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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全本] 【剑公子】【全】 作者:花间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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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9章 逐一收伏

  花朝高顺平日很少说话,但酒量却是极洪,蓝纯青的酒量也不差,两人这一
交上手,一杯又一杯的直往肚里灌。再加穿云镖沈长吉,从旁帮衬,频频向高顺
敬酒。除了石中英和卢传薪面前还是小酒杯,他们三人都已换了大碗。

  石中英用小杯和他们干杯,但大部分时间,都是看着他们大碗大碗的喝。热
菜一盘接一盘的上来,两缸陈年花雕,几乎已有十之八九,装进了高顺、蓝纯青
和沈长吉三人的肚里,大家也差不多已有六七分酒意。石中英朝琴儿使了一个眼
色,两名伙计撒去了残席。

  就在大家纷纷站起之时,卢传薪很快把一个小纸团,悄悄的塞入穿云镖沈长
吉的手中。琴儿脸有难色,朝石中英躬躬身,期期艾艾的道:「启禀公子,水还
没开,还要等一回,才能沏茶呢?」

  石中英皱皱眉道:「难道没人管理开水?」

  琴儿道:「有是有,只是今晚大家部在喝酒……」

  蓝纯青忙道:「没关系,咱们坐着聊聊,也是一样。」

  石中英忙道:「你还不快去?」琴儿连声应「是」,勿匆走了出去,大家依
然围着小圆桌坐下。石中英忽然干咳一声,目光一惊:徐徐说道:「在下正好有
一件事,要和大家研讨。」

  蓝纯青接口道:「公子有什么事,但请吩咐。」

  石中英笑了笑道:「卢老言重,这是一件十分机密之事,在下今午接到家父
的『飞论』,说咱们船上,已被对方派人卧底……」飞论,是指飞鸽传书,这句
话,是从戚婆婆那里学来的。

  「卧底?」穿云镖沈长吉故作吃惊道:「这不可能。」

  石中英淡然一笑道:「对方派人前来卧底,自然是不可能的事,但对方若是
以易容之类,假扮了某一个人,那就很难说了。」

  花戟高顺脸上毫无表情,阴恻恻的道:「这会是谁?」他转过脸去,望着上
首的石中英,正在等待石中英的回答。

  穿云镖沈长吉坐他的下首,接口笑道:「你说还会是谁?」突然出手如电,
一指朝高顺右胁点了过去。

  「嘶……」一缕极其轻微的破空锐啸,应指而出。双方相飓尺,一个早有存
心,一个皂无准备,手指很快袭上了花戟高顺的「章门穴」。高顺做梦也想不到
在谈话之时,沈长吉会突然向自己下手。但他终究是经久大敌之人,虽然在仓粹
之间,封解、闪避,均已不及,却本能的猛然吸气,硬是把「章门穴」旁移了几
分。

  这真是电光石火般事,但听「扑」的一声,沈长吉这一指,出手极重,花就
高顺虽然把穴道移开了几分,还是抵挡不住,口中闷哼一声,连椅带人,往后一
个斤斗,摔了出去。这个斤斗,当然是他藉以闪避沈长吉再向他出手一种身法。
因此他一个斤斗摔出去之后,立即站了起来,脸色狞厉双目怒瞪着沈长吉,厉声
喝道:「姓沈的,你无故出手偷袭,这是什么意思。」

  穿云镖沈长吉笑道:「因为阎下是假冒花戟高顺之名,前来卧底的。」

  花戟高顺强捺着伤势咬牙厉笑道:「你说什么?我不是高顺?我是假冒的?
哈哈哈哈,你真他妈的活见鬼了。」石中英依然面含微笑,坐在上首,对穿云镖
沈长吉袭击花戟高顺,既未出声阻拦,也不加可否。

  显然,石公子卢琨叔侄等人,都听信了沈长吉的谗言,把自己视作了假冒之
人,一时心头怒火如焚,暴喝一声:「沈长吉,高某先劈了你。」

  忽的欺身直扑,挥手一掌,朝沈长吉劈了过去。

  沈长吉冷笑一声道:「你假冒了高顺,难道还是假的?」说话之时,振臂出
掌,一招「横架金梁」,潜运功力,硬接高顺的来势。但听「蓬」然一震,双掌
交击,两人各自被震的后退了一步。

  高顺和他一掌接实,只觉得左胁隐隐作痛,自知方才被他一指偷袭,点伤筋
骨,未能及时运气,怕伤及内腑,不敢再行出手。而且上来是喝酒的,身边未曾
携带兵刃,但沈长吉的穿云镖,属于暗器,自然带在身边。

  石公子既无喝阻之意,自己和他动手下去,势必非吃亏不可。好汉不吃眼前
亏。高顺自然懂得这个道理,心念闪电一动,闷声不响,扭头旋身,一个箭步,
直向门口窜去。

  就在他一手掀起门帘之际,瞥见一只纤细的像女子的手掌,忽然从门外伸手
进来。一个小巧的人影,当门而立,喝道:「你还是回进去的好。」声音入耳,
高顺已经听出那是书童琴儿。他推来的手掌,似是不会用什么气力。

  高顺自然不会把琴儿放在眼里,因此也不会闪避,只是举手轻轻一格。琴儿
这一掌,推来的不算太快,但高顺的去势却是相当快速。高顺随手一格,身形并
未停止,但当他手掌还未触到琴儿手掌之际,立时发觉不对。因为琴儿推来的手
掌,在这一瞬之间,竟然是快的出奇,不待高顺手臂格到,已经拍在高顺左胸之
上。

  这一掌不但快,而且拍落之时,软得有如棉花,使入一无所觉,但当掌心按
实,就立生震力,内劲暗吐。高顺真没想到一个十五六岁的书童,竟然会有如此
高绝的内家学力,口中不觉闷哼一声,一个人被推的往后连退了三四步。

  这一下,就像是他自己凑上去的,窜去之势既炔,后退之势更快,本来森冷
的面目,一片煞白,紧闭着嘴唇,显得有些喘息,一双眼睛,已经布满了红丝,
想见他心头是如何的怒火如焚了。此时只见他目光如刀,凌厉的注视着石中英,
冷然道:「公子,那也是怀疑高某了?」

  石中英仍然踞坐上首,十分平狰的抬目望了高顺一眼,含笑道:「高老只要
提得出有力证据,证明你并非冒名顶替的人,在下自然不会再怀疑你了。」

  他话声甫落,只听里间卧室之中,有人阴恻恻接口道:「证据就是这里。」
门帘掀动,走出一个人来。

  高顺乍睹此人,登时如被雷砸,脸上肌肉一阵扭曲,身不由已的连连却步。
原来从卧室走出来的,赫然又是一个花戟高顺。穿云镖沈长吉就在他连连却步之
际,陡地闪身欺去,凝足十成功力,抡掌向花戟高顺劈击过去。

  花戟高顺自知伤势不轻,勉强按住一口翻腾的血气,双掌护胸,身形一旋,
避开沈长吉的掌势,飞起一脚,朝沈长吉踢去,口中厉声道:「原来你们是设好
的圈套。」

  后来的花戟高顺,刷的一声撒出一长一短两支铁戟,阴笑道:「你究竟是什
么人?胆敢假冒高某。」双戟一扬,交叉攻到。

  高顺自然认得,对方手中两手铁戟,正是自己之物,心头急攻交迸,厉吼一
声,不退反进,双掌挥舞,朝后来的花戟高顺急扑过去。他这一扑,五指如钩,
使的是「空手入白刃」,不用说,志在夺取对方手中的双戟。

  蓝纯青大喝道:「公子面前,还不束手就缚,真想顽抗么?」挥手一乍,疾
劈而出。

  花戟高顺拧腰一窜,暴射丈余,足尖点地,身形暴起,朝右首的一扇木窗冲
去。沈长吉看他向木窗冲去,追踪一掌,未曾将他击着。后来的花戟高顺挥动双
戟,朝他身后扑去,花戟高顺连番受榆,但他一身武功,实也了得,听风辨应,
身形横闪开去。

  转眼间,但见这两丈多宽的船舱之中,火龙卢舰叔侄在左,沈长吉,和假冒
自己的人在右,把自己截在中间。帘外还守着书童琴儿,大有不让自己生离此室
之势。他此刻已经横上了心,双目尽赤,眼看石中英依然行若无事的坐在上首,
不由的恶向胆边生,突然转身,双手提胸,朝石中英扑了过去。

  石中英端坐如故,似是丝毫没有戒备,他来势如风,双爪疾落,一下就抓住
了石中英的双肩,双手用力摇撼,口中厉声喝道:「小子,你说,你究竟是何居
心?」这一瞬间,后来花戟高顺挥动双敦,疾扑身后,沈长吉、蓝纯青、卢传薪
等人,一齐向花戟围了上来。

  花戟高顺双手抓注了石中英,精神登时为之一振,扭头阴森喝道:「你们谁
敢过来,我就先毙了这小子。」

  须知双肩「肩井穴」,虽非死穴,但因此处神经密布,一被拿住,全身即如
触电,肢体绵软无力,纵然神志清醒,一身力道全失,就算武功再高的人,也使
不出来了。在场几人,眼看石中英被他抓住,一时投鼠忌器,果然不敢巡进。

  石中英脸上依然神色不改,带着笑容,看了花戟高顺一眼,徐徐问道:「你
还有何说?」

  花戟高顺心中暗暗骂了一声:「你小子倒是镇定的很。」一面厉笑道:「我
要你说出来,这假扮高某,隐害老夫,是准的主意?」

  石中英微笑道:「这倒奇了,这些话,在下正要问你,你怎么反而问起我来
了?」

  花戟高顺怒哼了一声,十指运劲,厉声笑道:「现在老夫再问你,你说是不
说?」

  石中英轻笑一声,耸耸肩道:「你自己不说,要问在下,在下又去问谁?」
花戟高顺突然感到不对了。

  照说自己十指如钩,紧紧抓在石中英「肩井穴」上,力足洞穿金石,他双肩
如何还能耸动?就在这一瞬间,突觉自己紧扣着对方穴道的手指,被一须无形潜
力,震弹而起。石中英已经站起身来,手指连弹,一下点中了花戟高顺胸前几处
大穴。高顺连哼都没哼一声,应指往后便倒。

  穿云镖沈长吉吁了口气,笑道:「公子真是神功盖世,属下方才还替公子担
心呢。」他一向善于奉迎,但话声出口,发觉气氛有些不对。

  石中英脸上不见一丝笑容,两道慑人目光,有如两柄利剑,直向自己射来。
在这一瞬间,后来的花戟高顺,和火龙卢烬(蓝纯青)叔侄,已经「品」字形围
了上来。沈长吉也是老江湖了,这种情形那会看不出来,心头一窒,笑容也僵住
了。

  石中英没待他开口,冷然喝道:「沈长吉,你早已经知道花戟高顺是冒名顶
替,卧底来的,怎不早说?」这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沈长吉骇然道:「公子明鉴,属下事先并不知道。」口中说着,脚下不由自
主的后退了一步。

  蓝纯青右掌一伸,迅快的拍在他的身后,喝道:「沈长吉,公子正在问你的
话,你若敢妄动,莫怪老夫出手无情。」沈长吉外号「穿云镖」,只要给他缓过
手来,暗器就可出手,因此蓝纯青不得不防他一着。

  沈长吉惊骇失措,望着石中英,怕恐的道:「公子,属下真的不知道。」

  石中英平静的道:「据我所知,你不但是他同伙,而且也是冒名顶替来的,
在下能容一个卧底来的奸细,留在身边么?」

  沈长吉也是老江湖,这回听懂了,连忙躬躬身,陪笑道:「原来公子是不要
真的。」

  蓝纯青沉喝道:「你此话怎说?」

  沈长吉道:「因为在下是奉命听候公子调遣来的,不论公子有什么吩咐,在
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蓝纯青听出一些口气,依然沉喝道:「你是奉谁之命?」

  沈长吉忽然左手剑诀一指眉梢,连连躬身道:「属下自然是奉主人之命。」

  石中英看他也剑诀指眉,符合了暗号,大感意外,不觉失声道:「你……」

  蓝纯青不待他说出口来,就朗声道:「精虹直欲冲牛斗。」

  沈长吉连忙接口道:「正义人间好护持。」

  蓝纯青道:「报个数来?」

  沈长吉道:「七星剑下第二人。」

  蓝纯青释然笑道:「果然是自己人。」

  沈长吉拱拱道:「卢兄是……」

  蓝纯青笑了笑道:「兄弟江老七。」

  沈长吉听的肃然起敬,慌忙躬身道:「属下该死,不知你老是总护法。」原
来蓝纯青说的「江老七」者,就是「护剑会」南七省的总护法是也。

  蓝纯青含笑道:「咱们在船上,还会有一段日子,沈老哥不是叫老朽卢兄的
好。」

  沈长吉道:「属下遵命。」

  蓝纯青道:「好了,都是自己人了,还是坐下来再谈吧。」

  石中英看了地上的花戟高顺一眼,问道:「老前辈,此人如何处理?」

  蓝纯青道:「他只是石家庄重金礼聘来,并非老贼心腹,暂时不如先把他送
到底舱去再说。」石中英起身道:「晚辈这就把他送下去。」

  后来的花戟高顺,他是龙门帮安庆分舱杨大寿的内弟,「剑软掌柔穆老三」
穆慎行,忙道:「公子不忙,这人由兄弟把他送下去就是了。」说完,一手提起
花戟高顺,大步往卧室中走去。

  大家依然围着小圆桌坐下,琴儿掀帘走入,他已经切了一壶茶送来,然后取
了几个茶盅,给大家面前斟好了茶,才行退出。蓝纯青一手端起茶盅,朝沈长吉
问道:「沈兄,咱们送出去的假李帮主,真的死了么?」

  沈长吉道:「不错,那晚属下奉到剑主之命,协助掩护一号,把假冒李帮主
的贼人弄出去,当时一号并未惊动巡山八猛,顺利通过后山,怎知那晚正好是沈
长吉巡查后山,被他发现,喝令一号停步,一号并未理会,反而加快脚步,朝前
奔掠,沈长吉愈发起疑,一路紧迫不舍,一号虽是身上背着一个人,脚程跑得极
快,三镖之中,一镖从假李帮主后心插入,同时也贯穿了一号的前心。」

  听他口气,原来他并不是穿云镖沈长吉。

  蓝纯青:「你不是沈长吉?」

  沈长吉笑道:「属下派到这里来,一直只是石家庄的一名园丁,做些杂活,
直到第二天,剑主为了替死去的一号报仇,亲自解决了沈长吉,才指派属下,接
替了沈长吉。」

  蓝纯青一手摸着苍髯,颔首道:「原来如此。」他并没有询问他是谁,这是
「护剑会」的规矩,只要手式和口令符合了,不能问对方的身份。于是,这位沈
长吉,虽然已经不是穿云镖沈长吉,大家仍然把他当作穿云镖沈长吉看待。

  船已经开了,舱底还是黝黑的,烛光在摇晃着,虽然并不太亮,但已可看清
每一个人的脸孔。

  戚婆婆蜷曲着的人,身躯一震,陡地睁开眼来,她看到自己面前,静静的站
着三个人,那是独角龙王李天衍、石中英、和假扮祝琪芬的左月娇。戚婆婆展动
了下手臂,双手依然动弹不得,她坐在船板上,冷森地哼了一声。

  独角龙王低喝一声道:「防她咬舌自绝。」石中英急忙伸手食中二指,点了
她「迎香」、「牙腮」二穴。

  独角龙王觉沉声道:「戚婆婆,老夫有话问你,你若是好好回答,老夫可以
不为难你,但你若想在老夫面前,耍什么花样,须知老夫并不是好说话的。」戚
婆婆张张口,似要说话,但因两处穴道被点,说不出话来。独角龙王朝石中英微
微颔首,石中英右手疾出,拍活了她两处穴道。

  戚婆婆吸了口气,问道:「你要问什么?」

  独角龙王道:「老夫想知道的就是你们这个神秘组织。」

  「神秘组织?」戚婆婆膛目道:「什么叫做神秘组织?」敢情她没念过书,
不懂「神秘组织」这四个字的意思。

  独角龙王道:「神秘组织就是很秘密的帮会。」

  戚婆婆摇头道:「咱门只听命于盟主一人,没有什么帮会。」

  独角龙道:「那么你总知道他的来历了。」

  戚婆婆道:「盟主是六合门的掌门人,各大门派公举出来的武林盟主,你李
帮主还不知道他的来历?」

  独角龙王怒哼一声道:「戚婆子,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故意装蒜?」

  戚婆婆道:「李帮主这话就奇了,老婆子落在你们手里,你问我的话,我那
一句答的不真实了?」

  石中英在旁插口道:「你难道不知道那个老贼是假冒我爹之名?他不是我爹
吗?」

  戚婆婆看了她一眼,问道:「你是石中英?」

  石中英道:「不错。」

  戚婆婆道:「我只知道盟主因独子在十年前失足落水,心头甚是悲痛,才收
了一个义子,叫秦小芳,后来你突然回来,盟主本已怀疑你有为而来,你又一再
在暗中和盟主作对,才认定你是『护剑会』派来的奸细,决心把你除去,对要秦
小芳假扮了你,老婆子并不知道盟主假冒你爹的事。」

  她口中说的秦小芳,自然是七星剑主祝琪芬假冒的那人了。七星剑主祝琪芬
自然是杀了秦小芳,才混进石家庄去的。

  石中英看她说的不像有假,但依然并不放心,回头朝左月娇问道:「妹子,
她说的是真的么?」

  左月娇微微摇头道:「我知道的有限,但戚婆婆说的这些话,却是不假。」

  戚婆婆呷呷尖笑道:「小丫头,你别在老婆子面前得意,要不要老婆子把你
一起抖出来?」

  左月娇脸上一红,轻哼道:「随便你,我不在乎。」

  独角龙王沉哼道:「戚婆子,你是那老贼的心腹,你会不知道老贼来历?这
话有谁能信?莫非老夫对你太客气了?」回头朝石中英喝道:「石世兄,你给老
夫点她『吊筋穴』。」石中英答应一声,正待举手点去。

  戚婆婆脸色剧变,大声道:「且慢。」

  独角龙王冷晒道:「你说是不说?」

  戚婆婆道:「我真的不知道,你们若是不信,不妨问问这丫头,我老婆子从
前是干什么的。」

  独角龙王道:「你从前是干什么?」

  戚婆婆道:「李帮主也是江湖上的大人物,试问有没有听说过我戚婆婆的字
号?当然没有。那就是说老婆子这块料,在江湖上是个微不足道的人,怎会是盟
主的心腹?」她没待独角龙王开,接下去说道:「李帮主虽然没听说过老婆子的
字号,但你总听说过江湖南一带活动的『拍花党』吧?老婆子就是『拍花党』的
老祖宗,二十年前的七花娘……」

  独角龙王微微点头道:「七花娘,老夫倒听人说过。」

  戚婆婆得意的道:「原来李帮主也知道江湖上有我这个七花娘。」

  石中英道:「你武功不弱,用毒也高明的很。」

  戚婆婆呷呷尖笑道:「因为老婆子是我老鬼师父的关门徒弟,颇得师父的钟
爱,本来咱们这一门,不但武功不高,而且也只会一些迷魂香,迷魂粉,但师父
在有一年,无意之中,在一座破庙里,遇上一个垂死的老道人,送给师父一本手
抄的武功秘友和用毒的书,那时没有满师的只有我一个,所以师父就传给了老婆
子……」

  独角龙王道:「你什么时候和老贼勾结上了?」

  戚婆婆老脸微微一张、歪着头,想了想,才说道:「咱们『拍花党』原是到
处拐小女孩来,有的卖入戏班,有的卖入勾栏,那年……晤,大概在十二年前,
盟主派人来和老婆子来接洽,要买一个小女孩……」她目光溜了左月娇一眼,又
道:「来的那人,就是屈总管,他挑中的就是这丫头。」

  接着说道:「第二次屈总管又来找我,说要买一个男孩,那就是后来假扮石
公子的秦小芳,那次盟主就赏了我一千两银子,当我回到家里之后,就发现中了
一种慢性剧毒……」

  独角龙王道:「那是屈长贵下的毒?」

  戚婆婆切齿道:「就是他。」

  独角龙王道:「你不是也擅于用毒么?」

  戚婆婆恨恨的道:「我那老鬼师父传我用毒之时,其实还留了一手,几种最
厉害的毒药和解药方子,都没传给我,他死了之后,我虽然从他那册破本子上,
发现后面被人有撕去了一二页,当时也并未在意,一直等到我身中奇毒,连服了
几种解毒药九,仍然无效,才知我那老鬼师父留的一手是书中最重要的一页。」

  独角龙王道:「后来呢?」

  戚婆婆道:「等我毒发之日,屈总管就赶了来,他劝我投到盟主手下,才给
我解药。」

  独角龙王道:「你就这样投到老贼手下?」

  戚婆婆道:「我不答应也不成啊,他给我的解药,只能维持三个月,若是百
日之内,没有解药,就得七孔流血而死,我还有选择的余地么?」

  独角龙王道:「这么说,你只是受他们控制,并不知道他门内部情形?」

  戚婆婆道:「老婆子在他们里面,论地位,还不如丫头呢,她如今是盟主的
义女,石家庄大小的丫儿,她可作得一半主张,这叫做乌鸦飞上了凤凰巢,不然
老婆子每次到石家庄,会小姐长,小姐短的巴结她?」这倒也是实话,左月娇也
曾说过,她每次去,都竭力的奉迎着她。

  独角龙王道:「你也不知道龙门帮发生的事?」

  戚婆婆道:「我真的不知道,盟主只说左丫头不听话,要我严加管束,把她
送到龙门帮去,上船之后,我甚至连里面一间囚禁的是谁都不知道,石家庄的规
矩,凡是没告诉你事,就不准多问,因此,钥匙虽由我保管,但琴儿每次送饭进
去,我都没有问过一句。」

  独角龙王听倒也相信,问道:「你说的句句是实?」

  戚婆婆道:「老婆子若有一句虚言,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独角龙王看了石中英一眼,那意思是说:「看来再问也问不出所以然来。」
一面持须说道:「好吧,老夫相信你,但你仍得委屈些日子,等咱门到了龙门帮
卞住了这些贼之后,自会放你。」

  戚婆婆的听大急,说道:「李帮主,你行行好,你们要问,我一字不漏,照
直了说了,老婆子这次奉命押送左丫头,要到了君山,才能领到解药,你们总不
能眼睁睁看着我死吧。」

  独角龙王道:「你尽管放心,老夫逮住了他们自会要他们给你解药,如果老
夫此行失败了,你戚婆子那也只好认命了。」

  戚婆婆还待再说,石中英伸手点了她睡穴,一面问道:「老前辈认为她说的
可靠么?」

  独恿龙王一手持须,说道:「虽有避重就轻之处,但大致还不算假。」

  左月娇道:「李帮主说的极是,她说的这些话,和我知道的差不多。唉!我
在石家庄住了快八九个年头,也一直不知道干爹竟是冒名顶替的人。」

  独角龙王沉吟道:「这些贼党,一定有一个神秘而严密的组织,只是咱门不
知道罢了。」正说之间,只见里间舱门启处,走出两个人来。一个正是和戚婆婆
面貌一般无二的老姬,另一个则是假扮卢传薪的人。

  独角龙王目光一抬,含笑道:「方才她说的话,弟妹都听清楚了?」

  那和戚婆婆一般无二的老姬,连忙欠身道:「贱妾都听清楚了。」

  假扮卢传薪的道:「娘,你不是说有话要问左姐姐么?」

  那和戚婆婆一般无二的老岖笑道:「娘是说好跟左姑娘在一起,娘若是有疑
问,也可以随时向左姑娘请教的。」

  左月娇道:「伯母要问什么?晚辈知无不言。」

  原来这假扮戚婆婆的,正是龙门帮安庆分舵主双枪杨天寿的妻子「夺命金丸
袖底针」穆五娘,假扮卢传薪的则是她女儿杨杏仙。她们是杨天寿回去之后,和
假扮戟高顺的穆慎行,一起扮作送酒的伙计,上船来的。这是蓝纯青和独角龙王
计划好的,先把船上贼党,全换上了自己人,才能上君山去,出其不意,一网打
尽贼党,他们自然全是由石中英动手易的容。

  石中英问道:「李帮主,咱们要不要再问问花戟高顺?」

  独角龙王道:「不用了,高顺只不过是石家庄重金礼聘来护院师傅,目前大
概也和戚婆婆一样,被他们下了奇毒,受人控制,他知道的决不会比左姑娘、戚
婆子多,连左姑娘、戚婆子都不知老贼底细,高顺更不会知道了,由此可以看出
这老贼心机之深,委实令人可怕。」

  石中英道:「贼党图谋篡夺各大门派,进而妄想称霸整个武林,这是一个极
大阴谋,范围不能说小,不可能只有一两个主谋,其余的人一点也不知道。」

  独角龙王点头道:「石世兄说的也是。」

  左月娇道:「我想除了干爹,和总管屈长贵之外,像爹(华山祝景云)、八
卦门高翔生、百步神拳邓锡侯、风云子赵玄极,还有假冒李帮主的贼人,这些人
都应该知道内情的。」她十多年来,叫惯了爹、干爹,一时自然无法改过口来。

  独角龙王拂须笑道:「不错,咱们只要一举逮住这些贼党,江湖上就可以太
平了。」

  石中英道:「那老贼老奸巨猾,只怕未必能逮得住他。」

  独角龙王呵呵笑道:「这个石世兄只管放心,君山三面环水,老夫不信他能
飞上天去。」

  帆船继续在航行,船上虽然已经换了几个人,但一切如常,好像昨晚根本没
有发生过什么事情一样。花戟高顺(穆慎行)依然那么做岸,很少和人家说话。
穿云镖沈长吉还是那么笑口常开,看到什么人都谦恭有孔。卢传薪是杨杏仙乔装
的,因为卢传薪和石公子订了交,所以她不得不经常陪石中英下棋、谈天,也经
常在第三层舱中进出。

  这可苦了石中英,他既然明知她是女的,难免就处处感到局促不安。倒是杨
杏仙的落落大方,和他有说有笑,毫不避嫌。这几天,两人同桌吃饭,聊天、下
棋,有时手扶栏杆,井肩远眺江面,除了晚上,她回到底舱和娘一起睡觉,几乎
整天都和石中英在一起。

  娇柔的杨姑娘,如今正当寂寞的十六岁。她本来空虚寂寞的心扉,如今却闯
进了一个的影子。她好像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蓓蕾遇上了春天,就显得活泼起来。
自然,她不再寂寞了。有时会娇羞的笑,有时会脉脉含情凝视着他,她连自己已
不知道,已经偷偷的爱上了他。

  这也难怪,那个少女不多情?石中英不是呆头鹅,也自然感觉得出来。杨杏
仙虽然装扮成卢传薪;但她却长得柳眉如画,杏眼如波,尤其是一张小圆脸,宜
喜宜哎,一张小喘唇,又甜又翘。就是她长得又娇、又美,又带点稚气,会使人
情不自禁。

  白天要陪着杨杏仙,晚上却要陪着左月娇,这种齐人之福,也够石中英消受
的。他先把自已脱了个光溜溜,一根宝贝早已怒涨如铁棍,在一丝不挂的下体晃
悠,以一种征服者的傲态,注视着左月娇的动作。左月娇娇啐一声,颤抖着慢慢
解开了衣服,上衣掉下,胸前丰满成熟的玉乳,坚挺的抖动着。

  看着石中英那「雄纠纠、气昂昂」的宝贝,左月娇心中有一股强烈的冲动,
欲火逐次高涨,阴道里已经湿润润的。她这时候闭着双眼,呼吸急促的娇喘,粉
脸羞红的低着,可知已经春情激荡,心情混乱,娇艳如花,风姿迷人。

  一对胀满的玉乳丰满极了,两粒红艳的奶头,挺立在前面,全身成熟丰满,
雪白细嫩的肌肤,修长的粉腿,大腿根部的小丘肥满美极,浓密的阴毛在雪白胴
体的对比下,更显得诱人至极。石中英双手从背后伸到前胸,一把握住了两颗乳
房,又搓又揉,手指也捏着那两粒奶尖,再将头伸过去,紧紧吻住她的樱唇,吸
吮着她的香舌。

  左月娇被摸得浑身不住的颤抖,石中英此时欲火烧炽着全身,大宝贝早已硬
得涨痛,非得一泄不快,不再播弄,双手托起左月娇的娇躯,往床上一放,左月
娇也就四平八稳地仰天躺着。忙低下头,用嘴唇含住那粒艳鲜的大阴核,又舐、
又咬,一双毛手抓住两颗大乳,又摸、又揉。

  左月娇被石中英摸得全身发抖,阴核披吮吸的全身软麻,已无反抗的力气,
只有摇动嫩臀,左摇右摆,麻痒欲死,淫水直流,口中娇呼:「大哥……喔……
啊……噢……」她此时春心荡漾,全身发抖,真惹人心痒,太美太诱人。

  左月娇的阴毛浓密乌黑,又粗又长,有点卷曲,将整个阴丘包得满满,下面
一条肉缝,若隐若现,红通通好像少女的家伙。肉缝上已经缀满了水珠渍,小阴
唇一张一合,好似小嘴巴想吃奶。

  石中英一看神情,知道该下手了,于是站了起来,顺手拿起床上的枕头垫在
左月娇的丰臀下面,把两条玉柱般的粉腿用力拉开抬高,用手拿宝贝对正阴穴,
用力往前一挺,「噗滋」一声,大龟头应声而入。

  石中英感觉大龟头被一层暖暖的、细细的嫩肉紧紧夹着,爽快极了。双手将
粉腿推向双乳上方,使左月娇的阴户更形突出,再一用力,大宝贝又进入三寸。

  「啊……噢……唉哟……哎呀……喔……喔……」左月娇娇呻不停。又顶一
下,宝贝终于全根而没,大龟头抵住花心,左月娇又一次全身颤抖,阴壁紧紧地
咬住了宝贝,阴道紧缩,一股热热的淫水,直冲而出。

