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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勇闯天涯【作者:天子】(完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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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3章 心机深沉(上)

  PS:今天烧终于退了,整个人感觉轻松许多,谢谢弟兄们的理解!

  休息了两天,接下来天子将精神抖擞地迎接新的挑战!明天是周一,依照惯例,天子会在凌晨加更一章,现在开始就要卯着劲儿码字了……明天上午九点和晚上八点将更新第二、第三章,请弟兄们到时候赏鉴!

  谢谢昨晚到今天随风渐入梦、月下一人、落-叶、董子、羊Yang、石头008、豆天传奇、嵴哥儿、金沐灿尘、笑谈千古风流、小二刀、于非子、世界看似这秒要沦陷、幽影无痕大大的打赏,谢谢弟兄们的推荐票和收藏!

  对于大家的厚爱天子铭记于心,只能以更加认真的态度创作,以回馈朋友们!感激涕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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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丰源客栈位于浙江省党部西侧,靠近中河的忠孝路口,街道斜对面就是省警察厅,与东边临时充作省党部的北洋政府省议会距离很近。

  夜幕降临,吴铭领着精疲力竭却又心满意足的两个徒弟回到丰源客栈,才发现客栈外表朴素毫不奢华,但里面的设施非常齐全,也很讲究,细细一想,就知道是经常接待达官贵人各地官僚的缘故。

  方大嫂陪着丈夫在房间里,听到脚步声连忙迎了出来,看到小歆手里多了个玩具汽车,立即埋怨吴铭:

  “怎么又给小歆买这么贵的东西,怕你那点儿钱花不完是吗?”

  吴铭也不解释,点头笑笑进入和方佑淳一起住的房间,放下刚买的帆布背包就到里间盥洗间洗脸。

  两个徒弟回到隔壁自己的房间就不愿动了,一个劲儿地感叹逛街比上山打猎还累人,难为师傅竟然一点儿不累。

  方大嫂发出愉快的笑声:“小弟帮买回了一大沓柔软的纯棉纱尿布,真没想到,他年纪轻轻这么细心,在这点上比你这个姐夫强多了。”

  方佑淳放下毛笔,看到吴铭出来,抬手扔过去一支烟:“坐着休息一会儿,我们随便吃了点儿东西,你们要饿的话自己解决,出门就有夜市摊子,附近两条街的馄饨和阳春面味道都不错。”

  “吃过了。”

  吴铭划燃火柴点燃香烟,坐在会客沙发上惬意地吸起来:“白天没注意到这套沙发,做工不错,房间的电灯挺亮的,电压稳定,不像衢州的电灯老是闪烁,弄得人眼都花了。”

  方佑淳在吴铭旁边的短沙发上坐下:“二十年前杭州就有电灯了,那时我还在天水街教会学校念书,第一次看到电灯觉得很新鲜,后来才知道在板儿巷建起大有利电气公司,装三台蒸汽发电机,每台能发电一百六十千瓦,惊讶得不行……现在就连衢州也有了电灯,常山那边也快有了,有了电就能开工厂,能惠及地方民众。”

  吴铭笑道:“大哥很有开拓性啊!”

  “开拓性?笑话我是吗?”方佑淳故意皱起眉头。

  “小弟怎敢?对了,去过省政府没有?”吴铭问起正事。

  “去了,没看到一个熟人,省保安处已名存实亡,说是要解散重组,八个团的保安部队过几天将开赴南京整编,以充实中央警卫部队,以前认识的几个军中同僚饱受排挤,心灰意冷之下俱已卸甲归田,放眼四顾物是人非啊!”

  “民政厅、办公厅几个主官均辞职离去,省主席张难先听说也要下台了,这段时间都往南京跑,张静江老先生留下的政府各厅、局长,正和中央组织部陈立夫部长扶持的一派激斗,中央组织部的特派小组正在整顿浙江党务,临时负责的省府主任委员兼财政厅长周俊彦将军,借口检查全省盐务,一个月都没回杭州了,实在乱得很。”方佑淳极为感叹。

  吴铭沉思:“省政府管不了军队,浙江省保安处又面临解散重组,唯有找省党部了……省党部不是设在西面的民生路省议会里面吗?走几步就到,你不去问问?”

  “问了,今天接待我的是中央特派党务整理小组的徐恩曾科长,态度挺好的,耐心听完我的申诉,让我回来写诉状,以书面的形式上呈,我只好回来写,没事的话明天你陪我一起去吧。”方佑淳期待地望向吴铭。

  “徐恩曾?等等!这个名字怎么这么熟悉?”

  吴铭想了又想,站起来走出几步立即转身:“此人是陈立夫的心腹,听说他们之间有亲戚关系,我记得徐恩曾现在好像是中央党部党务调查科科长,绝对的实权人物!如此看来,浙江高层的内斗已经到了白热化阶段,陈立夫要动真格的了,否则不会派党务调查科长徐恩曾这样的大员来,这是个绝好的机会!”

  方佑淳惊讶不已:“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我知道,我怎么会不知道?那个……那个报纸上都有零星刊登,一般人不注意看,更不会去总结起来联系分析。”吴铭结结巴巴说完,坐下后有意改变话题:“你快写申诉书,明天我陪你去。”

  “好!今晚我就能写完。”方佑淳回到书桌前继续提笔。

  吴铭用力掐灭烟头,发现小歆不知何时已经伏在短沙发上睡着了,连忙叫方佑淳:“小歆睡着了,抱他回隔壁房睡吧,如果不方便的话,我到隔壁挤挤,这个房间留给你和嫂子。”

  方佑淳笑着站起来:“没必要,老夫老妻了哪里有那么多讲究?你留下来,今晚我们好好聊聊。”

  方佑淳抱着孩子到隔壁房扔给妹妹,吴铭看到桌面上有两张新报纸,连忙过去拿起细细阅读。

  当晚,吴铭与方佑淳反复分析目前省政府省党部的情况,预测可能遇到的问题和应该采取的对策。

  最后,吴铭把方佑淳写完的诉状拿来,看完立刻建议在履历一项内容中,把教官蒋鼎文和林蔚的大名写上去,而不是简简单单只写“民国三年到民国五年就读于浙江讲武堂,民国六年任浙军第一师任见习连长”。

  方佑淳再三考虑,感觉有些道理,于是立刻重写这张履历,完了躺倒床上不住叹气,似乎这么做有失光明正大,结果再次换来吴铭无情的讥笑。

  ######

  次日上午九点,吴铭换上方稚淳帮忙洗得干干净净、熨得平平整整的黑色青年装,方佑淳也穿上了崭新的深蓝色中山装,左胸挂上青天白日徽,两人一起步行前往省党部。

  进入省党部大门,吴铭暗暗吃惊,大楼前停放着四五辆进口小汽车,来来往往不是穿深色中山装、胸带青天白日徽的官吏,就是军装笔挺、皮鞋擦得铮亮的将官和校官,很多人看起来非常年轻,吴铭觉得他们大多和自己年纪差不多,可衣领上的军衔竟然都是上校甚至将军了。

  进入大厅,禀明楼下传达室警卫,警卫还记得昨天下午前来的方佑淳,客气地说徐科长刚到,就在二楼东面办公室,不过好像有不少长官去找他,估计要在他办公室门口等一等才行。

  方佑淳礼貌地向警卫致谢,拉一把东张西望的吴铭走上宽阔的楼梯,穿过有些阴暗的长长走廊,来到最东面的办公室门前。

  站在门边的值班尉官迎上来,听完方佑淳的解释,接过诉状,指指墙边一张长靠椅说声“稍等”就进去了。

  二十分钟过去,没看到里面有人出来给句话,反而看到不少官员进进出出,虚掩的办公室门缝里不时传来笑声,南腔北调都有。

  来来去去几波人,方佑淳还是不急不躁地坐着看报纸,吴铭却等得有些不耐烦,收起报纸就站起来,正好里面走出两个不苟言笑的年轻军官,跟在两个年轻军官身后的值班尉官大声请方佑淳进去。

  吴铭低声对方佑淳问道:“用不用我进去?”

  “一起进去吧。”

  方佑淳似乎早想好了似的,没有半点犹豫。

  吴铭扣上风纪扣,没看到刚刚走过的两个年轻军官早就停下脚步,惊讶地回头打量自己,吴铭迈开腿跟随方佑淳进入办公室,两个年轻军官相视一眼,随即尾随进去。



第43章 心机深沉(下)



  宽阔的办公室侧边沙发上坐着一个军官,正在和办公桌后面高额圆脸、戴着副金丝眼镜的官员说笑。

  方佑淳径直走过去行礼,双手递上申诉书,吴铭听对话就知道,此人果然是CC系干将徐恩曾。

  徐恩增露出和气的微笑,示意方佑淳到边上沙发坐等一下,立即打开申诉书阅读,没有半点拖延,如此高效的工作作风,让吴铭心中深感惊讶。

  五分钟过去,徐恩曾抬起头叫过方佑淳:“方先生,对不起啊,在问题没有澄清之前,我只能暂时称呼你为方先生,而不是你原来的军衔。诉状我已经看过了,只能说,你汇报的问题非常详细,也很重要,但是我们需要一段时间调查核实,还请方先生不要着急,我们会在三十天内做出初步结论。”

  “谢谢!我有这个思想准备。”方佑淳回答。

  徐恩曾微微点头,降低声音和蔼地问道:“方先生,你的诉状里说,民国三年至民国六年,你在浙江讲武堂就读,主任教官分别是蒋鼎文将军和林蔚将军,我有点儿好奇,为何你遭到诬陷之后,没有向自己的两位教官求援?”

  方佑淳如实回答:“一来我被捕入狱很突然,没时间;二来本人与两位老教官十年来没有任何联系,实在不好意思厚颜相求。前天家人缴纳巨额赎金后我获准出狱,便马不停蹄赶来杭州申诉,希望通过党组织的正式渠道去解决。”

  徐恩曾赞赏地点点头,转而望向站在一旁无所事事的吴铭,扬扬下巴:“你们两个是怎么回事?”

  吴铭莫名所以,但随即醒悟地回过头,看到刚才在门外擦肩而过的两个军官,不知何时站在侧后反复打量自己。

  吴铭心中非常惊慌,却强作镇定装出一副疑惑的样子,心里飞快权衡,想着自己在老家上饶杀掉两位军官的事情是不是败露了?

  吴铭正在急思对策,又看到进来时就坐在一旁好奇打量自己的高颧骨军官也走了过来,胸前名牌竟然写着少将,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

  方佑淳也以为吴铭在上饶的事情败露了,下意识地靠近吴铭,心中暗暗叫苦。

  颧骨隆起的少将慢慢走到吴铭面前,盯着吴铭的脸,和气地问道:“请问你叫什么名字?是哪个地方人?”

  吴铭心中一动,干涸的喉头蠕动几下:“鄙人姓吴,叫吴铭,本省常山县人,请问长官,有何见教?”

  “你真的姓吴?”少将疑惑地问道。

  “真的姓吴,请看,这是我的身份证明。”吴卫匆匆拿出身份证明,一颗心怦怦直跳。

  颧骨隆起的少将接过看完,还给吴铭歉意地笑了笑,随即遗憾地向另两个军官说道:“太像伯安老弟了,太像了!”

  两名军官从头到脚细细打量吴铭一遍,连声说真是一模一样。

  吴铭侧后稍瘦的少将和气地解释:“对不起啊,吴老弟,你长得太像我在黄埔军校时的一位师弟了……他是江西上饶人,二次东征打惠州城的时候,我担任四团二营一连连长,陈伯安师弟是连副,我们一起报名参加敢死队,一起扛着大刀提着驳壳枪冲在最前面……”

  “冲到最后时,我们几乎同时中弹,转眼间周围只剩下我和他还有另一位排长,我被子弹打穿腿,那个排长刚要救我,就头部中弹倒下,接着几颗手榴弹飞下城墙,是陈伯安师弟扑在我身上保护我的,他被炸得浑身是血,仍然抱起我跑回来,当时这位宣铁吾将军任副营长,是他领着弟兄们冒死冲上去把我们抬下来的,伯安师弟却因为伤势过重,足足休养了半年……”

  “可惜啊,最后伯安师弟还是战死在北伐路上的武昌城下,他是我们黄埔的英雄!刚才出门时看见你,我立刻失神了,你和我们的师弟长得简直一模一样。”

  众人一阵唏嘘,眼里又是遗憾,又是伤感,看得出他们和陈伯安有着极为深厚的感情。

  吴铭露出个灿烂笑容:“将军是……”

  “我叫冷欣,江苏人,刚从江西剿共前线回来,不好意思,打扰你了。”冷欣性格非常随和。

  吴铭摇摇头表示没什么,转向在一旁看热闹的徐恩曾:“徐科长,我大哥的事情麻烦您了,浙江地方军和官场实在令人愤慨,贪污腐化,巧取豪夺,哪里有半点儿革命者的操守?要不是您从南京下来,估计我大哥沉冤难雪了。”

  徐恩曾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其他三个将校也笑了,觉得吴铭真会拍马屁,还会趁热打铁套近乎。

  只有高颧骨少将没有笑,等大家安静下来,他上前一步问道:“不知吴先生如今在何处高就啊?”

  “这……我暂时还没找到什么事情干,等我大哥的事情办完再说吧。”吴铭心中警惕,脸上却很从容。

  少将大声问道:“既然如此,为何不踊跃从军,报效国家?我看你身强力壮,颇有胆识,到了军中定会有所作为。”

  “请问将军是哪部分的?”吴铭谦逊地问道。

  “我现担任中央警备二师参谋长,部队扩编,这次是来杭州接新兵的……怎么样?你想好了没有?如果你愿意,我带你一起去南京,国难当头,匹夫有责!”

