了点头,示意他赶紧跟上。魏霸不敢怠慢,迈着小碎布赶到诸葛亮的身后半步,一直站在诸葛亮身边的马谡向后退了一步,冲着魏霸颌首微笑。

  魏霸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跟在诸葛亮的身后。诸葛亮身材高大,魏霸虽然个头也不小,可比起诸葛亮来还是要稍矮一些,再加上他躬着腰,相比较起来,更显得低了一头。

  在远处晃动的火光照映下,诸葛亮的脸庞像是镀了一层金,看起来神圣异常。魏霸用眼角的余光偷偷注视着他的侧影,暗自感慨不已,没想到我还有和诸葛大神并肩而行的一天。

  诸葛亮虽然没有回头,却能感受到魏霸的紧张和喜悦,他淡淡的笑了一声,不紧不慢的说道:“子玉,知道赵老将军最难得的是什么吗?”

  魏霸道:“请丞相指教。”

  诸葛亮道:“那天你论将有九材,伯松回来之后,转告于我,我是非常意外。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居然有这样的见识,殊为难得。不过,有见识还不够,还要有能力。坐而论道,起而行之,否则就成了清谈客,你懂吗?”

  魏霸点头:“霸一定不辜负丞相厚爱,身体力行,不做清谈客。”

  “年轻人,志当存高远,有志尚须好学,非学无以广才,非志无以成学。你有上好的资质,更当用心学习,方能成就国家栋梁。赵老将军已经年近古稀,我和你父亲也年近半百,时日无多,将来大汉中兴的重任,就要落在你们这些年轻人的肩上,岂能不能珍惜时日,虚度光阴?”

  魏霸连忙点头应是。

  “赵老将军征战一身,虽无赫赫战功,亦未能身居高位,可是他却是一个真正的名将,庶几近乎你所言的大将。他最让人称道的不是他的勇,而是他的忠,忠于先帝,忠于国家,不以个人得失为重,而以国家兴亡为先,这才是一个大将最难得的品质。你拜他为师,固然要学他的用兵之法,征战之术,却不能舍本求末,忘了最重要的一点。”诸葛亮停住脚步看着魏霸,伸出一只手轻轻的搭在他的肩上:“子玉,不要让我失望。”

  魏霸一惊,片刻之后,躬身应命:“谨遵丞相教诲,不敢须臾有忘。”

  “甚好,甚好。”诸葛亮连赞两声,转身上车,飘然而去。魏霸站在原处,一直等到他消失在远处,这才直起腰。魏延赶上来,努力的睁着迷糊的醉眼:“小子,丞相和你说什么?”

  “丞相让我好好向师父学习。”魏霸含糊的说道。他的后背全湿了,对诸葛亮的敬重一方面,另一方面却是巨大的压力。诸葛亮让他学习赵云的忠?这可是话外有话啊,莫非他是觉得我太嚣张了,要借赵云这个老将来调教我?莫非赵云愿意收我为徒,是出于丞相的示意?

  魏霸思绪万千,一时也摸不清真假,当然不好向老爹解释什么。他偷眼看了看赵云,却无法从赵云的脸上看出什么。他心中狐疑,却不好多问,只好藏在心里,自己揣摩去。

  约定明日清晨来学艺,魏霸扶着东倒西歪的老爹,告别了赵云,回到自己的大帐。魏风侍候老爹休息去了,魏霸却有些睡不着。彭小玉烧了热水让他泡脚。魏霸一边享受着泡脚的畅快,一边思索着诸葛亮说的那些话,不时的摇摇头。

  彭小玉蹲在魏霸对面,双手托着腮,笑盈盈的看着他。魏霸过了好一会儿,终于发现青面兽小婢女今天有些不对劲。他瞟了彭小玉那张渐渐圆润起来的脸一眼,笑道:“这么开心?”

  “嗯。”彭小玉用力的点点头:“少将军能拜赵老将军为师,是天大的好事。我当然开心。”

  “我拜师,你开什么心?”

  魏霸的目光迅速从彭小玉的脸上移开,挪到她小小的身躯上。虽然和彭小玉朝夕相处了这么久,他已经对那块大青斑有些免疫,但看得久了,还是不舒服,远不如看她的小身子有趣。大概是魏家的伙食比辎重营的好,彭小玉压制了很久的发育期终于来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她就丰腴了起来,像一朵含苞待发的花骨朵,也白了许多,脸色也变得明亮起来,而更亮的却是她的眼睛。

  彭小玉的眼睛很好看,弯弯的,眼线秀长,黑白分明,虽然不是很大,却非常有神,笑起来的时候眯成一条缝,娇憨中透出些狡黠。

  “少将军不是说了吗,我是你的婢女,你好,我就能好。”彭小玉咯咯笑道:“少将军,你知道赵老将军最难得的是什么?”

  魏霸一愣,又想起诸葛亮说的那句话了。他眼珠一动,却没有说,而是反问道:“是什么?”

  “是不败。”

  “对,是不败。”彭小玉眨着眼睛,见魏霸直盯盯的看着她,忽然心虚起来,耷拉下眼皮,声音也变得低了很多。她伸出小舌头,舔了舔嘴唇,这才接着说道:“赵老将军追随先帝,征战一生,大部分时候都是敌强我弱,这种情况下要想取胜是不怎么可能的,能保持不败,便是奇迹。不败不仅是指战场上,更包括朝堂上。正如少将军所言,关侯、张侯虽然骁勇,却死于非命,马侯虽然被羌人称为天将军,最后一样晚景凄凉,与他们相比,赵老将军虽然一直没有赫赫战功,却也没有遭受什么重大挫折,为将为臣,他都是一以贯之。少将军如果能学到他这个本事,将来才能长保富贵,而不是烈火烹油,来得快,去得也快。”

  说到这里,她的眼神忽然一黯,沉默了很久,才喃喃的说道:“就像我爹。”

  魏霸咀嚼着彭小玉的话,发现她和诸葛亮说的虽然有些区别,但大体上的意思却有相似之处。他不禁暗自赞叹,彭羕的女儿果然是聪明人,聪明得有些早熟,只可惜,她如此早熟的代价实在太过昂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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