  「啊……啊……舒……舒……服……快……快用力……插……都给……都给
你……啊……啊……哎……哎……」左月娇扭动着细腰嫩臀,双手紧紧抱住石中
英,双脚也紧缠着男人的腰。

  「哦……啊……美……美死了……大宝贝碰到……花心……啊……舒服……
爽……」石中英狂抽乱顶,把左月娇顶得欲生欲死。只感觉到阴户里被插得又酥
又痒,畅快无比,那粗大的龟头插在阴穴里,顶住花心,使她双腿酸软,浑身哆
嗦。

  「哎……冤家……插吧……索性……插死我好了……哎……啊……哎哟……
哎哟……我……我要死了……喔……喔……哎……嗯……」在石中英的大干特干
的狂态下,左月娇又被引进疯狂的状况,挺着、扭着、叫着、喊着,一次又一次
的丢了又丢。

  左月娇歇斯底里一般的叫起来,粉脸嫣红,媚眼欲醉,她已径欲仙欲死,淫
水直冒,花心乱颤,嫩臀拚命摇摆,挺高,配合男人的抽插。石中英也像发了狂
似的,像野马、像饿虎,搂紧了左月娇,用足气力,拚命急抽猛插,宝贝直上直
落,雨点一般,冲击在左月娇的花心上,「噗滋」声不停。

  含着宝贝的小穴,随着抽插的节奏,一翻一缩,骚水一阵阵地泛滥,顺着白
嫩的屁股流在床单上,湿了一大片。一阵抽搐,一泄如大江水,双手双腿一松,
全身瘫痪。左月娇已精疲力尽,紧闭双眼,香汗淋漓,只有坚挺的乳房,随着微
弱的呼吸,一抖一抖。

  「美吗?妹子?」石中英搂着左月娇,柔声问道。

  「大哥,你越来越厉害了,妹子一个实在支撑不住。」左月娇满脸羞红道。

  石中英赧然道:「真的吗?我怎么自己不觉得?」

  左月娇娇嗔道:「你啊,就像一头饿狼……」石中英不好意思地笑笑,左月
娇接着道:「大哥,你看杨姑娘怎么样啊?」

  石中英脸上一红,赧然道:「什么怎么样啊?」

  左月娇娇嗔道:「大哥还给我装糊涂,我就不信大哥看不出她那含情脉脉的
样子?」

  石中英赧然道:「我不想伤害她。」

  左月娇娇笑道:「大哥此言差矣,须不知大哥这样不冷不热的,才最伤女孩
子的心了。」

  石中英讶然道:「难道你要我……」

  左月娇娇笑道:「当然,这样我也多个姐妹,我也可以轻松一下。」

  石中英道:「妹子,你是说真的?」

  左月娇笑道:「当然是真的,你以为我会拈酸吃醋吗?我才不会那么小气,
我是真心希望大哥能接纳杨姑娘,我真的很喜欢她。」

  石中英吁了口气道:「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别后悔?」

  左月娇娇笑道:「放心,大哥,我才不会吃醋呢。」

  一连几天,杨杏仙跟石中英走的是越来越近,这也是因为石中英得左月娇打
开心怀,诚心接纳她所致。杨杏仙自然欣喜这改变,两人的感情真是一日千里,
拥吻抚摸之事都已发生过,只是还未曾及乱。这日晚饭后,两人又腻在一处,石
中英只觉心头火升,一把就把她拉了过来,放在自己的腿上,伸手就在杨杏仙的
乳房上,摸弄起来。

  「嗳呀,大哥,不要这样嘛,摸得人家怪难受的。」

  「摸得不好,用吃得好吗?」

  「吃得人家全身发痒,我不要。」她口中说不要,人却倒石中英的怀里。

  石中英一只手抱着她一手把她衣服解开,杨杏仙半推半就地让他把上身的衣
服给脱下来。他的手,就伸在她的乳头上,用手指在轻轻的捏弄着,她的全身都
在酥麻麻,人也迷迷糊糊的,好像吃醉了酒一样,呼吸也不平均了。

  这时的石中英,知道她又进入情况了,拉着她的手就把她拉到床上去,一到
床上,石中英就十分有技巧的脱掉她的裤子来。杨杏仙一被他脱光了,就用双手
掩着自已的脸,心里也在跳。石中英脱光了她,也急忙脱着自己的衣服。

  石中英全身赤条条的就拉她的手,往自己的宝贝上放,叫她摸摸自己下面的
那根宝贝。杨杏仙就闭着眼睛,张开了她的手掌,一把就握住了宝贝。石中英挺
着硬绑绑的大宝贝,对着杨杏仙的大腿上,碰来碰去的碰得龟头眼冒出许多黏黏
的水。杨杏仙捏在手里,觉得很好玩,很自然的就套动大宝贝,她用力套了几下
龟头变得紫红,硬得和铁一样。

  石中英把她的双腿分开来,叫她睡在床边上,屁股下面,又给她垫上一个枕
头,石中英蹲在她的两腿间,用手把她大腿抽了起来。杨杏仙的小穴,长得比较
小,阴毛也不多,一撮阴毛,都长在阴户上。她那两片阴唇,也比较薄红红的。
她的小嫩穴眼里也是水汪汪的,屁股圆圆的很大。

  石中英一拨开她的大腿,把头一低就趴在杨杏仙的穴口上,先对着穴眼上就
吻了一口。他这样一吻,杨杏仙就轻轻地把屁股向上抬了一下,使得他的嘴正好
吻在穴口上,一阵热热的嘴唇,碰到穴口上,她就像触了电一般。

  石中英吻了一下穴眼,就伸出舌尖对着她的阴唇上,连舐了两口,舐得杨杏
仙把穴一翻一翻的。他伸长了舌尖对着穴眼上面,就一口舐了过去,正好舐在她
的阴核上,石中英就用咀唇一口咬住了阴核。

  杨杏仙感到他咬住了那个最会痒的地方,人也就酥起来了,也控制不住了。
她就把大腿分得开开的,口中叫道:「哦……大哥……好舒服……」石中英见她
浪起来了,马上就咬住阴核,用舌尖对着阴核上,又吮又舐的又对穴眼上也舐了
起来。

  杨杏仙叫道:「大哥……我这穴……太美了……」石中英对着阴核上用力一
吸,把那个阴核,吸得翻了出来,狠狠的对着上面就吮了起来。杨杏仙被他的舔
舐,穴里又痒又酥的,骚水就像尿尿一样往外直冒。

  石中英这时伸出了他的舌尖,对着穴眼里,一顶一顶的,杨杏仙感到穴里一
热一酥的十分舒服。她就叫道:「舐的狠一点呀……好舒服……大哥……你好会
啊……」

  石中英用舌尖连连地对着杨杏仙的小嫩穴里,弄进弄出的,弄得杨杏仙全身
都在发抖。他知道她已经到了非要插穴的时候,他就放开了小穴,不给她舐了。
杨杏仙横躺在床上,屁股垫在床边的枕头上。那个小嫩穴水汪汪的露在外面,穴
口上的阴唇还一张一合的,双腿开开的一付准备让宝贝插的架式。

  石中英挺硬着长大的宝贝,正好对着她的小嫩穴,他把大龟头对着穴眼上先
揉几下。杨杏仙感到一个热热的东西,圆圆的在穴口上揉了起来,又酥又痒的专
门对着那个穴眼上磨弄着。

  他的龟头上,已经磨弄上了很多的骚水,穴口滑滑的,龟头也滑滑的。他就
向着杨杏仙的穴眼中,用力的一顶。杨杏仙猛地感觉到她的穴口一裂,「哔」地
一声,她就叫起来了:「嗳呀……大哥……好痛呀……」她还没有叫完,石中英
用力一顶,那个大龟头就顶进去了,小穴很,紧龟头像被紧紧捏住一样。

  杨杏仙叫道:「嗳哟……我不要了……好痛呀……这样……穴会弄炸的。」

  石中英把大龟头插进去了,就用手抱着她的屁股,同时说道:「你不要紧张
嘛,已经插进去了。」杨杏仙感到这种痛,完全是把穴撕裂了一样。石中英又顶
了两下,她低头一看她那个小嫩穴涨得真快炸了,龟头插在穴眼中,小穴里淌出
些红红的血。

  石中英知道她的处女膜已经插破了,就对她说:「不会再痛了,宝贝弄进去
了一节,处女红已经淌出来了。」又用力一顶,长大的宝贝,又弄进去了一节。

  杨杏仙感到穴里又猛一涨里面也裂开了,硬生生地在痛。她把眉头一皱,叫
了声说:「嗳哟……痛……」石中英双手架着她的大腿,屁股向前一顶,宝贝就
往穴里一钻,整根宝贝都弄进去了。

  杨杏仙大叫起来:「嗳哟……大哥……这一下真要命了……」叫得石中英笑
了起来,就用宝贝连连抽插了几下,插得杨杏仙张着大嘴,头也在冒汗,痛得全
身发抖。

  石中英见她痛得可怜,同时第一次开苞,屁股又垫得那么高,这种插法是最
厉害的,就是天天在插穴也会吃不消。他就停止了抽插,把宝贝放在穴里泡着。
杨杏仙感到他不动了,穴里只是涨涨的,那种痛已经没有了。就对石中英说道:
「就是这样的弄在里面,不要动动起来,我会痛死的。」

  石中英笑道:「听你的,我不动了,如果你叫我动,我也不动。」石中英也
不再多说了,他感到宝贝被套得紧紧的,真像大口咬住一样。

  杨杏仙则感到穴里奇涨,那宝贝弄在穴里还一硬一硬的。她想仔细地试试味
道,就用穴一夹。夹得穴口痛了起来,同时她那个小嫩穴也火辣辣的,好像又在
发烧又在痛,又加涨痛地滋味。本来刚才插上的时候,穴里冒出来很多骚水,现
在一痛一涨那骚水也不来了,使得穴里好紧好紧。简直火烧一样,叫人难过。好
在石中英不再顶了,如果石中英再抽插,小穴还是会冒出水来的。

  石中英一面用手在她的屁股上抚摸着,杨杏仙的屁股是最敏感的。经他一抚
摸,她就全身都酥起来。石中英另一只手又在她的奶头上一揉一揉的,弄得杨杏
仙只是喘气,口中也吞了几口口水。这样泡了有一会,杨杏仙的穴起了变化,里
面有点痒痒的。她心里在想,怎么会痒起来了?本来好痛好涨的,现在感不到痛
了。这一痒,就真的痒得叫人有点受不住了。

  「嗳呀……大哥……穴心上怎么痒起来了……越痒越厉害……」她的心里一
急,就把屁股一摆,扭动了两下,这一扭动穴里的痒减轻了,同时还有些舒服起
来。

  石中英知道她已经适应,于是就用宝贝在穴里开始抽送起来。杨杏仙感到石
中英这抽送,简直使她舒服美得快上天了,穴里的痒没有了,痛也没有了,只是
涨涨得舒服极了。石中英他越顶就越舒服,舒服得穴里在冒水了,穴水一冒就流
个不停,他的宝贝也顶得有力了。小嫩穴开始响起来了,他往穴里一顶,就听到
「噗滋」一声。

  杨杏仙叫道:「大哥……我……好美……顶得快……也重一……点……」

  石中英硬挺着长大的宝贝用力的在插弄了,越送越快,越顶越深,杨杏仙的
穴「噗滋噗滋」地连响着。她被插的气也不均匀了,可是真的太舒服了,这种舒
服叫人形容不出来。杨杏仙感到穴也不痛了,只是在响,响得十分好听。她就抱
紧了石中英浪叫道:「好哥哥……弄这事……怪……美的……我快要……舒服死
了……狠点嘛……插得深一点……」

  石中英一边抽送,一边低头向着穴上一看,那个嫩穴穴眼涨的翻了很大。宝
贝往外一拔,穴里的嫩红肉也跟着往外翻,往里一插,穴口一张,涨得好大。石
中英觉得这真是美透了,一口气就抽送了三四百下,插得杨杏仙张牙裂嘴的喘大
气。顶一会,停一会,使得她换气能均匀些。

  一阵狂送猛顶,杨杏仙感到人都要飞起来了,同时穴心也要掉下来一样。杨
杏仙连连地颤抖着身体,感到整个人好像要跌倒了一样,突然穴心向外一冒,全
身一阵无比的舒坦,她就泄出来了一大堆白白浓浓的阴精,杏仙整个人也软了下
来,想说话嘴也张不开了。

  石中英也到了最高潮,龟头被她阴精一烫,他的龟头眼一张,也射出了浓浓
的阳精。石中英和杨杏仙两人在同一时间射出了精液,杨杏仙又舒服又累的也没
气力了,两人相拥着沉沉睡去……

  自此以后,杨杏仙和左月娇,经常是轮流陪寝,自然乐坏了石中英。这天俩
女商量好,一起陪石中英,三人相拥着就往卧室里走去。

  左月娇对杨杏仙道:「还等什么?脱衣服吧。」三人一下就脱得一丝不挂,
横躺上床。

  石中英见杨杏仙总是羞答答的侧着身子,于是用手抓着她的乳房,并俯下身
子吻着杨杏仙,吻得杨杏仙心脏加速跳动,这个心险些跳出口来。石中英的手游
向她的小腹下面,扣着她的小穴口。

  左月娇见他搂着杨杏仙深吻时,也不干寂寞地往石中英的胯下摸去,用手握
着他的宝贝便套弄起来,直弄得他的宝贝一柱擎天、旗帜高举,而顶住了杨杏仙
的小腹。杨杏仙觉得有一根粗大的东西顶在自己的小腹上,便自然反应的摸了它
一把,顿时一股热气灼手的感觉,于是赶忙将手缩回。

  左月娇焦急的说道:「大哥,光吻有什么用嘛?快干穴呀。」石中英何尝不
想,只是想再多培养一些情调。左月娇的催促提醒了他,何况他的宝贝早已硬得
受不了啦!

  石中英赶忙跳下床,将杨杏仙的身子拖至床边,两手抓着杨杏仙的小腿,将
宝贝对准她的小穴口,然后抱着杨杏仙的屁股,用力一顶。杨杏仙猛力大叫道:
「啊呀……痛死我了……」石中英这时感到龟头被阴壁夹的紧紧的,而且有点发
痛,知道已经插进去了,这个机会岂可放过,便开始用力抽插起来。

  杨杏仙叫道:「啊……顶死人了……唔……」石中英开始抽插起来了,由慢
渐渐的加快,由轻而猛烈的行动。

  杨杏仙忍着痛,领会里面抽插的滋味,她闭起眼睛哼道:「美……舒服……
我快要丢啦……」杨杏仙长得美,无形给石中英更多的勇气,所以石中英的攻势
也猛烈无比,宝贝也比平时粗壮许多,所以杨杏仙感到满足极了。

  杨杏仙哼道:「啊……哎呀……美死我了……哼哼……丢出来了啦……月娇
姐姐……你……你快来呀……」左月娇听到杨杏仙在哀声求救,她连忙摆着同样
的姿势,两腿分个大开,使阴户露出,等待石中英的进攻,可是石中英依然赖在
杨杏仙的身上,猛烈的抽送着。

  左月娇在他俩作战时,看得心中早就发毛,淫水直流而出,整个阴户四周已
成水乡泽国。她见石中英依然干着杨杏仙,心里十分焦急,于是猛拉着石中英的
手臂,要他赶快更换战场。

  石中英见她如此焦急,又如此骚浪,便由杨杏仙的穴中抽出宝贝来,用床单
擦了擦后,将龟头抵住左月娇的阴户,用手指拨开了她的阴唇,狠力地往穴里插
去。只见宝贝顿时没入了小穴中,左月娇也被这猛力的一击,失声喊叫道:「哎
呀……小力一点……你……要我的命呀……」

  石中英压在左月娇身上,吻着她的脸及全身各处,下身则作短距离的抽插。
这个动作使左月娇难以忍受,觉得似乎不太够劲,于是左月娇浪道:「抽呀……
快……快一点……用劲点……」

  石中英闻声,便大胆地开始用力抽插起来,甚至抽到阴户口处,然后再狠狠
地插进去,每一次狠抽硬插时,都用尽了全身的力量,只听得左月娇口中不时发
出「唔唔」的声音。石中英一面动作,一面问左月娇:「妹子,好不好?过不过
瘾?」左月娇听了他的话后,狠狠的在他胸前捏了一把。

  左月娇道:「你……快点……动呀……用劲呀……」于是石中英鼓起精神,
拼命地抽动着,动得整张床「吱吱」作响。

  杨杏仙在一旁休息一阵后,张开媚眼看着床上正在表演的活春宫,不自觉地
抚摸起了自己的阴户,回想起刚才那么粗大的东西插进时的情景,淫水又缓缓流
出。看见左月娇一股骚浪的样子,一直要石中英用劲的猛干,而石中英也一副舍
命陪君子的态势,一阵阵的狂插猛干着,干得左月娇舒服透顶极了。

  左月娇道:「大哥……哼……哼……好美……唔……唔……我要丢了……」
石中英道:「我还早呢。」

  突然,左月娇狂叫道:「啊……完了……我……我……真要丢了……唔……
唔……」左月娇的阴门大开,阴精狂泻而出,于是紧紧的抱住石中英不停地颤抖
着身子。

  石中英这时并没有因此而停止抽插,只觉得一股股的精水流到他的龟头上。
他仍然猛力的插着,插得左月娇叫道:「这……插到心坎里了……好了……我受
不了啦……」

  石中英此时觉得左月娇阴户中淫水太多了,抽插起来不够刺激,于是便道:
「妹子,我要抽出来擦擦,这样干起来才会痛快些。」于是,石中英起身抽出宝
贝,拿起床头边的布巾将宝贝上的淫水擦乾,然后再插入左月娇的小穴之中,继
续抽插起来。

  石中英拼命地狠干着,肚皮与肚皮相撞时,发出「啪啪」的声音,而左月娇
也不时发出浪叫声:「嗯……嗯……好爽呀……没想到……有……有……这样爽
快……啊……啊……又……又……又要升天了……」石中英受到左月娇的浪叫刺
激,猛吸一口气,提起十足的精神,再次勇往直前奋力冲刺。

  经过百余下的抽插后,石中英突然加快抽送的速度,并且每下都抽插到底。
左月娇是个久经战事的人,知道石中英已经快要泄精了。不一会儿,左月娇口中
叫了出声:「啊……」原来石中英在用力挺送几下后,精门为之大开,一股奔放
的热流在她的小穴深处喷射而出,烫得左月娇失声大叫。

  此时,左月娇已是全身软绵绵的,但石中英依然没有罢战之意。左月娇连忙
向一旁观战的杨杏仙说道:「杏仙妹妹……你来吧……我受不了啦……嗯……快
上呀……」杨杏仙闻言,马上披挂上马准备应战,何况她等待许久了。

  杨杏仙道:「来吧……大哥……」石中英压到她的身上去,用嘴吻着她,而
杨杏仙握着他的宝贝,轻轻摸弄着,然后对准自己的阴户。一咬牙,杨杏仙忍着
道:「大哥……快……快进去……」杨杏仙的双腿高抬而举在空中,阴户则大大
的张开来,如此可以使石中英的宝贝,毫无保留的一插到底。

  杨杏仙的手又移近宝贝,抓住宝贝的一部份,放在小穴口上轻轻磨着,石中
英被这么一抓一磨,欲火顿时高涨不已。石中英道:「嗯……杏仙……这样很不
错的……不要放手呀……」杨杏仙自己也有说不出的快感,而且小穴内有如万蚁
爬行的酥麻感。

  杨杏仙哼道:「大哥……我……我痒死了……快……快点插入吧……哼……
哼……」石中英闻声,猛然用力一插,直插到底,杨杏仙忽然感到一阵强烈的震
动,那真是不可言传的快感,只觉得全身酥酥的。

  随着石中英的插送,杨杏仙口中不时发出哼叫声:「啊……啊……大哥……
大宝贝哥哥……唔……唔……快动吧……快快……唔唔……」石中英猛烈的抽插
起来,猛一抽出,特大号的宝贝把阴唇也带翻了似的,又狠狠的一插,插到了绝
境去。

  只听杨杏仙叫道:「啊……啊……唔……唔……」现在已分不出杨杏仙这种
声调,是因为痛苦而发,还是由于快感的享受,总之,她的双手将石中英搂得更
紧了。

  石中英下体不住的抽插着,抽插了一阵之后,杨杏仙吻着他,吻着他的脸、
嘴、颈子,又吻到胸上来了,而且搂得更紧。这使石中英更为用劲了,而杨杏仙
也更加痛快了。

  杨杏仙浪叫道:「哎……哎……好快感……大哥……唔……你要丢了吗……
我……我要……」石中英知道她已到了极点,只好加速抽插着。

  杨杏仙颤抖着说道:「啊……我……快完了呀……」石中英这时用宝贝狠抵
着花心穷磨不放,好让她享受无限的快感。

  左月娇在一旁早已恢复元气了,看他们插得死去活来,不觉中小穴又开始发
痒了。但杨杏仙这时正在紧要关头,那里肯放人,所以抱得石中英紧紧的,并将
石中英压在下面,自己骑马上阵。她在上面,两腿分得开开的,上下迎合著。

  左月娇吃不到,只得乾瞪眼,她叫道:「自己舒服了,就不理会别人。」

  杨杏仙假装没有听见,只顾自己的动作,石中英在下面以腰部向上挺着。左
月娇越来越难受,只有用自己的手指挖弄着阴户。石中英见她这副难受的样子,
就伸过去一只手,玩弄着左月娇的阴户,用三个指头插了进去,弄得左月娇浪水
直流。

  杨杏仙坐在宝贝上尽情的套动着,她自己哼着:「啊……好……好舒服……
好快感呀……唔……唔……大哥……哼……哼……」

  而左月娇被石中英扣弄着阴户,更是难过,她在床上不停的扭动,口中还叫
个不停:「痒……痒死了……嗯……嗯……」石中英突然一把将左月娇拉过来,
让左月娇坐在他的头上,以阴户对着他的嘴。

  左月娇见状,急忙催促道:「快点……用舌头……用舌头……快舔呀……」

  杨杏仙则在后面也叫道:「哎呀……快顶呀……我又出水了……」石中英这
时腰部狠狠的用力将宝贝向上顶,而舌头也拼命舔着左月娇的阴户。

  她们两人同样的姿式,将腿分得开开的,分别骑在石中英的上面,就如同双
娇同坐一马似的,多么令人羡慕。石中英今晚享尽了人间艳福呀。这时,左月娇
心中有说不出的难过,尤其被石中英的舌尖舔着,根本不能太深入,只觉得穴中
的酥痒有增无减。于是,左月娇对杨杏仙道:「杏仙妹妹……你行行好……让我
一下吧……」

  杨杏仙此时已丢了几次精,想换个姿势也不错,便说道:「好吧,我们换个
位置吧。」说着,两个人就调换了位置,如今左月娇坐在宝贝上,用力的大起大
落着,杨杏仙则享受着被用舌尖舔穴的妙趣。左月娇的屁股摆得更猛烈,石中英
只觉得龟头越来越涨大,宝贝硬得不得了。

  石中英对杨杏仙道:「你先躺一下,我先狠狠干月娇几下,我受不了啦。」
石中英翻过身来,压到左月娇身上,猛抽猛送的,左月娇被插得软绵绵的,连动
的力量也没了。

  杨杏仙在身边更是蓄势以待了,石中英道:「月娇不行了,杏仙,来呀。」
杨杏仙就接替了下来。

  杨杏仙道:「大哥……慢点插……先把水擦擦吧……」杨杏仙一手握着坚硬
的宝贝,小心擦着,然后自动地送到小穴口,石中英利用她塞入的瞬间,突然猛
力一插而入。

  杨杏仙道:「哎呀……大哥……你怎么那样狠嘛……」

  石中英故意逗她:「不狠,怎么会舒服?」杨杏仙向他露出媚态,近乎淫荡
的需要,石中英看在眼里,心中为之一荡,更加紧猛烈的攻击。

  杨杏仙道:「哎呀……大哥……哎呀……真是太妙了……你插死我了呀……
哎呀……丢了……唔唔……」

  石中英喘道:「杏仙……我们……一块丢吧……」他们翻天覆地了一阵,配
合得完美无缺,彼此的热流汇和着,人也紧紧搂着不放。

  杨杏仙吻了他一下,说道:「大哥,你真好,令我舒服极了。」他们互相领
受着最高的意境,享受着飘飘然的感觉。而此时,左月娇已疲乏的进入梦乡了。
他们三人一阵循环式的肉搏战,大家都心满意足,而且也精疲力尽。窗外的风,
还是呼呼吹着,而里面的暴风雨已停了。

  经过一晚风雨交加后,石中英送走了左月娇、杨杏仙二女,回到卧室,迎面
碰上了琴儿。她灵活的明眸中充满了神秘的笑意、笑盈盈地说:「公子,你现在
真是乐不思蜀,是不是把师姐抛到脑后去了?」

  琴儿走到他身边,他嗅到阵阵发自少女胴体的特有幽香,颇令他神移。石中
英笑着道:「怎么会呢?好姑娘,你想到何处去了?」

  琴儿噗嗤一笑,摇头道:「只要你敢欺负我师姐,看我饶你。」

  石中英哈哈一笑,轻松地碰碰琴儿的肩臂,笑道:「你们师姐妹真有趣,说
的话都差不多。」这些天与琴儿相处,混得熟了,少了许多顾忌。加上他把她当
作小女孩,也没太注意。

  琴儿粉脸突涌酡红,被他那轻轻一碰,碰得心发慌。一个怀春的少女,面对
一个出众的英俊少年郎,一见倾心并非奇事,这挑逗性的碰,令她如心中电触,
芳心跳动加剧,浑身起了奇异的变化,只感脚下似乎发软,有点举步维艰。石中
英倒没多大感觉,他只当她是小女孩,并未在意。

  琴儿有点意乱情迷,却又身不由己,反而倚近他身旁,偎近了他的肩膀,迷
乱地说:「公子,在你心目中,师姐到底占多少呢?」

  石中英挽住她的手臂,笑道:「我对她们都是一视同仁,只不过琪芬妹子和
我是青梅竹马,自然要多占一丁点。」琴儿只感到被挽住的手,连同身躯突然发
生一阵奇异的震颤与痉孪,心跳加速,热流迅即通过全身,嗯了一声,整个娇躯
无助地倚入他的臂弯里了,呼吸不平静,粉颊红得像是怒放的山茶花。

  她激情的反态,立即感染了石中英。他感到琴儿体内所散发的热力与幽香,
令他体内起了奇异的变化,神奇的感觉如电流般迅即透过全身,气血开始翻腾。
这种生命的本能变化,令他悚然而惊,琴儿已经不是小女孩了。这些天来,石中
英与左月娇、杨杏仙二女形迹亲密,并未避她,小姑娘居然春心动了,这令石中
英有些始料不及。

  石中英猛地手一松,深深吸入一口气,避开琴儿那火热的大眼睛,说:「琴
儿,你怎么啦?」

  琴儿仍旧倚在他怀中幽幽道:「公子,我也喜欢你,我要像师姐一样,做你
的女人。」

  石中英心中一荡,忘形地亲吻着她。一个挑逗撩拨,一个情怀已开;一个是
有意撤出情网,一个是春心已动甘愿情海自沉。这一来,屋中春光无限好,郎情
似水,妾意如绵。开始,他是无意的挑逗,手眼的一些温存,便已令琴儿情欲高
涨。最后,他自己也乱了,开始不克自持,燃起了情欲之火。

  只片刻间,石中英把琴儿吻得神智大乱,在他的一双魔手中喘息、颤抖、昏
眩。他也血液沸腾,鼻息沉重。琴儿发乱钗横,罗裙半解、娇喘吁吁,意乱情迷
地呻吟着说:「大哥……你不会嫌我小吧……」

  「傻丫头,不可乱说哪。」石中英低唤着,吻着她半裸的、羊脂白玉似的胸
膛。琴儿在他火热的吻下战栗,紧抱住他说:「大哥……要了我吧……琴儿……
好想……」

  石中英望着这位垂手可得的玉人,如云的秀发,像云瀑般乌晶柔亮,骄傲高
挺的双峰微微起伏,纤细的柳腰配上饱满翘挺的香臀,好像向他发出了邀请的讯
息,修长的秀腿,夹得紧紧的。他轻轻地拨开她的秀发,把她露出来的耳垂,轻
轻含在嘴里,用舌头舔着。她虽然努力的克制,但全身仍然不由自主颤动起来。

  石中英当然明白这是她第一次享受这种滋味,於是他左手下滑到她的小腹,
上下抚摸。右手上滑到她的乳房,毫不客气地隔着衣服揉捏着;牙齿改舔为咬,
啮咬得她浑身剧颤,轻轻地呻吟出声。

  石中英转到她的正面,把舌头渐渐移到她的唇角,慢慢地侵入。她嘤的一声
张开了杏口,他的舌头长驱直入,快乐地和她的舌头不断纠缠、翻搅。琴儿快乐
得浑身发软,要不是石中英抱着她,她早已倒到地上去了。

  石中英抱起她娇柔的玉体,扔在床上。室内温暖如春,除了红烛发出的「劈
啪」声,就剩琴儿急促的喘息声了。石中英居高临下,欣赏横陈在床上的少女的
玉体。经过前面激烈的运动,琴儿的秀发已乱,如瀑布般铺在床上,玉面现出一
片潮红,挺直的瑶鼻上挂着一滴滴汗珠,纯洁玉体上的衣物已被香汗打湿,什麽
秘密都隐隐透现。