  宣铁吾非常喜欢身材高大、气度不凡的吴铭,不知道是否是怀念陈伯安的情愫在其中作怪。

  吴铭皱起眉头,心想现在的军人为何都喜欢拿大义压人?但又不敢在这么多人面前放肆,只好回答:“我感觉自己的知识太少了,还想再读几年书再说。”

  众人无奈地摇摇头,就连方佑淳脸上也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可是对此又没有任何办法,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吴铭和方佑淳告辞离去。

  宣铁吾将目光从门口收回来:“容庵兄(冷欣),志毅,你们不觉得这个吴铭和伯安师弟长得太像了吗?这世界上哪儿有如此巧合的事情?”

  “你这么一说,我也开始怀疑了,总不能这么巧吧?对,我记起来了,伯安说他家里有个弟弟,会不会是——”

  此前一直没说话的中央驻杭州宪兵团上校团长刘志毅也开始怀疑起来,他毕业于黄埔二期政治科,与二期步兵科毕业的陈伯安是同期学友,彼此间很熟悉,因此感觉也更深刻。

  冷欣精神为之一振:“我看不如这样,康泽不是在江西南昌省党部吗?给他打个电话,让他立刻查询一下上饶那边的详细情况……这人要真是和伯安师弟有联系,怎么样我也要帮帮他。”

  “我看可以,宪兵司令部可以直接过问,杭州到南昌的军用电话线已经恢复,电话联系很方便。”

  徐恩曾含笑建议,这种事情他可没兴趣参乎,但心里已经拿定主意,就是尽快与跟随蒋介石在南昌指挥剿共的林蔚、以及新任第四军团总指挥的蒋鼎文取得联系,看看方佑淳是否和他们有关系。

  总的来说,身上具有典型军人风范的方佑淳给徐恩曾留下了极为不错的印象,而且CC系也迫切需要在浙江地方军中培植自己的军界势力,这个方佑淳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 本帖最后由 阿成 于 2013-6-25 17:26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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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9章 人心都是肉长的(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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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秋的水量仍然很充沛,估计是上游下暴雨的缘故,水流的流速比之前几天快了很多,从常山城东码头顺流而下,一个半小时就走完四十里航程。

  招贤镇的大码头位于南岸,所以吴铭等人远远看到吕正德等一大群弟兄站在北岸挥手都无法靠近,还得与众多乘客一起在南岸客货大码头下船,之后一群人加上在常山城采购的诸多物品再花两个大洋,雇条渡船过江才登上北岸简易码头。

  吕正德看清自己儿子的一身打扮,顿时目瞪口呆,一时竟然忘记了和吴铭打招呼。

  吕魁元身材本身就高大,此刻身穿笔挺合身的藏青色青年装,乱哄哄的长发变成了比板寸稍长的整齐发型,加上这大半个月来行程千里见识大增,原先憨厚迟疑的举止早已消失,整个气度都在悄然无声中改变,显得格外的成熟自信。

  他看到老爹傻乎乎张着大嘴,岸上一群叔叔对他和焕然一新的雷鹏啧啧称叹,英俊的脸顿时变得通红。

  吴铭心里对这个效果非常满意,他拍拍吕魁元的背,哈哈一笑跳上码头,与闹哄哄的弟兄们打招呼,这才让吕魁元和雷鹏少了些扭捏。

  谈笑中,几声语速奇快的土语大声传来,吴铭和弟兄们连忙转头望去,发现雷鹏的老爹雷琪一面围着儿子转,一面惊呼,脸上的丰富表情绝不比刚才的吕正德逊色,逗得大家哄然大笑。

  吴铭笑完上去和雷琪见礼:“大哥不用这么大声说话,看你把儿子吓得不敢抬头了。”

  雷琪一把抓住吴铭的手:“兄弟,真不知道怎么说才好,你太宠孩子了,看他上上下下这一身新衣新鞋,起码花掉五个大洋啊!老子活了大半辈子都没他这么风光,败家啊!败家啊!”

  众弟兄再次大笑,吴铭却收起笑容认真地说道:“大哥,既然你把孩子交给我做徒弟,我这个师傅就有权利决定他穿什么衣服吃什么饭,对吧?”

  其实雷琪短暂的惊讶过后心里非常满意,闻言嘿嘿一笑顺坡下驴:“我也就是骂两句,担心他不懂得深浅,嘿嘿!不过看来效果还不错,穿上这身好看的衣服,整个人都变了个摸样,顺眼许多……像个男人了!”

  众弟兄又是一番恭维,对两个小伙子气度上的巨大改变赞不绝口,可具体变在哪里谁也说不上,只是感觉两个小伙子成熟稳重多了。

  吴铭拉上吕正德到一旁低声交谈,得知送马驹和钢材等货物的船还没到,吴铭也不着急,叫过李琨低声询问:“三哥,这个码头是谁的?能不能买下来?”

  李琨眼睛一亮,连连点头:“其实我早有这想法,前一段时间悄悄问过了,属于东面朱家村朱三老爷的产业,原本这儿也是渡口码头,因为前年接连下了四十几天的大雨,这江水和北面流下的乐源溪水势暴涨,冲坏了这个码头,加上这个地方位于两水交汇处,水流湍急,船只不好停靠,于是朱三老爷又在下游河湾修了个新码头,这里就没什么人用了,估计两百大洋能盘下来。”

  “要是再加上周围这几十亩空地呢?”吴铭又问。

  李琨目测了一下:“顶多三十亩地,河边坑坑洼洼的烂泥地不能算,花不了多少钱,哪怕按照眼下一亩上好水田十二块大洋来算,估计加三百大洋就到顶了。”

  吴铭望向吕正德,吕正德仔细打量四周,再看看东面的河口和前方的破码头:“我们是该在这地方有个自己的码头了,否则今后运煤炭和矿石下来没地方堆放,只是不知道你要建成什么模样,要是不超过一万大洋,我现在就能拍板。”

  “估计用不了。”

  吴铭非常高兴,指着四周道:“你们看,这码头的基础不错,地面平整夯实,再建几排库房和几座住房,花不了多少钱……花钱最多的是扩建码头,看眼下这模样,需要打下一排桩子固定岸基,挖去五十米堤岸的淤泥,再将洋灰和碎石搅拌浇筑的预制件吊下去对齐摆放,上面用石条和混凝土加固平整,按照十米距离埋下五根铸铁桩子,就是个宽阔结实的大码头了。至于今后是否装吊机,等赚钱了再说吧。”

  吕正德听完爽快地同意下来,三人沿着河口堤岸来回走了一圈,听到几个弟兄大声喊开饭,这才回到码头纵深的农家酒肆,一边喝酒一边等船到来。

  ######

  太阳下山,六艘装上柴油机的大木船才姗姗来迟,两名杭州青帮小头目没等靠岸就跳上码头,与拱手迎接的吴铭等人热情见礼。

  吴铭将吕正德和李琨介绍给姓陆的青帮头目,然后礼貌地将两人领到小酒肆里喝茶。

  姓陆的青帮头目身材精壮,国字脸大鼻子长得颇为豪气,只是一双狭长的眼睛和飞快转动的眼珠子影响了整体感官,显得有些阴鸷奸猾。

  姓陆的非常客气地依足江湖规矩回礼,这才大马金刀地坐下,没喝茶就向吴铭诉苦:“水太急了,装马匹和钢材的船提前一天发船都赶不及,最后竟在衢州下游被我们赶上,可不知为何,进入衢州江段没多久,突然多了两道关卡,六条船就多花了八百大洋啊!”

  吕正德和李琨顿时黑下脸,吴铭却无所谓:“没事,多出来的陆兄说个数,小弟如数支付就是了。”

  “好!吴老弟果然豪气,与你做生意就是爽快,陆某没看走眼,哈哈!这份情义我陆某记住了!山水有相逢,今后大把合作机会,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吴铭的表态和姓陆的一句话,堵死了吕正德两个讨价还价的机会,姓陆的趁热打铁,站起来请吴铭和吕正德到码头看看,走出去的时候悄悄靠近吴铭,低声说货物已到地头,下面就要麻烦吴铭了。

  吴铭知道他顾虑什么,点点头不再啰嗦,大步走到码头上观看卸货。

  雷琪领着儿子和吕魁元等几十人和近百村民卸货,老六带领十几个弟兄指挥难民下船,然后把难民领到小酒肆周围,临时请来的数十名村妇已经在临时垒起的火灶上做好了十几大锅饭菜。

  没过多久,老六跑到吴铭和吕正德身后低声禀报:“数了一遍,不止六百人,足足八百二十五人,而且光女人和孩子就有三百多人,数目不对啊!”

  吕正德气得不行:“我刚才还纳闷儿呢,怎么这么多女人和孩子?都是些光吃饭不干活的主,这不是坑我们吗?嘛逼的,姓陆的不守信用,我找他去!”

  “慢!”

  吴铭一把拉住恼火不已的吕正德:“大哥,你跟我来……六哥,什么也别说了,你去跟三哥说一声,按清单点清所有货物就行,人交给我吧。”

  不管吕正德怎么问,吴铭都不答话,将他拉到难民中间四处寻找。

  近半难民在杭州城隍阁就已认识要买他们的吴铭,恭敬让路的同时,纷纷向吴铭行礼。

  第49章 人心都是肉长的(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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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铭什么也顾不上,不一会儿就找到要找的人:“李先生、李先生,一路上辛苦了!”

  被吴铭称为李先生的憔悴女人连忙站起,忙不迭地向吴铭鞠躬行礼:“吴先生,终于见到您了,见到您我们就安心了!”

  吕正德惊讶地打量眼前这个身形消瘦、乱发板结、衣衫褴褛、面目焦黄的女人,怎么也不敢相信这就是吴铭吃饭时所说的女先生,张张嘴想打个招呼,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目光很快就转向死死抓住女人裤子躲在后面的两个孩子身上。

  望着两个瘦成皮包骨的惊恐孩子,以及孩子破烂衣衫上白茫茫一片虱子,吕正德善心大发,心酸不已,早已把要找人贩子论理的念头抛到九霄云外。

  吴铭暗暗松了口气,顾不上陆续围上来探听消息的众多灾民,上前半步,低声向女先生介绍:

  “李先生,这位就是我们毛良坞的村长,姓吕,大名吕正德,之前我和你提过的另一位吕先生因为要给大家盖房子,所以没能来迎接大家,到了村里就能见上面。”

  李先生非常得体地深深鞠躬,用略带山东口音的官话恭敬地说道:“吕村长,给您添大麻烦了!要是我们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您老尽管说,我们都听您的。”

  “好说、好说!先吃饭,吃饱再说。”吕正德回个礼转身就走,吴铭向四周点点头跟了出去。

  回到码头上,吕正德长吁短叹连连摇头,深有感触地对吴铭说道:“我明白你的心思,什么也不用说了,女人多孩子多我们养着,事情到了这个份儿上,总不能见死不救,对吧?唉!”

  “对不起大哥了,是我自作主张带来的麻烦,虽然我不知道突然多出两百多个女人孩子是怎么回事,但是我能接受。你也看到了,这个姓李的女先生是非常好一个人,是个难得的有文化的好女人,我相信她定能帮我们把所有孩子都教好!”

  吴铭接着把这女人的悲惨身世详细告诉吕正德,听得吕正德时而悲叹,时而跺脚,最后忍不住转过身望向那群乱哄哄的灾民。

  这下吴铭终于放心了,见到一个弟兄急冲冲跑来,连忙上去问出了什么事?

  那位兄弟捂着流血的手臂大声诉苦:“是你的那匹癞子马发疯踢的……那马下船后谁都不让靠近,人一靠近就踢就咬,你快去看看吧!”

  吴铭连忙跑向惊呼不断的码头东面,绕过两个大喊大叫的弟兄,跑到不停嘶叫剧烈跳跃的马儿面前,对着马儿连声呵斥。

  令人不可思议的一幕出现了!

  发疯的马儿四蹄落地后再次腾空,在空中转了半个身子,落下时马头正好对着吴铭,长嘶一声便缓缓走向吴铭,任由战战兢兢的吴铭上前抓住马嚼子,随后像个孩子一样把满是疤痕的脑袋贴到吴铭身上,赤律律低声哀鸣起来。

  吴铭在一片惊愕的目光中,爱惜地轻抚马儿的脑袋,马儿抬头去拱吴铭的脸,吴铭也不躲开,抱着马脖子低声安慰起来,不一会儿便将马牵到小酒肆侧后,拿出半木盆提前备下的精料放到地下,然后问店家要来个木桶,到江边打来桶水,开始给马儿擦身。

  码头上,吕正德和李琨等弟兄惊讶地说个不停,谁也看不出这匹身材普通、全身长满癞子的花斑马有什么好,唯一能入眼的只是马腿骨节稍粗、马蹄较大,其他的无论头风、骨架、身形等方面,都没有任何可取之处。

  最后还是李琨的总结获得一致认可:“马这种畜生也有脾气,估计是这匹癞马恰好对了铭哥的脾气,所以它才会这样认主……今后恐怕除了铭哥一个人,谁都无法驯服它了,只是不知铭哥怎么会看上这匹似乎一无是处的癞马?”

  灾民的议论则完全不同。

  也许是灾民和癞马处境相似的原因,绝大多数灾民都喜欢这匹癞马,赞它通灵,懂人性,说到最后越传越邪乎,这匹不到两岁的癞马竟然成了千里马,几乎所有灾民都相信,只有吴先生这样的好人才能驾驭它。

  ######

  八百多名灾民的到来动静实在太大,想瞒都瞒不住,短短数小时整个招贤镇都在热议这事,说什么的都有,不少人还特意赶来看热闹。

  吴铭和吕正德等人商量之后,也不管人家信不信,干脆堂而皇之地对外发誓:“不管付出多大代价,也要将祖宗留下的毛良坞建成人间乐土!”