  石中英熟练的除去了琴儿身上的所有障碍,细细地审视着琴儿一丝不挂的绝
美胴体。琴儿白玉似的胴体上挺立着两座坚挺、柔嫩的双峰,大小适中,十分惹
人怜爱,玉峰上那两颗粉红色的乳头,晶莹剔透,令人恨不得立刻上山摘取;光
滑、细腻,洁白,平坦的小腹上襄着迷人、小巧的肚脐眼儿,叫人爱不释手。

  修长笔直的玉腿散发着美丽的光泽。小腹的尽头,双腿紧夹处,是漆黑发亮
的芳草地,但见玉股坟起,水蜜桃般的阴户隐隐分出一道红线,红线顶端一粒红
玛瑙似的阴核娇挺着。

  石中英搓揉着琴儿小巧而坚挺的椒乳,再轻舔她已发硬突出的乳头。他把手
掌放在琴儿的双乳上,刚好遮盖她整个小巧的乳房,石中英用掌心磨擦她已发硬
的蓓蕾,琴儿不禁轻声的呻吟。

  他伸手在她大腿上轻轻的抚摸,魔手一路向上游至她大腿的尽头处,刚想有
所动作时,琴儿下意识地将两腿紧紧的合并,把石中英的手紧夹在少女最神秘的
地方。石中英用另一只手爱抚她那酥腻润滑的乳峰,而被紧夹的手亦微动轻搔着
她的大腿内侧,琴儿面上露出陶醉的表情,闭眼享受着。

  突然石中英用力紧捏了她的玉乳一下,琴儿整个人不禁一震,双腿不由自主
的一松,石中英的手长驱直入,直抵已经湿润的小穴。石中英向小穴埋首下去,
吸吮着甘美的蜜液,舔着嫩红色的美丽花瓣。她双手用力的搂着石中英的脖子,
挺直腰肢,将阴户向他的嘴巴贴近。等到他把舌头伸进去的时候,琴儿已经有了
两次高潮,早已神智迷糊了。

  石中英托起琴儿的香臀,将巨大的宝贝抵在她湿润的小穴口,一挺腰,缓缓
将自己的宝贝塞进了琴儿的处女小穴。由於经过之前充分的润滑,以及阴道嫩肉
的坚实弹性,琴儿并未感到多少疼痛,只是有一点点被撑开的感觉。石中英开始
将宝贝退出,再缓缓送入。然而那小穴却开始夹紧,缩着肉壁,让他的宝贝受到
莫大的刺激。

  「啊……啊……大哥……这就是……欢好吗……哼……好舒服……」石中英
将她的白嫩的双腿抬起来,架在肩膀上,运用九浅一深法抽插着。几十下之後,
琴儿全身紧绷了起来,头开始向後仰,喘息凌乱。小蛮腰配合着他的抽送上上下
下,似乎是想要获得更多的疼爱。

  「啊……大哥……人家……想……要……你都不……不给……人家……那种
深……深点的……坏……坏死了……」石中英没等她说完,宝贝就立刻快速抽插
起来。每一次插入,都深深地捣在阴道的尽处。

  琴儿娇躯一震,没命的叫了起来:「啊……不要……太……太里面了……啊
呀……弄得太深了……」石中英充耳不闻,埋头狠干,经过几百回合後,琴儿的
呻吟声大了起来,最後一声尖叫,少女花心深处射出滚烫的阴精。

  石中英将宝贝抵在她的子宫口,滚烫的精液灌满了她的花宫。两人交缠着身
体,石中英搂着琴儿说道:「琴儿,我要一生一世照顾你。」琴儿感动地向他奉
上热情的香唇。

  石中英今天早上开了琴儿的苞,特别高兴。吃过晚饭后,石中英又把琴儿拉
到房中,笑着说:「好妹妹,我们来演大杂戏,如何?」

  「什么叫大杂戏?你说来听听。」琴儿被石中英开过苞之后,春心已动。

  「你不懂,我表演给你看。」说着替琴儿脱了衣服,自己也脱光后,便叫琴
儿跪在床上趴下,屁股高高的翘起。石中英握着大宝贝,就从琴儿的屁股沟穿过
插入琴儿的穴心里,跟着一阵乱插。

  琴儿羞红着脸笑骂:「好哥哥,你怎么学会公狗的姿势?」石中英双手从背
后抱着她的胸部,抚揉她的奶子,口中笑着答:「狗的姿势虽不好看,但是很好
玩。」说着,一抬七、八寸长的大宝贝,在琴儿屁股后面向前奸过小穴里,琴儿
自己翘起屁股,一连插了六、七十下,他感到琴儿的小穴里流出了阵阵淫水。

  粗大的宝贝弄得淫水直往外流,由于淫水过多、宝贝插进去相当滑润,「噗
滋,噗滋」的声音也特别响。石中英听到这种怪声,更欲火焚身,抽送也变得更
快,只见他屁股一起一落,快速无此。他干得相当痛快,嘴里也喘着气,哼说:
「哎哟……琴儿……你的小穴真好……水真多……我的大宝贝泡在这里头太舒服
了……琴儿……你的穴心会咬人……咬得我的龟头太舒服了……」

  石中英的双手用两指把琴儿的奶头夹住,指甲轻轻地扣住琴儿的奶头,他每
扣一下,琴儿便浑身的颤抖一下,同时她的穴心也更用力夹住他的龟头。她浪叫
道:「好哥哥……你真会玩穴……啊呀……你从那儿学的……我痛快得……要出
精了……」

  琴儿的穴心像夹子似地死夹石中英的龟头,屁股拼命地向后顶,那样子浪透
了。石中英知道她快出精了,便凶狠的插顶住她的穴心。果然琴儿雪白光滑的屁
股一阵颠抖,两眼翻白,石中英连忙放弃摸玩她奶子的双手,改为死命地抱住她
小肚子,也紧紧的贴住琴儿的肥臀。

  「哎哟哟……天……天……我上天了……太痛快了……啊呀……」一阵浓厚
奇热的阴精,射在石中英的龟头上。

  石中英被她热烫的阴精射得把持不住,连打了几个冷颤,龟头涨大了一倍,
撑得琴儿的穴心差点透个洞,她大叫:「天啊……公子……你的龟头……也太大
了……你太用力了……我的穴心……破了……」

  石中英喘着说道:「琴儿……你才十四五岁……怎么那么多……太烫了……
热得我快升……天了……我……出来了……我顶……我要顶……到……你的……
子宫里……啊呀……太痛快了……」

  他感到一阵销魂蚀骨的快感来临,龟头抖动几下,奇烫的精子,像连珠炮似
的射进琴儿的子宫里。琴儿的穴心被烫得紧紧缩住,拼命地吸挟石中英的龟头,
两人谁也不让谁,双方哼哼的浪喘着。

  他们休息了一会,石中英的大宝贝又翘了起来,琴儿摸弄着大龟头,吃吃的
笑出声。石中英嘻皮笑脸的说:「好妹妹,你的小穴难道过瘾了?」

  琴儿红着脸,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只管套动石中英的宝贝。其实琴儿在尝到
了挨插的好滋味后,欲火比其他诸女更凶,她的阴户刚擦乾净,现在又流出淫水
了。石中英搂着琴儿,火热的嘴唇吻着琴儿光滑似玉的肉体,他的手指摸遍了琴
儿的每个细胞。琴儿被他摸得淫水更多了,慢慢的流到大腿上,石中英见了,笑
道:「好一个小穴,真是太浪了。」

  石中英张开琴儿的大腿,自己爬在琴儿的肚皮上,面对着琴儿的脚尖,屁股
翻过来,对着琴儿的脸。他低下头来吻琴儿那白红相映的小阴户,他的舌尖在琴
儿的穴口乱舔。

  「嗯……嗯……哥……你舔得……我的……小穴太痒了……里面痒……穴心
痒……啊呀……」琴儿的小浪穴被石中英的舌尖一舔,流水流得更多了,流湿了
整道屁股沟,她的小肥臀也跟着在扭动。石中英见她的浪样子,舌头更舔得更起
劲,舌尖插入琴儿的阴户内,舔吻琴儿的阴核。

  「天啊……太舒服了……大哥……想不到你……的舌头……也会玩穴……我
愿意一生都让你玩……」琴儿被石中英舔得奇痒难耐,石中英连忙收起舌头,把
琴儿抱下来。琴儿被他怪异的举动弄得莫名奇妙,她问道:「好哥哥,你不玩我
的小穴,抱小妹下床干吗?」

  石中英嘻嘻一笑,抱紧琴儿的胸部,面对面,他自己蹲下,把琴儿的两条雪
白粉腿分开,左右放在自己的腰旁,同时叫琴儿搂住他的颈子,他把粗大的龟头
套进琴儿的穴里。

  「大哥,这样也能玩穴?」琴儿茫然地问。

  石中英得意的笑说:「世界上没有此这种玩法更能使人痛快,你不信的话,
等一会就尝到滋味了……」说着,他的脚向前跳动一下,由于他的身体跳跃,琴
儿的玉体不由得往上弹起半尺来高,然后又落下来,她的阴户正好顶住石中英的
龟头,大龟头便冲插进阴户内。

  「啊呀……太好了……大哥……你真会玩……这种玩法……太……太好……
了……你……的……大龟头……顶得好重……我……的穴心……太痛快了……」
石中英听她叫好,便连着跳动几步,他向上翘的大宝贝,每次都整根插入琴儿的
阴户,胀得琴儿的阴户内淫水直流。

  「啊……太妙了……我的……好哥哥……我的天……我的小穴……快被……
你的大龟头……撑破了……哎哟……真是太舒服了……跳吧……你跳高一点……
啊呀……插破小穴了……你弄死我吧……」

  这种玩法最令女人销魂蚀骨,难怪琴儿叫得死去活来,浪得天翻地覆。石中
英越跳越快,他的大龟头每次都重重地撞在琴儿的穴心上,顶得龟头酸麻麻的,
万分舒服。

  「哎哟……琴儿……你的小穴……真好……穴心真软……我的龟头顶得……
太舒服……了……」石中英气喘如牛,跳来跳去,足足跳了一个多时辰。

  琴儿已经丢了三、四次阴精,人已渐入昏迷状态。她搂着石中英的颈子,模
糊不清的浪叫:「公子……好哥哥……你太会插了……你的大宝贝太好了……我
出精好几次……真痛快……」

  石中英被她的浪声浪气挑逗得心神一颤,他知道快出精了,便把琴儿放在地
板上,紧抱琴儿的屁股,又凶狠地狂抽几下便出精了。两人喘着粗气,相拥着睡
去。

  一晃眼几天过去了,不用说,这一路上石中英自然是夜夜春宵,尤其琴儿这
小妮子,自从尝过滋味之后,几乎是一有机会就腻着石中英。船终于驶近了洞庭
湖,缓缓的驶近君山。本来限期要在四月十五前两天,必须赶到的船只,如今直
到四月十五日的己牌时光,才赶到。

  在时间上,足足的差上两个昼夜。这原是计划好的路程,舵工有把握会在限
期内赶到。但这是石公子吩咐的,要水舵的老大把握住时光,必须在四月十五日
己牌时光,驶抵君山,不准早,也不准迟。这没有别的理由,早到了,距离会期
尚远,自然得避奉老贼的指示,把独角龙王先收押起来,左月娇也得另外住一间
地方。这一来,无形之中,人手就被分散了。

  龙门帮六镇,三十六分舵,欢宴武林盟主石松龄,时间是在四月十五中午。
那么扣准已时驶抵君山,等到靠岸,下锚,登岸,再外队进去,就差不多是正午
了。自己一行人,既可不要分散,贼党几个主要头儿,也齐集在一起。再加安庆
分舵杨天寿,向开山已经先来了,六镇三十六舵,自然也有未被贼党渗透的忠义
之士,可作内应。这是经独角龙王,蓝纯青磋商之后,才决定的。

  君山,龙门帮的总舵所在,果然气势不凡。帆船还未驶近,就有一艘快艇,
迎面驶来。般头上站着一个青中包头,一身青色水靠的汉子,右手高举着一面三
角青龙旗,迎风招展,大声喝道:「来船可是石门山来的?」

  船上水手答道:「不错,石公子就在船上。」

  汉子收旗,一抱拳道:「兄弟奉命在此恭候,老哥们请随兄弟的船来。」说
完,一挥手,快艇在水面上转了一个圈,破浪乘风,朝君山驶去。

  既然他们前来领港,帆船自然尾随着快艇驶去。渐渐近接近君山,江面上巡
逻的船只,也穿梭般来往不息,因有快艇在前领港,自然也免去了不少的查询。
快艇忽然一个右转,驶进了一处港湾。这里停泊舍不少大小船只,正面是一座石
驳的码头,一排宽阔的石级埠头,两边站着几十名一式青衣水靠,腰跨单刀的壮
汉。

  站在炔艇船头的汉子举起了手中青龙旗,迎凤展了几展。快艇迅疾在埠头边
上,停泊了下来,帆船也跟着缓缓靠岸,水手们用竹篙勾住埠头的木桩,套上绳
索,另有几名水手,随着跳上岸去铺好了跳板。这时岸上匆匆赶来一个身穿青布
衣衫,中等身材的汉子,急步拾级而下,趋近跳板,拱拱手道:「在下龙门帮迎
宾司管事陆传芳,奉命谒见公子来的。」

  一名水手道:「你请稍候,在下立时进去通报。」说完,转身朝舱中走去。

  过不一会,那水手招招手道:「公子请陆管事上船。」

  陆传芳拱拱手道,随着水手登上甲板,进入第二层舱门。只见左首一排站着
十四名面目冷森的黑衣武士。右首站着老少四人,那是花戟高顺(穆慎行)、穿
云镖沈长吉、火龙卢琨(蓝纯青)、卢传薪(杨杏仙)。陆传芳不知那一位是石
公子?他看卢传薪的约模三十左右,生得眉目清秀,只是皮肤稍微黝黑了些,只
当就是石盟主的公子,正待上前行礼。

  只见后舱走出一个腰插短剑年约十五六岁的书童,口中喝道:「公子到。」
他说到「到」字,站在中舱的一干人,全部肃然立起了身躯。就在此时,随着书
童琴儿身后,缓步走出一个少年公子。只见他身穿梅红长衫,足登粉底快靴,生
得面如博粉,唇若涂朱,腰悬一柄长剑,配着悔红剑穗,人如临风玉树,好不俊
逸滞洒。

  陆传芳慌忙跨上一步,拱拱手道:「龙门帮迎宾司管事陆传芳叩见公子。」

  石中英连忙还礼,含笑道:「陆管事不可多礼。」

  陆传芳早已被石中英气势所俱,行了一礼,才垂手道:「在下三日之前,就
奉敝帮主之命,在埠头恭候公子大驾,石盟主一连两日,均不见公子赶来,心中
甚是惦念。」

  石中英淡淡一笑道:「水上航行比不得陆地,全仗风力行驶,咱们这一趟,
遇上了逆风,才比预定日期,延误了两天。」

  陆传芳连连应「是」,道:「公子说得是,如今公子赶到就好,石盟主和敝
帮主此刻正在大厅上,特命在下前来迎接,公子就请登岸了。」

  石中英含笑道:「家父可有什么吩咐么?」

  陆传芳道:「没有,目前厅上筵席快要开了,公子请吧。」

  石中英点头道「好」,没待陆传芳答话,就回过头去,朝黑衣队领班的那人
吩咐道:「咱们上岸之后,你另派两名兄弟守在船上,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擅
自上船,一律格杀勿论。」一面朝陆传芳道:「陆管事最好转告贵帮在码头上弟
兄,不得走近,免得发生意外。」

  陆传芳听的暗暗奇怪,心中忖适:「这位石公子外貌英俊,看来平易近人,
原来他为人却是严峻的很。」心中想着,一面没命的应「是」。石中英回头朝琴
儿打了个手势,琴儿领命,匆匆而去。

  在他说话之时,「黑衣队」领班已经指派了两名武士,留在船上,他就率同
其余十一名武士,鱼贯出舱,当先上岸。

  石中英这才朝花敕高顺四人,抬抬手道:「大家请吧。」口中说着,人已浙
洒的举步朝舱外行去。陆传芳赶忙趋上一步,陪着他走上跳板。

  花戟高顺、沈长吉、蓝纯青、杨杏仙也相继上岸。不多一会儿,只见戚婆婆
(穆五娘)、祝琪芬(左月娇)也相偕上岸。接着琴儿扶着一个头蒙黑布,身材
高大的人上岸。只要看他脚步瞒删,走路需人扶持而行,一望而知是个不会武功
的老人无疑。

  石中英目光迅速一掠,然后抬抬手道:「陆管事请。」

  陆传芳躬身道:「在下替公子带路。」说着,侧着身子在前面领路。

  石中英一手按剑、昂首走在前面。他身后紧随着花戟高顺(穆慎行)、穿云
锑沈长吉、火龙卢琨(蓝纯青)、卢传薪(杨杏花)四人。稍后是戚婆婆(穆五
娘),左月娇,和面蒙黑布的高大老者(独角龙王李天衍),由琴儿搀扶而行。
最后是十二名「黑衣队」武士。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循着洞湖一条青石板铺成的大路,往里行去。两边浓阴夹
道,都是百年以上的大树。走了约摸半里来路,转过山脚,前面山麓间,豁然开
朗,出现了一片数十亩大小的草坪。一座高大的庄院,立在山麓间,远远望去,
就显得气派宏伟,似盖极广,不用说那自然是龙门帮君山总舵了。

  一行人刚走到广场中间,老远就见到大门中急步迎出一个人来。这人身穿一
袭青衫,脚下轻快,步履如飞迎着众人笔直走来。陆传芳脚下微停,低声说道:
「那是敝帮耿副帮主,迎接石公子来了。」

  他的话声方落,副帮主耿承德已经快到面前,相隔还有一丈来远,连连拱手
道:「石公子远莅敝帮,兄弟代表帮主,迎讶来迟。」此人虽然貌相斯文,但脸
色白中透青,隐露青筋,鼻如鹰钩,一看就知是个阴险小人。

  石中英其实早就看到他了,因为他怀疑龙门帮这位副帮主,如果不是贼人一
党,也就早已被贼人买通,成为贼人的内线。听独角龙王的口气,耿承德是李帮
主一手提拔起来的人,他不思感恩图报,反而出卖龙门帮。

  石中英就是不齿其人,才故不见,直等耿承德到得近前,才抱拳还了一礼,
冷傲的道:「副帮主远道来迎,在下如何敢当?」

  耿承德陪笑道:「石公子一路辛苦了,盟主预计公子一行,两日前即可抵达
怎么到今天才来?」

  石中英轻哼一声道:「行船不像陆地跑马,快慢可以自己控制,行船得看风
水势,逆水行舟,要快也快不了。」

  耿承德碰了一个钉子,不觉呆得一呆,但他知道眼前这位「剑公子」虽是假
的,但他是石盟主的义子,却是丝毫不假。因此他还是陪着笑道:「石公子说的
极是,水路有时候确实不容易仰得谁。」

  他没待石中英开口,接着笑道:「今天敝帮主为了向石盟主表示敬意,所举
行的盛大的欢迎宴,敝帮在长江上下游的六镇三十六分舵的分舵主全都到了。」
石中英只是冷漠的「哦」了一声,未置可否。

  耿承德直到此时,才发现石中英据傲、冷漠,简直不理睬人,自然不好再说
下去。耿承德又道:「石公子到的正是时候,如今筵席就快要开了。」石中英又
冷冷「哦」一声。

  越过广场,迎面是几级石阶,两旁还蹲着一对高大的狮子。石阶两旁,一排
站立着八名跨刀劲装汉子,看到副帮主陪同石中英走来,一齐肃立致敬。石中英
也不和耿承德谦让,昂首登上石阶,跨进大门,穿越二门,然后是一片铺着青石
板的大天井。耿承德、陆传芳两人亦步亦趋的跟在石中英身边,陪他进入天井。

  石中英忽然回首问道:「耿副帮主在贵帮很久了吧?」这话问得有些突兀。

  耿承德含笑道:「兄弟在敝帮差不多有二十年了。」

  石中英道:「贵帮卧虎藏龙,人才济济,二十年工夫,能挣到副帮主,那是
不容易啊。」这话既像是赞誉,又像讥俏。

  耿承德的不觉一楞,旋即陪笑道:「石公子过奖了。」

  这几句话,大家已经行到了阶前。石中英脚下微停,举手朝后一扬。十二名
「黑衣队」武士,立即在阶前停住。琴儿扶着头罩黑布的独角龙王李帮主,也自
停步。

  耿承德抬抬手道:「石盟主和敝帮主就在厅上,石公子请。」

  石中英勉强抬抬手道:「耿副帮主请。」

  当下石中英仍由耿承德、陆传芳二人陪同,率同花戟高顺(穆慎行),穿云
缥沈长吉(七星剑丁第二人),火龙卢琨(蓝纯青),卢传薪(杨杏仙)四人拾
级而上,步入大厅。这是龙门帮的议事大厅,自然高大广宏。画栋雕梁,装琐的
金碧辉煌,气派堂皇。

  此时盛筵方开,一眼望去,足有十数桌之多。但大厅上,还有相当宽敞,就
是再加上十几桌,也不会显得拥挤。上首两席:一席是贵宾武林盟主六合剑石松
龄和高翔生、邓锡侯、赵玄极四人。一席是龙门帮帮主独角龙王本天衍和副石主
耿承德两人,左右两边,是龙门帮六镇三十六舵分舵主的席位。

  所谓六镇,乃是龙门帮在长江上下游所划分的六处大镇,即岳阳、九江、汉
阳、安庆、芜湖、镇江,名称上虽是分舵,实则附近的分舵,归由大镇监督,因
此有「六镇三十六舵」之称。

  石中英由副帮主耿承德和迎宾司管事陆传芳陪同,一直走到中间,才脚下一
停,朝上首欠身一礼,说道:「孩儿见过爹。」他如今已经知道端坐在上首的石
松龄,只是假冒爹的贼人,这声「爹」,心里自然是一百个不愿意。

  石松龄一手持须,蔼然道:「孩子,你怎么这时候才来?」

  石中英道:「咱们这次航行,遇上逆风,是以迟了两天。」

  石松龄道:「你应该知道为父要你押运重犯,必须在预定日期之内赶到,你
差点就误了李帮主的大事。」石中英当着大家,不得不低首应了声「是」。

  独角龙王呵呵笑道:「石世兄总算及时赶到了,到了就好,石世兄就请入席
吧。」

  石中英早已看到在贵席下首,紧挨着风云子赵玄极的下首,果然放了一副杯
著,那自然是给自己安排的坐位了。另外正由四名青衣少女,在贵宾席下首,又
加了一桌席,忙着添设杯著。不用说那是给随同自己来的人加设的坐位。

  石中英朝独角龙王欠身行了一礼,然后义朝石松龄请示道:「孩儿押来的重
犯,不知你老人家要如何发落?」

  石松龄道:「你们一路辛苦,先坐下来再说。」

  副帮主耿承德含笑道:「石公子请坐到上首一席去,高老弟、卢老哥、沈老
哥、和戚婆婆四位,就请在第二席入席。」

  戚婆婆(穆五娘)举手在左月娇的面前,五指晃动,招了两招,呷呷笑道:
「小姐还不去见过盟主?」

  左月娇口中故意「啊」了一声,如梦初醒,立即屈膝跪了下去,叫道:「女
儿给干爹磕头。」

  石松龄沉哼一声道:「你且随戚婆婆一同坐下。」

  左月娇道:「女儿遵命。」说罢,盈盈站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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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章 敌我难分

  接着由花戟高顺为首的一千人也一齐躬身道:「属下参见盟主、李帮主。」

  石松龄含笑摆了摆手道:「大家辛苦了。」

  假独角龙王站起身,连连抬手道:「诸位都是武林中知名之十,光临敝帮,
兄弟至表欢迎,请坐,请坐。」

  风云子赵玄极朝石中英招招手道:「石公子请到这里坐。」

  石中英依言走到上首一席,在赵玄极下首一把椅子上坐下。他在转身之际,
迅快朝左首席上安庆分舵分舵主杨天寿看了一眼。杨天寿暗暗点头示意,接着花
戟高顺(穆慎行)等人,也在第二席上依次坐下。副帮主耿承德招呼众人入席之
后,也自回到主人席上,假独中龙王下首落座。

  假独角龙王适时站起,目光徐徐掠过左右两旁六镇三十六分舵的席次,洪声
道:「各位分舵主,今天老夫得能重回本帮,实拜石盟主之赐,这话诸位听了,
一定会大吃一惊,以为此次老夫应石盟主之邀,前往石门山,路上遇上了什么不
测之事,哈哈,那就错了。」他这番话,确实颇具危言耸听之能事。

  左右两旁席上,三十六分舵分舵主果然个个都目光集中注视着上首假独角龙
王,凝神谛听。假独角龙王口气一顿之后,续道:「其实应石盟主之邀,赴石门
山的,并非老夫,因为老夫已在三个月前,中了好人毒计,以毒药暗置在老夫酒
饭之中,在老夫毒发之际,沉之于江……」三十六舵主从未听说过此事,一时大
家脸上部变了颜色,互相窃窃私语。

  假独角龙王续道:「当时老夫虽然中毒错迷,但喝了几口冷水之后,总算清
醒过来,运功挣断铁链,泅到江边,差幸身边还有本帮秘制解毒丹,未被搜去,
勉强压住毒性,老夫自知中毒已深,解毒丹无法解去体内之毒,这就连夜赶路,
找到庐山锦绣谷,在黄药师悉心治疗之下,前后七日,始告复原……」

  只听右首上席上,有人起立,问道:「帮主可知道下毒之人是谁么?」

  假独角龙王摆摆手道:「诸位听老夫说下去。」接着又道:「老夫为了侦查
下毒之人,有何图谋?赶回君山之后,并未直接回到总舵,而在夜间潜入帮中侦
查,竟然发现有人假冒老夫,在帮中处理帮务……」这真是骇人听闻之事。

  三十六舵主几乎个个义愤填胸,有人大声道:「那恶贼呢?」

  假独角龙王轻咳一声,续道:「老夫惊骇万分,当晚悄悄进入耿副帮主的卧
室,说明经过,但耿副帮主也中了贼人慢性毒药,功力几乎全失,一时也不好妄
动,只得赶去石门山向石盟主求援,石盟主才以亲笔书函,邀约那假冒老夫的贼
人,前赴石门,这样总算不动声色,把那老贼拿下了。」三十六舵主听到这里,
不觉纷纷鼓起掌来。

  石中英心中暗道:「好个老贼,他鼓动如簧之舌,颠倒是非,分明是在煽动
大家的情绪。」

  假独角龙王得意的笑了笑道:「老夫能重回本帮,使本帮基业不至落入贼人
掌握,实在是本帮之大幸,也是全赖石盟主的鼎力相助,才能扭转全局,转危为
安……」

  石松龄连忙站起,拱手道:「李帮主好说,些许微劳,何足挂齿。」就在两
人谦逊之际,大厅上又纷纷鼓起掌来。

  假独角龙王接着又道:「老夫此次特别邀请石盟主和几位掌门人莅临本帮,
这对本帮来说,实是莫大的鼓舞,老夫要诸位齐集一堂,一来大家可以藉此瞻仰
石盟主的丰采,二来,也藉以表本帮对石盟主的隆重欢迎之意,第三,石盟主命
他哲嗣石中英石公子亲自由水道押运假冒老夫的贼人,前来本帮,定在今天欢迎
大会上,移交本帮……」三十六分舵主一阵窃窃私语之后,又纷纷鼓起掌来。

  石松龄等掌声稍歇,徐徐起身,说道:「兄弟在近年来,接获各地密报,江
湖上,正有一批野心份子,在暗中组织一个『护剑会』,到处散布谣言,颠倒黑
白,进而企图颇似各大门派,这假冒李帮主的贼人,极有可能就是『护剑会』的
人。」

  「但因此人假冒贵帮帮主,他虽被兄弟擒住,也许尚有羽党,在贵帮潜伏卧
底,此事关系贵帮甚大,自该归由贵帮处理,因此兄弟命犬子把他押来贵帮,移
交贵帮主侦查。」说到这,回头朝石中英道:「中英,你要他们把人押进来。」

  他这话,已极明显,所谓「也许尚有羽党潜伏卧底」、以及「交由贵帮主侦
查」云云,那就是说,他们准备借「侦查」为名,要在龙门帮展开屠杀,整肃异
已。

  石中英心中暗暗冷笑,一面立即闻言站起身道:「孩儿遵命。」说完,离位
走出,举步跨出大厅,在阶上站定,左手打了个手势,大声说道:「你们把人押
进来。」琴儿答应一声,才扶着头蒙黑布的独角龙王李天衍,当先走上石阶。

  十二名「黑衣队」武士看到石中英的手势,也一齐举步,列队而入。大家相
继进入大厅,由琴儿扶着独角龙王,居中站定。十二名「黑衣队」武士,分别两
旁,每人手按扑刀,如临大敌。

  石松龄和缓的道:「现在可以把蒙头黑布掀起来了。」石中英朝琴儿打了个
手势。

  琴儿伸手掀开了独角龙王蒙头黑面,这一瞬间,坐在两侧席上的六镇三十六
舵主不由的全都惊「咦」出声。原来厅上站着的,赫然又是一个李帮主。高大的
身材,腰背微驼,生成卧蚕眉,丹凤眼,鼻直口方,红脸秃顶,站着就有一股逊
人威仪。他们都是追随帮主多年的老人,但如今端坐在人席上的帮主,和站在大
厅中间的人,简直一模一样,分不出谁真谁假来。

  石公龄适时说道:「诸位现在看清楚了,此人就是假冒李帮主的贼人,『护
剑会』处心积虑,阴谋挫夺贵帮基业,才制造了一个假的李帮主,冒名顶替,居
然可以乱真,现在兄弟就把他移交贵帮,请李帮主派人押下去,当众讯问他的口
供,有无同党?」此人当真老奸巨猾,他看出龙门帮三十六分舵主面露惊疑,才
用这番话,来澄清大家的疑实。

  他虽没有明说:「他只是假扮的李帮主而已,诸位莫要动疑。」但他要假独
角龙王派人押下去,当众讯问,自可澄清大家的疑虑了。

  假独角龙王抱抱拳朝副帮主耿承德道:「耿副帮主,你派人先把他押下去,
等撤去酒筵之后,老夫要亲自讯问。」

  耿承德欠身领命,站直身子,朝左首招了招手,立时有两个一身青色劲装,
腰挂单刀的汉子走了过来。原来大厅上,除了上首「贵宾席」(两桌)和主人席
(一桌)上菜、把盏,由八名青衣使女伺候之处,其余左右两边,六镇三十六分
舵的席次,均由身穿青色劲装的汉子担任,每席两人。

  却说耿承德率同两名青衣汉子,走到独角龙王面前,挥挥手手道:「你们先
把他押下去。」两名青衣劲装汉子躬身领命,正待朝独角龙王走去。

  本来还由琴儿才扶着的独角龙王,忽然腰背一挺,断喝一声:「站住。」接
着双目精芒陡射,直直注视着耿承德,洪声道:「承德,你过来。」耿承德听得
脸色登时发白,脚下连连后退不迭。

  独角龙王嘿然冷笑道:「耿承德,老夫看你不像是贼党假冒的,如今当着本
帮三十六分舵的人,你说,那假冒老夫的贼子是谁?」

  耿承德似是被独角龙王气势所惧,呐呐的道:「你……你……」两个青衣劲
装的武士被独角龙王一声断喝,震得耳鼓嗡嗡直响,不禁呆得一呆,但他们是奉
命拿人的,是以在耿承德话声还未出口,他们一左一右抄了上去。

  独角龙王巨目一转,精光四射,沉声哼道:「你们敢对帮主不敬?」喝声出
口,右手一探,五指如钩,迅快抓住了左首汉子的臂膀,轻轻往右一带。那汉子
身不由已的往右首汉子迎面撞去。

  这下手法奇快,右首汉子刚刚欺到独角龙王右首,冷不防左首汉子朝他猛搅
过去。两个立时撞了个满怀,闷序一声,跌撞在地。他们一身武功,纵然了得,
但如何抵挡得住独角龙王借力打力的重手法?一时竟然再也爬不起来。耿承德总
究心虚,在独角龙王一招制住两名劲装汉子之时,早已慌慌张张的往后退下。

  大厅上这一变化,原是瞬息之间的事,假独角龙王看得大感惊异,虎的一声
从座上站起,洪喝道:「你假冒老夫,还敢在本帮捣乱么?」

  独角龙王仰天大笑道:「好个贼子,你们串通一气,假借石盟主之名,把老
夫骗到石家庄去,却在酒菜中放置『散功毒药』企图废去老夫武功,由尔冒名顶
替,假扮老夫,阴谋攫夺龙问帮基业,你纵能双手遮天,瞒得过一时,也瞒不过
大家的眼睛。」

  他随着活声,目光徐徐朝左右两旁席上三十六分舵主掠过,洪声道:「你们
跟随老夫闯荡江湖少说也有二十几年了,难道你们连老夫声音都听不出来么?」
老实话,这两个独角龙王无论面貌、身材、举止、神态、无不一模一样,甚至连
说话的声音,竟也完全相同。

  别说眼前这三十六分舵主了,就是亲若父子、夫妇、兄弟,只怕山未分得出
来。左右两旁席上,三十六名分舵主,一时不禁面面相觑,谁也作声不得。「贵
宾席」上的石松龄虽也暗暗心惊,但他依然有恃无恐,安详的端坐如故,挣以观
变。直到此时,独角龙王朝左右三十六分舵主发言,这些分舵主,他们大半尚无
法控制。

  本来就计划在今天酒筵之后,以清除龙门帮内奸之名,趁机先把几个较为强
项的除去,以收杀一敬百之效,但此刻如容独角龙王说动,自己这边纵有安排,
总究要多费手脚。

  石松龄到了此时,不待假独角龙王开口,不觉双眉微拢,沉声道:「中英,
你还不快把这假冒李帮主的贼人拿下了。」

  要知石松龄虽然是贼党之首,但是他并不能指挥「黑衣队」武士。石中英奉
「命」要「黑衣队」武士押着犯独角龙上进来,再要琴儿掀开独角龙王的蒙面黑
布,直到此时,他一直站在上首,并未回席。

  此时听了石松龄的话,突然仰首敞笑一声,一手按着剑柄目光朝左右一扫,
朗声说道:「龙门帮各位朋友,在下石中英,家父就是石松龄,由各大门派推举
出来的武林盟主,但不幸在数年之前,被贼人冒名顶替所取代,就是这个老贼,
如今他又以同样手法,制造出一个假的李帮主,企图抛夺贵帮……」他站在大厅
正中央,话声清朗,听得大家又是一怔。

  厅上已经有了两个李帮主,使大家真伪莫辨,如今又有石盟主的公子,指称
座上的石盟主是假的,事情好像愈来愈复杂了。石松龄脸色大变,没待石中英说
下去,霍地站起,浓哼一声道:「住口。」

  石中英冷然道:「怎么,你怕在下揭穿阴谋,作贼心虚了?」

  石松龄脸现恼怒,沉喝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石中英道:「在下是真正的石中英,你不是已经听见了么?」

  石松龄目中闪过一丝异色,冷哼道:「小畜生,你没有埋身在石窟之中?」

  石中英微晒道:「好教你老贼失望的很,在下不是好好的活着么?」

  石松龄点点头道:「果然全是你一个人捣的鬼。」

  石中英轻笑道:「应该说整个武林,都是你老贼一个人捣的鬼才对。」

  石松龄脸露棱笑,怒哼一声道:「小畜生,这是你自找死路。」

  石中英刚声道:「今天该是你们阴谋败露,黔驴技穷的时候了。」

  石松龄「砰」的一掌,击在桌面上,沉声喝道:「你们谁去把这小畜生拿下
了。」

  百步神拳邓锡侯倏地站起,应声道:「这小子假冒盟主公子,兄弟就去把他
擒来。」

  他刚刚离座走出,穿云镖沈长吉已经跟着站起,一下闪出,挡在邓锡候的面
前,陪笑道:「兄弟追随石盟主多年,直到今天,才知盟主竟是冒名顶替之人,
邓老是南海一门之主,应该明辨是非,依兄弟之见、还是暂时回座的好。」

  百步神拳邓锡侯双目似火,怒声道:「沈长吉,你敢阻拦老大?」

  沈长吉大笑道:「原来你也是贼人一党,假冒了邓锡侯,那很好,就算兄弟
阻拦你吧。」

  邓锡侯倏面红似火,生性也似火,那里还经得住沈长吉的挑逗,口中大喝一
声,道:「老夫是不是邓某,你试试就知道了。」挥手一拳,朝沈长吉面门直捣
过去。

  沈长吉大笑道:「人家叫你邓猴子,果然不错。」身形一闪,已经到了他侧
面,右手挥外,「铿」的一声,抽出一柄青锋剑来,剑走轻灵,侧点而出。

  百步神拳邓锡侯一拳走空,心头不禁大怒,厉吼一声,身形跟着旋转,左手
又是一拳直捣出去。那知他拳势堪堪击出,但见剑光一闪,沈长吉点出的剑势忽
然中途变招,改点为削,剑锋上扬,抢先划来。耳中同时听到笑道:「邓锡侯,
你这条手臂不想要了么?」他话声出口,剑势已经停注。

  邓锡侯左拳,原是随着身子旋转之势,击出去的,没想到对方拔剑发招,中
途变招,竞有这般快法。这不等于是自己凑上去的一样,心头不觉大惊,手腕一
挫,拳势一撤,急急往后跃退。沈长吉并未追击,只是淡淡一笑道:「兄弟早就
说过,你还是回座的好。」话声未落,突觉一般暗劲,直巡过来。

  沈长吉右手长剑已收回,此刻骤遇暗劲憧击过来,登时想起对方外号「百步
神拳」,急忙左手化学,朝前推出,但觉吁股暗劲,惋在掌心之上,势道竟然强
猛无比,脚下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一步,心头不禁大怒,双眉一扬,喝道:「邓
锡侯,你暗拳伤人,算得什么人物?」

  邓锡侯大笑道:「你,总该知道老夫的外号,叫做……啊……」他话才说到
一半,突觉左肩剧痛,口中不禁「啊」了一声。原来在他说话之时,沈长吉悄无
声息的打出一支小巧的飞镖,正中对方左肩。

  邓锡侯迅快从肩头起下飞镖,血流如注,他双目通红,怒喝道:「姓沈的匹
夫,老夫和你拼了。」纵身飞扑,挥手一拳直向沈长吉击来!这一拳来势迅猛,
拳挟风声,锐不可挡。

  沈长吉闪身避开,大笑道:「你总该知道兄弟的外号叫做穿云镖,这是你自
己太大意了。」他闪避的快,但邓锡侯的一记拳风,从他身边擦过,砰然一声,
击在两丈外的墙壁之上。左首一堵粉墙上,登时陷进去钵大一个拳印。

  沈长吉看的暗暗咋舌,忖道:「这姓邓的『百步神拳』,果然厉害。」

  风云子赵玄极,站起身道:「邓兄且慢动手,先下来包扎一下伤口,让兄弟
来领教他几招。」

  风云子赵玄极同时起身离座,一手从肩头掣出长剑,要待朝石中英奔去。突
然两阵飒飒风响,花戟高顺、(穆慎行),火龙卢琨(蓝纯青)同时跃出。穆慎
行双戟一杨,挡在风云子赵玄极的前面,拱拱手道:「赵道兄有兴趣,兄弟奉陪
如何?」口中说着,右手长戟一横,左手短戟向前一扑。

  赵玄极疾退一步,口中怒哼一响,反手拔剑,一记「拨云开路」,架开了短
戟。穆慎行左手长就又已递到,两人立时交上手。蓝纯青闪到了高翔生身前,轻
笑道:「高掌门人要试试在下火器,还是较挝较量剑法?」

  高翔生和蓝纯青原是极熟之人,一下子就已听出火龙卢琨的口音,极似蓝纯
青,心头不觉一怔,沉喝道:「你……」

  蓝纯青一摆长剑,点头说道:「咱们不必多说,高掌门人发招吧。」高翔生
心知遇上劲敌,那敢大意,脚下由坎走乾,身形闪出之际,长剑刷的一声,斜划
而出。

  蓝纯青一剑出手,长剑连振,但见寒芒流动,一连攻出三剑。高翔生剑随人
走,被逼的连退四步才封住对方攻势,趁机还击。这时百步神拳邓锡侯已由两名
使女,替他在左肩创口,敷上了止血生肌的金创药,包扎妥当。

  邓锡侯原是个性如烈火的人,虎的站起身子,指着沈长吉大声喝道:「姓沈
的,咱们今天不分个生死存亡,就决不罢手。」

  沈长吉看他的指名叫阵,不觉冷冷的道:「邓兄说的,正合我意。」邓锡侯
那还忍耐得住,跃起一拳,直击过去。

  沈长吉早已蓄势待敌,朗笑道:「邓兄的百步神拳,闻名江湖但兄弟学的是
剑,只好用兵刃奉陪了。」

  说话声中,身形朝左跨出,左手化学,使了一招「回头望月」,劈出一记掌
风,挡击邓锡侯的拳势,右手长剑顺势挥出,使的是「秋风扫叶」,一道剑光,
匝地扫去。石松龄眼良看在厅上捉对厮杀的,竟然全是自己手下,心头自是恼怒
已极,口中连声喝道:「反了!反了。」

  石中英潇洒的站立厅中,戟指着石松龄,大喝道:「老贼你给我滚下来。」

  假独龙王脸露冷笑,沉喝道:「无知小辈,且慢得意,你们踏进龙门帮,就
无异进入了死地,只要老夫一声令下,立成刀下之鬼,依老夫相劝,此时放下兵
器,束手就缚,还来得及。」

  石中英大笑道:「阁下何用虚言恫吓,有本领就只管使出来。」

  石松龄道:「李帮主不必和他门多说,就请下令,只管格杀勿论。」

  假独角龙王点头道:「盟主说的极是。」话声出口,双手高举,突然向下一
挥。这自然是一个暗号,但见左右两旁席后,同时冲出三十几个青衣劲装汉子。

  这些人,原来就是在每一席上伺酒上菜的仅子,如今居然中持钢刀,从两边
冲了上来。独角龙王因方才扑上来的两个青衣汉子,被自己施展「擒龙手」重手
法,使两人互相撞了个满怀,跌地不起,但他阅历丰富,交手虽然未到一招,却
业已看出这些青衣汉子一身武功极为高强。

  此时一看对方蜂拥冲来,立即以「传音入密」,朝石中英说道:「石世兄小
心,这些人武功俱非弱手。」

  石中英更不敢怠慢,身形疾退一步,倏地转过身去,举起左手,朝站在身后
的「黑衣队」武士,发出暗号。但听一阵轻快的刷刷之声,十二个「黑衣队」武
士,各从腰间击出扑刀,疾掠而上,一字排开,挡在石中英的身前。他们每一个
人都面目冷肃,手中扑刀,色呈暗蓝,分明都淬过剧毒。

  石松龄没想指挥「黑衣队」武士的金牌,也会落到石中英的手中,这些「黑
衣队」武士乃是石家庄从不公开的精锐,若被石中英所用,和假独角龙王手下的
青衣武士自相火拼,后果就不堪设想!心念闪电一转,立即大喝一声:「大家住
手。」他这句话,贯注了内家真力而发,有如焦雷一般,震得大厅上声音激荡,
嗡嗡不绝。三十几名青衣劲装汉子和「黑衣队」武士,不觉齐齐一怔。

  石松龄立即大声喝道:「黑衣队李领班何在?」

  「黑衣队」为首的领班躬躬身道:「属下在。」

  石松龄道:「你认识老夫么?」

  李领班躬身道:「你是盟主。」

  石松龄道:「那么好,你们把这小畜生给我击下了。」

  李领班回头望了石中英一眼,似有难为之色。石中英手中虽然有金牌,但还
是第一次指挥「黑衣队」武士,怕他们听了石松龄的话,倒戈相向。一进心头大
急,左手举胸,手掌向外直竖,朝大家宣示了金牌,然后四指握拳,拇指遥指自
己鼻尖,大声道:「我就是你们主人。」十二名「黑衣队」武士看到手势,果然
一齐躬下身去。

  石中英手势一变,以拇指紧抵金牌,四指直伸如刀,朝涌来的青衣劲装汉子
作出砍杀之状,口中喝道:「你们去把这些贼人,一律格杀。」

  他喝声甫出,十二个「黑衣队」武士,口中发出野兽般一声长啸,身形飞扑
而走,刀光如雪,朝青衣劲汉扑攻过去。三十几名青衣劲装汉子立时吆喝一声,
挥刀拦截。霎时间,偌大的一座大厅,但见人影交织;展开了一场猛恶绝伦的搏
斗。

  一阵阵钢刀交击之声,盈耳不绝。十二个「黑衣队」武士和三十几名青衣劲
装汉子,在人数上几乎以一敌三,但他们练的是「煞手术」,右手扑刀飞舞,左
手施展「煞掌」,掌风夹着厉啸,攻势猛恶,彪悍得有如猛虎出押。

  三十几名青衣劲装汉子,武功也是极高的,只是他们未曾受过「煞手掌」训
练,神志清明,无法像「黑衣队」武士,遇上对方就好像有深仇大怨,只顾攻扑
不顾本身的安危。是以人数虽比「黑衣队」武士,多出两倍,但却只能巡注对方
的攻扑,无法占得优势。

  独角龙王暗暗朝石中英使了个眼色,低声道:「石世兄,咱们不用管他们,
擒贼擒王,先去把两个老贼制住了才好。」

  石中英点头道:「李帮主说得是。」

  独角龙王高大身形,笔直向前巡去,口中大喝道:「好个贼子,还要老夫动
手么?」

  假独角龙王看独角龙王朝他欺去,左手一挥,沉喝道:「你们还不出手,更
待何时?」左有两旁席上三十六位分舵主中,至少二十几个站了起来。

  安庆分舵双枪杨天寿大声道:「诸位分舵主,目前真伪未分,人家最好保持
冷静,不可轻易妄动。」他是龙门帮六大镇分舵主之一,说出话来,自然有他的
份量。

  那知他话声未落,忽听有人大喝一声道:「汤天寿,莫非你是贼人一党?」
寒光一闪,朝他后颈劈来。

  双斧向开山右手短斧及时一撩,「当」的一声,架开对方九环刀,两人各退
一步。向开山双目圆睁,厉声道:「卓永昌,你才是贼人一党。」卓永昌,正是
岳阳镇的分舵主。

  卓永昌怒日瞪他一眼,大叫道:「大家都看到了,安庆分舵,己成了贼人一
党。」

  向开山怒哼一声,双斧开闺,直向卓永昌罩了上去。卓永昌九环刀发出一阵
嘟卿震响,迎着双斧,立刻展开恶斗。这一瞬间,那方才起身离座的二十凡个分
舵主,已经一齐掣出了兵刃。以双枪杨天寿为首的,也有十几个人,此时也各掣
刀剑在乎,离席而起。

  较先站起的二十几个分舵主,自然是听了假独角龙王的话,准备拦截独角龙
王,他们自然是贼人一党。以双枪杨天寿为首的十几个分舵主,正好将那贼党分
别拦住,动起手来。大厅上,这一阵工夫,当真陷入了敌我难分的大混乱。

  但见人影闪动,刀剑齐击,一阵阵惊心动魄的金铁交鸣,此起彼落,还夹杂
着惊呼吆喝,和闷哼之声。但有谁负了伤?是准发出来的闷哼?有谁倒了下去?
他是已方还是对方的人?到了此时,谁也无法弄得清楚。独角龙王双手提胸,堪
堪跨出两步,就见两道寒光,飞袭而来,两名分舵主已经冲到面前。

  独角龙王沉喝道:「李舵主、黄舵主,你们当真连老夫都认不出来了?」那
两个分舵主自然是贼党的同路人,一言不发,举剑就刺。

  独角龙王勃然大怒,沉喝一声:「叛徒敢尔。」不避不让,迎着右首那人刺
来剑势,举手一掌,劈击过去。同时左手食中二指似剪,一下夹注了左首那人的
长剑,身形半旋,飞起一脚,朝他胸腹间踢去。

  独角龙王一身武学,何等精纯,况且又是含怒出手,这两招不但迅如掣电,
威力更是奇猛绝沦。一掌甫出,凌厉罡风,立时带起了呼啸之声,像排山倒海般
直倾过去。掌力本是无形之物,但一团罡力,撞上迎面刺来的长剑上,但听悄然
剑鸣,右首那人闷哼一声,连剑带人,一个斤斗,直摔出去。

  左百那人长剑被独角龙王两个指头夹住,心头一慌,要待后退,却已不及,
砰然一脚,踢在他胸口之上。一个人直飞起两丈来高,越过人头顶,朝左首飞了
出去。这真是电光石火般事,独角龙王举手投足之间,就解决了两个朝他奔去的
分舵主,吓得另外两个,连连后退不迭。

  独角龙王连看也没去看他门他门一眼,一个箭步掠到「主人席」前面,双目
凌威如电,直注假独角龙王,洪喝道:「你是少林寺的什么人?胆敢假冒老夫,
现在还有何说?」

  假独角龙王洪笑道:「老夫李天衍,还会是假的不成?」

  独角龙王怒喝道:「住口、你们覆灭就在眼前,还敢假充字号?」

  假独角龙王冷冷说道:「你以为老夫怕你了吗?」

  独角龙王仰首一阵大笑道:「咱们谁已不用怕谁,最好的办法,就是试上几
掌,优胜劣败,真假可以立判。」喝声出口,身形一晃,已经抢到假独角龙王前
面,五指箕张,一招「云龙探爪」,笔直抓去。

  假独角龙王眼看独角龙王功力已复,自然不敢存轻敌之意,身子斜退半步,
右掌斜切,手指如刀,朝独角龙王手腕划来。独角龙王一声长笑,右手未收,左
掌紧接着直劈而去,这一掌劲道凌厉,划起了一道啸风之声。假独角龙王右手一
抬,硬把一掌接了下去。

  独角龙王洪喝一声:「很好。」右掌一收即发,又是一掌,直劈过去,掌势
才发,一团强劲的罡力,应掌而出,较刚才一掌,加强了甚多。假独角龙王右掌
一推,但听「茬」的一声,又硬接了他一掌。但这一下,两人都已连足了八玖成
力道,一掌交接,震的两人各自退后了一步。

  假独角龙王洪笑一声,道:「阁下原来也不过如此。」

  独角龙王哎目喝道:「大力金刚掌,也算不得是武林绝学。」喝声出口,抖
臂作势,又是一掌,平胸推出。

  假独角龙王也是动了真火,口中浓哼一声,劲贯右臂猛地开声吐气,五指勾
张,迎击而出。这回,大家都在愤怒之下,凝聚了全力奋出的一掌。但听「蓬」
然一声,双掌接实。假独角龙王虽然又接了一掌,但已被被震得血动气浮,脸色
发白,当场连退三四步之多。

  独角龙王同样感到气浮心跳,后退了两步,心中暗暗惊异,忖道:「这老贼
『大力金刚掌』差不多有十二成火候,奠非会是少林寺长老不成?」

  这时站在一旁的副帮主耿承德,一看假独角龙王招架不住,心头暗暗一凛。
再也顾不得什么江湖规矩,一下闪到独角龙王身后,狠狠的一掌,劈了过去。他
身子刚动,独角龙玉已有所觉,突然大喝一声:「叛徒胆敢偷袭老夫?」喝声出
口,神威骤变,雀地转过射去,扬手一掌,迎着耿承德劈去。

  这一记「劈空掌」威力强猛,一团潜力浪涌而出,排空撞击过去。耿承德追
随独角龙王多年,眼看学风威力奇猛,心知只要硬接他这一掌,立判生死存亡。
他自知功力不敌,那敢冒昧尝试?急急向旁飞闪而出。只觉一股劲风,从身边汹
涌掠过,撞在右侧一排屏风门上,但听「砰然」一声巨响,其中两扇屏风,竟被
击得粉碎。

  耿承德眼看独角龙王掌力有如此威势,心中更是凛骇,刚才要是稍为慢上一
步,怕不已经伤在他劈空掌下了?就在此时,只听独角龙王是以一声断喝:「老
夫先毙了叛徒,再找你算帐。」他果然不愧是一帮之主,此时神威奋发,「呼,
呼」两个急攻,迫退假独角龙玉,忽然纵身一跃,捷逾出尘鹰隼,猛向耿承德扑
去。

  人还未到,双掌已经凌空推出。这一掌虽非独角龙王凝聚全力的一击;但劲
道山是极为凌厉,掌离耿承德还有三数尺远,劲气已自迅人。耿承德眼看独角龙
王舍了假独角龙王,朝自己扑来,一时吓得心胆俱碎,急急纵身向旁跃开。这回
他可慢了一步,虽然纵身跃开四、五尺远,但人未站稳,独角龙王的学风已经扫
到。

  他纵身避开了掌力的正锋,却被窄势带起的劲风扫中,打了一个斤斗,朝地
上摔倒下去。总算他身为龙门帮的副帮主,身子还算不弱。这一震之力,并未负
伤,待身子快落到实地,猛的一个「鲤鱼打挺」仍然双脚落地,人已站稳。

  但独角龙王既存也先除叛逆之心,岂会放过了他?耿承德堪堪站起,独角龙
王了追踪赶到,右手一伸,五指箕张,一招「怒龙世珠」,朝耿承德当头抓下。
耿承德连遭独角龙王追击,此时后退无路,明知不敌,也只好奋起内力,左臂一
横,朝上硬架,同时右手一招「独劈天门」,猛向独角龙王当胸劈了过去。

  独角龙王看他硬接自己一中,居然还敢还手进招,心里暗暗地冷笑,右手易
抓为打,依然直劈而下,对他近胸的掌势,却是浑如未见。这真是说时迟,那时
快,耿承德左手架起,立时感到不对。

  独角龙王下劈的乍势,有如千斤闸一般,自己一记「横架金梁」,那里承受
得起?但听「喀」的一声,左臂如中巨斧,立时析断。同时击出的右掌虽然击中
独角龙王前胸,却如击在一堆柔软的绵絮之上,劈去的掌力,竞被那堆柔软的肌
肉悉数化解开去。

  耿承德左臂剧痛,一个人也跟着双膝一软,扑的跪了下去,口中叫道:「帮
主饶命。」

  独角龙王心中虽然对耿承德恬颜事故,出卖龙门帮恨到了极点,但他想到耿
承德总究追随自己多年,平日为人忠勤,想是一时受了贼人蛊惑,心中实又不忍
取他性命,此时再听耿德承,叫出「帮主饶命」之言,心中更是一软,劈下的学
力,不觉收回了三成力道。

  他虽然减轻了三成掌劲,耿承德左臂已断,还是承受不住,「哇」的一声,
喷出一口鲜血,往后仰跌下去。不,他口中「呕」了一声,倒地死去,这是中人
暗算致死。

  独角龙王看得呆得一呆,转脸望去,但见假独角龙王脸上,飞过一丝狞厉的
笑意。心头不禁大怒,喝道:「是你杀了他?」

  假独角龙王厉笑道:「不错,老夫不容有人背叛于我。」

  独角龙王洪笑一声道:「老夫也不容有人假冒于我。」喝声中,早已凝聚功
力,一举劈去。

  假独角龙王不愿和他硬拼,一闪身让开掌势,右手横抡,运起了「大力金刚
掌」,斜肩劈下。独角龙王冷笑一声,一式「盘龙转身」横臂旋身,扫出一腿。
两个人立时展开了抢制先机的快攻。一个使的威震武林「天龙十八掌」记记如开
山巨斧,潜力激荡,双掌开阂,连绵不绝。一个使的威震武林「大力金刚掌」,
同样双掌翻飞,暗劲逼人。

  打到二十招后,但见两团人影,盘旋飞舞,已难分敌我。不,两个独角龙王
扫在一起,到了此时,任何人也分不清楚了。再说石中英纵身四顾,但见十二名
「黑衣队」武士力拼三十六名青衣汉子,打得异常惊险激烈。

  这些练过「煞手术」的武士,不但刀上功夫,十分骁勇,尤其他们左手似爪
非爪,似掌非掌,出必伤人,使的正是煞手。如果一对一,他们剽悍善战,攻势
凶猛,自是绝对有制胜把握;但如今以一敌三,也只能暂时保持平分秋色而已。

  以安庆分舵双枪杨天寿为首的十几个分舵主,此刻也正和二十几名附贼分舵
主展开搏杀之中。连假扮戚婆婆的穆五娘,和假扮卢传薪的杨杏仙,都已加入战
团。

  只有左月娇一个人怔怔的站在那里,脸上流露出惊疑之色,只是越趄不前。
她一身武功,就是出于老贼所传,她不好公然当着「义父」,出手帮助外人。

  石中英眼看机不可失,身形一晃,直向石松龄欺去。他身形才动,就见右首
席上的两名分舵主,飞扑过来,两柄长剑,同时出手,有如两道闪光一般,朝石
中英袭到。石中英还未来得拔剑,琴儿叫道:「公子,这两人交给小的了。」话
声未落,人已迅若游鱼,闪身抢出,挥手之间,洒出一片寒芒。

  只听一阵金铁交呜之声,攻来两人手中的剑势,已被他洒出的寒芒震开。石
中英看得不禁一呆,心中暗道:「好快的剑法,她看来只不过十四岁年纪,这出
手一剑,竟有这般凌厉。」但那两个分舵主,也是了得,剑势被震,人却并未退
避,身子微侧,右腕一翻之间,两柄剑同时斜转过来,一左一右,交叉向琴儿攻
去。

  琴儿回头一笑道:「公子,不用管我。」她这一笑,露出两排洁白如工的牙
齿。但手上却并不因她回头一笑,剑势跟着缓慢,但见她短剑闪动,刷刷两剑,
分刺而出。

  这下连石中英都没看清,攻来的两人,口中惊叫「啊」一声,弃剑疾退。原
来他们右肩同时被琴儿的剑尖刺中,血流如注,一条手臂已经垂了下去。弃剑疾
退,不用说他们剑伤不轻,已无再战之能。

  石中英九易名师,对名门名派的剑法,都能融会贯通,竟然没有看出琴儿这
一招,使的是什么剑法?一时不禁愕然道:「你这手剑法,真是不错。」

  琴儿手持短剑,脸上忽然一红道:「公子夸奖了。」

  石中英无暇和他多说,一个箭步已经跨到石松龄身前八尺左右,便自站住,
一手按着剑柄,沉声喝道:「老贼,你看清楚,今日之局,你们的胜算不多。」
琴儿紧随石中英身后,寸步不离。

  石松龄目中冷芒飞射,冷冷笑道:「小畜生,都是你破坏了龙门帮的团结,
今天饶你不得。」

  石中英凛然道:「你可是要和我动手?」

  石松龄道:「老夫何须亲自动手?」伸手一招,本来伺侯「主人席」和「贵
宾席」的八名青衣使女,忽然从他们衣袖之中,掣出一柄短剑,款步朝石中英围
了上来。

  左月娇失声道:「天罗剑阵。」

  石松龄怒声喝道:「你给我闭嘴。」

  石中英听到左月娇喊出「天罗剑阵」,再看她们并未直接欺来、却是步履轻
盈,款款行来,分明是练有合博之术。他艺高胆大,自然不俱她们八个人对付自
己一个。只是对方都是妙龄少女,自己不好向她们施展杀手?她们却可以毫无顾
忌的向自己围攻,在形势上,自己岂非就已落了下风?