  可是问题又来了,无论怎么解释,怎么请求,没有一个船家愿意进入毛良坞方圆二十里范围,最后好说歹说还加钱,才有七个船家愿意结对而行,把三百多妇孺和上百吨的货物送到芳村码头,再往北走谁都不愿干,好在招贤镇到芳村还有条可以勉强走马车的沿河道路,这才没有耽误事情。

  吴铭和吕正德等人不敢再让八百多灾民停留太久,一是天气渐凉停久了容易生病,宁愿让灾民一鼓作气继续赶路,也不能让他们放松下来;二是再不走的话影响太大,说不定明天县警察局的警察和当地民团甚至地痞流氓就要过来找麻烦,所以灾民吃完一顿饱饭休息完毕,就在毛良坞人的带领下,打着火把,浩浩荡荡向北进发。

  次日下午五点,八百多灾民累个半死才走完百里路程,有家有口的统一安排住在村西路旁第一排房子里,女人孩子获得最好照顾,住进溪边最好最方便的第二排,孤身汉子只能五十人一间住后三排,吃饭、发衣服肥皂等等琐碎事务,自有吕正德和吕师爷的两个婆娘带着一群女人负责安排。

  姓李的女先生和另外两个能写会算的老先生获得特别优待,住进了吕师爷在村公所边上建起的三座小木楼,三家人对此诚惶诚恐感激不已,同时也明白自己身上的担子有多重了。

  所谓村公所,其实就是建在二十几栋民居前方、原本用来开会的两层宽敞木楼,自从建成后没开过一次会,如今成了村里的学堂。

  李先生和两个孩子住在最靠外的第一栋房子,吴铭提着个装有香皂、毛巾等日用品的木桶到来时,两个孩子正在屋子后边惊讶地拨弄水龙头,弄不清哗啦啦流淌出来的水是从哪里来的。

  入夜时分,吴铭的两层小楼人满为患,他费尽口舌才把大部分弟兄打发走,随即简要地向吕师爷几个通报此次出行的前前后后,最后征求大家的意见:

  “如果大家愿意,过几天就开始组建属于毛良坞自己的民团吧……我建议把雷琪大哥这样的畲族汉子拉进来,浙西保安司令部的批准公文我来负责办理。”

  好不容易弃恶从善过上幸福安宁日子的吕师爷、吕正德等人哪里还不愿意?听完顿时乐开了花,李琨和老六等人已经开始憧憬两艘机轮货船到来后的风光日子了。

[ 本帖最后由 20073136 于 2013-6-27 23:43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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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0章 风高月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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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商议完民团组建事宜,吕师爷颇为自得地向吴铭通报自己的成绩:“三个石灰窑每三天出一窑,够用了,和四个畲族头人在北面东山岭下合办的三座大砖窑也烧出了红砖,五天一窑两万块好砖……”

  “还别说,按照你画的图纸建窑,再用煤炭烧砖,远比用老办法烧砖省多了,等收完粮食,我再集中人手建几排红砖楼房,地方选好了,就在码头西边的缓坡上,新来的壮劳力先别开矿,都去开荒修水渠,争取在来年春耕之前,再弄出两千亩田地来,不然这么多人,吃饭都成大问题。”

  “这点儿砖远远不够,我敢说用不了多久,我们的红砖就能卖到招贤镇去……再建几个砖窑吧,畲族各山寨有的是闲人,东山岭下有的是泥土,二十年都用不完,东西两条小溪又是长流水,这么好的条件去哪儿找?北面的头人们不是埋怨我们不公平吗?给他们机会,教会他们自己干,烧好砖卖给我们,不用什么事情都得我们自己来干,利益均沾才能更好地发展。”吴铭不容商量地说出自己的意见,很快获得大家的首肯。

  时至半夜,所有的琐事讨论完毕,吕正贤、吕正德、李琨、老六赵富临和老七张东宁开始与吴铭进行罪恶的谋划。

  次日一大早,熬了一夜的李琨和张东宁便领着商队悄然出发,双目赤红的吕正德顾不上吃早饭,召集七个身手高强的弟兄包括自己儿子,带上清一色的短家伙,一头扎进东面的深山里,按照简单堆砌的正觉寺地形满头苦练。

  师爷吕正贤迈开沉重的双腿,领着一群叽叽喳喳的婆娘赶往西边安抚灾民,分发粮食、衣物、农具和锅碗瓢盆。

  吴铭小睡三个小时便起床,“呼噜噜”喝下两大碗肉粥,开始埋头疾书。

  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

  三日后的下午,六个头领再次聚到吴铭的小楼上,看到放在桌上用粘土制作的微型正觉寺沙盘模型,让吕正德和提供草图的李琨等人将吴铭惊为天人。

  吴铭也不客气,拉住李琨和张东宁细细核对,根据两人的补充和更正,修改了寺庙后院和药师殿的几个小地方,开始向大家介绍自己的想法。

  众人听完齐声称赞,吕正德感叹说活了大半辈子,从来不知道入室打劫竟然还可以这么干!自负江湖老鸟的师爷吕正贤也终于低下骄傲的脑袋,心悦诚服地向吴铭逐一讨教。

  吴铭最后总结道:“大家的担心很有道理,但我认为,只要按计划做,我们这一票就不会因为灾民的到来而成为众人怀疑的目标。其次,这两天商队送回来的报纸大家都看到了,如果我估计不错的话,本月下旬之前,驻扎东北奉天的东洋军队就会发难,弄不好整个东三省都会被东洋军队占领,届时定将全国震动,所有的目光必定都转向东北,转向南京中央政府,接着恐怕就是全国大乱!”

  “试想一下,到时候谁还顾得上我们这小地方区区一个土匪抢劫的破事?退一万步讲,哪怕衢州专署立案调查,东面天台山、西坑岭一带方圆百里,不是还盘踞着大大小小七个臭名远扬的山寨吗?那片地方属于衢州、建德和淳安管,我估计所有的怀疑,都将会转到那些悍匪身上。”

  听完吴铭的详细解释,众人虽然不知道吴铭对于中日两国关系未来走向的判断从何而来,但却觉得很有道理,心中的担忧逐渐化解,一个个很快打起精神进入角色。

  李琨指向微缩模型前方临近大路的小院子:

  “根据我们暗查,寺里的方丈、知客僧和前村的陈大善人交情很深,每到初一、十五,或者佛诞节日,陈大善人都会到庙里帮忙记账,而且招贤镇的地痞流氓中流传着一些闲言碎语,说这个陈大善人恬不知耻,时常拐带周围穷人家的女子到他那里,名为帮忙,实际上是给正觉寺的酒肉和尚拉皮条……所以我觉得,先从陈大善人身上下手是对的,能省去不少寻找财物的功夫。”

  吕正德双眼睁亮:“陈大善人的院子有没有庄丁护院?”

  “有,但弄不清到底有多少……估计护院不到十个,至于庄丁,倒是不用太过担心,陈大善人府上的庄丁大多是周围几个村子招募的二流子,晚上都回自己家里住,平时吊儿郎当走鸡跑狗,农忙时就替主家四处走动,放高利贷或者催收租子,什么坏事都干,前一阵子还到北码头敲诈过我们商队,听我们说是毛良坞的,又见我们腰里都藏着家伙,才有所顾忌……这些家伙全都是些狗仗人势的花把势,不用担心。”性格细腻的张东宁回答。

  众人看向沉思的吴铭,不知不觉已经把吴铭当成了主心骨。

  吴铭逐一询问谁还有话说?看到大家都闭上嘴巴,就指着微缩模型进入正题:“动手时间不变,现在立刻着手进行准备,带上杭州买回来的几个美国手电筒,夜里悄悄出发,要是明天有人问,正贤大哥负责解释,就说我们到北边山里会畲族头人,商量办砖厂和木器厂的事情去了。”

  “放心吧,这阵子近千人刚刚安顿下来,村里忙得天昏地暗,谁有心思问这个。”吕师爷毫不在意地回答。

  吴铭拿出自己绘制的粗略地图摊开:“今晚走东面这条废弃多年的山路,之前东宁领人探过几趟,虽然翻山越岭很不好走,也多出二十五公里左右,好在沿途没有村子和人家,天亮前我们应该能走到仙人山北面八公里的大岭山下……”

  “不管那个地方有没有人家,我们都得悄悄躲起来睡上一觉,等到天黑再继续南行,这段路周边有十几户人家,道路应该好走,最多只需两个小时,就能摸到陈大善人家的院子后面。具体的情况到时再说,现在说也没用,大家心里有数就行。”

  大家频频点头,认为这样的安排非常妥当。

  吴铭接着吩咐:“回程就得麻烦正贤大哥了,不管我们是否得手,大哥你都要在后天中午之前,悄悄派十几个心腹弟兄到大岭山北面的梨花坳接应我们,因为山路太陡不能走马,所以派去的弟兄需要身体强壮的,除了武器什么也别带,要是等到天黑还不见我们回来,必须马上离开梨花坳悄悄返回,决不允许任何人去找我们!”

  吕正贤幽幽一叹:“以前十五年我们都白活了,要是当初我们知道这么干,眼下也不用为几个钱发愁了。”

  众人连声附和,对心思缜密算无遗策的吴铭钦佩不已。

  吴铭哪里还有时间想这些,当下把在座每一个人的职责和任务安排下去,这个时候他已经顾不上什么面子的问题,该说就说,该提醒就毫不客气地指出,最后还说出“不管什么原因,要是谁出了问题,谁就是村里近千口老老少少的罪人”这样的狠话。

  大家头一次看到吴铭如此严苛,全都收起轻慢之心,全神贯注认真对待,土匪头子吕正德和天生的探子李琨还来来回回商议所有的细节,包括路上带什么吃食方便、用哪种抓钩和绳子更利索等等,事无巨细面面俱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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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毫不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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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晨四点刚过,吴铭一行十七人马不停蹄一夜急行,刚翻过正觉寺以北十二公里的梨花坳,便惊觉山风刮起群山浮动,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倾盘直下,本就朦朦胧胧的群山变得漆黑一片。

  队伍中前后三支手电筒刚换过一次电池,明亮的光柱仍旧无法透过厚厚的雨幕,十七人在山野中避无可避,全身湿透,吕正德急问是否先找个地方避雨?立刻遭到吴铭的否决。

  又累又饿的弟兄们只能放慢速度,在湿滑狭窄的崎岖山道上缓慢向前,用了足足两个半小时才走完四公里路程,堪堪按计划时间到达休息地点大岭山,张东宁找了好久,连摔两跤才找到之前到过的隐蔽洞穴。

  吴铭一进洞穴就累得瘫倒在地,喘息好久才恢复过来,放眼望去,所有弟兄都已横七竖八躺在地上,唯独年轻气盛的吕魁元像没事一般,脱得只剩下大裤头,提着四个灌满水的军用水壶在一群半死不活的长辈之间跑来跑去。

  吴铭强忍全身的酸疼坐起来,解下身上的驳壳枪和简易背包,好不容易摸出香烟却发现已经湿透,只能恼火地扔到地上,站起来脱掉湿漉漉的衣服裤子。

  一阵凉风袭来,靠近洞口的吴铭禁不住打了个哈哧,下意识望向洞外,发现晨曦已现,雨也停了,漫山遍野白雾蒸腾,气得吴铭破口大骂起来。

  吕魁元偷偷笑了几声,光着膀子乐哈哈窜出去,十几分钟后抱来一大抱干燥的树干衰草,很快升起一堆熊熊篝火,完了向吴铭低声禀报:“外面全是白茫茫一片,五十步外就什么也看不见了,不怕青烟飘起被人发现,大哥你烤烤衣服裤子吧。”

  话音未落,就听到阵阵脱衣裤的声音和低沉的呻吟,绝大多数弟兄都凑到火堆旁,龇牙咧嘴地埋怨贼老天。

  吴铭擦干净枪支和弹药之后,吩咐弟兄们注意警戒就坐了下来,面向火堆,斜靠在洞壁上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中午时分,吴铭第一个醒来,看到自己的衣服鞋子都已烤干,整整齐齐放在身边突起的岩石上,立刻抬起头四处寻找,最后目光停留在睡得正香的吕魁元脸上,叹了口气快速穿戴起来,走出洞口把值班警戒的弟兄换回来休息。

  壮实憨厚的值班弟兄乐不可支地指指天上,一句话不说便钻进洞里补觉,吴铭抬头一望,顿时没了脾气,火辣辣的太阳高悬中天,湛蓝的天上一片云彩也没有。

  站在洞口外观察良久,吴铭进洞取出油纸包好的地图,拿到洞外摊开,确定方位没错之后,再次细细计算起来。

  下午四点刚过,所有弟兄络绎醒来,几个勤快的弟兄提上水壶出去找水,张东宁带上个弟兄悄悄到南边的村后半山上观察,其余弟兄在吴铭的提醒下开始进食,然后擦拭武器,检查弹药、钢弩、刀具和抓钩等物件。

  晚上八点,养精蓄锐的十七人再次出发,每个人的脸上都涂得漆黑一片,如同幽灵般迅速从山南的村子边上掠过,除了惹来几声狗叫之外,没有惊动任何村民。

  两个半小时后,小心翼翼的十七人终于来到陈大善人院子后的小树林里,隐藏在个十余米高、满是荆棘的乱石岗后面。

  吴铭望了一眼冉冉升起的月牙和满天星斗,再看看前方星光照影下的大片稻田,不由得咒骂老天为何不下雨?