  琴儿忽然凑上一步,轻声道:「公子不用多虑,这些人都交给小的好了。」

  石中英回首问道:「你能应付得了?」

  琴儿笑了笑道:「公子放心,我还没把她们放在眼里呢。」两句话的时间,
八名青衣使女已经扇面般围了上来。

  琴儿冷笑一声,手中短剑,匹练横飞,突然朝前扫去。她手中短剑,虽然不
过两尺五寸左右,但这一记「飞云出阶」,划出去的剑光,却是有八尺来长,剑
势劲道,几乎完全封住对方八人扇面形的攻势。但他不动,她们只是款步走来,
此时他一剑扫出,八个青衣少女衣及时扇形散开,围攻上来。不,她们八个人突
然八分为二,四人一组,分头围上,四个人占立四象方位,围着琴儿缓缓巡来。

  石中英暗暗皱了下眉,一手撤出长剑,大喝一声道:「你们再过来,恕在下
不客气了。」

  琴儿一剑出,口中笑道:「早就不用和她门客气了。」刷的又是一剑,横扫
出去。

  围着两人的四人青衣少女,敢情是以左首一人为主,那少女身如流水,短剑
一挥,当先发动;一动全动,其余三人,同样身形突地朝中间欺来,三支短剑一
齐刺到。她们行动一致,一组向琴儿反击,另二组也同时向石中英攻到。

  四个人一齐朝中间凑,正因为她们所站立的方位不同,攻出短剑所取的部位
也因之各异。每一个青衣使女年龄不过十八九岁,而且都长得眉目如画,体态轻
盈,生似弱不禁风;可是她们攻出来的剑招,却狠辣恶毒,肠狠已极。

  石中英在这瞬息之间,长剑回荡,一口气将对方四支短剑的攻势,封拆了七
八招之多。发现她们剑招有虚有实互相呼应,不论你反击那一个,其余的三人,
总有一个在你同时,攻出毒辣杀着,迫得你中途改招,非及时化解不可。

  尤其她们四人好像联成一体一般,呼应灵活,就像一个人生了四只手,每双
手上执着一柄短剑,在你前后左、右、伺隙。进攻,而且没有一刻,不是指向你
必死的要害大穴,这真是精妙而毒辣的合搏方法。

  石中英心中暗暗忖道:「她们叫做『天罗剑阵』,果然以合搏为能,如今八
人分作了两组,依然有这般凌厉,如果是八个人联手,那一定更厉害了。」心中
想着,不觉转脸朝琴儿看去,只见四个青衣少女,四支短剑剑光飞旋,不住的朝
中间刺击。

  琴儿步法奇幻无比,一个身子,竟如逆水游鱼。四个少女的短剑所取部位,
纵然十分恶毒;但就是这么毫厘之差,剑锋往往贴着他身子刺进,连他衣角也沾
不上半点。相反的琴儿划出去的剑势,却如匹练激射,使人避无可避,每一招都
有一、二个人,被迫的后退不迭;但四个青衣少女,互为呼应,此退彼进,攻势
丝毫不见凌乱。

  激战之中,但见琴儿忽然右手一探,三个手指,竟然一下撮注了右首一个少
女的剑尖,右手短剑向她执剑右腕疾削过去。这一下,快速绝沦,左首少女若不
撇手弃剑。一条右腕,就非被他短剑削断不可。就在此时,其他三支短剑挟着寒
光冷风,分从三个方向闪电攻到。

  琴儿抓住了一个人的剑尖,岂肯轻易放手?右手短剑一挥,「当」的一声,
架开右首少女的剑势。琴儿却在腰身轻摆之际,右手三指撮住对方剑尖,忽然用
力往怀中一带。那左首少女也全力握剑,不肯放松,被他这一带,身不由已的打
了一个踉跄,向前撞来。

  不,她左手骄指如靴,趁势朝琴儿左胸「将台穴」点到,这时那另外三个少
女,又一凑而上,三支短剑,飞快的刺来。琴儿身子飞旋,左手本来撮着剑尖,
往怀里带来,此时随着身子旋转,三指骤然一松,把左手朝外带出,向身后少女
撞去,右手短剑,乘势扫出,一下逼退了右首两个少女。但四个少女,还是把他
围在中间,依然保持了不胜不败之局。

  石中英看的暗暗奇怪,琴儿年纪不大,一身所学,竟然大为可观。她不仅身
法怪异、身手奇奥,剑法也十分凌厉,若非他内矽稍差,一身武功,可说并不在
自己之下。他在观看之际,早就展形魔教「五遁身法」,在四个围着他抢攻的青
衣少女重重剑影之中,进退闪避,只是并未挥剑还击。

  但围着他的四个青衣少女,眼看联手合搏了十几个照面,还无法把他制住,
心头不禁大为气恼。要知他们既然号称「天罗剑阵」,而左月娇看到她们出手,
失声惊呼,自有她门特殊的能耐。凡是有特殊能耐的人,莫不心高气傲,自视为
了不起,因为她们是「盟主」的特别的待卫。

  这时左首那个少女一张粉脸,渐渐泛青,口中轻叱一声,左手一探,又从右
手衣袖之中,取出一柄短剑。不,这回抽出来的双股剑。她不单是围注石中英这
一组四个人中的为首之人,而且也是围在琴儿那一组四人中的为首之人。她在这
声轻叱之后,抽出了双股剑,其余七人,也在此时同时探手从右手衣袖之中,抽
出了双股剑。

  一个人只有一双手,但她们每人手中,此时都有了三柄锋利夺目的短剑。两
组人在拔剑之时,攻势自然都得稍微停顿;但这不过是眨眼问的个,她们在一退
之后,右手短剑忽然凌空掷起,右手迅快从左手分取了一柄双股剑,一退即上,
分攻而来。

  她们手法奇特,拿捏得也恰到好处,掷起的短剑,到了上空,正好在她门四
人双剑攻到之时,朝石中英当头疾落。因为短剑掷起得高,下落之势,也是十分
劲急。石中英右手长剑随身一圈,封开从四面攻来的八支短剑,左手潜运内功,
「呼」的一声,朝上劈去。他这一记「魔劫神刀」,差不多用上了六成力道,立
时把下落的四柄短剑震飞出去。

  但四名青衣少女掷出短剑之时,早已防到有此一着,下落的短剑,受到石中
英内功一震,下落之势一偏,左首少女掷出的剑,朝右首少女飞出,相反的右首
少女掷出的剑,也朝左首少女飞去,当然前面掷出的朝后飞,后面掷出的也朝前
飞。

  四人的四象方位未变,各自接住了飞去的短剑,但她们在按住飞去的短剑之
前,右手短剑,迅快朝上掷起。接住短剑之后,又迅快的朝中间一凑,两柄短剑
挽起剑花,迅快的交叉攻来。她们掷剑、接剑、手法极为熟练,双剑攻势,更见
辛辣。

  空中剑光参差,左右前后,更是八剑同发,攻势自然愈来愈见强烈。先前石
中英只不过认为她们四人大概平日练成联手合搏之术,互相呼应,还不觉她们有
如此厉害?直到此时,才发现「天罗剑阵」,果然是剑光交织,密如天罗,每一
剑,都能取你性命。假如换了一个人,只怕接不下她们三招两式,非死即伤。

  想到这里,不禁替琴儿着急起来。他是不是也能在这样险恶的剑阵中支持得
下去呢,他此时己无暇多看。到了此时,他纵然不想伤了如花如玉的姑娘们?但
她们一心要把你置之死地而后己。石中英心念闪电一动,那不犹豫?口中大喝一
声,剑使「八方风雨」,一柄长剑,登时洒出一片寒光,朝四外疾卷而出。左手
紧接着又是一记「魔劫神刀」迎空击出。

  但听一阵急骤得有如连珠般的「铿锵」剑呜,一招之间;接连封开了她们八
柄短剑。同时他一记「魔劫神刀」,刚猛掌风,也把当头垂直下落的四柄短剑,
一齐震飞出去。就在这间不容之际,左脚贯注内力,朝地上青石松猛力一蹬,身
形往下蹲,使了一记「扫趟腿」,朝四个青衣少女扫去。他左足这一蹬,直蹬得
青石松碎裂了一大片。

  他自然也知道方才一记「八方风雨」自己在剑上贯注了内功,和她们剑剑击
撞,纵或未把她们手中短剑震飞,也必然双臂酸软疾退开去,这记「扫趟腿」,
当然扫不到她们;但他发出「扫趟腿」的目的,也并不在于扫倒她们。

  石中英当然有目的,他在蹲身扫腿之际,左手已迅快的在地上抓起把被他左
脚蹬碎的碎石。四个青衣少女被他一剑震退,紧接着又是一记「扫趟腿」朝她们
扫了过去,自然不敢一退即进。其实,她们手腕被震的还在隐隐酸麻。

  这一段话,说来较慢,实则不过眨眼工夫之事,石中英扫出一腿,身形一蹲
即起。只听他口中发出一声清朗的长笑,左手扬处,使了一记「满天花雨」的手
法,撤出一把碎石,以「米粒打穴神功」,朝八个青衣少女打去。这一着,当真
快速如电,出人意外。

  他这边四个青衣少女,被他逼退,还没发剑抢攻,琴儿那边四个青衣少女挥
动着十二柄短剑,「天罗剑阵」,正在纵横交织之际。忽然间,一切梆止下来。
八名青衣少女好像听到了石中英的笑声,就着了魔似的,立时站定下来,呆若木
鸡,一动不动。

  石松龄本来清瘦的脸上,还含深沉的冷笑。「天罗八女」是他贴身待女,也
是他最放心得过的待卫。纵眼武林,他还想不出有什么人能在「天罗剑阵」中活
着出来,但他没想到琴儿小小年纪,居然能在剑阵中游走闪避,丝豪不会受伤。
琴儿到了后来,已经只有仗着他奇特的身法,游走闪避,才能保持不败。

  他当然更没有想到石中英会用脚蹬碎青石板,使出「米粒打穴神功」,一下
制注八个青衣少女。这下直看得他脸色大变,只中怒喝一声:「小畜生,老夫先
劈了你。」身形忽然扑纵而起,一招「五雷击顶」,朝石中英当头击下。

  他果然不愧群贼之首,尤其这一击,在他盛怒之下而发,声势更见凌厉。一
团刚猛绝伦的学力,随掌而发,有如乌云压顶一般,带起呼啸之声,急轰而下。
罡风激荡,数尺之内,几乎令人气为之窒。石中英心中暗暗惊骇,忖道:「此人
一身功夫,竟有这等深厚。」一时倒不敢小觑了他,身形一晃,横向一侧闪了出
去。

  石松龄一击未中,扑来的身子一个轻旋,口中冷笑一声,右手随着一招,紧
跟着朝石中英追击过去。

  他一身修为,确实非同小可,发出来的掌力,收发由心,这伸手一招之势,
居然把方才轰击落空的掌势,忽地带转过来。这一下改轰击为横劈,强劲潜力,
扩及五六尺宽,像浪潮般涌卷而出。

  石中英正待闪身避让,石松龄左手又是一掌,朝他左侧劈去,嘿然冷笑道:
「你要躲躲闪闪,还到这里来作甚?」这话没错,要是躲躲闪闪,还到这里来作
甚?

  石中英剑眉一轩,大喝一声道:「你当我怕了你么?」右掌一竖,凝聚功力
飞快的推出一掌,左手同时跟着拍出。但听「轰」然一声,两股内家真力,迎个
正着,声如裂帛。

  石中英只觉对方掌上,力逾千钧,要不是自己练成「逆天玄功」,休想接得
下来;但饶是如此,他还是被震的后退一下。两人中间,忽然问好像刮起了一阵
旋风,吹得两人身上穿着的长衫,猎猎作响。这真是说时迟,那时快,石中英跟
着拍出的左手,也在此时,和石松龄的左掌,接着了。

  奇怪的是石松龄这一掌,既然汹涌暗劲、亦无破空掌风来的悄无声息,使人
有只是一记虚招之感,但两只手掌,明明接实了。石中英忽然警觉,他曾听师父
说过,这一类型的掌力,必然是十分歹毒的旁门掌功。就在此时,忽听石松龄一
声冷笑,掌力骤吐,一缕具有震力的无形内劲,直向石中英中心撞来。

  石中英急忙运功抵卫,已是迟了一步,但觉对方一股震力,竟然沿臂直上,
一时心头狂震,血气翻腾,身不山已的后退了三步。这种怪异学力,石中英几乎
听都没听说过。他疾退三步之后,心头不止不住暗暗凛骇,立时凝神运气调息。

  石松龄一击得手,狞笑一声:「小畜生,你还有调息的机会么?」不见他晃
肩长身,一个人炔如雷奔,直欺过来,右干扬处,一掌当胸击到。

  「干爹。」一声娇急的呼叫,一条人影,翩然飞奔而出,双手死命的攀住了
石松龄的右掌,那正是左月娇。

  石松龄杀机已动,连看也没看左月娇一眼,口中沉喝一声:「滚开。」右手
猛有力朝外挥出。左月娇一个人应手飞起,「砰」的一声,跌撞出去一丈开外。

  左月娇自知伤的不轻,她挣扎着坐起,嘴角血迹殷然,连擦都来不及,哭叫
道:「干爹……你不能伤他……」

  这一瞬间,琴儿早已一下抢到了石中英的身前,短剑一挺,直指石松龄的胸
腹,喝道:「老贼,你再敢过来一步,莫怪刀剑无眼。」

  石松龄狂笑道:「好小子,你这点米粒之光,也敢阻拦老夫?」左用屈指轻
弹,一缕指风「嘶」然有声,直向琴儿剑上袭去。

  琴儿自是识得厉害,不敢和他指风硬接,挫腕之间,短剑伸缩,寒芒流动,
接连刺出三剑。这三剑,居然使的剑花错落,寒锋逼人,硬把石松龄欺去的人挡
住。石松龄目光阴隼,闪过一丝异色,举起的右掌,留住不发,冷冷说道:「你
是……」

  石中英恰在此时,缓缓睁开眼来,「铿」的一声,掣剑在手,凛然道:「琴
儿,你且退下来,我和这老贼,今天必须有个了断,你快去看看左姑娘的伤势如
何了?」

  石松龄嘿然笑道:「不错,咱们今天非了断不可。」

  琴儿回头道:「公子没事吧?」

  石中英横剑凛立,目中寒光飞闪,朗笑道:「不要紧,他这一掌,还伤不了
我。」

  琴儿听他这么说了,只得答应了一声,转身退下,走到左月娇身边,问道:
「姐姐伤的如何?」

  左月娇秀发披散,一张粉靥苍白得没有半点血色,凄然一笑道:「不要紧,
大哥只怕不是干爹的对手。」

  琴儿伸手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倾了三粒药丸,随干递过,说道:「姐姐伤
势不轻,这是我师父练制的伤药,吃了很快就会好的。」左月娇接过药九,就纳
入口中,药丸入口,随津而化,一股清香药味,直达胸腹,但觉被干爹震伤的伤
势,立时就好一半,心中不禁暗暗奇怪。

  琴儿低声道:「姐姐服药之后,还要坐息一回,我得帮他去。」身形一晃,
依然朝石中英身边掠过。

  石松龄和他相距不过数尺,他腰佩六合剑,但连长剑都未出鞘,只是淡然说
道:「你要问什么,那就问吧。」

  琴儿心中暗道:「原来他们还未动手。」

  只是石中英脸上神情激惯,大声说道:「你们把我爹弄到那里去了?」

  石松龄怒笑道:「你爹?老夫就是你爹。」

  石中英双目冒出火来,左手紧握拳头,切齿道:「住口,你到了此时,还不
承认你冒名顶替,攫夺武林盟主,无非是妄图颠覆各大门派,以遂你们统治整个
武林的阴谋。」

  石松龄仰天大笑道:「笑话,老夫是各大门派举出来的武林盟主,老实说,
各大门派,都在老夫指挥之下,目前已可呈令天下武林,何须再有统治武林的阴
谋?」这话的说的倒也不假。

  石中英听不由一呆,一时倒无话可以反驳,接着怒哼一声道:「但你们偷天
换日,以假易真,企图拟夺龙门帮基业,总是事实。」

  石松龄道:「这是你们『护剑会』的藉口……」

  石中英道:「我不是『护剑会』的人。」

  石松龄深沉一笑道:「你既非『护剑会』的人,那是你听信了一面之辞,才
会和老夫作对。」他的每句话,都具有煽动性,使人莫辨真伪,石中英几乎动摇
了。

  石松龄不待他开口,接着说道:「你不妨问问你自己,今日之事,是不是全
是你一个人捣的鬼?因为你太年轻了,缺乏江湖经验,容易受人蛊惑,居然处处
和为父作对,实在太胡闹了。」

  突听一声苍劲的长笑,传了过来:「阁下假冒盟主之名,居然还大言不惭,
兄弟倒要问你,你口口声声诋毁『护剑会』,那你可知道『护剑会』是谁发起的
么?」一道人影,随着话声,飞掠过来,那是假扮火龙卢琨的蓝纯青?

  原来这一阵功夫,大厅上的战局,已经有了极大的变化。老实说,偌大一座
大厅,早已成了一场大混战。你若要仔细把他们划分开来,就可不并不容易。大
致上最先动手的几个人,他们的席位,原在大厅上首靠左二席,因此他们动手的
地方,也在上首偏左。假独角龙王本来高据主人席,在右上首,独角龙王朝上欺
去,两人动手,自然也在右上首。

  十二名「黑衣队」武士,原是押解独角龙王进来的,站在大厅中间,后来由
龙门帮三十六名青衣汉子,从左右两旁抄出,拦截着动个,这些人就在天厅正中
间。六镇三十六舵主的席位,在左右两旁,因此他们互相厮杀,也在左右两旁。

  「天罗剑阵」上八青衣少女,原是伺候上首三桌筵席的侍女,她们奉命拦阻
石中英,是在「贵宾席」的前面、被石中英以「米粒打穴神功」制住穴道,仍在
「贵宾席」前面不远。石中英制住「天罗剑阵」八女之后,才朝上欺去,和石松
龄对峙,其位置就在上首「贵宾席」之前了。以上所述,是大厅上的大概形势。

  打得敌我难分的大混战,只有两处,一处是中间三十六个青衣汉子和十二名
「黑衣队」武士。另一处是六镇三十六分舵的互相厮杀。但是青衣汉子和「黑衣
队」武士,因衣服有青黑之分,并不混淆,因此真正难分敌我的,却是六镇三十
六分舵的人。

  他门之间,忽然翻脸成仇,互相动起手来,但除了动手的双方以外,第三者
根本无从插手。因为你就是要想助拳,也不想知道那一方是自己这边的人。打的
最惨烈的,当然是三十六名青衣劲装汉子和十二名「黑衣队」武士了。

  「黑衣队」武士每人都会「煞手术」,心中除了只知搏杀对方,毫无顾忌。
尤其他们右刀左掌,刀是毒刀,掌是「煞手」,扑攻猛烈,奋不顾身,完全是拼
命的打法。

  三十六名青衣汉子在人数上虽然比「黑衣队」多出二倍,几乎是三打一;但
他们都是神志清明的人,遇上对方像一头凶性突发的野兽,除非人不要命,才敢
和他硬拼硬砸,否则只好躲闪避让。

  十二个「黑衣人」武士,他们心里只知主人的命令,博杀对方,如今打了许
久,依然相持不下,一个个目射凶光,阴森的面目上,逐渐有了焦的之色。突然
那当首的领班口中发出一声低啸,这啸声信佛出于凶狞的野兽之口,使人听了会
胆寒心惊。

  三十六名青衣劲装汉子,当然也有领头的人。他听到这些黑衣煞星中,有入
发出低啸,急忙喝道:「大家小心,他们这是暗号,杀,就用暗青子招呼。」十
二名「黑衣队」武士,更是动作迅速,右个毒刀一摆,挽起了一个刀花,朝前推
出,人却动作如一,忽然往后退去。

  不,他们后退三步之持,人已突地散开,左手扬处,从袖底飞射出一莲细如
牛毛的蓝芒,像扇面般展开。蓝纯青果然不愧是老江湖,早就看出他们左手腕底
鼓起,必然有着极为厉害的暗器。这莲蓝芒射出之时,就像扇面,因此有效范围
自然极广。只要看它色呈暗蓝,当然还淬过极厉害的毒药。

  但因他们领班那声低啸,太刺耳,使对方有了警觉,尤其他们这一下后退三
步,更给了对方还击的机会。青衣汉子中为首那人喝出「暗青子招呼」,三十六
名青衣汉子也在一瞬之间,左手缩入袖中,一下握住了针筒,对准「黑衣队」下
手。他们射出来的「黄蜂针」,当然也喂过剧毒。

  双方有三步距离,同时听到了对方的机簧之声,于是也在同一时间,无声无
息的倒了下去。「黑衣队」武士射出的淬毒飞芒,因为扇面般展开,射面较宽,
自然把三十六名青衣汉子一起笼罩在内。三十六名青衣汉子,因为有三对一,三
支针筒射一个人,当然也准确无比。

  何况「黑衣队」武士只知拼命,不知趋避,这一场拼搏,由凶猛激烈开始,
到无声无息的全倒下去结束,同归于尽,没有一个人幸免。大厅中间,拼搏最激
烈的一大群人,突然问全倒了下去,子然会影响到双方正在搏斗的人,心理难免
大吃一惊。

  和蓝纯青动手的高翔生,本来就不是蓝纯青的对手,两人打到二百招之后,
高翔生早已汗流侠背,一柄长剑攻少守多,只是剑走八门,紧守门户。反观蓝纯
青却愈战愈勇,青钢剑势如虹,你退我进,着着进击,已经稳占上风,只是他不
知道眼前这个高翔生,究竟是真是伪?一时不想丧他性命,目的在于把他生擒活
捉,是以并未施展杀着。

  此刻眼看「黑衣队」武士和龙门帮的青衣汉子,同时倒了下去,心头忽然一
动,发出低沉的声音喝道:「高翔生,你们大势已经去了。」手中突然一紧,劲
运左右,青钢剑朝高翔生剑上磕。

  高翔生败象已露,只是仗着「八卦剑法」,竭力防堵,听到蓝纯青的喝声,
不免稍微分心。就在此时,突觉手上长剑传来一股极大的震力,响起一声金铁交
鸣,长剑立时被荡开去。高翔生吃一惊,瞥见蓝纯青左手一举,当胸击来。

  这原是极平常的招数——「青龙探爪」,但蓝纯青却使得掌风直涌,劲气如
潮。高翔生急切之间,只得劲运左掌,挥手迎击出去。蓝纯青推出的左掌,才到
半途,突然收转,口中朗笑一声,身形疾转,剑光电闪,青钢剑剑脊,一下拍在
高翔生的右肩「肩井穴」上。

  高翔生心知上当,但觉左臂乏力,长剑当然坠地。蓝纯青一击得手,左手五
指连弹,又点了高翔生胁下三处穴道,把他放倒地上,低笑道:「高掌门人暂时
只好委屈你了。」

  和风云子赵玄极动手的是假扮花戟高顺的穆慎行。江南穆家,一向以绵拳著
称,穆慎行和风云子动手不久,就丢弃双戟,取了一柄狭长软剑,展开剑法,和
风云子抢攻。他外号「剑软掌柔穆老三」,一手软剑,和绵掌同施,着着进逼,
一路连绵不绝。剑法阴柔绵,掌法更是柔和,虚而不实,具有弹性。

  任他风云子赵玄极崎山「风云剑法」,奇正相生,剑法一经展开,有如风云
突变,隐挟风雷!但遇上穆慎行这样对手,剑软掌柔,适宜久战,你用尽全力,
他只要轻描淡写的一剑,就把你化解无遗,一时之间,无法分得出胜负来。

  穿云镖沈长吉使的是剑,他的对手是百步神拳邓锡侯。他外号神拳,拳上功
夫,果然十分了得,赤手空拳,和沈长吉长剑拼斗了一二百招,依然拳风呼呼,
势劲力足,有时还逼得沈长吉连连避让不迭。

  蓝纯青制住了高翔生之后;眼看穆慎行剑、掌同施,潇洒自如,对付风云赵
玄极,绰有余裕。沈长吉手虽有长剑,但遇上百步神拳邓锡侯的一对铁拳,却有
使展不开的趋势。看来再有几十招下去,就会被巡落下风。

  蓝纯青因和沈长吉、邓锡侯两人之间,还隔着穆慎行、赵玄极两人。此时心
念一动,立即双足一点,身形凌空跃起,从穆、赵两人的头顶掠过,青钢剑一招
「星入户星」,一道剑光,斜劈而下。

  邓锡侯双拳抢飞,眼看快要占到上风之际,火龙卢脱忽然凌空扑下,一时不
觉大怒。口中厉笑一声道:「你们两个一起来,老夫也一样把你们打发了。」左
手一拳,凌空捣出!一团拳风,击在剑脊上,发出「挣」的一声清响。

  蓝纯青身在半空,心中不觉暗暗忖道:「百步神拳,果然名下无虚。」右手
青钢剑硬接了邓锡侯一拳,身形倏沉,在他身边飞落,左手一探,使了一记「大
擒中手」,闪电朝邓锡侯左腕关节拿去。

  他在飞落的同时,却以「传音入密」朝沈长吉道:「沈兄快攻他一招,出其
不意,擒他右肩。」

  沈长吉听了蓝纯青的话,口中轻叱一声,长剑飞洒,招中套招,刷刷两声,
一连攻出三招。邓锡候设想到沈长吉会在此时,忽使反击,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
两步。就在他撤身退后之际,忽觉左手关节一麻,已被火龙卢琨(蓝纯青)一把
拿住。心中不禁猛然一惊,急切之问,右拳一抬,正待朝左击出。

  那知右肩窝也在此时,忽然一麻,被人拿住,一时双臂乏力,连一丝挣扎的
余地都没有。蓝纯青出指如风,接连点了他几处穴道,然后把他和高翔生放在一
起,要沈长吉守护着两人。自己就举步朝石松龄走去,口中长笑一声道:「你口
口声声低毁『护剑会』,你可知道『护剑会』,是谁发起的么?」

  石松龄双目精光暴射,沉喝道:「你是蓝纯青。」

  蓝纯青伸手从脸上揭下一张面具,大笑道:「不错,老夫正是蓝纯青,你敢
不敢也揭下你的面具来?」

  石松龄道:「老夫就是石松龄,何用揭下什么面具来?」

  石中英大怒道,「老贼,你还敢胡说?」

  手掌直竖,朝前猛劈过去。这一掌,他使的是魔教最厉害的「魔劫神刀」。
这「魔劫神刀」发出去的虽是内家真力,但纯走偏锋,掌风锋锐如刀,专伤敌人
内腑,故又有「无形刀」之称。

  石中英掌风出手,石松龄大笑一声道:「小畜生,『魔劫神刀』如何伤得老
夫?」右手一抬,手掌直竖,同样劈出一掌。

  两股掌风,骤然在空中交接,发出裂帛似的一声大响?石松龄脸色微变,但
还是站住了足。

  石中英但觉对方掌力,同样锋锐无比。这一掌等于是刀和刀撞击,脚下不由
自主的后退了两步之多,心中更是大吃一惊。石松龄早已动了杀机,一掌出手,
左手紧接着又是一掌,追击而出,他这一掌当然也是直着劈出来的。蓝纯青看的
大惊,急忙挫步抬腕,正待挥手拦击。

  石中英道:「老前辈,还是让晚辈来对付他。」话声出口,左手横臂当胸,
右掌直竖,掌心向外,只是正身凝立,也不发乍迎击。

  石松龄这一掌,是追击而来的中法,势道自然极为神速。石中英话声方落,
锋锐掌风,已经劈到身前。石中英依然凝立不动,直待对方掌风涌到身上,左手
朝前一抵,横臂当胸的左手,忽然朝左带出。这一带,石松龄劈来一股掌力,宛
如顺水推舟,随着他左手带出的手势,朝左卸去。石松龄但觉学力一泻尽泄,再
也收不庄势。

  石中英在左手带出之时,右手迅如闪电,一下掣剑在手。纵身跃起,剑尖一
颤,直指石松龄的咽喉,喝道:「老贼,你动一动,我就刺穿你的咽喉。」

  他这一剑,出手之快,当真称得上「神速」二字;但石松龄却也不慢,身子
往后微仰,寒光一闪,手中已经多了一个长剑,「呛」的一声,架开了石中英指
向咽喉的剑尖。身子后退了半步,沉笑一声道:「小畜生,你武功倒真是博杂得
很,连佛门『接引神功』,都给你学会了。」

  石中英剑眉直竖,神色凛然,说道:「老贼,今日之局,不是你死、就是我
亡,你发剑吧。」挺剑直巡过去。

  蓝纯青急忙拦道:「石老弟且慢动手,老朽还有话和他说。」

  石松龄目光迅速朝四下一惊,冷冷道:「蓝纯青,咱们之间,无话可说,你
敢不敢和老夫在剑上比划比划?」

  蓝纯青大笑道:「比划自然可以,但咱们必须先把话说清楚了。」

  石松龄沉哼道:「老夫没有兴趣。」忽然身形扑起,从蓝纯青、石中英两人
中间,飘闪而出,剑光电射,朝独角龙王背后,拦腰扫去。

  原来他看到三十六名青衣汉子和十二名「黑衣队武士」打得是两败俱伤,同
归于尽,「天罗剑阵」八名少女又被石中英制住。三十六分舵主义在相互厮杀之
中。假独角龙王和独角尤王四掌翻飞,拼搏方酣。两人之间虽然功力悉故;但独
角龙工「天龙十八掌」功力深厚,咸势甚猛,假独角龙王是否能抵挡得注,颇有
问题。

  这一局面,虽然对方己是大为不利。此时唯一的办法,只有先把独角龙王除
去,才能扭转危机的希望,因此才舍了石中英、蓝纯青两人,忽然向独角龙王飞
扑过去。这一剑他蓄势而发,势道之强,剑光如经天长虹,剑还未咧,一股浓重
森寒的剑气,已经冲卷出去一丈开外。