  “快看!传言果然是真的。”李琨低沉的声音响起。

  吴铭连忙望向八十米外的平坦马路,很快看到两个摇摇晃晃的身影一路往北,走向正觉寺山门,清晰听到这两人肆无忌惮的嬉笑和对话声,而且全都是跟娘们儿有关。

  吕正德悄悄挪到吴铭身边,把嘴贴在吴铭耳边说道:“嘛逼的,这些和尚果然不是什么好鸟,现在老子心里没有半点不忍了。”

  吴铭点点头,抬手指指前面逐渐走远的两个和尚,再指指星光下的陈大善人后院,吕正德默契地点了点头,溜到两个手握钢弩的弟兄身后拍了拍,随即带上两个强壮的弟兄离开乱石岗,弯腰疾行十余米转而向东,顺着稻田与山脚之间的交界地带迅速接近目标。

  吕魁元五人的身影刚没入院墙下的黑暗之中,李琨立即带上四名弟兄依样而行,很快匍匐在数十米外的大马路边沿,开始对道路两头实行警戒。

  吴铭带上剩余的六个弟兄最后行动,钻入西面的田间小路折而向南,绕个大弯悄然接近陈大善人的院子正门,观察片刻,迅速向院门左边的院墙脚摸去。

  静静等待数分钟后,院子里传来几声声闷哼,紧接着是人体倒地的声音,吴铭身边的矮壮弟兄知道大当家得手了,立即弯下腰,双手撑在院墙上,吴铭后退一步有力地跃起,踩着这位弟兄厚实的背部攀上院墙,飞快扫了一眼院内便纵深跳下,迅速拉开大门的门闩,把弟兄们接引进来,分成两组飞也似地冲向正堂大门和东边走廊。

  正堂里油灯明亮,靠近门后的墙边躺着两具尸体,其中一个被利刃划开的脖子上仍在“呲呲”淌血,另一个的左眼眶里露出半截钢制箭尾,右眼睁得大大的,都已死得不能再死了,浓郁的血腥味已经充斥整个空间。

  面如锅底的吕正德大步迎上:“前后共宰了七个,敲晕四个婆娘,陈大善人吓晕过去了。”

  “其余弟兄警戒内外,你带我去看看!”

  吕正德二话不说,转身进入中堂,吴铭紧跟其后,很快来到装饰讲究,古色古香的宽大卧房,两个弟兄连忙侧身让开。

  明亮的油灯下,四十出头蓄着三缕文人胡子的陈大善人已经醒来,睁着惊恐的双眼企图向床里缩,白色中衣的裤裆处已经湿透,身上五花大绑,嘴里被一团黑布塞得满满的。

  两名弟兄见他不住后退,立即上去抓住他的双脚,如同死狗一般拖下床来,吴铭顺势抬脚重重踩在他胸口下,弯下腰,伸手抓住陈大善人的脖子,凑上去冷冷问道:“不要企图叫喊,更不要挣扎,否则你将会死很惨!听好了,给你个机会,老实告诉我,寺庙的银库在什么地方?”

  吴铭说完,拉出陈大善人嘴里的破布,陈大善人刚要叫“救命”就被掐紧脖子,吴铭颇为恼火地发出警告:“只要你说话大声一点,我就捏断你的脖子,说!”

  “我、我、我不知道啊!”

  吴铭立刻将布团重新塞进他嘴里,抬起头来,对左边的弟兄恶狠狠地下令:“抓住他的头发!”

  左边的弟兄迅速蹲下,一把扯住陈大善人的头发,吴铭拔出腰间匕首,慢慢刺入陈大善人的鼻孔,热乎乎的鲜血和鼻涕泡瞬间从另一个鼻孔喷出,陈大善人疼得全身巨震,眼球突出,泪水飞溅,喉头剧烈蠕动“咯咯”作响,被匕首割掉半边鼻翼的间隙里发出呜咽的哀求声。

  吴铭抽出布团,陈大善人立即断断续续地哭诉:“我说、我说……银库在正殿东边的……方丈室的地下……哎哟哟……哎呀……”

  “说!地下怎么进去?”吴铭根本没给他停顿的时间。

  “进入方丈室,里间还有个内书房,打、打、打开柜门,有个布帘子,后面就是了。”

  “寺院有多少巡夜的?”

  “没有!没有啊……”

  吴铭再次将布团塞进陈大善人嘴里,站起来与吕正德低声商量几句,吕正德拉过一名弟兄,低声吩咐:“搜光他的钱财,然后做掉他!”

  半小时后,十七名弟兄分成三组摸到了寺院左右和后边院墙下,手长脚长的李琨迅速爬上大树,略作观察抛出抓钩,只听“咄”的一声轻响,钢制抓钩准确地缠绕在院墙内大腿粗的树枝上,锋利的抓钩带着绳索随惯性绕了两圈,稳稳地抓进了树干中。

  李琨抓住绳索,滑下树干,刚落地就顺势向前猛冲三步,双手发力,脚尖一点,如同狸猫般荡上墙头,放下绳索便滑进院墙之内,其余五个弟兄借助绳索逐一越过院墙。

  吕正德所在的西面和吴铭所在的东面同样顺利完成翻越,令他们倍感惊讶的是,诺大个三进式寺院,竟然没有任何戒备,寺里四十余名和尚似乎都进入了梦乡,任由一群不速之客潜入寺内从容布置警戒。

  大雄宝殿东面的方丈室外,吴铭和吕正德用手势交流几下,由吕正德亲自打开方丈小院虚掩的门,两名平端钢弩的弟兄警惕地跟随入内,吴铭和另外四名弟兄拔出了驳壳枪。

  半分钟后,吕正雄故技重施,轻松打开了只有一个门闩的方丈卧室房门,略微打量,飞也似地冲向宽大的卧榻,一掌就将惊醒抬头的肥胖方丈打晕,接着掏出绳索快速捆绑。

  吴铭收起驳壳枪,掏出手电筒,捂住前端,打开电门照射一圈室内,几步来到一排书柜边上靠近墙角的大立柜前,小心翼翼地拉开柜门慢慢寻找,迅即粗鲁地拉开遮住背面的黑色布帘,一个铜制挂锁立刻出现在明亮的光柱中心。

  “撬棍!”

  “给!”

  边上的弟兄立刻递上。

  “咔咔……啪……”

  挂锁连同木屑提起被撬开,吴铭还回撬棍,伸手一推,严丝合缝的两扇门应声而开,众弟兄惊喜不已,彼此相视一眼,立刻跟在率先入内的吴铭身后,顺着结实宽大的木梯进入地下银库。

  “我的天呐!”

  “我的亲娘嘞!”

  压抑的惊叹声响个不停,用电筒连续照射三圈之后,吴铭强忍心脏的狂跳,用干涩颤抖的声音果断下令:“去个人,通知三当家,其他人解下背包,拿出麻袋,马上装,先装金条金锭!”

  极度兴奋的十五个弟兄忙活了半个多小时,每个人身后都背上了至少八十斤重量的金银还不愿走,最后才在吴铭恼火的呵斥声中,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上到地面房内,吴铭飞快接过两位弟兄搜来的煤油,手忙脚乱地泼在方丈室的地面、书桌和床上,最后一点儿全倒进砚台里,接着拔出匕首,撬开两颗手枪弹,将火药小心倒在砚台边沿和桌面上,接过另一位弟兄递来的燃去半截的蜡烛,点燃后小心翼翼放在书桌边沿的黑色药粉之上,观察片刻转身就走,穿过后院从打开的后院侧门溜出寺院。

  李琨接到最后出来的吴铭,立刻举起手用力一挥,十余弟兄背着沉重的金银,飞也似地向北逃窜。

  十余分钟后,正觉寺内火光乍起,熊熊大火很快将整个方丈小院吞没,冲天而起的高高火焰将方圆数里映得通红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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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2章 虚惊一场

  PS:孩子考试完了,吵着要到乡下玩,今天天子一家要到都江堰,预计要到明天下午才能回成都,因此今天和明天都只能一更了!

  码字只是作者生活中的一部分,亲情也要兼顾,趁着现在书还没上架,天子会多陪陪家人,等到上架后为保住全勤就没有时间了,请大家多多体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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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仅仅两天时间,正觉寺被土匪纵火抢劫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整个浙江和相邻的江西,引发各地民众特别是各大寺院和富裕乡绅的巨大恐慌。

  案发次日中午,接到急报的衢州专署和常山县府两级衙门匆匆赶到正觉寺和陈大善人的别院勘察,数百警察和保安官兵荷枪实弹封锁现场,各种流言尘嚣直上,位于漩涡中心的招贤镇更是鸡飞狗走,乱成一团。

  这一切似乎与吴铭已经没什么关系,一击得手顺利返回之后,吴铭似乎全然忘记了这件事,当吕正德清点完所有赃物,喜滋滋告诉他折算大洋足足四十三万巨款时,吴铭不但没有喜悦之色,反而连说没想到竟然这么少,然后也不管吕正德有何反应,颇为失落地牵着他的癞子马到溪边洗刷去了。

  此后数日,吴铭的生活非常有规律,每天起床带着两个徒弟练武,用完早餐便牵着他那匹身上涂满自制硫磺药膏的癞马,施施然四处巡查一番,回来顺便到已摆上课桌条凳的学校,和三个先生商量招生、学制和教材等事宜,之后返回自己的小楼书写《村民守则》、《毛良坞建设规划》、《矿山安全守则》等发展计划和规章制度。

  转眼一周时间过去,众弟兄担心的任何事情都没有发生,村子内外到处都是热火朝天欣欣向荣的建设景象。

  太阳偏西,吴铭像往日一样,牵着他那匹已能看出花斑颜色的丑马到小溪边,和两个同样分到漂亮马驹的徒弟边洗马边交谈。

  令吴铭颇感遗憾的是,畲族头人都不愿意让族中子弟随他出去当兵,各寨子不少强壮精明的畲族小伙虽然很想跟吴铭出去闯荡一番,无奈家中父母和族中老人坚决反对,只好眼巴巴看着雷鹏一人风光,好在大头人终于松口,同意每个寨子出三到五人加入毛良坞民团,蠢蠢欲动的畲族小伙才没那么失落。

  师徒三人正说得热闹,张东宁策马而来,没等马停下就飞身下马,跑到溪边大声禀报:“铭哥,不好了,官兵来了!”

  吴铭大吃一惊,扔下刷子跳上岸:“来了多少?都有什么武器?”

  “来了十二个,全部一人双马,空下的马背上像是托着不少东西,除了领头的军官,其他人全是腰挂双枪。大哥已经召集弟兄们扛家伙到村口去了,我担心昨天刚去常州采买的三哥和商队弟兄啊!”张东宁喘着气回答,被太阳晒黑的脸更黑了。

  吴铭愣了一下:“官兵有没有长枪和机枪什么的?”

  “没有,全是短枪,不过不知道这些官兵身后会不会有大队人马。”张东宁无比担忧,以为正觉寺的案子被发现了。

  “走!”

  吴铭来不及交代,便与张东宁同骑一马赶赴村口,到河边山岗后下马直接冲上山岗,很快扑在严阵以待的吕正德身边向南望去。

  吕正德连忙通报:“官兵发现我们了,全都下马躲在河边那片乱石头后面,似乎在商量什么。”

  吴铭凝神观望,可惜距离百余米看不清来犯官兵,但从偶尔露出的身影中看出官兵身上的土黄色军装:“这是什么部队?难道是常山保安团或者衢州保安团的?军装款式不对啊……”

  话音未落,远处乱石头后面跑出匹马,马上军人用棍子挑起白手绢缓缓而来,走到五十米处大喊起来:“别开枪,我们是保安司令部的,奉方司令之命,来找吴铭老弟有急事!别开枪啊!”

  “马科长?”

  吴铭惊讶地叫出声来,收起驳壳枪连忙站起:“马科长,他怎么来了?”

  远处的马致斋看到山岗上站起的吴铭,终于松了口气,缓缓打马上前大喊大叫:“吴老弟,终于找到你了,哈哈!告诉你的弟兄们,千万别走火啊!”

  吕正德疑惑地站起来:“怎么回事?你认识他?”

  吴铭彻底放下心来:“他叫马致斋,我方大哥以前的副官,浙西保安司令部的作战科长,估计是来催我上任的……没事了,叫弟兄们收枪吧,我带你去见见客人。”

  吕正德当即大大松了口气,吩咐几句,连忙跟在吴铭身后下山,全身披挂英气逼人的马致斋已经下马等候在那里。

  “实在抱歉啊马科长,不知道是你大驾光临,以为是官兵来强迫收税呢,对不住了,请多多包涵!”吴铭远远就抱拳行礼。

  马致斋满脸堆笑,毫不在意,见礼完毕,望向吴铭身边的吕正德:“这位英雄是……”

  “这是我吕大哥,大名吕正德,毛良坞的村长。”吴铭客气地介绍。

  吕正德抱拳行礼:“对不起了马长官,不知长官大驾光临,兄弟鲁莽了!”

  马致斋豪爽一笑:“没事!这年头天下大乱,稍微偏远一点的地方都结团自保,兄弟我早已习惯了,哈哈!”

  吴铭忽然惊讶地问道:“吕大哥,你领子上的中校军衔是……”

  “刚刚下发的,五天前方司令就职,第一道命令就是肃整军容、严明军纪,正巧全省保安部队全面整顿的命令下达,上峰对我们方司令非常器重,换发的头一批两万套新装和军衔标牌优先拨给我们浙西司令部,只是我部正在整训,新装大多没有换发,愚兄跟在方司令身边,近水楼台先得月了!吴老弟,这里面也有你的一份,愚兄此次不但带来了你的委任状,还有二十套军装和战马枪械,以便装备你的手下。”马致斋非常和气地详细介绍。

  吴铭心中释然,客气地请马致斋叫上弟兄们进村歇息,吕正德欢欢喜喜告了个歉,带领弟兄们回去安排酒宴。

  马致斋将缰绳扔给快速到来的侍卫,拉着吴铭并肩而行,走出几十步拐过山岗,突然停下脚步,看看右边三十余米宽的清澈小河,再转向左边二十余米高的山岗,笑了笑,客气地询问:“这地方的地形非常不错,吴老弟是否能带我到上面去看看?”

  吴铭心如电转,不敢确定马致斋的心思,只好先答应下来再说:“马兄请!”

  两人登上山岗顶部,马致斋举目四望,频频点头:“是个好地方啊!群山环抱、河水缭绕,道路曲折、视野开阔,更加难得的是,前方两百米处河流折而向东,两岸青山不算高,却胜在险峻,唯一的沿河道路穿越其间,只需在我们脚下建几个坚固的堡垒,架起两挺机枪,完全能将来犯之敌挡在外面。”

  “再者,前方数百米的道路两旁,山势陡峭,地形狭窄,若有人真要率部攻打此地,超过一个营的兵力就难以摆开,而且根据我来时看到的那段地形,除了迫击炮,恐怕什么炮火都用不上啊!哈哈,吴老弟,你说是吧?”

  吴铭终于知道马致斋的考校之意,想了想还是决定不藏拙:“马兄不愧为保定军校的高材生,仅匆匆一瞥,就能一言中的,令人佩服啊!军事上的事情我不太懂,不过对于土木工程,我还是知道一些的,所以早有打算在脚下这地方,以及前后区域,建一系列坚固的防御工事群。”

  “哦?能否请吴老弟详加介绍?”

  马致斋大感意外,作为方佑淳的心腹,他刚升上司令部参谋长一职,根据他最近一段时间的了解,吴铭没接受过任何的军事教育,对方佑淳打算任命吴铭为司令部中尉副官兼军械所长不以为然,所以借此机会探探吴铭的深浅。

  吴铭也不客气:“施工图纸我已画好,只是还在犹豫是否必要,如果马兄有兴趣,等会儿回去我拿出来请马兄指点。我的计划是,以这座浑然一体的石灰岩山岗为中心,在左右山腰突出部深挖三米,再用钢筋混泥土浇注两个半径十米的双层棱形堡垒,堡垒墙体和顶部厚度不低于一米五,三个高低搭配的射击口在浇筑时内衬钢板,再用爆破挖掘的方式,依据前方山脚延绵起伏的自然地形,建造两道高差五米、前后间距五十米的阻击战壕,战壕宽两米、深两米,上面每隔五米覆盖原木和沙包,壕内每隔二十米修建一个能容纳十人的防炮洞,再于东西两端斜挖两条交通壕,将两道战壕与山腰上的暗堡、山后直通村子码头的交通壕连成一体,如此一来,也许能够保得村中父老乡亲一时的平安。”

  马致斋已经目瞪口呆,不知何时来到身后的两名尉官也满脸震惊,眼中全是不可思议的神色。

  愣了好一会儿,马致斋才郑重地向吴铭抱拳:“吴老弟大才啊!望老弟原谅愚兄的一时张狂,愚兄给你赔礼了!”

  吴铭连忙回礼:“千万别这么说,小弟纯属纸上谈兵,肚子里恐怕半桶水都不到,很多东西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也没干过,往后还请马兄和两位老兄多多关照,有做得不对的地方,还请多多包涵指点!”

  “哪里哪里?老弟你这是打老哥的脸啊!说句心里话,你我都是司令无比信任的同袍弟兄,本就该相互帮助,相互提携啊,对吧?”马致斋看到吴铭不但没有见怪,反而如此的诚恳坦率,心中羞愧之余,也终于放下心来。

  吴铭笑了笑,点点头客气地请大家下山,远远就看到吕正贤、吕正德领着一群弟兄肃立等候,立刻加快速度上前相互见礼。

  走在村中平坦宽阔的道路上,马致斋和他的弟兄被村子的富裕程度和满眼的金色稻浪所震惊,三合土夯实的结石路面,两旁整齐栽种间隔一致的四行桃树梨树,村子的西面和北面全是热火朝天的建设工地,所有的一切都那么的不可思议。

  吴铭在马致斋的不停询问下,边走边介绍村子的情况,重点谈到吕正德正在组建的毛良坞民团。

  马致斋听说周边百里的畲族各部都与村子展开公平贸易,还有五十余名畲族青壮想加入民团,感慨之余,当即做出承诺:

  “愚兄匆匆而来,没带什么礼物,深感汗颜啊!这样吧,回去之后,愚兄以剿匪名义给司令打个报告,申请下拨一批武器弹药给毛良坞民团,多了不敢说,五十支长短枪和一万发子弹还是能办到的。”

  吕正德等人闻言大喜,回到村长院子里门口,吕正德张开大嘴大呼“拿出最好的虎鞭酒来”,吓得一群帮厨的婆娘手足无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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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3章 惜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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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致斋非常健谈,酒量也大,在酒桌上几乎是来者不拒非常豪爽,很快获得吕正德和弟兄们的好感,就连满肚子花花肠子的师爷吕正贤也悄悄对吴铭说:“酒品即人品,这个马长官不但没有半点儿架子,而且眼神端正心地豁达,值得深交。”

  酒宴延续到晚上十点才尽兴而散,随遇而安的马致斋领着十一名醉眼朦胧的弟兄挤进吴铭的小楼休息,说是不愿意打扰有家有室的几位当家人和乡亲们,临别前还诚恳感激两位吕当家和畲族头人雷琪,感激大家特意为他这个回族人准备了鲜美的鹿肉和黄羊,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安顿好马致斋和他的弟兄们,吴铭看到吕正德几个还在楼下没走,知道他们有话要说,于是便下楼一起返回吕正德的家中。

  吕正德的婆娘和李琨的婆娘几个已经重新摆上满满三桌酒菜,看到吴铭回来全都站在一边,眼中全是浓浓的不舍之意。

  吴铭微微叹息,没坐下便端起酒杯要敬几个婆娘一杯,几个婆娘先是躲躲闪闪不好意思,最后在吴铭的坚持下都喝下一杯,完了放下杯就跑进里屋,不一会儿便传来嘤嘤的哭泣声。

  正堂里气氛变得非常压抑,吴铭只好提议大家碰一杯,喝完故作轻松地捡起筷子,夹起块红焖鹿肉塞进嘴里:

  “有话就说吧,又不是生离死别,毛良坞距离衢州城也就百余里路,想见面还不容易?莫非你们不打算让我回来了?”

  性子急的雷琪连忙靠上去给吴铭倒酒:“老弟,你真的决定只带魁元和我家小子两个出去?”

  “是啊!太少了,到了军中怎么也要有一帮自己心腹的弟兄啊!”李琨和老六随声附和。

  吕正贤等大家说完,不紧不慢地向吴铭建议:“知道你担心家里人手不够,不愿意带老弟兄们出去,但是可以从新来的几十个小伙子中挑一批带走吧,否则到了外面连个使唤的人都没有,怎么行?”

  众弟兄又是一片附和,吕正德大声说:“民团从新来的八百人中挑出的四十个汉子身手不错,训练一下就是好兵。”

  吴铭只好耐心解释:

  “不是我不愿多带些人走,而是目前所有的人都不合适,说白了就是不符合我挑人的标准。你们别这么瞪我,我说的是大实话!首先,身手高强的老弟兄基本不识字,只有四个勉强会写会算的又离不开商队……要知道随着生意慢慢做大,人手将会越来越紧张,我总不能只顾自己舒服,不顾父老乡亲的切身利益吧?”

  众人一听觉得很有道理,没人能反驳吴铭的话。

  吴铭继续说道:“从新来八百人中挑选的四十个民团成员也一样,都是些不识字的,而且他们初来乍到,连本地话都听不懂,没个一年半载的适应期,根本帮不上我的忙,对吧?如果大家真想帮我,那就把村里所有十到十五岁的孩子集中起来,盖座营房集中管教,编成一个班交给李校长和两位先生,半天上课识字,半天参加力所能及的劳动,再安排几个身手高强、枪法好的老弟兄教他们练武打枪,只需三年就能成才,到时候哪怕你们不愿给我我也会讨要!”

  “这、这……”

  “要求也太高了吧?不就是当兵吗?”

  “铭哥说的有道理,刚才酒席上没听马长官说吗?铭哥一去就是司令部参谋副官兼军械所长啊!军械所是什么?全是技术活,只有力气不识字,那怎么能行?”

  弟兄们七嘴八舌议论开来,吕正德连忙拍拍桌面:“别吵了,就按吴老弟说的办,明天开始就把孩子们全部集中起来,我家老二算上一个!”

  众弟兄全都识趣地闭上嘴,吕正贤却还有想法,指指坐在末位的张东宁,对吴铭建议道:“我想让东宁跟你走,这小子心细,枪法和身手都还过得去,这半年多来没少在你身上偷师,颇有长进,我觉得有他在你身边,干点儿琐碎的事情,你也能轻松些。”

  吴铭一听非常意外。

  张东宁可是师爷吕正贤的准女婿,比吴铭还要小上两岁,不但长相不错,还能写会算,心细如发,一直跟随三当家李琨干些探听消息、联络内外的隐秘事务,而且前个月吴铭刚喝完张东宁和吕正贤大女儿的订婚酒,没想到吕正贤如此大方。

  吴铭发现张东宁目光炯炯地望向自己,沉思片刻答应下来:“有东宁帮忙最好,以后和村里的联络也需要熟悉情况的自己人。”

  “那马长官带来的二十支长短枪怎么办?”李琨立即打起了这批武器的主意。

  吴铭连忙拒绝:“三哥别想这事儿,一码归一码,不能让马长官他们看低了,枪支弹药的事有马长官的承诺,少不了大家的。今后再需要的话我来想办法,说不定将来送回来的远比你想要的多得多。”

  众弟兄哈哈大笑,端起酒一阵吆喝,嘻嘻哈哈气氛轻松许多。

  接下来吕正贤拿出吴铭写下的七八份文字,开始讨论村里开矿、开荒、伐木、办厂等具体事务,以及在衢州和常州分别设立常驻办事处等事情,一直忙到凌晨四点,才让晕晕乎乎的吴铭回去休息。

  次日天刚亮,吴铭和马致斋被楼下阵阵脚步声吵醒,起来一看发现楼下已经摆上三大桌宴席,几个头领站在大樟树下吸烟,一群弟兄和婆娘们上菜摆酒,忙得团团转,四周黑压压全是前来送别的乡亲,还有不少住在北边的畲族乡亲络绎赶来。

  马致斋心里颇为感动,对站在栏杆边上双眼湿润的吴铭低声叹道:“老弟,能得到父老乡亲如此拥戴,不虚此生啊!”

  吴铭点点头没有说话,返回房间穿上那套已经洗得掉色的黑色青年装,两个早已端着水捧着毛巾站在门后的徒弟连忙上去,服侍师傅洗脸,然后帮师傅提起两个杭州买回来的帆布大背包。

  “等等!吴老弟,换上军装吧,等会儿就要走了,穿着上路上也方便些。”马致斋建议道。

  吴铭摆摆手:“路上再换吧,我等你洗漱,一起下去,你带来的弟兄都在楼下,一大早就吵吵闹闹的,估计他们也已经准备好了。”

  “也行。”

  马致斋略作洗漱,非常认真地整理仪容,从兜里掏出把小巧的牛角梳理顺略长的头发,端端正正带上大盖帽,挺起胸,与吴铭一起下楼和大家见礼。

  吴铭望向周围倾巢而来的父老乡亲,知道这顿早餐吃不成了,可又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最后还是师爷吕正德率先端起酒碗,遥敬四周一圈,大声说出一通文绉绉的送别话,然后和众弟兄一起向吴铭和马致斋敬酒。

  三碗酒喝下去,吴铭顿感鼻子发酸,感觉全身发烫脑袋炽热,他酒量奇大喝酒从不脸红,此时脸色竟然如同关公一般。

  众目睽睽之下,吴铭独自走向人群前面的李先生和两位老先生,嘴皮动几下,猛然鞠个躬挤出句话:“李大姐、两位前辈,村里的孩子们就拜托你们了!”

  “吴先生千万别这样,愧煞老朽啊!”

  “老朽时时铭记吴先生的恩德,八百余绝处逢生的父老乡亲也日夜感念先生的再造之恩!”

  脸上恢复些血色的李大姐深深向吴铭鞠了个躬,完了把身后一男一女两个孩子拉到身前:“给吴叔叔磕头!”

  两个五六岁大的孩子随即跪倒地下,吴铭立刻蹲下把孩子扯起来,和气地对两个孩子笑了笑:“不用这样,好好用功,快快长大,将来好好孝顺你娘。”

  六岁的女孩害羞地点点头,另一位捡来的八岁男孩咬着嘴唇望向吴铭:“叔叔,等我长大了,一定好好报答你!”