  蓝纯青睹状大惊,大喝一声:「快截住他。」身形跟踪扑起,使出「天龙驭
风身法」,身化长虹,同时抢着飞扑过去。

  三道人影虽然几乎同时掠起;但石松龄总究最先起步,是以也抢先了一步,
剑先人后,凌空驭剑,剑光堪堪扫落。就见人影一闪,挥起一溜银光,朝石松龄
飞洒过来,但石松龄这一记扫射过去的剑光,不但长逾寻丈,而且足足有四五尺
宽。

  这一溜银光,飞洒如雨,和石松龄的剑光,简直不成比列。双方剑光还没交
接,那人受到石松龄剑眼出去的剑气冲击,口中惊叫一声,连翻了两个斤斗,摔
出去了八九尺远。这人正是琴儿,差幸她为人机瞥,发觉不对,抽身得快,赶紧
一个斤斗待后翻出,才没有被剑光扫着。

  但饶是如此,手中短剑已只剩下了一截剑柄,头上缩着的发辫山被削落,肩
头衣衫划破,血流如注。不,她坐在地上只是喘息,敢情伤的不轻。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但听「当当」两声震慑人心的金铁狂鸣。石中英,蓝纯
青两道人影,相继掠到,二道剑光,交叉而起。人影倏分,石松龄长剑横胸,一
身长袍拂拂自动,脚下后退了一步。石中英、蓝纯青两人,虽然接下对方一剑,
但两人却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两步。

  蓝纯青心头暗暗一震,忖道:「这老贼一身功力,竟有这般精纯,只怕石盟
主也不过如此了。」

  石松龄双目精光如电,注定两人,一张原本清瘦的脸孔,满布杀气,冷声喝
道:「你们既然找死,老夫就先解决了你们再说。」长剑疾然划出,剑上闪布了
一片寒芒,向两人攻来。

  石中英,蓝纯青分站在他左右,三人本成鼎足之势;但是他这一剑,居然分
攻两人,剑势依然凌厉逼人。石中英眼看他手中执着的「六合剑」,正是父亲之
物,心头不觉一阵激动,突然大喝一声,手中长剑闪电而起,幻起一片剑影,激
射过去,蓝纯青不敢大意,同时挥手一剑,拦截而出。

  三柄长剑,在电光石火之间,各自交击了一招,同时又响起了「当当」两声
金铁大震。石中英接下他一剑,虽然右腕微感发麻,但长剑一翻,迅态无涛的又
攻出了五剑。

  这五剑正是他十年苦练,各大门派中最凌厉的攻敌剑招。五剑之中,分别包
括了少林「达摩剑法」,峨嵋「乱披风剑法」,「白鹤剑法」,「衡山剑法」,
和「青城剑法」。剑法虽是杂凑而成;但在他手中使出,却是脉络相通,一气呵
成,更具威力。

  石松龄愤怒的喝道,「小畜生,就算你精通各派武功,今日也教你认得老夫
厉害。」

  他一身武功,纵然了得,但对石中英这五剑连绵,五个门派的剑术精华,却
也大费躇躇,六合剑左右飞洒,才把五剑化解开去,立时挥剑反击。他对石中英
早已动了杀机,此刻挥剑反击,举手挥臂,尽是狠毒无比的杀着,剑上还贯注了
无比劲力,每一剑都剑风嘶然,凌厉绝伦。

  石中英剑法展开,他至少学过九派剑法,又经一年时间,拆散了练习,触类
旁通,互相连贯,因此任何凶险恶毒的剑招,他都能从容应付,而且每每利用对
方剑势空隙,乘虚反击。两柄长剑,各出奇招,战况激烈异常,大概打到二十多
个熙面,有松龄凌厉的剑势,才略略占到一丝上风。

  蓝纯青忽然停下手来,自然是想着看看老贼的剑路,但看了一回,只觉他的
剑法狠毒,使的却明明就是「六合剑法」。只是在「六合剑法」中,掺杂了一些
出必伤人的毒辣招术而已,一时看的心中大感惊奇。此时看到石中英独挡了他二
十几招,那敢怠慢,一挥手中青钢剑,纵身加入。以二敌一,才把石松龄的攻势
又压了下去。

  蓝纯青数十年修为,总究功力深厚,他一人虽非石松龄的对手,但有石中英
和他联手,十几招下来,战况山稳定下来。一面迎战,一面暗以「传音入密」朝
石中英说道:「石老弟,这老贼武功极高,缠斗下去,也不是办法,咱们应该给
他来个出奇制胜才好。」

  石中英也以「传音入密」问道:「老前辈有何良策,但请吩咐。」

  蓝纯青道:「由老朽和他硬打硬接,老弟专攻他几处大穴,这样一来,他必
然首尾不能兼顾,总有疏忽的时候,给咱们可乘之机。」

  石中英点点头道:「好。」

  两人说话这时,手中长剑,虽仍丝毫不慢,但招式变化上,自然没有专心运
剑,来的精纯。高手过招,有不得半点分心,石松龄是何等人物?这一丝松懈,
就使他剑势复炽。蓝纯青运起全身功力,气贯剑身,口中大叫一声,推出一剑,
双剑交击,响起了「铿」然剑鸣,也飞溅起无数火星。

  蓝纯青这一剑势道极猛,一下荡开了石松龄的剑势。石中英跟着一招「掷米
成珠」,一点寒芒,闪电朝「斩命穴」点刺过去。这一着,果然有效,石松龄急
切之间,来不及回剑护身,被巡的往后退出了一步,一连几招,蓝纯青都使出了
「崆峒剑法」中,最凌厉的招术,和石松龄硬打硬拆。两柄长剑,不时发出虎啸
龙吟般金铁击撞之声。

  石中英山同样使出了剑木中最轻灵的剑法,从旁乘隙进招。他每一招出手,
都是快捷轻盈,变化精微,所攻部位,无一不非死即伤的要害重穴。石松龄一身
武功,十分了得,剑上造诣,山深厚无匹,但是他对石中英撷取各派剑法精英,
攻出来的招式,几乎防不胜防。

  石中英剑光所指,他赶紧就闪了开去,脸上杀气渐涡,代之而起的是一片激
怒和焦急之色。激战之中,但听一声「轰」然巨震,如击飓鼓,声响惊人之极。

  紧接着但听独角龙王洪钟般的笑声,喝道:「老夫这招就是『龙行雷令』,
比你『大力金刚掌』如何?」独角龙王李天衍雄狈长江三十年,他就是以「天龙
十八掌」驰誉武林,博得独角龙王的雅号。「天龙十八掌」中,就是以「龙行雷
令」最具威力,号称无人能敌。

  方才那一声巨震,和独角龙王洪亮而得意的笑声,足见他和假独角龙王的一
场搏斗中,业已占尽了上风。这一声巨震,和独角龙王的一声洪笑,直听得石松
龄心头,不觉更加了一层焦急。眼角不期而然的朝大厅右首瞥去,但见两个独角
龙王,一外上身微扑,双手箕张作势,缓缓逼进,一个上身微弯,双常当胸,脚
下移动,往后徐退。

  这不过是目光一瞥间的事,但就在这微一分心之际。耳中但听「铿」的一声
响,手中长剑竟被蓝纯青直荡开去,石松龄心头一震。他虽然不怕和蓝纯青硬打
硬接,他最顾忌的就是石中英奇幻莫测的抽隙进招,一时无暇多想,急急向旁闰
出。

  那知石中英和蓝纯青联手合击,经过这一阵工夫下来,彼此之间,已有相当
默契。这当然归功于石中英熟悉各派剑法,才能和蓝纯青配合的恰到好处。此时
一见石松龄朝他左首闪出,毫不犹豫的挥手一举,横扫过去,这一掌快逾雷奔,
石松龄闪出的人,再待躲藏,已是不及,只得功聚肩头,硬接一掌,但听「拍」
地一声,一举击在石松龄左肩之上。

  石松龄纵然运功抗拒,也是经受不起,一个身子被打得斜撞出去,人还没有
站稳,左脚一屈,忽趴倒地上。蓝纯青睹状大喜,口中沉喝一声:「快截住他,
莫让他逃走了。」身形离地掠起,直扑过去。

  石中英没想到自己一击奏功,也紧跟着朝石松龄直欺过去。这时大厅右上首
正在全力拼博的两个独角龙王,也有了极大的变化。原来方才一掌硬接之后,假
独角龙王已感真气不继,血翻气浮,但大故当前,他不能露出丝毫内力不继的模
样,因此只好一语不发,暗中运气调息,向后退去。

  独角龙王看硬接自己一招「龙门雷令」,发觉对方「大力金刚掌」,已练到
十二成火侯,明知他不是自己对手;但因看不出对方迹象,心中却山并无把握。
因此他双手当胸,十指箕张,天龙爪蕴蓄待发,却并未发出,只是缓缓的朝前巡
去。

  一个弯背丝腰,双掌外摒缓缓后退,一个上身前府,双爪待发,缓缓巡进。
只要看两人的气势,独角龙王一口就可把对方吞下去。假独角龙王一面虽在暗暗
调息,一面仍须装作出气贯双掌,引满待发的模样,故而他退得极为缓慢,退的
缓慢,就是表示他随时有觎虚发难的可能。

  这正是一种心理战,让对方心存戒备,不敢贸然出手。但要知他们大厅是在
右上首动手,假独角龙王后退的虽缓,但没有几步,他背脊已经贴到墙壁。这一
点,在他来说,是背脊贴到了墙壁,才发觉的;但独角龙王迎面迅来,早就看到
他再有一步就退无可退了。

  在这电光石火之际,独角尤王暮地一声大笑,凝足十成功力的右掌,发如雷
霆,突然当胸劈击过去。这是他凝聚了很久的一记重手,一掌甫出,立时有一团
强猛无涛的罡力,由掌心冲击出去,足足笼罡了四五尺宽。


[ 本帖最后由 不要惹我喔 于 2011-11-23 22:42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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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章 肃清贼党

  假独角龙工背脊触到墙壁,待到他警觉之时,独角龙王的掌风,已经暗劲如
潮,猛憧过来,此时再待闪避,已是不及,只得奋起全力,举卞迎劈出去。这下
光是两股内家劲气,互相激憧,发出「蓬」然轻震,继而是两人手常击实,又是
「啪」的一声轻响。

  假独角龙王一招接实,但觉胸头如中巨锤,满眼发黑,张口闷哼了一声,身
躯连摇了几摇。独角龙王一击得手,左手疾探而出,一记「盘龙舞爪」,五指一
拢,一把扣住了假独角龙王右腕。假独角龙王自知伤的不轻,正想竭力稳住,身
子突然被独角龙王扣住了脉门,不禁大吃一惊。急忙左手一抬,弹出几缕黑烟。

  独角龙王大袖一挥,把黄烟拂散,口中大笑道:「好个贼子,老夫早知你精
擅使毒,岂会毫无准备?」

  喝声出口,左手五指,突然一紧,加注内力,朝他脉腕攻去。

  原来七星剑主在函中指出,假独角龙王精于使毒,石中英在制庄戚婆婆时,
曾从她身上,搜到解毒药丸,早在进入君山之前,就分给大家预先含在口中,故
而不惧假独角龙王使毒。假独角龙王脉门被扣,右手如同箍上下一圈铁箍,使不
出半点力道,口中怒哼一声,摒注了一口真气,身子腾空跃起,双足连环踢出。

  独角龙王洪笑道:「老夫手下,你还想挣扎,那是作梦。」

  左手用劲一抖,「喀」的一声,假独角龙王一条右臂,登时折断。假独角龙
王痛得闷哼一声,一个人砰然摔落地上。

  独角龙王猛地跨上一步,一脚踏在他胸口之上,洪笑道:「老夫倒要看看你
假冒李某,究竟是何等样人?」

  说罢正待府下身去,伸手去褐他面具,瞥见假独角龙王嘴角缓缓流出黑血。

  独角龙王心头不期一一怔,忖道:「他服毒死了。」

  他纵然服毒自杀,但究竟是什么人来假冒龙门帮的?独角拢王自然大看清楚
不可。蹲下身去,仔细在假独角龙脸上端洋了一阵,依然看不出假独角尤王还是
戴了面具?还是易了容?

  总之,在他的脸上,丝毫看不出异处来,但这一瞬工夫,假独角龙王脸上,
已经起了极大的变化。原来从假独角龙王啮角流出来的黑血,渐渐起了腐蚀。啼
角、面颊、咽喉等处,正在逐渐的腐烂,而且蔓延的极快。不过转眼工夫,他脸
部已经溃烂的血肉模糊,认不出是谁了。当然,他究竟是什么人,也已无可查究
了。

  独角龙王看的暗暗一凛,口中不期低哼一声道:「好厉害的毒药。」

  这时大厅之上,除了石中英,蓝纯青两入联手对付石松龄之外,穆慎行和风
云子赵玄极这一对,也正在缠斗不休。另外六镇三十六舵的分舵主,双方也仍然
僵持不下,人影闪动,刀光剑影,打斗十分激烈。

  独角龙王倏地站起身来洪声喝道:「为首贼人,已经伏诛,你门还不给我注
手。」

  这一声洪喝,声若铜钟,大厅上纵然金铁交鸣之声,此起彼落,拼搏方酣,
但大家还是听的十分清楚。

  独角龙王果然不愧一帮之主,气势足以慑众;双方激战中的人,经他一喝,
不觉一齐停下手来。有几个贼党看出苗头不又寸,悄悄乘乱开溜。刹那之时,大
厅上敌我难分的一场混乱,忽然静止下来。再说石松龄被石中英一掌击中左肩,
一个人被打了斜撞出去,以他的功力,居然会被这一掌打的站立不稳,一跤摔倒
地上。

  蓝纯青飞扑过来的人,堪堪落到他的身边。石松龄的身子突然在地上一弹而
起,口中厉喝道:「老夫和你拼了。」

  挥手一剑,直砍过来。

  蓝纯青骤不及防,急忙举剑封解,但听「当」的一声,虎口剧震,青钢剑被
他直荡开去。不,剑锋划过,右肩已被划破了三寸长一条,血流如注。差幸蓝纯
青见机的快,趁势飘退,否则这条右臂就非被剁下来不可。

  这原是电光石火般事,石中英相继掠到,眼看蓝纯青右肩衣袖,已破一片鲜
血渗透,不觉大吃一惊,急忙刹住身形,问道:「老前辈伤的如何?」

  蓝纯青挥挥手道:「老朽不要紧,别让那老贼跑了。」

  石松龄挥手一剑,震退蓝纯青后,并未立即追击过来,右足「金鸡独立」,
左手一伸,速快的从他左足膝弯上,起下一支五分长的金针。原来他方才被石中
英一掌击中肩头,一个人斜撞出去之际,有人打出一支金针,射中他左足膝弯,
无怪他会突然左足一屈,跌扑下去。

  石松龄目光一注,看到手中的金针,脸色不禁大变,口中低低的道:「度厄
针。」

  这时正好是独角龙王大发神威,抖腕扭断假独角龙王的右臂,一脚朝他胸口
踩去。

  石松龄眼看大势已去,而且厅上又忽然出现了「度厄针」,此时不走?更待
何时?一念及此,双脚一顿,人化一道长虹,比闪电还快,朝厅外飞射而去。

  石中英睹状大急,口中大喝一声:「老贼,还往那里走?」

  纵身急追出去。

  独角龙王听到石中英的喝声,一眼看到石中英、蓝纯青已经追了下去,立即
朝双枪杨天寿吩咐道:「杨兄,这里由你清点人数,所有附贼的分舵主,等老夫
回来,再行发落。」

  说完,也匆匆朝外赶去。

  石中英身法并不慢,但等他追出龙总坛大门,早已不见石松龄的踪影,他终
究是初到君山,对龙门帮地形不熟,一时间不知往那里追好?就在此时,蓝纯青
也赶了出来,看到石中英一个人站在门口,不觉急急问道:「石老弟,没追上那
老贼?」

  石中英道:「晚辈追出大门,就不见了老贼的影子,一时不知往哪追好。」

  蓝纯青道:「君山三面环水,这老贼准是往埠头逃去,咱们快走。」

  两人展开脚程,一路急奔,赶到埠头,只见本来停泊在江岸埠头上的大小船
只,全已停泊在离江岸十数丈外的江心。江河埠头上,已经连小船也没有一艘。

  蓝纯青顿脚道:「可惜,还是给老贼逃走了。」

  石中英道:「李帮主不是早已暗中传出『水龙令』,所有帮中船只一律驶离
江岸了么?」

  蓝纯青叹了口气道:「你莫要忘了,贼党也有船只……」

  话声未落。

  石中英忽然「咦」了一声,伸手一指道:「老前辈,那边躺着一个人,不知
是谁?」

  蓝纯青随着他手指看去,果见距离埠头一箭来远的江岸上,扑卧着一个人。
太阳照在那人身边,映射出耀眼的光芒,敢情是一封长剑。

  蓝纯青道:「咱们过去瞧瞧,可能是负伤逃出来的贼党。」

  纵身直掠过去,两人脚下加紧,奔到近前,石中英口中惊呼一声道:「会是
老贼。」

  蓝纯青急忙跟过去,问道:「是伤?是死?」其实他话声出口,人已掠到。

  扑卧地上的,不是假冒石松龄的老贼,还会是谁?他身边的那柄六合剑,石
中英从小就看惯了的,一眼就认得出来,正是方才那老贼手中使的那一柄。石中
英早已蹲下身去,伸手就把他翻了过来,一面抬脸说道:「死了,是自碎天灵而
死。」

  蓝纯青自然看到了,老贼前额已碎,脑浆迸出,右手手掌,也都是血迹。

  这时独角龙王也随后赶来,看到老贼的尸体,问道:「他是自绝死的?唉,
可惜两个贼党头子,都已自杀身死,咱们一个活口山没有抓到。」

  说到这里,忽然「啊」了一声道:「石世兄,你再仔细看看,他是否戴了面
具,还是易容?」

  一语提醒了石中英,仔细在老贼脸上瞧了一阵,摇摇头道:「他脸上不是易
的容。」

  蓝纯青道:「那是戴了人皮面具?」

  石中英道:「他戴的若是人皮面具的话,那也是世间制作最精致的人皮面具
了。」

  说话之间,伸手一把撕开了老贼衣领,然后在他颈间,又仔细察看了一阵,
手指用力一搓,果然应手卷起一片皮肤,一面叹息着道:「贼党果然是都戴着面
具,而且他们制作的面具,都是连着项颈,难怪他活着的时候,怎么也瞧不出一
点破绽来了。」

  随着话声,已经从他颈部,缓缓的揭起一张人皮面具。

  蓝纯青道:「此人武功极高,绝非无名之辈。」

  面具揭开了,但面具底下,却是一个前额,鼻梁,颧骨俱已破裂的面孔,血
肉模糊,面目全非,那里还认得出他是谁夹?

  只见左月娇飞奔而来,流泪道,「大哥,我义父已经死了么?」

  石中英点点头道:「他是自碎天灵死的。」

  左月娇扑的跪倒地上,朝老贼尸体拜了几拜,才盈盈站起,一面拭着泪水说
道:「李帮主,蓝老前辈,义父对我养育之恩,授艺之德,人死不记仇,我义父
已经死了,能不能让他人士为安?」

  独角龙王一手挎须,点头道:「姑娘不用伤心,老夫要他们好好给你义父埋
葬就是了。」

  左月娇含泪道:「李帮主仁义为怀,小女子这里谢了。」

  蓝纯青怔怔的望着老贼的尸体,叹息一声道:「看来这些贼人,还是一个谜
啊?」

  独角龙王道:「走,咱们回去,虽然两个为首的,均已身死,但咱们还擒获
了几个和贼人炕涩一气的掌门人,不难从他门口中问出贼党的来龙去脉。」

  蓝纯青点点头道:「那也只好如此了。」

  石中英从地上拾起六合剑,还剑入鞘,随着独角龙王,朝龙问总舵赶去。

  回到龙门帮议半厅,刚跨上石阶,就听风云子赵玄极大声说道:「杨天寿,
你凭什么阻拦于我?」

  杨天寿道:「帮主和蓝个问人,石公子追赶假盟主的老贼去了,你老哥要走
的话,总该等帮主和蓝掌门来人再说。」

  风云子赵玄极怒声:「我为什么要等他门回来?」

  穆慎行轻哼道:「因为你还没和在下分出胜负来。」

  风云子赵玄极望了他一眼,才道:「你是江南穆家的人,哼,你以为江南穆
家这点花招,就能胜得贫道了么?」

  穆慎行大笑道:「你若是不服,咱门不妨再较量较量。」

  风云子道:「好极了,贫道就领教你……」

  蓝纯青没诗他说完,哈哈一笑道:「赵兄且慢动手,请听我一言。」人已随
着话声,走了进去。

  风云子横剑站在厅中,厉声道:「蓝纯青,你们夺龙门帮,迫害石盟主,阴
谋业已得逞,还有什么好说的?」

  蓝纯青朗笑一声道:「不错,咱们协助李帮主,摆平一场巨变,那该说是贼
党阴谋未能得逞才对。」

  风云子道:「石盟主呢?」

  蓝纯青口中「啊」了一声道:「赵兄说的是那个假冒石盟主的老贼么?他已
经自碎天灵而死。」

  风云子身躯一震,急急问道:「石盟主已经死了,什么?你说他是假冒石盟
主之名,你有什么证据?」

  蓝纯青哈哈一笑道:「看来赵兄果然还不知道。」

  回头朝石中英道:「石老弟,你把带来的那张人皮面具,给赵兄瞧瞧。」

  石中英手中提着人皮面具,本来就是准备给大家看的,好让大家知道,已死
的假独角龙王,和盟主石松龄,都是贼党冒名顶替的。此时听了蓝纯青的话,立
即把手中人皮面具,朝风云子送了过去,说道:「这就是在下从假冒家父的老贼
脸上揭下来的,赵道长现在总该信了吧?」

  风云子赵玄极接过面具,仔细看了一阵,疑信参半的道:「这真是从石盟主
的脸上揭下来的,他难道真会不是石盟主?」

  石中英正容道:「他假冒的是在下家父,在下身为人子,难道还会诬蔑自己
的父亲不成?」

  风云子道,「那么真的石盟主呢?」

  蓝纯青道:「失踪已有七年之久,大概是落在贼党手中了。」

  口气一顿,接着说道:「因此兄弟想请教赵道兄几件事不知道兄弟是否愿意
见告?」

  风云子把手中人皮面具递给石中英,一面说道:「蓝兄要问什么?」

  石中英接过面具,又转身交给了双枪杨天寿,由他去向被缴下兵刃,站在厅
外的附贼,分舵主传阅。

  蓝纯青一抬手道:「赵道兄请坐了好说。」

  风云子看了被制住穴道的高翔生、邓锡侯两人一眼说道:「蓝兄可否把高,
邓二位,也一起解了穴道?」

  蓝纯青道:「兄弟相信赵道兄不是贼人一党,但人心隔肚皮,对他们二位,
目前还很难说,因此只好暂时委屈他们一下了。」

  这时假扮花戟高顺的穆慎行,假扮戚婆婆的穆五娘和假份卢传薪的杨杏仙,
都已取下了面具,恢复他门的本来面目,大家都在厅上落座。如今除了「天罗剑
阵」八个青衣少女,仍然木立如故,大厅上已经收拾干净。石中英举目四顾,只
是不见了琴儿,心中耽心他方才被老贼一剑震退,不知是否受了重伤?

  风云子果然在椅上坐下,说道:「蓝兄请说吧。」

  蓝纯青道:「赵道兄真的不知道贼党阴谋么?」

  风云子神色微变,道:「贫道若非看了人皮面具,真还不敢相信石盟主会是
假的。」

  蓝纯青道:「那么兄弟再问一句,赵道兄一向以闲云野鹤自居,很少过问江
湖是非,不知是如何会成了石家庄上宾的。」

  风云子想了想道:「这话差不多有十年了,兄弟在吩山一处山脚上,遇上一
个伤势垂危的人,因为兄弟略怖医道,就把他背到注处,悉心医治,始告痊愈,
据他说是奉了石盟主之向,赴某地侦办一件机密之事,被几位蒙面人围攻……」

  蓝纯青道:「是屈长贵?」

  风云子道:「不错,就是他,此人胸中极为渊博,在兄弟草庐中,住了约了
十天,谈的极为投机,那时他的伤势并未完全复元,说有重要之事,非走不可,
和兄弟订了后约而别。」

  独角龙王呵呵一笑道:「好个苦肉计。」

  风云子道:「李帮主说得是,直到第二年,屈长贵引着石盟主一同来访,坚
邀兄弟去石家庄作客,兄弟再三推辞,终于在盛情却下,还是去了。盘桓三月,
兄弟几次告辞,都被石盟庄苦苦挽留,那知到了第三个月后,有一天晚上,突然
心痛如绞,正好屈长贵来,他说祖传秘方,专治九种心痛,服下之后,果然药到
病除,立奏奇效……」

  蓝纯青道:「他们在你身上下了毒?」

  风云子道:「兄弟练气数十年,从无心痛症,当日来的奇突,痊愈的也快,
也并不怀疑有他,此后竟然时发时愈,每次病发只有屈长贵制的秘方能奏效。」

  独角龙王道:「道兄不是精通医道么?」

  风云子道:「兄弟虽然略通医道,但这心痛症十分奇怪,未发之前,连一点
朕兆也没有,一旦发作,几乎功力全废,除了在床上滚动嘶号,大是生不如死,
但只要服下他的药九,又立时止痛复元,如烟消风散,找不到丝毫痕迹。」

  蓝纯青道:「他给你的是什么药丸,赵兄山不知道么?」

  风云子道:「说来惭愧,兄弟病症发作之时,但求症好,实在已经没有时间
了,也没有心情去研究他了,偏偏屈长贵不到兄弟发作之时,不肯把药丸给我,
兄弟真是痛苦不堪。」

  蓝纯青道:「赵兄这心痛症,大概多少时间,发作一次。」

  风云子道:「百日左右,不超过一百天,因此兄弟也就只好在石家庄住了下
来。」

  独角龙王怒道:「好毒辣的手段,他们居然以这种手段,控制了赵道兄。」

  蓝纯青道:「只怕受他门控制,不止是赵道兄一个。」

  独角龙王点点头道:「由此看来,贼党人数不多,老贼真正心腹,只怕只有
屈长贵一人了。」

  蓝纯青道:「还有一个,我想戚婆婆准是他们一党。」

  独角龙王哦了一声,道:「你门谁到船上去,把戚婆婆和花戟高顺,一起提
来。」

  向开山道:「属下去。」说完,正待转身朝外走去。

  石中英忙道:「向副座且慢。」

  向开山脚下一停,问道:「石公子可有什么吩咐?」

  「不敢。」石中英取出一面金牌,朝向开山递去,口中说道:「船上有四名
『黑衣队』武士把守,你只要示出金牌,才能上去。」

  向开山接过金牌,转身朝厅外而去。

  蓝纯青回过头朝穿云锑沈长吉说道:「沈兄,你先把高、邓二位的穴道解开
了。」

  沈长吉答应一声,挥手之间,解开了两人穴道。高翔生、邓锡侯身躯一震,
倏地睁开眼来,同时一跃而起,目光朝厅上一扫,两人神色登时大变。

  独角龙王拱拱手道:「高兄、邓兄不用误会,且请坐下来一谈如何?」

  风云子赵玄极连忙接口道:「二位道兄也许还不知道,咱们受人愚弄了。」
高翔生,邓锡侯听的耸然动容,还未开口。

  独角龙王已经一招手,向杨天寿道:「杨兄,把那人皮面具取来,给二位瞧
瞧。」

  一面拂须说道:「另外一个是假冒兄弟的贼人,方才已被兄弟拿住,可惜他
们嚼碎预藏在口中的毒药,毒发身死。此种毒药,毒性甚烈,从他口中流出来的
黑血,居然蔓延腐烂,他本来面目和人皮面具,均遭消蚀腐烂,最后化成了一滩
黑水,连青石板都蚀穿了几个孔,因此诸位已经看不到了。」

  在他说话之时,已有帮中兄弟将人皮面具送到杨天寿的手中。

  杨天寿转送到高翔生,邓锡侯两人面前,说道:「这就是石公子亲手从假冒
石盟主的贼人脸上揭下来的面具,请二位过目。」

  高翔生目现惊异,看的连连摇头道:「真想不到石盟主会是假的。」

  左月娇接口道:「别说高掌门人了,我是他义女,我也一直以为他是石盟主
呢。」

  邓锡侯看了人皮面具,只是双眉紧锁,一语不发。

  蓝纯青看了他一眼,问道:「邓兄莫非有什么心事?」

  邓锡侯支吾的道:「没有,兄弟只是奇怪,这些年来,大家居然会没有看出
他的破绽来。」

  这句话,显然是掩饰之词。

  蓝纯青道:「二位纵然并不知道他假冒石盟主;但这些年来,一直追随他左
右、不知是否受了他的胁迫,不得不从?」

  高翔生满脸俱是皱纹,苦笑了笑道:「蓝掌门人不是不知道,兄弟和华山况
中门人,是由各大门派选派的两个护法门派之一,追随盟主是咱们的职责。」

  蓝纯青道:「如此说来,高兄没有受到贼党的胁迫?」

  高翔生道:「这个……」

  蓝纯青道:「高兄方才说过,咱们都是多年故交了,有什么困难,何妨说出
来听听,也许咱们稍尽棉薄。」

  高翔生一脸俱是痛苦之色,摇摇头道:「兄弟就是说出来了,蓝兄也无法相
助,兄弟大概是活不长了。」

  蓝纯青道:「什么,竟有这般严重?高兄只管说出来,总该有办法可想。」

  高翔生只是摇摇头道:「没有用,谁也无能为力。」

  蓝纯青道:「这么说,高兄大概是患的心病了?」

  高翔生突然跳了起来,急急问道:「蓝兄如问知道的?」

  蓝纯青道:「这已经不是秘密了,高兄患的心痛症,那是屈长贵在你身上下
了毒。」

  高翔生到了此时,只得承认,但依然摇摇头道:「不,那绝非中毒,兄弟当
时山怀疑是屈长贵在兄弟身上下了某种毒药,但经兄弟多年来仔细运气检查,并
无丝毫中毒现象……」

  百步神拳邓锡侯双目精光暴射,问道:「原来高兄也患了心症?可是只有屈
长贵的秘方,才能治疗了?」

  蓝纯青道:「岂止是二位,只怕不是贼人一党的人,都得受他控制。」

  邓锡侯性如烈火,呼的站起身来道:「走,咱们趁老贼已死的消息,还未传
出去之前,找姓屈的算帐去。」

  蓝纯青连忙摇手道:「邓兄且慢,咱们应该谋定而动,不可打草惊蛇,因为
假冒石盟主和假冒李帮主的二个贼首已死,目前知道贼党内情的人,大概已只剩
下两个人,一个留守石家庄的屈长贵,另一个该是戚婆婆,戚婆婆已在咱们掌握
之中,邓兄何必舍近就远呢?」

  邓锡侯听的一呆,问道:「威婆婆是什么人?现在在那里?」

  他话声未落,只见双斧向开山匆匆的走了进来。

  独角龙王看他神色有异,不待他开口。就抬目问道:「向兄,可是船上发生
了什么事吗?」

  向开双手一垂,说道:「回帮主,戚婆婆和花戟高顺,都不见了。」

  石中英听的不觉一怔,问道:「船不是有四个『黑衣队』武士守着么?」

  向开山道:「四个『黑衣队』武士都已中毒身死,倒在甲板上。」

  石中英道:「向兄可会询问过船上的水手,他们有没有看刽戚婆婆和花戟高
顺离船?」

  向开道:「船上几十名水手,俱已中毒身死,无一幸免。」

  蓝纯青怒道:「这老贼婆,当真心狠手辣,居然毒毙了这许多人。」

  石中英道:「这就奇了,她身上十几个毒药瓶子,全被咱们搜出,怎么还会
有毒可使呢?」

  蓝纯青道:「老弟这就不在行了,一个使毒人,身上固然有许多毒药、解药
瓶子,但如果她使毒之前,要探手入怀,取出药瓶,揭开盖子,再挑着毒粉弹出
来,还使什么毒?像她这种老贼婆,衣袖中、包头上,到处都可能藏着毒药,你
如何搜得尽?」

  风云子赵玄极道:「戚婆婆在逃,贼党必然很快会得到消息,如果屈长贵听
到风声,必然会躲了起来,咱们必须尽快赶在他们前面,才能把屈长贵逮住。」

  他对「心痛症」谈色变色,自然希望尽快逮住屈长贵,才能得到解药。

  高翔生道:「赵兄说得极是,咱们事不宜迟,越快越好。」

  蓝纯青微微笑道:「咱们就是最快,也快不过天空飞的鸽子。」

  这话没错,贼党惯使飞鸽传书,人当然快不过鸽子。

  高翔生一呆道:「那该怎么办呢?」

  蓝纯青一手持着花白长髯,只是沉吟不语。

  独角龙王眼看八名「天罗剑阵」的青衣少女,还被「米粒打穴神功」闭住穴
道,定在那里一动不动。一来是因为她们剑法高强,一旦解开穴道,颇难应付,
一时想不出妥善的办法来。二来是高翔生,邓锡侯的穴道也刚解了不久,自然还
轮不到他们。

  此时独角龙王回过头去看了她们一眼,不觉朝蓝纯青、石中英道:「蓝兄,
石世兄,这八个如何处置?」

  他在顷颊之间,已把人心惶惶,一片混乱的龙门帮安定了下来怎会想不出处
置他们的办法?这不过是尊重蓝纯青和石中英了。

  蓝纯青还没开口,石中英已经接着道:「她们练成一种『天罗剑阵』,威力
极强,如果不能为我所用,放她们回去,必然仍归贼党,为我之敌,在下觉得只
有废去她们武功,才能让她们重新做人。」

  独角龙王连连点头道:「好主意,老夫也是这么想。」

  随着活声,回头朝穆五娘含笑道:「五娘,这件事,就偏劳你了。」

  穆五娘欠身道:「帮主好说。」随着站起身来。

  杨杏仙抢着道:「娘,我来帮你。」

  穆五娘道:「不成,你解穴还可以,但要一指废去她们的武功,功力还嫌不
足,力量用轻了,她们很快就会恢复,力量用重了,立时会送了她们的性命。」

  杨杏仙听娘这么说,只好不再作声。

  穆五娘的外号,是「夺命金丸袖底针」,一个以暗器出名的人,认穴自然极
准,她走近两个青衣少女身边,双手齐发,右手出指如风,劲透指尖,连点了三
处要穴,左手轻推,却解开了「米粒打穴」,受制的穴道。她不但出手奇快,身
法也迅速绝伦,身形一晃,又点了两个青衣少女,同时推开了她们的穴道。

  但就在这一瞬之间突听接连响起四声「砰砰」之声。刚刚被废去了武功,又
解开「米粒打穴」的四个青衣少女,竟然一个接一个的倒了下去,这下不禁看得
穆五娘一呆。

  穆慎行倏地站起身来,低喝一声:「五妹住手。」

  穆五娘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穆慎行道:「也许是你出手重了些。」

  杨杏仙俏皮的道:「娘方才还不相信我呢。」

  穆慎行走到个四少女身边,俯身瞧了瞧道:「她们已经死了。」

  穆五娘奇道:「这怎么会呢?」

  穆慎道:「让我来试试。」

  说完,扬手朝边上一个少女点出一指,然后左手一拂,解开了她受制穴道。
他外号「剑软掌柔」,使的完全是一种柔劲,那知一掌拂出,那少女身形一歪,
同样的「咕哆」一声,摔倒地上。

  穆五娘笑了笑道:「三哥出手也重了么?」

  穆慎行脸色微变,诧异的道:「这不可能。」

  他这回不再出手点废武功,只是左手一拂,起下了另一个青衣少女嵌在身上
的两颗石子。但那少女依然应手倒了下去。八个青衣少女,转眼之间,倒下了六
个。但就在此时,那最先摔倒的两个,嘴角间忽然注出了黑血。

  蓝纯青道:「她们口中含着毒药。」

  穆慎行走近还未倒下的两个青衣少女身边,伸手捏开牙关,果见她们口中,
含着一颗乌黑的药九,只是穴道受制,剧毒未曾入喉,没有发作而已,不觉轻轻
叹了口气,道:「这两个也不中用了,她们何以口中都会含着这种毒性奇烈的毒
药呢?」

  蓝纯青道:「由此看来,她们倒是真正的贼党了,老贼为了怕她们对敌时候
被擒,泄露机密,故而在出手前,每人都得口中含有毒药,也许这种毒药含在口
中有一定的时间,必须吐出,她们因穴道被制,超过了时间,毒药才会融化。」

  独角龙王。点点头道:「蓝兄这番分析,颇有道理,这老贼手段真是毒辣的
很。」

  说罢,朝向向开挥了挥手道:「向兄要兄弟把她们抬出去埋了。」向开山答
应一声,招来了几个劲装汉子,把八名青衣少女的尸体抬了出去。

  风云子赵玄极感叹的道:「老贼纵然心计深沉,处事慎密,但是他仍然失败
了,这真所谓固一世之雄也,而今安在哉?」

  蓝纯青只是微微摇着头,他并没有开口,但摇头当然表示不同意风云子的看
法。

  百步神拳邓锡侯焦急的道:「咱们目前该当如何呢?」

  高翔生忽然诡秘的一笑道:「兄弟倒有一个计较在此,不知是否可行?」

  邓锡侯道:「高兄说出来听听。」

  高翔生笑了笑道:「天机不可泄露,邓兄且附耳过来。」

  邓锡侯果然附耳过去。高翔生在他耳边,低低的说了一阵。

  邓锡侯双目神光连闪,洪笑道:「好计策,这办法不错。」

  蓝纯青道:「高兄有何妙计?怎不说出来大家听听?」

  高翔生耸耸肩,苦笑道:「咱们身受贼党控制,在咱们动身前来君山前夕,
屈长贵虽送了一颗药丸,但算起来也只能在熬一个月时光,心痛症就要发作了,
咱们不得不死中求活,只是此事还得蓝掌门人帮忙不可。」

  蓝纯青概然道:「只要用得着兄弟之处,自当效劳。」

  高翔生目光一扫,朝大家低低的说出一番话来。

  当天黄昏时分,蓝纯青和高翔生、邓锡侯、风云子四人,悄悄地离开了龙门
帮,接着穿云镖沈长吉一个人走了。石中英、左月娇在他们走后不久,跟着别过
独角龙王,也双双走了。独角龙王当晚宣布,由双枪杨天寿升任龙门帮副帮主,
安庆分舵,则由双斧向开山继任。龙门帮由一场险恶的风涛中,转危为安了,只
有新往副帮主杨天寿的掌上明珠杨杏仙姑娘,内心却有了一丝无法言宣的怅惆。

  石门山麓的石家庄,依然抱山枕流,平静如昔,此刻已经是太阳下山的时候
了。依着一条溪岸而铺设的平坦时石板路上,正有一道人影一路奔行而来。这人
走的十分急促,但身怯恰似行云流水,足不扬尘,迅疾异常。眨眼工夫,已经到
了石家庄大门,他急步而又飘洒的昂然跨进大门,朝里行去。

  坐在大门口的两个青衣劲装汉子看到此人,不禁一呆,赶忙双脚一插,笔直
站起身子,垂手叫了声:「盟主。」

  盟主,当然是六合剑石松龄。

  没错,这人修眉朗目,貌相清瘦,两鬓微见花白,一部疏朗朗的飘胸黑髯,
青衫飘忽,腰悬六合剑,那不是石盟主还有谁?当然两人劲装汉子喊出「盟主」
的时候,石盟主可能连听也没有听到,他脚步显得有些急促,一直朝书房行去。

  刚走到回廊转角处,正好有一个急匆匆的,迎面走来。当那人一看到「石盟
主」,立即双手一垂,迎着道:「盟主他回来了?」

  他,正是石家庄的总管屈长贵,石盟主面前最得力的人。

  石盟主脸色凝重,沉着声道:「长贵,你可曾接到老夫的飞鸽传书?」

  屈长贵瘦削脸上,堆着笑容,连连躬身道:「收到了,属下已经遵照盟主指
示,庄上的人,已经分批撤走。」

  望望石盟主,迟疑的道:「盟主,这是……」他敢情在心里瞥了几天,本来
不敢问的,终于问了出来。

  石盟主举步走去,口中忽然悠长地叹了一声,沉重的道:「咱们是彻底失败
了。」

  屈长贵身躯陡然一震,一时间几乎目定口呆,惊异的道:「彻底失败了?」

  石盟主没有理会他,口中哦了一声,问道:「高翔生他们,可有消息?」

  屈长贵跟在身后,躬身道:「高掌门人和赵道长,也是下午到的,正在书房
之中,恭候盟主。」

  石盟主「哦」了一声,又道:「戚婆婆呢?」

  屈长贵道:「还没有消息。」

  这几句话的工夫,已经到了书房门口,石盟主一手掀帘而入。果然见到高,
赵两人在座,含笑点点了头道:「二位比兄弟来的还早。」

  高翔生拱拱手道:「兄弟和赵道兄也刚到了一会,方才听屈总管说起,盟主
大概山下午可到,这话说了不过一刻工夫,盟主果然到了。」

  说话之时,一名小童沏了一盏茶送上。

  石松龄清瘦的脸上,陡现恼怒,恨恨的道:「咱们这一次,踞然会败在一个
竖子手下,唉,二位总算脱险归来,只不知邓兄如何?」

  说罢,伸手从几上端起茶碗,但他并没有喝。

  只听门外响起一个洪亮的声音,接口道:「兄弟自然也脱险回来了。」

  随着话声,走进一个身材短小,面红似火的老人——百步神拳邓锡侯。

  石盟主双目一亮,急步迎了过去,叹然道:「邓兄来了就好。」

  高翔生堆着满脸皱纹,接口笑道:「这叫做说到曹操,曹操就到。」

  石盟主目光一抡,朝屈长贵问道:「祝兄呢?怎么不见?」

  屈长贵道:「祝掌门人出去了,他知道盟主午后可以回来,大概很快就会回
来的。」

  说话之间,在书房伺侯的小童,又替百步神拳邓锡侯沏了一杯茶送上。

  石盟主目光迅速的扫了高翔生,赵玄极、邓锡侯三人一眼,然后轻咳一声,
目光一抬,朝屈长贵道:「屈长贵。」

  这声轻喝,带着威严的口气。

  屈长贵自然听的出来,赶忙躬身道:「是。」

  石盟主道:「他们要问你一件事。」

  屈长贵连连躬身道:「盟主但请吩咐。」

  石盟主回头道:「高兄,你问他吧。」

  屈长贵脸露惊异的望望高翔生,没有作声。

  高翔生一脸阴笑,嘿然道:「屈总管,兄弟想知道咱们患的心痛症,究竟是
怎么一回事?」

  屈长贵的不禁一怔,朝石盟主道:「盟主……」

  石盟主道:「不要紧,你告诉他们好了。」

  屈长贵又恭谨的应了声「是」,才吞吞吐吐的过:「这是盟主吩咐的……」

  他敢情是当着石盟主面前,不敢再说下去。

  石盟主一手抨须,徐徐说道:「你只管说好了。」

  屈长贵道:「因为盟主综理天下武林纠纷,怕追随他的人未必忠于盟主,才
要兄弟在诸位身上,下了穿心毒药。」

  邓锡侯身躯一震,厉声道,「你在我们身上下了穿心毒药。」

  屈长贵应道:「是的,但这并不要紧,只要每隔三月,吞服一颗延缓毒发之
药,就可无事。」

  邓锡侯道:「如果不服这颗药丸呢?」

  屈长贵道:「三日之内,毒发穿心,无药可救了。」

  邓锡侯怒哼一声道:「如此说你给我们的,不是解药了。」

  屈长贵点点头道:「那是暂时抑制毒发之药。」

  高翔生道:「那么解药呢?」

  石盟主颔首道。「不错,三位老哥,此次追随老夫,出生入死,才能脱险归
来,老夫已经答应他解去穿心之毒,你给他们解药好了。」

  屈长贵面有难色,抬头望望石盟主,才道:「只是……」

  高翔生大声道:「只是什么,盟主已经答应了,你还不给?」

  屈长贵道:「高掌门人误会了,只是解药不在兄弟身上。」

  邓锡侯道:「那在什么人身上?」

  只听门外人应声道:「在我的身上。」

  话声甫落,已从门外缓步走进两个人来。

  前面一个身材颀长,穿着一袭青绸长袍,面目冷森,苍白得没有一点血色,
一望而知脸上掖着面具。第二个人身穿银色白袍,黑须飘胸,腰悬银鞘长剑,丰
神脱俗,正是华山掌门人祝景云。

  石盟主目光精芒飞闪,沉哼道:「景云兄,这位是谁?」

  青袍人忽然仰天大笑一声道:「石盟主也许不认识在下,但在下对石盟主却
是熟悉的很。」

  石盟主听他的口音,确实有些熟悉,只是一时想不起他是谁来?这就冷冷说
道:「阁下戴了面具?」

  石盟主已然觉出形势不对,冷喝道:「景云兄,你带这位朋友进来,有什么
事么?」

  青袍人没待祝景云开口,抢着说道:「盟主不是答应给他三位解药么?在下
就是给盟主送解药来的了。」

  石盟主霍地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沉喝一声道:「此人形迹可疑,你们给我
拿下了。」

  这情形,谁都看得出来,祝景云,屈长贵,都是一伙的人。对方只有三人,
自己这边,却有四个人,在人手上,较占优势,自然是先下手为强。

  风云子赵玄极坐的离青袍人较近,身形一闪,已经到了他则面,冷声说道:
「阁下既是送解药来的,那就拿来。」

  右手一探,朝他手腕扣去。

  青袍人不避闪,忽然转了个身,右腕一抬,反而朝赵玄极手上送来。这下,
自然轻而易举的拿住了他的脉腕,赵玄讥沉喝道:「解药呢?」

  青袍人面上毫无表情,裂嘴一笑道:「赵玄极,你扣紧了。」

  这话不说,赵玄机倒也并未感觉什么?但他说了这句话,赵玄极立时发觉不
对。那是因为自己扣着对方脉腕的五指,竟然使不出丝毫气力。

  青袍人也不理他,可是右腕轻轻一翻,一下子反而扣住赵玄极的手腕,向旁
挥出。他五指一松,赵玄极一个人再也站立不住。脚下跟跄,摔出去数步之多,
砰然摔倒地上。这原是电光石火般事,百步神拳邓锡侯看出情形不对,口中怒喝
一声,挥手一拳过去。

  「百步神拳」是南海门的绝技,一拳出手,拳风可以直巡百步,也就是俗称
的「隔山打虎」。隔山打虎当然是迈出大之词,但伤人于百步之内,却是事实。
这回邓锡侯一拳捣出,同样有了不对的感觉。

  「百步神拳」击出的时候,纵然没有凌厉拳风,但贯足了内劲,应该透拳而
出。可是这回,他一拳捣出,自己就感觉到一丝劲力也没有。不,一拳击出,脚
下跟着一个跟跄,往前冲去,「咕咯」一声,跌了下去。

  石盟主看得大吃一惊,右腕一抬长剑,呛然出匝,哎目喝道:「你们使的什
么诡计?」

  高翔生跟着「咦」了一声,回头苦笑道:「兄弟……我也不成了……」

  双足一屈,一个身子歪着往地上倒去。

  青袍人大笑一声道:「蓝纯青,现在只剩下你一个人,我劝你还是束手就缚
的好。」

  石盟主会是蓝纯青,这话大出人意外。

  但就在此时石盟主已经发出一声苍劲的长笑,突地从他脸上,揭下了一张面
具。这一刹那他清瘦的貌相,登时变得面如重枣,也平添了许多皱纹,只见他双
目寒星飞闪,沉声道:「不错,老夫正是蓝纯青,你们要待怎样?」

  屈长贵忽然从左角缓缓巡了过来,削瘦脸上,隐露狞笑,说道:「蓝掌门人
认命了吧。」

  右手「呼」的一掌,直劈过去。他出身旁门,但「玄冰掌」却已练到了十二
成火侯。一掌甫出,一团奇寒澈骨的冷风,疾如雷奔,已经撞到了蓝纯青身前,
凛冽寒气直贬骨。

  蓝纯青怒笑道:「屈长贵,你是什么东西,也敢在老夫面前,出言无状。」

  左手扬处,扣出一记内家真力的「劈空掌」,两股掌风在两人的身前骤然一
接,发出「蓬」的一声大震。

  蓝纯青这一掌,凝聚了内家真力而发,功力何等深厚?掌风一接,屈长贵的
「玄冰掌力」,立时被震散。寒风之中扬起一阵激荡,登时烟消云散。差幸屈长
贵见机的快,才未吃掌风直接击中,但却连退了三四步。蓝纯青纵然一记「劈空
掌」,把对方掌风击散,但亦觉着身上微有寒意,不禁暗暗一怔。

  就在此时,他忽然察觉那青袍人和祝景云,同时忽然欺了过来,掌力己然近
身,他连看都来不及,身形一个急旋,拍出左掌,人却向旁闪开数尺。青袍人和
祝景云同时发掌,是因屈长贵的掌风,怕蓝纯青击败,他趁机追击,此时才被蓝
纯青一掌封开,人已随着旋了出去,两人不约而同的同时冲了过来。

  屈长贵只是掌力被蓝纯青震散,人却未负伤。此时眼看蓝纯青向旁闪出,似
是大有夺门而逃的企图,也随即双掌提胸,疾然欺来。蓝纯青手中六合剑一横,
冷喝道,「你们三个想一齐上,还是想轮流和老夫动手?」

  青袍人冷漠的道:「蓝纯青,你不觉得太狂了吗?」

  蓝纯青横剑当胸,冷笑道:「你们什么卑鄙的手段都使得出来,难道还怕江
湖上笑你们不懂规矩吗?」

  祝景云抬手抽出大白剑,凝声道:「蓝纯青,你太嚣张了,兄弟倒要领教领
教你的剑法。」

  蓝纯青哈哈大笑道:「祝景云,你大概也是冒名顶替之流了,你会华山太白
剑怯?」

  祝景云听的是勃然大怒,大喝道,「老匹夫死在临头,还敢逞口舌之利,看
剑。」

  刷的一剑,斜划而出。

  蓝纯青自然认识,他出手第一剑,使的果然是华山派「太白剑法」中的「百
岳流云」,剑走偏锋,光芒如电,劲势十足。心头暗暗冷笑,右手一摆,六合剑
一招「迎风破浪」,猛向对方剑上撞去。但听「当」的一声,双剑交击,竟然旗
鼓相当,势均力敌,两柄长剑,碰在一起,各不相让。

  第一招上,就拼上了内劲。蓝纯青心头明白,若论内功,自己应该还胜他一
筹。但此时自己成了单人只剑,对方却还有两个人虎视眈眈的,站在一旁,伺机
而动,自然利在速战速决。心内闪电一动,立即大喝一声,左手扬处,打出一记
「劈空掌」。

  祝景云看他一举劈来,不由冷笑一声,左手拼指如戟,凌空一指,朝蓝纯青
心掌点来,一缕指风,发出破空轻啸。蓝纯青心头不觉一楞,暗暗纳罕,忖道:
「这厮使的居然会是华山『仙人指』。」

  华山「仙人指」,专破各种掌风,因此亦称「破风指」。据说华山派开山祖
师大白神翁,曾在华山东峰的石崖下,留下了五个指痕,照示后学,这是华山派
不传之秘,师徒口授,不是嫡传弟子,外人无法学得。蓝纯青心头惊疑不定,自
然不愿和他硬接,身形陡然一旋,剑使「卸」字诀,疾快的向右侧闪出。

  青袍人早已掣剑在手,长剑一领,突然迎面欺来,狞笑喝道:「蓝纯青,放
下剑来,饶你不死。」

  蓝纯青没待对方欺近,刷的一剑,朝前划出,怒哼道:「你们早就该一齐上
了。」

  青袍人冷冷的道:「你一再和本教作对,说不得只好把你除去了。」

  他竟然不顾江湖规矩,和祝景云联手来斗蓝纯青。

  蓝纯青虽然不知道这青袍人是谁?但听他口气,分明身份不低,尤其他这句
「一再和本教作对」,更使蓝纯青心头猛然一动。对方无意之间,露出了口风,
他岂肯放松?手中六合剑连挥、仗着几十年的功力,沉稳化解两人攻势,一面问
道:「你们是什么教?」

  青袍人冷声道,「你去问阎罗天子吧。」手中长剑,攻势突然一紧,剑剑辛
辣,攻势凌厉无匹。

  蓝纯青心头又急又怒,眼看高翔生等三人,一齐着了对方的道:「此刻依然
昏迷不醒,自己既不能弃之而去。」

  对方三人武功剑术,又均不在自己之下,别说连自己能否突围,尚未可知。

  他究是久经大敌,眼前形势,虽是大大的对他不利,但心知高手对剑,绝对
不能动怒,自然更忌焦的不宁,因此沉稳化解,连挡了两人七八剑之后,渐渐定
了下来。聚气凝神。施展出「崆峒剑法」中攻守兼备的招术,紧守门户,乘隙反
击。但见剑如练,周身镣绕,力敌两名具有绝顶的功力的高手,兀是毫不退让。

  三人打到急处,三道剑光,竟如交织的一面银网,剑风激荡,声如裂帛,书
房地方虽然宽敞,但许多精致的摆设,和两边几椅等物,只要被剑光扫中,莫不
纷纷碎裂。这一场搏斗,当真惊险绝伦,惨烈无比。这样持续了三五十个照面,
青袍人和祝景云两柄长剑,剑势渐盛,而且也在逐步紧紧收束之中。蓝纯青的剑
法,却被逐渐的压缩了下去。

  天色逐渐昏暗,书房中剑光盘旋,对面已经看不清人影。屈长贵双目炯炯,
严神守往门口,自然是防备蓝纯青突围。激战中,蓝纯青已经用尽了一切应敌的
方法,如今渐渐感到再也支撑不下去了。在两人全力迫攻之下,他自己估世,最
多大概只能再支持一二十招,就非落败不可。

  既然注定落败,不如想办法突围,四个人总不全落在他们手里。当然他也知
道,要想突围,也并非易事。他这一萌退志,正待奋起全力把两人巡退开去,才
有机会夺门而出,就在此时。他身后忽然无声无息的扫来了一记「扫趟腿」,屈
长贵守在门口,青袍人和祝景云在挥剑抢攻,身后自然不可能有人。

  这一记「扫趟腿」,自然出于蓝纯青意料之外,那里还存闪避的机会?一时
但觉双脚剧痛,一个人「砰」然摔了下去。蓝纯青虽是久战疲乏之躯,但他数十
年修为,一身功力,何等精湛?一跤摔落下去的人上身还未着地,左掌一接,人
已腾身跃起。

  但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他突觉右背「凤尾」、「促精」、「笑腰」三处穴
上,忽然一麻,重又「砰」然一声,跌落下去。也就在此时,青袍人突然跨上一
步,剑势直落,朝蓝纯青当胸刺下。但见剑光一闪,另一支长剑,飞快的从旁撩
封,「当」的一声,架开了青袍人的剑势。

  青袍人不觉一怔,沉声道:「祝兄这是什么意思?」

  祝景云躬身道:「副座,此人对咱们有用。」

  他称青袍人「副座」,那么青袍人敢情是什么教的副教主了。

  青袍人长剑一收,颔首笑道:「祝兄说的极是。」

  如今天色已经全黑了,一片夜雾笼罩在山林间,暗影空蒙,使人视线不清。
石家庄巍峨的庄院,黑压压地立在山麓间,看不到一丝灯火。

  这时从十里长的谷道间,出现了两条人影,一前一后,沿着山溪,朝石家庄
奔行而去。这两条人影,好像有什么急事,奔行的相当快速,不过眨眼工夫,他
们已经奔进门楼前面的一片草坪中间。

  后面那人忽然轻轻的叫了声:「大哥。」

  她这一开口,声音又娇又脆,显然是一位姑娘家。看,夜影中,那身形瘦瘦
俏俏的,有多苗条。走到前面是个颀长人影,他听到叫声,立即刹住了奔行中的
身形,问道:「妹子,有什么事吗?」

  苗条人影道:「我觉得有些不对。」

  颀长人影举目四顾,问道:「那里不对了?」

  苗条人影道:「这时,正当上灯时光,又不是半夜三更,大家都入睡了,庄
上怎会连一点灯光都没有?」

  颀长人影望望庄上,果然没有一点灯光,不觉微微一怔,沉声道:「莫非贼
党已经得到消息?」

  苗条人影道:「这不可能,我们一路上,行踪十分隐秘,而且晓宿夜行,贼
党耳目再灵,也防不到我们来的如此快法。」

  颀长人影道:「那你担心什么?」

  苗条人影道:「我也不知道,只是我到这里,突然心里害怕起来,好像就会
发生什么事情……」

  颀长人影笑了笑道:「这是妹子平日对贼党的毒辣手段,知道的较多,心里
一直笼罩着阴影,一旦回到了旧地,就打心里生出怯意。」

  说到这里,接着道:「别说老贼已死,庄上只有假冒祝伯伯的贼人和屈长贵
两人留过,如今蓝老前辈四位,已经稳住对方先进去了,就是只有咱们两人;也
何惧之有?」

  苗条人影睁大眼睛望着他,好像只要有他在身边,她就有了安全感,她轻轻
的点点头,娇脆一笑,低低说道:「大哥说的是。」

  颀长人影道:「那就快走,里面也许已经动上手了。」

  苗条人影道:「大哥,蓝老前辈分派给我们的任务,是要你截住所有逃出来
的贼党,因为假冒祝学门入的贼人和屈长贵,可能都戴着面具,只要取下面具,
我们就能认出他是谁来。因此不能让他们有一个人漏网,这里正当庄院前面,视
野较宽,我看还是留在这里的好。」

  颀长人影点头道:「好吧,那么咱们还是先坐下来,免得贼人看到了。」

  苗条人影看了他一眼,问道:「大哥,你碎石子准备好了么?」

  颀长人影已在草坪中间席地坐下,在掌一摊,笑道:「早就准备好了,大概
十丈之内,就算他是飞鸟,也保证逃不出去。」

  苗条人影傍着他身边坐下,低低的道,「大哥,你这『米粒点穴神功』真管
用,几时教给我好不好?」

  颀长人影笑道,「妹子一手飞针,也不错呀。上次要不是你一把飞针,差点
就被他们截住了。」

  苗条人影道:「我的飞针比大哥的碎石,差得太远了,我最多只能打到一丈
四五尺以内的人,再远就失去了准头。」

  说到这里,不觉「嗯」了一声,偏着头道:「大哥是不是故意拿话岔开,那
是不肯教我『米粒打穴』了。」

  颀长人影笑了笑道:「妹子要学,我还会不肯教你么?」

  苗条人影心头漾起一丝甜意,双目之中,闪着星星一般的光亮,嫣然一笑,
低低的道:「大哥,你真好。」

  这句话,口气显得十分亲密。颀长人影听的心头不禁怦然一荡,一时之间,
两人不期而然都沉默了下来。

  半晌之后,苗条人影突然抬起头来,低低的叫了声:「大哥。」

  颀长人影应了一声,回头过去,苗条人影抿抿嘴,问道:「大哥,你想不想
念小时候的伴侣,祝掌门人的女儿祝琪芬?」

  颀长人影听她提起祝琪芬,眼前不禁浮起儿时的景象。一个人对小时候,青
梅竹马的伴侣,印象是最深刻的,他想到阿荣泊牵着自己和祝琪芬的手,一同上
街。也想起自己和祝琪芬在后院捉迷藏。

  有一次,自己从阿荣伯那里,学了半记「扫趟腿」,就拿祝琪芬试验,把她
扫倒地上,跌了一跤。她只是坐在地上哭,自己不知说了多少好话,她才不哭。
没想到祝琪芬会是「七星剑主」,居然会在那样一种情形下重逢。她现在会在哪
儿?悄悄离开的琴儿是否跟她在一起?