  吴铭愣了一下,抬手摸摸孩子脑袋:“我只是尽到一点儿义务罢了,值不得你们这样,否则我会活得很累的。”

  吴铭说完,对李大姐和两位先生点点头,转身回到吕正德和马致斋等人面前,商量几句便整队离去。

  围观的上千乡亲立刻涌动起来,跟在马队后面,一直送到村口三里之外,无数人双眼潮红,泪眼朦胧,直到吴铭一行转过河湾失去踪影,乡亲们还久久伫立不愿离去。

  一个小时不到,近百人的马队抵达芳村,吴铭翻身下马,怎么也不让吕正贤、吕正德和弟兄们再送了。

  吕正德和雷琪拗不过吴铭,只好分别走向自己的儿子千叮万嘱,满腔慈爱溢于言表。吕正贤则向恭恭敬敬的女婿张东宁低声叮嘱,看得一旁的马致斋和十一名军中弟兄唏嘘不已。

  为节省马力,李琨花双倍的钱雇来两艘木船,领着众弟兄把马匹牵上木船,唯独吴铭那匹花斑马怎么也不愿意上船,李琨只好吩咐随它去,站在一旁静静等待。

  吴铭来到李琨面前,拉着他的手低声吩咐一番。李琨频频点头,回答说全记住了。

  又说了一会儿话,吴铭带着吕魁元、雷鹏和张东宁,牵着花斑马和军中弟兄们登上另一条船,船夫撑船离岸,顺流而下,岸上又响起声声叮嘱,吴铭向岸上依依不舍的众弟兄挥挥手,就不再看过去。

  马致斋知道吴铭心里远没有他表现出来的这么轻松,笑了笑来到他身边:“司令知道你喜欢马,已经为你准备好了,你可以不用带这匹马去的。”

  吴铭笑道:“没事,这马和我有感情,别看它长得丑,力气可不小,而且现在还没成年,等它长大了,或许是匹好马也说不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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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4章 初来乍到

  吴铭一行乘船到达衢州时已是黄昏。

  残阳余晖下,西门码头显得颇为冷清,满地的垃圾污水,不远处靠近城墙的几排破破烂烂的砖木房子四周,一群鸡鸭和几只黑色小猪到处乱跑,此情此景,与吴铭上次所见大不相同,唯独明朝修建的巍峨门楼和高大城墙还是那么巍然肃穆。

  在马致斋的引领下,已经换上军装的吴铭等人在城门官兵的敬礼中骑着马进入西门,横穿大半个城区,直接前往府山下的浙西保安司令部。

  看到吴铭入城后一直东张西望,并马而行的马致斋便向吴铭介绍:

  “衢州四省通衢、浙西门户,在全国也算得上颇具规模的古城,十里城墙六座城门基本完好,城中三十六街七十二巷纵横交错,犹如棋盘,还是很繁华的,只因前几天‘九一八事变’消息传来,加上新闻鼓噪,导致谣言四起人心惶惶,学生和部分商人罢市罢课,砸了城中两个日本人的商社,还差点儿把蛟池街的福音教堂给烧了,导致全省震动,方司令才不得不实行宵禁,可不明真相的民众以为日本人就要打来,弄得鸡飞狗跳,一片混乱,我们的日子也不好过,你得有个思想准备才好。”

  吴铭低声致谢,他明白马致斋话里想要传递的诸多意思,方佑淳刚刚东山再起,肯定得罪了不少人,虽然原任专员已经调离,新任专员尚未到位,但手握民政和财政大权的专署衙门官员肯定不愿看到军队压住他们一头,定会对恪守原则的方佑淳百般敷衍,甚至暗中掣肘,再加上军中官兵尚未归心,方佑淳接手的无疑是个烂摊子。

  没说上几句话,浙西保安司令部的大门已在眼前,吴铭随着马致斋一同下马,在值班军官和几名哨兵好奇的注视下通报入内,转过大操场左侧的宽阔道路,向前走五十余米折而向北,很快就看到方佑淳一家和几名军装笔挺的军官含笑等候在灰瓦白墙的院门前。

  身穿旗袍的方稚淳隐在方大嫂身后,看到一身戎装的吴铭跟随马致斋快步而来,差点儿认不出眼前挺拔威武、英气逼人的年轻军官,竟是她熟悉的吴铭,愣了好一会儿才圆睁杏眼,恨恨地瞪着吴铭。

  望着眼前军礼标准的吴铭,方佑淳难得地露出灿烂的笑容,回礼完毕,刚要给吴铭介绍身边的几个校官,儿子小歆已挣脱母亲的手,钻过人缝,扑到吴铭腿上:“叔叔、叔叔,你去哪里了啊?你不要我了吗?”

  吴铭一把抱起小歆亲了一下,随即意识到什么,俊脸通红,显得非常尴尬,众人见了哈哈一笑开始恭维起来,方佑淳只好把大家请进屋里,到摆好的酒桌旁站定,向吴铭介绍四位校官:

  “这位是我们的副司令唐云涛唐上校,老同盟会员,日本东斌军校毕业,是我浙军中久负盛名的革命前辈。”

  吴铭恭敬行礼:“唐司令好!”

  “好、好,好啊!哈哈,吴老弟果然是一表人才啊!”年逾四十、身体发福的唐云涛非常和气,白净的圆脸上浑圆硕大的鼻子配上略小的双眼,给人感觉非常的和蔼可亲,像个笑弥勒,根本不拿半点儿军中前辈的架子。

  方佑淳很满意吴铭的表现,接着介绍下一位:“这位是刚刚从省府调来的副参谋长兼政训科长周文彦中校,周中校比你大两岁,却拥有丰富的党政工作经验,以后你有什么不懂的地方,要多多向周副参谋长请教。”

  吴铭向前一步敬礼:“请周副参谋长多多关照!”

  身材偏瘦、长相儒雅的周文彦连忙回礼:“吴兄千万别客气,司令谬赞,周某实在愧不敢当!月前在南京短训时,就听徐处长提起过吴兄大名,今日见到吴兄倍感荣幸,今后还请吴兄多多帮助!”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方佑淳略微琢磨,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可唐司令的反应却大不一样,他脸上和蔼可亲的笑容瞬间僵硬,望向周文彦的一双眼睛,透出震惊之色,唐云涛知道年仅二十八岁的周文彦拥有深厚的背景,两年前从中央党务学校毕业后,因品学兼优进入中央党部工作,半年前调回老家杭州,担任省党部人事科副科长,这次周文彦之所以调到浙西,所有人都认为是省党部对浙西保安部队加强监督的一种信号。

  但此前谁也没有听周文彦提起过南京的事,他随口说出的徐处长,无疑就是中央党部总务处长兼党务调查科长徐恩曾,如此看来,眼前这位年轻文雅、一直不动声色的中校副参谋长,很可能就是中央组织部长陈立夫的亲信,同时也是徐恩曾安插在浙江军界中的心腹!

  吴铭同样得出与唐云涛相似的判断,但他比唐云涛更能沉得住气,脸上看不出任何异常,还是那么谦逊平和。

  “这位就是我曾经对你提起的军务科长陈骞中校,这位是新任军需科长古岳恒中校。”方佑淳最后才介绍两名心腹。

  吴铭连忙上去礼貌相见,他知道军务科长陈骞原是方佑淳手下猛将,龙游一战身负重伤,留下腿部残疾,只能离开他亲手带出来的主力团回到方佑淳身边,先后担任旅参谋长、司令部训练科长、司令部宪兵队长等职务,两年前转任军务科长直到现在,因其处事公正,素有威望,所以方佑淳被陷害下台之后也没人敢动他。

  古岳恒则是方佑淳的亲表弟,毕业于保定军校第九期工兵科,资质稍逊,但胜在为人勤勉,而且人也开朗实在,做事一丝不苟,方佑淳下台后他被排挤出军队,此次方佑淳东山再起而且官升一级,立刻把这位信得过的表弟召回来担任大总管。

  大家客气一番相继坐下,酒过三巡便热闹起来。

  方佑淳毫不顾忌地吩咐吴铭:“刚来别着急,先熟悉军中情况再说,今晚暂时住在我这儿,我已经让人修整好隔壁的小院子,明天再搬过去。”

  没等吴铭表态,周副参谋长就笑着道:“司令,干脆明天我也搬到隔壁小院去算了,对面的小洋楼只住我一个,实在太浪费了,还是留给其他有家有室的同僚吧。”

  唐副司令略微琢磨,立刻对周文彦的高风亮节连声赞叹,完了以商量的口吻询问方佑淳:“司令你看,是不是略微装修一下那栋小洋楼,作为专门的招待所使用?若是突然来个大人物,住在外面肯定不让人放心,仅是安全保卫事务,就能把我们累得半死。”

  周文彦随声附和:“唐副司令的意见很好,依我看来,虽然江南五省剿匪作战因为九一八事变暂时告一段落,蒋总司令也离开了南昌赶回南京主持大局,但我总觉得这剿匪之战还是要打,而且还要大打!”

  “衢州为四省咽喉之要地,一年来,军队调拨、集结、军粮采购甚至休整,对衢州的依赖都很大,今后相当长一段时间里,这种情况恐怕更多,更频繁,司令部的迎来送往也就无法避免了,否则,省党部和省府也不会特意下文,突然提升我浙西保安部队的地位,命令我们迅速补足一万五千官兵编制。”

  大难不死因祸得福的方佑淳已经改变许多,当下从善如流,立即拍板:“既然大家意见一致,就这么定了!岳恒……”

  “有!”

  军需科长古岳恒连忙站起立正。

  “此事由你负责,三天内拿出整修方案,交由唐副司令审批!”方佑淳命令道。

  “是!”

  古岳恒坐下后悄悄拿出小笔记本记录下来。

  唐云涛对方佑淳的放权非常满意,端起酒杯哈哈一笑转向吴铭:“来来!吴老弟,老哥敬你一杯,一路辛苦了啊!”

  吴铭连忙站起,端起酒杯,恭恭敬敬地向唐云涛敬酒,一句“司令您随意、我干完”赢得大家的普遍好感,虽然吴铭素来不苟言笑,此时脸上也没什么笑容,但没人认为这是什么傲气,反而觉得吴铭成熟稳健,深知进退。

  一口干完杯中酒,吴铭恭敬地请唐云涛落座,接着谦虚地向在座每人敬一杯,顿时赢得满堂喝彩。

  古岳恒和陈骞看到吴铭如此客气,心中仅有的那点儿担忧也慢慢放了下来,非常高兴地和吴铭轮番碰杯。

  马致斋更为得意,他见识过吴铭惊人的酒量,所以早就打定主意暗中使坏,看谁今晚先出丑,谁知最后尽兴而散时,竟没有一个人被灌趴下,看来都是久经考验的酒场老将。

  深夜,洗完澡换上身干净便服的吴铭被请到方佑淳的书房,方佑淳已经泡好一壶极品云顶茶等候吴铭的到来。

  “好茶啊!”

  吴铭爱惜地放下杯子,只觉清幽甘醇,满口留香。

  方佑淳笑着道:“就知道你喜欢好茶,特意为你准备的。说说吧,对唐云涛和周文彦你怎么看?”

  吴铭沉思片刻,如实说出自己的看法:“尽管我不了解唐云涛的背景和为人,但是我觉得此人是个老狐狸,大哥今后得小心些。至于周文彦,给我的印象还不错,有原则、有追求,不贪图享受顾全大局,这样的人不管他是来监视我们的还是来帮忙的,我觉得都值得大哥去争取,更何况他身后的人与大哥颇有渊源,估计周文彦自己也会觉得大哥和他是属于同一阵营的。”

  方佑淳浓眉扬起,大为赞叹:“小弟厉害,一语中的啊!初次见面就能将两人的诸多方面分析得如此准确,相比之下,让我这个大哥羞愧不已!要不是你嫂子和马致斋几个反复提醒,恐怕我看得还没有你准呢!很好!今后你得留在我身边才行,多帮我考虑周详和分担一些。”

  吴铭大急:“大哥,你可不能说话不算数啊!”

  方佑淳哈哈大笑,门外也传来阵阵欢快的笑声,吴铭惊讶地抬起头,发现马致斋、古岳恒和陈骞三人乐呵呵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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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5章 狮子大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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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方佑淳的主持下,吴铭从特意为他召开的小型介绍会中获得了许多宝贵信息,吴铭对包括浙西保安司令部下辖七县的驻军情况、主官履历、军队现状、整顿与扩编计划、兵员扩招等等有了较为清晰直观的认识。

  “情况基本就是这些,未尽事宜还需吴老弟耐心观察,细细体会。还有个好消息,你委托老钟召回的五十名遂昌籍新兵尽数到来,年纪都在二十以下,身体和人品都不错,我暂时安置在新兵营,安家费也帮你付了,你明天就可以领走他们,其他一百人缺额你可以在最近新招的两千新兵中自行挑选……放心吧,有我们几个站在边上你尽管挑,没人敢难为你。”

  参谋长马致斋说完合上笔记本,他之所以鼎力支持吴铭的军械所建立一个守备连,原因除了本派系能多掌握一支力量外,还在于他很想看看吴铭有何本事,看看吴铭是否值得老长官方佑淳如此器重。

  吴铭向马致斋致谢完毕,就军械所的诸多事务提出自己的要求:

  “大哥,诸位兄长,刚才在大家的介绍中,得知我们现在这个府山大营很快就不够用了,西门的瓮城军营分给了衢县保安团,城中其他几个小军营又被专署收归己用,我们在衢州城内已经没有其他营区,所以我想,能否把北门外租借给商人存放货物的原马军大营拨给我们军械所?”

  众人颇为惊讶,方佑淳不解地问道:“那地方是满清绿营时期就有的老营,辛亥以来从没人去看一眼,如今早已破败不堪,营房大部分均已倒塌,只剩最前面三排营房和中央小四合院可以遮风避雨,地面坑坑洼洼,满是泥泞,野草丛生,臭不可闻,连残留的两段围墙都被周边民众拆走了,怎么能把重要的军械所设在那儿?不行,不行!你得换个地方,你们几个帮忙想想,还有什么地方合适?”

  吴铭急了,连忙解释:“就那地方最合适,虽然偏远一些,但是花笔钱修整一下就行了。再一个,大哥不是在为专署霸占了城东老修械所发愁吗?干脆借此机会向政府索取一笔钱,在马营里面建个全新的修械所,守备连的营房都可以顺便解决。”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是,马军大营西面比邻修缮一新的三衢书院,先前停办的衢州工业专科学校也在那里,东南面一直到北护城壕,分布着衢州绝大部分五金工厂和手工作坊,东面是一览无遗的千亩稻田,西北、正北、东北三面大江环抱,这可是天然的防护屏障啊!试想一下,还有什么地方比这里更合适驻军的?”

  众人显然是被吴铭说动了,纷纷望向方佑淳。

  方佑淳沉思良久:“这倒是个一举多得的好办法,可也需要花费不少钱啊!谢玉璋下台没留给我什么钱,上面的扩编军费也还没到位,各县第四季度的税赋要到年底才能上缴专署,然后才能拨过来,军需科还在为年底之前的军饷发愁,难啊!”

  马致斋几个也叫苦不迭,真可谓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吴铭早已预料到这种情况,当下硬着头皮给出大胆的主意:“借!向城中几个大户的钱庄借,向开办了半年的中国银行衢州支行借,不给就对他们说今后有麻烦别求我们,然后趁新专员还没来上任,派出几队官兵,强行收回所有属于我们军队的房产和码头,看看专署那群官老爷怎么办!”

  方佑淳当即睁大眼睛,马致斋几个则是双眼发光,蠢蠢欲动,望向端起茶杯悠闲喝茶的吴铭满是佩服,怎么也没想到这个看似文质彬彬的新弟兄,出起主意来竟然如此狠辣独到。

  “大哥,这事儿值得干啊!弟兄们对专署那群贪官污吏早就看不顺眼了!”陈骞大声说道。

  相比之下,马致斋还算沉得住气:“能不能借到钱不敢说,但是拿回属于我们的产业还是可行的……司令,我们也应该适当表现得强硬一些,在不违反军纪的情况下,完全可以做点儿什么,也好敲打提醒一下衢州各界,否则今后的日子恐怕不好过!”

  “我赞成!”

  古岳恒大声表态,估计是这段时间东挪西借的窘迫日子过怕了。

  方佑淳费了好大劲儿才微微点头:“这样吧,明天我先与唐副司令和周副参谋长商量一下,大家都知道没钱的日子不好过,哪怕省里下拨的三十万扩编军费来了,也解决不了根本问题,估计唐副司令他们也能理解这份苦衷。”

  众弟兄不禁舒了口气,心想司令终于开窍了。

  没等大家高兴多久,方佑淳转向了吴铭:“你估计一下,修整马军大营需要多少钱?”

  “你给多少我要多少,多多益善!难道我还怕钱多咬手?”吴铭含笑回答。

  众弟兄忍不住哄然大笑,方佑淳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只能给你一万,再多也没有,你也不能打收回城里城外各项产业的主意,我知道你有本事,自己想办法吧。”

  “什么?才一万?”

  吴铭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大声叫起来,众弟兄又是一阵大笑。

  方佑淳仿佛没看见,端起茶杯慢慢品茶:“就这么多了,你不要也行,能白手起家我给你提个上尉。”

  吴铭看向几个憋住笑的弟兄,知道不用指望这些家伙了,只好提出个折中办法:“既然大哥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了,我能体谅大哥的难处……这样吧,由司令部担保,我负责向外借款二十万,另外还要把修械所的修建和今后的经营权交给我,两年内我负责还债,绝不拖欠!这是我的底线了,要是不答应,我明天就回毛良坞挖煤去。”

  “二十万?”马致斋几个齐声惊呼。

  方佑淳手里的茶杯差点儿握不住:“你真敢狮子大张口啊!修械所的事情可以答应你,你懂技术懂行情,除了你恐怕没人有这本事,但是二十万借款你想都别想,你让我拿什么去担保?拿我这一百几十斤去抵押?”

  “拿信用!拿你方司令多年树立的好名声!要是那些大地主大商家不肯,我们完全可以重新把刚撤销的水陆检查站立起来,继续实行谢玉璋雁过拔毛那一套,一年下来,至少也能征收五十万保护费和剿匪捐吧?只要这钱不落入个人腰包,就屁事没有!至于面子问题,大可不必太在意,之前大哥你做得那么好,两袖清风油盐不进,可你看看,有几个人感激你?”吴铭咬着牙把狠话都说出来。

  方佑淳脸色剧变,在众弟兄担忧的目光中缓缓站起,走到一旁低头叹息,来回走动十几趟才再次回来坐下:

  “设卡收费的事情免谈,我方佑淳不能为了一己之私,加重民众的负担,本来各种苛捐杂税就够多的了,要是我再设卡收税,商人和大地主们还不是把这笔钱分摊到贫苦民众头上?所以这个办法就不要再说了!”

  “既然你如此的自信,承诺两年内能够还款,我也舍得抬出这张老脸,为你借二十万回来,不管你怎么用,我必须在三个月之内,看到崭新的军械所厂区和营房,必须看到全新的修械所开始生产,六个月内必须看到你的守备连成军!这是我所能做的最大努力了,怎么样?敢不敢立下军令状?”

  众弟兄大吃一惊,立刻望向满脸感慨的吴铭。

  吴铭缓缓站起:“谢谢大哥的信任!既然我敢提出来,就有把握做得到,哪怕亏了,我也赔得起,绝不会伤害大哥的任何利益,所以,只要能满足我的要求,什么军令状我都敢签!”

  “另外,我还有个请求,我想请古大哥分出部分精力,帮我一把,负责建设工程的招标、采购和所有资金的收支审核,我这人一向大手大脚惯了,担心自己脑袋发热,管不住钱财。”

  方佑淳和几个心腹面面相觑,都没想到吴铭算计得如此细密,在座的谁不是久居军旅的老鸟?听了这话,哪里还不知道吴铭是向方佑淳表明他的忠诚,向众弟兄显示他的谦逊与合作态度,既告诉大家他吴铭没有任何野心,又让大家放心,他不会因为方佑淳的信任而凌驾于任何弟兄之上,他只在乎自己分内之事,这份心计,这份坦荡,让弟兄们无不刮目相看,也钦佩不已。

  方佑淳心中感动,脸上却装出非常严肃的模样:“好!那就这么定了,你赶了一天路也该休息了,明早大家还要出操,包括你也一样,既然进入军中,我就不会再给你们任何特殊待遇。”

  “是!”

  马致斋三人立刻起立,整齐敬礼,唯有吴铭懒洋洋站起来,和大家打个招呼就走向左边的客房。

  凌晨两点,方佑淳依然怎么也睡不着觉,吴铭今天给他带来的震动实在太大了,吴铭所提出的每一个解困办法,以及貌似尖酸的刻薄言语,都如同重锤一样狠狠地击打在他的心坎上,给他带来极大震撼的同时,也让他再次反省自己的过去,衡量自己的得失。

  方大嫂奶完孩子回来躺下,看到丈夫还睁着眼,望着蚊帐顶苦思不已,心疼地拉过薄毯给丈夫盖好:“别想了,睡吧,再有三个小时你又要忙了。”

  方佑淳长出口气,一把将妻子楼进怀里:“你说,小弟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从哪儿学来这么多的花花点子?”

  方大嫂连忙撑起来,抚着丈夫的胸口,担忧地说起另一件事:

  “你看什么时候和小弟说说,稚淳刚才又悄悄哭了好久,看得出来,她的一颗芳心全系在小弟身上了,可小弟对她仍然不冷不热的,像是什么也看不见一样,唉!稚淳年纪不小了,过了年就二十三了,你这个做大哥的得多想想办法替她满足心愿才是!”

  方佑淳摇头苦笑:“你让我怎么说去?稚淳要是不改改她那臭脾气,能指望小弟看得上她?小弟这人的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外表平和,内心刚强,说得难听一点儿,他比谁都固执强横,别指望用什么感情什么利益去打动他,只要他不愿意,谁也别想去劝他,只要他愿意,谁也挡不住他,明白了吗?有空多劝劝稚淳,幸福需要自己去争取,而不能指望别人。”

  方大嫂恼火不已:“有你这么做哥的吗?什么事都甩手不管,不理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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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6章 开眼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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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六点,衢州府山大营在尖厉的集合哨声和粗鲁洪亮的吆喝声中猛然苏醒,五个营的保安司令部直属官兵和两千新兵在各自长官的率领下,冲进大操场,开始每天例行的早操。

  十五分钟后,整队完毕的五个营开始绕着一千三百多米周长的操场跑圈,没跑上半圈,队形便开始变得稀稀拉拉,混乱不堪,大多数官兵都是懒洋洋的作态,没跑够一圈,连队与连队之间就开始混在一起,士兵们有的把枪扛在肩上,有的挂在胸前,对军官的怒吼和提醒的哨声反应异常迟钝,更不用奢谈什么精神面貌了。

  尽管这样,五个营老兵的表现都要比新招进来的两千新兵好得多,两千新兵到目前为止尚未完成集结,兵找不到官、官找不到兵,士兵的呼叫和长官们的破口大骂声此起彼伏,形同集市。

  站在正北检阅台下的吴铭终于见识了这个时代中国地方杂牌军的水平,一颗心慢慢变得冰冷起来,但他仍然挺胸肃立,默默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台上的方佑淳已经气得骂出声来,他身边的唐副司令、参谋长马致斋、副参谋长周文彦沉默不语,脸色都很难看,见识过中央军英姿的周文彦更是气得脸都变形了。

  对此谁也没办法,方佑淳刚复职没几天,而且大半时间是在开会和巡视各县保安部队中度过。唐副司令这根老油条虽然尴尬,但说实话他根本不在乎这些,马致斋同样也是刚获得重用,心中对绝大多数营连长本就没有抱太多期望,只能暗暗下定决心尽快完成整编,然后对中下级军官狠狠整治一番。

  上午七点,天色大亮,没跑几圈的五千多官兵再次乱哄哄地集合,台上脸色铁青的方佑淳对跑到台下循例汇报的各营营长直接无视,向参谋长马致斋简单吩咐几句,转身就走,唐副司令连忙跟上,一边走一边摇头,弄得台下等候训示的五个营长面面相觑,非常尴尬。

  留在台上的马致斋和周文彦对视一眼,由马致斋宣布新兵留下,挥挥手让五营老兵回营,然后和周文彦一同跳下高台来到吴铭身边,都想看看吴铭如何选人。

  新兵连长们上前集合,作战科参谋很快把五十名遂昌籍新兵领到吴铭面前,吴铭示意让五十新兵到一旁列队等候,完了向一旁抱着大捆齐眉棍的吕魁元和雷鹏点了点头,吕魁元两人立即跑上前,将棍子发给过来集合的每一个新兵连长。

  一群连长接过齐眉棍,搞不懂是怎么回事,看到前方正中央身材高挑、军服笔挺的陌生军官冰冷的眼神,再看看肃立在吴铭左右的军务科长陈骞、军需科长古岳恒、正副参谋长马致斋和周文彦等人,一个个心里直打鼓,都在琢磨眼前陌生的中尉军官到底是什么来头?

  遗憾的是,谁也没有对此做出解释,吴铭也颇为纳闷儿,很快弄明白马致斋等人的意思,于是拿定主意便不再客气地上前一步,大声说道:“诸位,奉方司令命令,本人暂时充当今天新兵早操的指挥官,不管谁有任何疑问,早操完毕可以向上级反应,但在此之前,必须坚决执行命令!”

  吴铭说完扫视一圈,突然大声下令:“我命令你们,用手中的木棒,驱赶你们各自的新兵按连队顺序绕场跑步,谁落在后面,谁不跟上队伍,谁偷懒玩心眼儿,就给我往死里打!别担心,打死人我负责,要是你们下不了手,我会让那三个骑在马上握着棒子的家伙帮你们!听口令,立正——!开始!”

  十六名连长反应不一,大部分心存顾忌的连长转身小跑回去,开始驱赶新兵们跑圈,只有三个老资格连长还站在原处不动,不管马致斋几个如何呵斥,这三人只是一脸挑衅地望着年轻的中尉军官吴铭,想看看吴铭敢拿他们怎么样?

  吴铭嘴角微微牵动,抬起手轻轻一挥,左侧三十米外早已准备好的吕魁元和张东宁立刻飞身上马,策马冲来,转眼冲到三个连长边上,举起木棒劈头就打,吓得周边数十名司令部机关的军官和留下看热闹的营连长们惊呼起来。

  “嘭嘭——”

  两声结实的脆响发出,被抽中肩膀和背部的两名连长惨叫起来,剩下一名身高臂长的连长倒地一滚,堪堪避过迎面撞来的马匹,狼狈不堪地爬起来,惊愕四顾,转身指着吴铭破口大骂。

  惊魂未定的上千围观者没反应过来,吴铭突然发动,以难以置信的速度冲出去,在距离目标四米多的地方飞身跃起,在空中抬起膝盖狠狠地撞过去,“轰”的一声巨响过后,那位倒霉的连长连招架都来不及便飞出数米远,在地上连滚几滚便昏迷过去。

  另外两个新兵连长彻底被吓坏了,慌忙捡起扔到地上的齐眉棍,飞也似地跑回自己的队伍前面,声嘶力竭地发出命令,两个连队的新兵在连长不管你死活的棍棒击打下,全都抱着脑袋冲了出去。

  全场除了混乱急促的脚步声,其他所有声音在这一刻尽数消失,越聚越多的围观官兵倒吸一口凉气,呆呆望着正指挥两个下属骑马跑出去监督各连连长的吴铭,再望向大操场四周飞快奔跑的两千新兵,震惊之下,谁也说不出话来,直到第一声惨叫从远处奔跑的新兵队伍中响起,众人这才三三两两地热议起来,急切打听这个突然出现的高个子狠人是何方神圣?

  吴铭身边的马致斋深受触动:“开眼界了!吴老弟,我现在对你比对我自己都有信心啊!”

  吴铭转过身,发现周文彦还张着嘴望向远方,连忙歉意地说道:“我也是急得没办法,才被迫用上这种极端手段,大家别以为我心里好受,现在不知道有多少人开始暗中嫉恨我了,但不这么做,无以严肃军纪。”

  马致斋很快意识到什么:“谢谢老弟了!哈哈!”

  “怎么回事?参谋长谢什么?”周文彦终于回过神来。

  马致斋笑道:“吴铭老弟这是在为我们下一步的整军造声势啊!这恶人他是当定了,可受益的却是我们所有人!你说是吧?”

  周文彦恍然大悟,非常欣赏地望向吴铭,想说几句好话,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静观片刻,马致斋担忧地问道:“吴老弟,两圈半了,也就是五里路程,虽然都还能勉强保持队形,但恐怕已到强弩之末了。”

  “早着呢!”

  吴铭说完,大步走到一旁,接过雷鹏递来的缰绳和木棒,师徒俩同时飞身上马,在一片惊讶的注视下,策马冲向操场中央,与吕魁元和张东宁汇合片刻,四匹马很快奔向四个方向,沿着内圈策马追着新兵队伍,挥舞棍棒,每个人嘴里还恶狠狠地大声吼叫:

  “还有三圈,少一圈打十下军棍不许吃饭!还有三圈,少一圈打十下军棍不许吃饭……”

  消息飞快传到方佑淳和唐云涛那里,正在商量如何收回自己产业以解窘境的正副司令吓了一大跳,立刻抓起军帽,匆匆赶到操场边,望着操场上空蒸腾直上的滚滚尘烟,听着声声凄厉的惨叫和场边越来越多官兵的议论,两人全都愣住了,怎么也想不到让吴铭挑选一百新兵,竟然会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来。

  要人命的八圈终于跑完,两千新兵中大半人倒在地上无法动弹,数以百计的新兵痛苦呕吐,身体蜷缩成一团,多达二十余名新兵累昏过去,十五个连长也趴下了十三个。

  众人开始关注吴铭如何收场的时候,吴铭已经领着三名忠实的助手,策马跑向各处,将还能站着的四百多新兵集中到操场中央,气喘吁吁的新兵们看到吴铭如见瘟神,吓得肃立当场,动都不敢动一下。

  吴铭抬腿下马,扔掉手中的木棒,望了一眼新兵们破烂的草鞋和肮脏的脚,抬起头大声说道:“弟兄们,听我命令,一个接一个从那两个拿棒子的弟兄中间走过去,大个子,由你开始,其他人一个跟一个,开始!”

  五大三粗的年轻新兵抬起发抖的腿,走向横眉冷对的雷鹏和吕魁元的两根齐眉棍中间,站在前方几步的张东宁对他点点头,叫他站到自己后面去,接下来凡是低于齐眉棒的新兵统统被张东宁赶往前方,凡是等于或高于齐眉棒的就拉到他身后,花了十几分钟,终于选出一百名新兵。

  吴铭将剩下的三百余名新兵交给马致斋的警卫连接收带走,立刻回到已经属于自己的一百弟兄面前,阴沉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声音也变得和气起来:

  “弟兄们,你们是好样的,是两千兄弟中最强的汉子!从现在开始,你们就是我吴铭的兵了,从今以后,我有一口吃的,你们就不会饿着,我有鞋子穿,你们就不会打赤脚!我向你们承诺,不会克扣你们的一分钱军饷,谁有困难都可以找我,只要我能帮上忙,绝不会袖手旁观!”

  吴铭略作停顿,给新兵们一个消化的时间,五秒钟过后大声宣布:“你们有谁不愿意跟我走的,现在就可以离开,回到那群跑不动的弟兄身边,我不会怪你们,也不会因此而看不起你们,因为你们已经用实际行动证明,你们比绝大多数人强多了!留下的,从今往后,你我之间就是兄弟了!好,给你们三分钟时间考虑,开始!”

  新兵们显然被吴铭镇住了,呆滞良久才反应过来,有的急急忙忙找身边的人商量,有的左顾右盼,眼神中一片惘然,绝大多数新兵没注意到吴铭和张东宁一直在关注他们的表现。

  令吴铭满意的是,其中十几个新兵一动不动,既不与别人商量,也不躲开吴铭和张东宁的视线,一个个挺着胸膛,剧烈地喘着粗气。

  吴铭叫来张东宁和雷鹏,吩咐两人把这十四个有胆气、有自尊的新兵拉出来,另外编成一个小队。

  三分钟很快过去,没有一个新兵离开,吴铭心里又是欣慰又是忐忑,大步上前说出一番令所有人动容的话语:

  “我叫吴铭,铭记的铭,刚被司令部任命为军械所长兼直属守备连连长,我将在半年之内,把我所掌握的军事知识教给你们,让你们成为所有人都羡慕的真正军人!”

  吴铭说完翻身上马:“弟兄们,跟着我的马,走!”

  一百名全身湿透、满身尘土的新兵,就这样乖乖地跟在吴铭马后,离开操场,看得所有人目瞪口呆。

  一日之间,发生在保安司令部大操场上的一切,如同传奇故事一般,迅速传遍整个衢州城,保安司令部所有官兵都在热议此事,吴铭这个陌生的名字,开始被所有官兵和数十万衢州民众所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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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7章 万事开头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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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天晚上,吴铭和吕魁元等人就从司令方佑淳的院子里搬出来,直接到警卫连腾出的大营房里,和新兵们吃住在一起。

  一百五十名新兵看到长官吴铭扛着行李走进来,先是惊愕,后是感动,没有人再怀疑吴铭所说的“从今天起我们就是兄弟”这句话,不少人悄悄拿出下午刚发下却舍不得穿上的胶底布鞋,看了又看,拿出比别的连队多得一套的军装和衬衣摸了又摸,只觉得今天的一切是那么的不可思议,所发生的每一件事都让他们毕生难忘。

  接下来几天,吴铭按照自己的训练计划,有条不紊地步步推进,每天早操他都跑在全连弟兄前面,一跑就是十圈,毫不含糊,别的营连都已收队,他的连队却继续开始一小时的队列训练。

  由于尚未领到武器,吴铭连的所有训练都是徒手进行,每天用完早饭略作休息,就是继续三小时的队列训练,下午则在营房门口站军姿,不管别人如何议论,如何质疑,吴铭都按照自己的一套执行。

  到了晚上,所有新兵都必须洗澡,完了在大营房里统一学习,通常是吴铭通过读报,向大家介绍目前国内的严峻局势,同时也夹带他的私货,不厌其烦地灌输爱国精神和反日立场。

  一个小时的读报和训示后,进入文化学习时间,根据吴铭强制性的并附带具体惩罚措施的要求,新兵们每天都必须学会十个字,上过村中私塾有些文化基础的七个新兵优先获得提拔,被吴铭任命为代理班长,帮助全体弟兄学习读写。

  一周时间过去,当日操场选兵的风波渐渐平息,吴铭得知城北马军大营已经腾空,唯一能使用的小四合院和两排营房也粗略修缮,便在晚上学习的时候宣布次日搬迁的命令。

  营房非常紧张的警卫连官兵终于大大地松了口气,吴铭特立独行的严苛训练,给所有官兵带来沉重的精神压力,可看到百余新兵仅仅经过吴铭一周的训练,就表现出不次于警卫连官兵的整齐队列和精神风貌,原先持怀疑态度、背地里肆意诽谤的人也知趣地闭上嘴。

  “吴参谋,司令召见!”

  方佑淳的侍卫樊茂林突然出现在营房门口。

  吴铭吩咐张东宁和吕魁元重新登记每一位新兵的详细资料,便随樊茂林一同前往方佑淳的住所。

  走出几十步,樊茂林笑嘻嘻地说他即将加入司令部教导队。

  吴铭颇为意外,他知道这位龙游籍的汉子身手不错,年仅二十四岁却拥有八年军龄,和自己一样挂着中尉军衔,这个时候能加入马致斋亲手抓的教导队绝不简单。

  来到方佑淳的正堂,方大嫂和方稚淳都在,小歆看到吴铭就黏上来,吴铭抱起小歆坐到方佑淳下首,向方大嫂和方稚淳点点头,又再和小歆说悄悄话。

  方佑淳看样子心情不怎么好,简单询问吴铭几句,便解释至今没有下发武器的原因:“目前新兵的枪械还没有运到,军需仓库里弹药倒是不少,但武器奇缺,只剩下五百多支需要修理的日制三八式步枪,两挺马克沁重机枪也是坏的,所以你们教导队还得等一周时间才能下发装备。”

  吴铭点点头:“大哥,省里拨给我们什么制式的武器?”

  “电话里说,步枪是日制三八步枪,我估计是前几年留下的存货,还有十二挺捷克机枪和沪厂仿制的一百支驳壳枪,我们需要的重机枪和迫击炮影子都没有,更别奢望新式电台了,新式军装倒是增发了八千套。”方佑淳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吴铭没想到本部处境竟然会如此糟糕:“这样怎么行?上面总不能嘴上说一套,做得又是另一套吧?”

  方佑淳哼了一声:“还能怎么样?省保安处那个程副处长听我问急了,干脆说有本事让我们自己想办法,只要有钱,他就出具批文让我们自行采购所需装备,可要是有钱的话,我还低声下四地求爷爷告奶奶干什么?唉,相比之下,我们浙西还算好的,其他几个专区保安部队连新式军装都没有下发!”

  吴铭沉默了,看到方大嫂要带孩子进里屋,突然想起件事,连忙出声挽留:“嫂子先别走,等会儿有事商量。大哥,你看这样好不好,既然保安处答应出具批文,明天你就派古大哥去一趟杭州,把批文领回来再说,我让张东宁回毛良坞一趟,先借几万块应急,毛良坞的弟兄也打算在衢州做点儿什么生意,让他们来人顺便一起办了。”

  方佑淳默许了,他知道毛良坞那些人是土匪出身,所以对吴铭向他们借几万块没有多少惊讶,反正自己今天也豁出老脸向衢州的钱庄和银行借钱了,吴铭能多借几万没什么大不了的,都是为了公事,不进自己腰包,心里坦荡。

  倒是方大嫂沉不住气了:“小弟有什么事快说吧。”

  吴铭点点头:“前几天下午,我出去给新兵买鞋、买内衣和袜子,按照马大哥的吩咐找到水亭街老钟家的铺子,老钟家的大嫂非常热情,不但帮我买齐了所有东西,还比市价便宜不少,临走前她特意委托我向你和大哥问好。”

  方大嫂顿时唏嘘不已:“我认识她的时候,还是老钟被炸断手抬下战场那阵子,后来就经常走往,你大哥落难之后,她还和老钟送来一百大洋,对我说了不少宽心的话,唉!要不是刚安顿下来,我早去看望她了……她一家上有老下有小十几口,就靠老钟跑船和她开那个铺子过活,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吴铭试探性地问道:“嫂子,你不是有一手漂亮的针线活吗?我和古大哥商量了一下,想到上海买几十台缝纫机回来办个被服厂,就放在即将动工的城北大营里面,反正军装、被服什么的我们部队也要采购,与其苦求上级下拨那些穿不了几天就破的便宜货,倒不如我们自己动手……我没工夫管这些事,交给嫂子你和钟大嫂来办怎么样?”

  方大嫂睁大了眼睛,显然是心动了,但看到丈夫难看的脸色之后只好推辞:“这怎么行?我从来没干过这么大的事情,孩子也还小,老钟家的那位倒是挺能干,性格也泼辣,而且多年来都开着铺子做买卖,让她去干估计没问题。”

  “怎么没问题?军装都是定点生产的,省里肯让你自己生产军需品?再者说了,谁不知道军需采购是块大肥肉?谁不清楚军需品采购里面那些见不得人的猫腻?想自己办被服厂生产军需品,没有省里那帮大老爷们出具批准文书绝对不行,我劝你别打这主意了。”方佑淳毫不客气地反对。

  吴铭早知道情况会这样:“没事,我办这个被服厂并非只有生产军需品一条路可走,民用市场大着呢,许多方便美观、价格实在的衣服款式你都没见过,而且除了普通缝纫机之外,还会购进一批能加工皮革和厚帆布的工业缝纫机,能做的东西多着了,为何要在军需品买卖这棵树上吊死?大哥你不懂这些,别管了,如果担心大嫂出去抛头露面你留不住人,那就另说。”

  方大嫂忍不住笑骂起来,方稚淳和边上两个勤务兵已经忍俊不禁,方佑淳哭笑不得地骂句“扯淡”,想想也就不管了。

  “我也要去被服厂!”方稚淳突然大声喊起来。

  吴铭左右为难:“你不是联系好到女子学校教书了吗?”

  “我改主意了,我会用缝纫机,还会做手工旗袍,再不行我还会算数记账,怎么样?符合你的标准了吧?”

  方稚淳狠狠瞪着吴铭,看样子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了。

  吴铭看到方佑淳夫妇没反对的意思,被服厂也确实需要信得过的人掌握财权,所以也就爽快地答应下来,方大小姐顿时乐得眉开眼笑。

  方佑淳问起吴铭和钟长庆商量的那些事:“你和长庆的堂兄见过面没有?”

  “没有,明天老钟才能回来,听说他们那艘船要留在杭州船厂进行保养,还要重新刷漆,这回能休息十天时间。”吴铭回答。

  “你还真想收购钟家的五金厂啊?哪里来这么多钱?”方佑淳又问。

  吴铭只能继续糊弄:“不是收购,是入股合营,顶多也就出资三万,就能拿到一半股份……我已经有了不少想法,估计能在半年内让五金厂扭亏为盈,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里面那几十个经验丰富的技术工人,以及打算重新召回的学了两年的衢州工业专科学校的学生,我计划从中挑选一批人进入我们的修械所,先从修理军需仓库里面那些破损武器开始,我可是签了军令状的!”

  方佑淳理解地点点头:“这年头要办点儿事情不容易啊!”

  吴铭笑道:“再难事情也得硬着头皮办下去,对吧?万事开头难,只要走出最艰难的第一步,相信下面的路就好走了,对此我非常有信心。”

  方佑淳点点头:“既然交给你了,你就多费心,后天比利时洋行的人要来,那个叫弗朗基。埃斯特的经理接到我的信之后,回电说他要亲自来衢州拜访我,并带来维修那几台机床的技师,后天中午你到我办公室来,和我一起见见他,这人能说流利的官话和上海话,性格不错也讲信誉,他还给自己取了个中国名字,叫艾友德。”

  “明白。”

  吴铭起身告辞,离开后一直在想,这也许是个机会,如果能从这位艾友德那里和欧美在华军火商建立联系,将对自己有很大帮助,哪怕不行,至少也能从艾友德那里,购进一批先进的加工机床和木器加工设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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