  苗条人影哈的轻笑道:「大哥,瞧你,一说起祝琪芬,你想的出了神。」

  颀长人影脸上一红,道:「妹子休得取笑,我只是在想琪芬不知在哪儿?」

  苗条人影「啊」一声道:「对了,大哥,我想那那祝掌门人可能是真的。」

  欣长人影道:「何以见得?」

  苗条人影道:「这道理很简单,如果祝景云学门人是贼人假扮的,就不用叫
我再假扮祝琪芬了。因为祝琪芬并不是很重要的人,那时,他们也不会想到大家
会突然回来,他们要我假扮她,自然是为了骗一个人……」

  口中轻「啊」下一声,又道:「对了,干爹告诫过我几次,不准我和祝掌门
人多说话,每次祝掌门人来的时候,我没和他单独说过话,不是有干爹在旁,就
是有屈长贵陪着,如今想起来,我好像是留在干爹身边的人质。」

  颀长人影目光一亮,晤道:「这有可能,也许祝伯伯被他下了心痛症的毒,
这么说,祝伯伯该是真的了?」

  他举目望望黑压压的石家庄,依然没有灯火,也不见有半点动静。心中不觉
起了丝疑窦,剑眉微蹙,说道:「邓老前辈最后一个进去的,也快有半个多时辰
了,怎么庄中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苗条人影道:「大哥怕他们出了岔子?」

  颀氏人影不安的道:「如论武功,有蓝老前辈四们,已经足够应付,只是贼
党诡计多端,令人防不胜防。」

  苗条人影道:「大哥,我们要不要进去看看?」

  颀长人影一跃而起,说道:「不错,我们还是进去看看的好。」

  说完,举步朝前走去。

  苗条人影跟着站起,叫道:「大哥,我们一起走咯。」

  颀长人影脚下一停,回头笑道:「妹子这有什么可怕的?」

  苗条人影走一步,和他并肩而行,嫣然一笑,幽幽的道:「和大哥在一起,
我就什么都不怕。」

  他们两人,不用说就是剑公子石中英和左月娇了。

  石家庄高大的门楼,和城堡似的围墙,立在幽暗如雾的夜色之中,更显得巍
峨。两人已经渐渐的走近大门,两扇大门居然洞开着。因为没有一丝灯光,也听
不见一点声息,使人觉得阴森之中,隐隐潜伏着说不出的诡异。洞开的大门,好
像是一头怪兽张开了大嘴,等着把你吞噬。

  左月娇不自觉的朝石中英身旁挨近了些,低低说道:「大哥,这情形好像有
些不对。」

  石中英道:「咱们小心一些就是了。」举步踏上石阶,朝前行去。大门里面
并没有人,当然不会有人阻门。两人从二门左侧一道腰门,进入长廊,再由长廊
穿入了月洞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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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章 酒楼奇遇

  一路仍然没遇上一个人,这情形,自然是大大的反常。意外的平静,反而使
有一种阴沉、恐怖的感觉。进入月洞门,就是书房了,一片小小的花圃,三间精
舍,在夜色之中,仍然一片阴沉死寂。石中英到了此时,心头也不禁渐渐泛起了
忧虑。

  蓝老前辈四人,明明进来了,他们会到那里去了呢?如果庄中没有人,他们
早就该退出去了,怎会连一个人影都不见?他突然想到:「蓝老前辈他们,会不
会中了贼党暗算?」一念及此,立即身形掠起,飞快的朝书房冲了进去。

  左月娇看他忽然朝书房掠去,也立即纵身跟了过去。书房门当然也没有关。
石中英一下冲进书房,就已发觉不对。他目能夜视,目光一扫,已然看到书房中
一片混乱。几碎椅裂,古瓷、茶盏,洒满了一地,显然有人在这里动过手,而且
搏斗的相当激烈。但地上未见血迹,动手的人自然山没有一个负伤,那么人呢?

  石中英不觉轻「啊」一声,俯身从地上拾起一片紫檀木的碎片,凝目细看,
口中自言自语的说道:「果然是被剑锋绞碎的。」

  左月娇跟在他身后问道:「大哥,你说什么?」

  她内功不及石中英,自无法看到书房中情形。石中英探手从怀中取出一支精
致的火筒「卡」的一声,亮起了一片火光。

  左月娇这下看清楚了,忍不住道:「有人在这里动过手。」

  石中英剑眉微蹙,说道,「而且战况相当激烈。」

  左月娇道:「他们人呢?」

  石中英把手中碎木片朝地上一丢,沉吟道:「以这里的情形来,对方剑法,
也极高明,战况才会如此凌厉,那就证明此人不是祝伯伯,就是屈长贵……」

  「哦。」左月娇口中轻哦了一声,并未追问。

  石中英又道:「地上不见血渍,足见他并未受伤,这自然是蓝老前辈他们要
活口。」

  左月娇只是点头,等他说完,才道:「那么他们人呢?」

  石中英道:「贼人自知不敌,觑隙逃走,蓝老前辈他们准是追下去了。」

  左月娇道:「我们一直守在前面,怎么不见他们出去?」

  石中英道:「也许贼人往后面去的,妹子在这仔细搜搜,看看有没有潜伏的
贼党,我到后面瞧瞧去。」

  说着,把手中火筒,递给了左月娇,转身往外就走。

  左月娇接着火筒,口中急急叫道:「大哥。」

  石中英已经掠出书房,回头笑道:「你怕什么?我去去就来,如果让屈长贵
逃走,高掌门人三位,就取不到解药了。」

  话声未落,人已腾身掠上墙顶,一闪而逝。

  左月娇心中虽然有些害怕,那只是黑夜里,阴沉沉的感到胆怯。她想想大哥
说的也对,他门从君山马不停蹄的赶来,主要就是屈长贵一人。贼党之中假扮石
盟主的老贼虽死,贼党井未全垮,如今知道内幕的,已经只有屈长贵一个。

  万一让他逃脱,不但贼党内情,无人知道,高翔生等三人心痴症的解药,也
就落空了。当然还有更重要的一点,那就是真石盟主的下落,山没人知道了,这
就是石中英急着要赶去的原因。

  她知道大哥的轻功高出自己甚多,自己也跟不上他,自然不如留下来的好。
她在这里,住过六七个年头,这里等于是她的家,纵然有些胆怯,也不会十分害
怕。她手中执着火筒,左手扣了一把飞针,转身退出书房,心中暗暗想道:「自
己既然回来了,总该去翠翎小筑瞧瞧,不知霓儿还在不在?」

  心念转动之际,已经跨出月洞门,穿行长廊,出了东院门。

  这一路,依然不见一个人影。左月娇心中又禁不暗暗纳罕?那是说,屈长贵
他们早已得到了消息,才会全数撤走,但这也不对,假如屈长贵早已得到消息,
全撤走了,书房里怎么还会有搏斗呢?这条路,她平日走的最熟悉不过;但今晚
穿行在花林之间,总觉得心里有些发毛。

  那是因为一路行来,太静寂了。本来静寂的不闻入声,令人别有幽趣;但今
晚的挣寂,主使人感到阴森死寂,提心吊胆。好像黑暗之中,正有鬼脸在身后探
出头来,觑伺自己。身后当然不会真的有什么鬼魅,但左月娇的脚步,受到心理
上的影响,不自觉的加快起来。

  「翠翎小筑」还是那样静静的立在半山腰里。千竿修重,因风摇曳,发出细
细的清吟。到了,左月娇轻轻舒了口气,拾级走上石砌的平台,心里山有了安全
感。这是她已经住了七年的家,自从搬到石家庄来,她就开始住在这座小楼上。

  方才一路上,看到婆姿树影,心里都会泛起恐怖的幻想。这是属于自己的小
天地,每一支绿简;她都亲手抚摸过,当然不会再觉得可怕。小楼上自然不会有
灯,看来霓儿也不在了。如果这时她突然看到有灯,又会油生惊怖。人的心里就
是这么奇怪,没有灯,觉得可怖,有灯,也同样会害怕。

  她手上还执着千里火筒,火光足可照到一丈方圆,其实到了这里,就是没有
火筒,她闭着眼睛,也可以走到楼上去。左月娇轻盈的走过平台,推开朱红的小
木门。楼下,是一间小客室,和一间精致的小书房。她现在并没有在楼下停留,
就沿着雕刻精致的扶手,朝楼梯上走去。

  心里还惦记着霓儿,她虽是屈长贵派来的人,但这些年来,她一直陪伴着自
己,情同姐妹,已经成了自己的心腹,庄上有好些事情,还是她告诉自己的。如
果霓儿在话,这时早就抢着迎出来了,只不知她如今被他们带到那里去了?她心
头暗暗感到有些凄楚。

  踏上楼梯,她已看到黄漆的楼板,依然光可鉴人,纤尘不染。光这一点,她
已可断言,庄上的人,是今天才离开的,那么他们一定是事先得了消息。左月娇
心里虽然想的很多,脚下井没停,不知不觉已经走近房门。房门只是虚掩着,她
伸手拉开房门,掀帘而入。

  房中陈设也和自己在的时候一样,收拾的甚是整洁。只是床前绣帐低垂,梳
妆台上的一面菱花镜也放下了绣花镜套。那是表示主人不在,怕被灰尘沾上了。
左月娇这一回到自己房中,心中不觉起了一份淡淡的怅惘。走到中间一张圆桌,
随手点起桌上座银任,拉开倚子,娇慵无力的坐了下来。就在此时,她突然听到
床上好像有人翻身的声音。

  左月娇蓦然一惊,全身毛孔几乎根很直竖,倏地站起,叱道:「什么人?」

  因为已经点燃了银虹,火筒就放在桌上,右手迅快的按上剑柄,目光紧紧的
注视着帐门。

  床上传出一阵「啼索」细响,接着有人低低的打个呵欠,轻轻说道:「是小
姐回来了么?」

  左月娇手上已经渗出汗来,娇声喝道:「你是什么人?」

  丝帐启处,缓缓钻出一个人来,尖声笑道:「是我。」

  左月娇骤然看到此人,一颗心不由的往下直沉,惊颤失声道:「会是你。」

  这人正是戚婆婆。

  她依然一身黑布衣裙,黑布包头,一双变幻不定的眼睛;望着左月娇,诡异
的笑道:「老身已经来了半天,看你还没来,就在小姐床上,睡了一觉,小姐终
于来了。」

  左月娇心中暗暗焦急,后悔自己不该一个人上楼来的,但到了此时,焦急也
一无用处,她强自镇定,目光紧盯着对方问道:「你怎知我会来的?」

  戚婆婆呷呷尖笑道:「你是我老婆子一手扶养大的,这点心思,我还会摸不
透?你不回来则已,回来了自然要到楼上来看看。」

  左月娇道:「你是在这里等我?」

  戚婆婆点头道:「我自然要在这里等你,这里的人,都走光了,我是特地来
带你去的。」

  左月娇不自觉的后退了一步,说道:「我不去。」

  戚婆婆笑脸微沉,说道:「那怎么成?你是石盟主交给老身看管的,你若是
不肯去,教老身如何交待?」

  左月娇冷笑道:「戚婆婆,我要告诉你一件事。」

  戚婆婆道:「你有什么事,要告诉我的?」

  左月娇道:「方才是你说的,这里的人,已经全走光了。」

  戚婆婆点头道:「不错。」

  左月娇冷冷的道:「那我不妨告诉你,崆峒蓝掌门人,八卦门高掌门人,百
步神拳邓老前辈,风云子道长,都已来了,你自己估量估量,是不是这些人的对
手?」

  戚婆婆呷尖笑道:「你还少说一个人,小姐的情郎剑公子石中英也来了。」

  左月娇粉靥不禁一红,娇急的道:「你胡说些什么?」

  戚婆婆神秘一笑道:「我一点也不胡说,你们好的如漆如胶,连一刻也分不
开,难道老婆子说的还是假的不成?」

  她不待左月娇开口,接着说道:「就因为你们好的难舍难分,小姐的身份就
越来越重要了。」

  左月娇道:「我有什么身份?」

  戚婆婆道:「你本来是石盟主的义女,如今又成了石家的准媳妇儿,只有你
才能教你那个情郎上钩,所以小姐非随我走不可。」

  左月娇一手按着剑柄,冷冷的说道:「你想带我走,只怕没有这么容易。」

  戚婆婆似笑非笑道:「我的小姐,你要我估挝估量,我老婆子早就估过了,
你说的这些人,能赶来救你么?」

  左月娇道:「我只要大声一嚷,他们就会闻声赶来,我武功纵然不如你,但
我叫上一两声的时间,总可以支撑得过去。」

  戚婆婆阴笑道:「咱们不用动手,我让你先叫十声八声,看看有没有来?」

  左月娇心头暗暗吃惊,看她说话的神气,似是充满了自信,莫非?这老婆婆
纵然诡计多端,但蓝掌门人一行四人,都是一派之主,岂会上她的当?心念闪电
一动,不觉冷哼一笑道:「你是不是不相信蓝掌门人他们都已来了?」

  她这是激将法,想套套戚婆婆的口风。

  戚婆婆呷呷尖笑道:「我自然相信,蓝纯青这老东西居然套着面具,想冒充
你干爹,要不是副教主和老婆子比他们先一脚赶到,真还中了他们的圈套。」

  左月娇一颗心又紧了起来,问道,「副教主是谁?」

  戚婆婆干笑道:「你天天叫着干爹叫了几十年,连副教主是谁都不知道?」

  左月娇大吃一惊,问道:「你……你说是干爹?他……他不是已经……已经
死了么?」

  戚婆婆又是一阵大笑,道:「副教主真要是死了,咱们大伙子人,不就全折
伙了么?」

  说到这里,幽灵般的跨上了两步,柔声道:「我的大小姐,现在你该全明白
了,老婆子就是奉你干爹之命,前来接你的,你该跟我走了吧?」

  左月娇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冷噤,喝道:「你不要过来,你不说清楚,我是
不会跟你走的。」

  戚婆婆摇摇头道:「好吧,我老婆子不怕你会生了翅膀,你要问什么?只管
问吧。」

  左月娇道:「蓝掌门人他们人呢?」

  戚婆婆尖笑道:「我还当你要问情郎的下落呢,蓝纯青这这个老东西?早就
跟副教主走啦。」

  左月娇道:「我不相信。」

  戚婆婆道:「信不信由你,反正这几个老东西,都跟副教主走了,这是不争
的事实。」

  左月娇心中暗道:「就算蓝纯青等四人,都着了干爹的道,但是听戚婆婆的
口气,干爹已经走了,那么这里只留下戚婆婆一个人,自己纵然不是戚婆婆的对
手,大哥找不到人,自然很快就会回来,自己最好和她拖延些时光,只要大哥赶
来,就不怕她了。」

  戚婆婆看她没有作声,忽然诡笑道:「大小姐,你在想什么?可是还想等你
情郎来救你么?」

  这话口气不对。

  左月娇心头不由「咚」的一跳,忍不住问道:「你们把他怎么了?」

  戚婆婆似笑非笑的道:「没有,老实说,副教主爱屋及乌,他知道大小姐爱
上这小伙子,为了想成全你们这一时,并没有对他采取报复行动……」

  她那双诡异多变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细缝,尖笑道:「人家还说丈母娘看女
婿,越看越中意,我看呀,丈人老头看女婿,也一样越看越中意,副教主八成是
看中了干女婿,才会轻易放过了他。」

  左月娇听说他们没对大哥下手,心头稍稍放宽了些,只是戚婆婆说的太露骨
了,姑娘家难免会脸红耳赤,她粉靥一片酡红,但是又惦念着他,忍不住问道:
「那么大哥人呢?」

  戚婆婆一张满布皱纹的脸上,露出神秘之色,笑了笑道:「这个老婆子就不
大清楚了,不过大小姐只管放心,他一定会回来。」

  口气微顿,接着笑道:「老婆子看得出来,只要咱们这位准姑爷肯加入咱们
教里,副教主准会在教主面前全力推举,不出几年,就可出人头地,爬上高枝,
老婆子说不定将来还得仰仗姑爷,姑奶奶提拔呢?」

  左月娇羞涩叱道:「你胡说什么?」

  戚婆婆道:「这是实话,老婆子一点也不胡说,所以老婆子对你大小姐,也
得卖点交情,这样吧,咱们要走之前,我老婆子让你门小俩口再见上一面,这样
总够了吧?」

  左月娇心中暗喜,看了她一眼,问道:「你答应让我和她再见一面?」

  戚婆婆尖笑道:「我老婆子几时说过的活,不算数?不过老婆子来接你是公
事,我让你跟准姑爷见一面,是私事,公私呵得分开来办。」

  左月娇道:「公私如何分法,反正我只要和大哥见上一面,答应跟你走就是
了。」

  戚婆婆道:「那可不成,咱们公归公,私归私,副教主交代的事,我老婆子
要是办砸了,就得提着脑袋去交差。」

  左月娇道:「那你要怎样?」

  戚婆婆尖笑道:「咱门先离开这里,然后我会领你去看他的。」

  原来她说的只是美丽的谎言。

  左月娇可不是三岁孩子,那会听不出来,脚下不觉连连后退,冷笑道:「戚
婆婆,任你说的天花乱坠,我也不会跟你去的。」

  戚婆婆忽然呷呷尖笑道:「小丫头,你应该知道,老婆子既然找到了你,就
绝不会再让你从我手掌里溜走的。」

  左月娇方才从见到戚婆婆起,一再往后退,这是她的房门,她闭着眼睛都不
会走错,当然不会朝墙角退的。这时眼看距离房门,已不过八尺来远。这机会,
左月娇岂肯放过?猛地双足一点,纵身朝门外飞去,只要点了足,就是一个普遍
没练过武功的人,也跳得起来了。

  左月娇自然跃起来了,但她没有掠出一步,就「砰」然了掉下去,一跤跌坐
在地上。戚婆婆眼睛的变幻,更见诡异,她响起一阵像夜泉般的尖笑,也格外刺
耳,说道:「大小姐,老婆子没说错吧?只要是老婆子找上的人,绝不会再让她
从手掌缝里溜走的。」

  她已经随着话声,一步一步的朝左尺娇走来。

  左月娇一颗心,直往下沉。她左手,明明握着一把飞针,在一丈五尺以内,
例无虚发,但此刻竟然连五个手指,都已不听使唤。右手还紧紧的握着剑柄;但
此刻除了从掌心会渗出冷汛来,已经连抽剑的力气都没有了。她已经完全绝望,
索性闭上眼睛,一语不发。

  戚婆婆话声说得更柔,更和蔼,像催眠般在她身边说着:「乖孩子,戚婆婆
从小就最疼你,放心好了,我明天会让你和他见上一面的。」

  石中英离开书房,就长身纵上墙头,再一点足,身如飞隼,凌空扑上屋棺,
凝足目力,朝四面打过了一阵。只觉整座石家庄院,一片黝黑,沉寂如死。这一
景象,已显示庄上确实一个人也没有了。石中英只是暗暗感到奇怪,庄中既然一
个人也没有,书房里何来打斗迹象?既有打斗迹象,何以会连蓝老前辈四人都不
见了?

  他施展「天龙驭风身法」,一连越过三进屋字,掠出后院,依然不闻一点人
声,堪堪飘落墙头,就看到右侧大树上,画着一个白粉的记号。

  石中英目能夜视,自然看的清楚,这记号正是蓝老前辈几人在离开龙门帮时
约定的指路标记,除了自己一行人,就没有人知道。指路标记突然在此发现,可
见蓝老前辈等人果然从此山追下去了。

  这条山径,名中山径,实则是青石板铺成的道路,绕过庄院小山,一路婉蜒
向北,足有三里来长,两边山坡间,遍植果林。这是石中英小的时候,也时常跟
阿荣伯到后山来玩,他记得那时只是一条黄泥碎石的小径,并没有这么平整的石
板路,这老贼鹊巢鸠占,居然大兴土木,连荒僻的后山,都铺上了这样宽阔的石
板路。

  他奔行极快,三里的路程,自然转眼就到,石板路尽,就是两山夹峙的谷口
了。石中英奔近谷口,就看至右首一处石壁上,也留了一个白的记号,箭头指向
西方。石中英自然知道,出谷西行,就是北山脉,人烟稀少,山岭连绵,一直西
接大别山脉。

  敢情贼人猜想前可能有人埋伏,才从后山逃走。其实前面有一个十里长的石
门,石门山也只有一条出潞,自然不如后山的广了。蓝老前辈等人,既已追了下
去,自己也快走才行,他脚下突然加紧,朝谷外奔去。

  那知刚一奔出谷口,就看到一个人附在山坡草丛间,一动也不动,石中英看
到他后形,心头募然一惊,暗道:「会是穿云镖沈长吉。」

  心念方动,人已迅如飘风,一下掠到那人身边,伸手把他翻过身来,那不是
沈长吉,还有谁来。他双目突出、口角、鼻孔,俱有鲜血流出,显然是被人用重
手法击中后心,口喷狂血而死,业已气绝多时。

  石中英暗暗叹息一声,他是和自己一行人一起赶来的,只是他的任务,是扼
守后山出路,防贼人由后山逃路,不想竟中贼人毒手。当下抽出长剑,在山坡间
挖了一个坑,把这位无名英雄放入坑中,然后覆上了泥土,口中喃喃说道:「老
兄安息吧,你的血仇,石某会给你报的。」

  说完,就长身掠起,朝西奔去。

  一路之上,果然不时见到白粉的指标暗记,走的尽是荒凉小径,飞掠于危崖
乱石之间。他展施「天龙驭风身法」,矫若游龙,一旧气奔行二十八里,依然不
见几人的踪影。心中不禁暗暗起疑,停下脚步,忖道:「贼党明知后面有人紧追
不舍,急于脱身,就不专拣这等险峻难行的路走,莫非他们是诱敌之计?」

  想到「诱敌之计」,不觉心中又是一动,暗想:「如果是诱敌深入,那么贼
党在这山区之中,莫非另有巢穴不成?」

  他往前走了十几步路,但见一株巨松之下,果然又有一个白粉标记,指示的
方向,是朝北而去。

  石中英依着指标,又奔行了十几里,翻过两座峰岭,眼看峰峦连绵,夜雾迷
离。入山已深,不但未曾追上蓝纯青一行人,这一路上,甚至连一点打斗的痕迹
也没有发现过,到了这里,已经再也找不到白粉的指路标记。石中英望着黑蒙蒙
的山势,暗暗皱了下眉,心想:「像这样的深山崇岭,就算清指路标记,也极易
迷路,偌大山区,自己又到那里找他们去吧?」

  「啊。」石中英忽然想起过去这些年来,每一位师父,都一样告诫自己,江
湖上人心险恶,诡橘多诈,遇事务必冷静,切忌盲从。白粉标记忽然中断,若非
贼党诱敌之计,那么莫非是「调虎离山」之计?不好,妹子一个人留在庄上,莫
要出了岔子。

  一念及此,心头登时大急,双脚一顿,急匆匆循着原路,奔掠而去,差幸他
从小接受九位名师的严格训练,除了武功之外,就是各种应变常识。方才一路行
来,每一留有记号之处,他都看了特别仔细,因此,这时循原路退出,虽在深山
黑夜,凭看来时的记忆,还不至于迷失了方向。

  但饶是如此,石中英还是费了不少气力,才从四顾荒凉的山峻岭间,重又回
到了石家庄。石家庄当然还是黑黝黝的不见一点灯光,不闻一丝人声。石中英身
如飘风,从后掠墙而上,一路翻房越脊,直奔书房,急匆匆飞身落地,连掀帘都
来不及,口中叫了声:「妹子。」

  冲进书房,呈现在眼前的一切。和方才一样,并没有人动过,只是不见左月
娇。

  「果然不见了。」石中英心头一急,返身退出书房,提高声音,又叫了声:
「妹子。」当然没有人应他。

  「难道真的被贼党掳去了?」

  双足一顿,飞身上屋,四周还是一样的沉寂,他略为住足,心中暗自盘算:
「妹子会不会是回到『翠翎小筑』去了?」

  一念及此,立即长身纵起;朝东掠去,奔出东院门,好到翠翎小筑。

  修竹丛中,一角小楼,还是那样幽狰。石中英无暇多想,匆匆越过平台,老
远就看到朱红小门敞开着没有关,心中不禁一喜,忖道:「妹子果然回来了。」
急步奔入,仰首叫了声:「妹子……」

  楼上一片沉寂,没人答应。

  石中英登上楼梯奔到左月娇的房门口,一手掀帘而入。房里并没有人,但他
目光一掠,就看到中间小圆桌上,放着一个精致的火筒,那火筒正是自己在临行
时交给左月娇的。由此已可证明,她己回来过了。那么她人呢?石家庄院,连一
个鬼影子都没有,何以蓝老前辈一行以及妹子,会离奇失踪了呢?他想到方才一
路上留的白粉记号。

  这是自己一行人在离开龙门帮时,约走的联络记号,除了自己几人,不可能
有外人知道。那么,自己这几个人中,莫非有了内奸。事先已把消息泄了出去,
贼党才会设下陷饼,张网以待,他心头逐渐沉重起来。如今一起从龙门帮出发的
七个人,除了沈长吉已死,蓝老前辈和妹子等五人离奇失踪,生死未卜。眼前只
剩下自己一个人,救人的责任,全落在自己身上。

  这样茫无头绪的事儿,又到那里去找呢?他缓缓走近圆桌边上,伸手取起火
筒,看到桌上还有一盏油灯,心中忽然想道:「是了,妹子一定是在回到房中之
后,才把油灯,把火筒放在桌上的。」

  「照说,她点起油灯之后,应该把火筒收起来才对,她没收火筒,就放在桌
上,那是说在她刚刚点起油灯之际,就发现了什么,来不及再把火筒收入怀里。
妹子左手掌心,握着一把飞针,火筒应该执在右手,她连收起火筒都来不及了,
那准是急于拔剑了。」

  「莫非贼人就躲在房中?那么这里应该有打斗的痕迹了。」

  石中英随手打亮火筒,点起油灯,仔细朝四周察看了一下。这下,果然不出
他意料之外。他在床前不远的地上,发现了十数支软钢制的花须针,一就认出那
是左月娇的。

  接着,他又在房门口墙角下,发现了一支缠着布片的竹箭,箭长不过五寸,
钢链上还带着一丝血渍。最触目惊心的是那布片了,石中英一眼就认出那是从左
月娇新穿的衣衫上撕下来的。竹箭,不是左月娇的暗器,那自然是贼人的暗器无
疑。

  既是贼人的晴器,箭欲上留有血渍,那自然是妹子负了伤,由此可以证明妹
子在负伤之后,才被贼人掳去的。就算妹子中了箭,她拔出箭来,也不会撕下一
条布片,更不会把布片缠在箭上。这只有一个解释,是她故意留下的。

  她怕自己忽略过去,才撕下身上布条,缠在箭上,好使自己特别注意。那么
这支竹箭,定然和贼党有着什么关连了,想到这里,不觉凝目瞧去。箭干比竹筷
略细,色呈青绿,上端刻着一个相貌狰狞,青面撩牙的鬼脸,刻划极为精细。

  这自然是使箭的人的记号了,但石中英总究没有在江湖上走动,不知这人是
谁?一时不禁暗暗皱了下眉,仰首说道:「五个人的下落,一个人的血仇,看来
全在这支箭上了。」

  他怀着一颗沉重的心,退出「翠翎小筑」,越过平台,穿行竹径之际。突然
一滴冰凉的水落在他的颈子里。石中英不经意的用手一揩,竟然有些粘腻腻的,
不像是水,不觉低头朝手上瞧去。这一瞧,石中英心头大惊。那是鲜血,四个指
头上,都是血。

  石中英抬起头凝目朝上望去,竹枝上好像挂着一件东西。他飞身直掠而上,
探手抓住了竹枝上的那件东西。那东西入手冰凉,竟是一截血淋淋的手腕。被利
器削断的一只人手,用草绳缚着,挂在竹枝之上。只要从这只手上纤细修长的手
指,和光润细腻的皮肤,一望而知是女人的手,而且还是年轻少女的手。

  石中英一颗心直往下沉,喃喃的道:「这手,难道会是妹子的?」

  这自然极有可能。妹子叛离了贼党,江湖上,对叛离的人,所采取的手段,
都是十分严厉而残酷的。

  「只要她不死,我一定会把她救出来的。」

  离石家庄三里外的狮子山脚下,是附近几里路方圆的唯一市集。一条石板路
的街道,足有一里来长,两边是矮平房的店铺,当然也有几家是二层楼的店面。
他们都是从石家庄搬过来的,因此大家还是叫它「石家大街」。这条街,因为北
通含山,西接巢县,离两处县城都不太远,虽非交通要道,但往来的行商,可也
不少少。

  这时已是辰牌时光,街上已有不少骡马行人,此往彼来,店铺门前,也有不
少小贩,沿街叫卖。街尾有一家面馆,专卖面点酒菜。掌柜的大家都叫他老张,
两夫妻年过半百,在石家大街,卖了几十年的面,如今头发都白了。

  本来他门只是一个面摊子,自从「石家大街」搬到狮子山下来,他们才有这
片面馆,于是也兼卖酒菜。老张两夫妻勤勤俭俭,同样一碗五文钱的面,就比别
地方多上一半,因此,从早到晚,生意着实不错。这时他们店里七八张桌子,已
经有五张桌上,坐了客人,有的已经在吃了,有的还在等面下锅。

  左月娇和戚婆婆就坐在靠墙角的一张桌上。左月娇已经换了一身花布衣裤,
长长的秀发,也梳了两条又黑又粗的辫子,分从肩头垂到胸前,看去活像一个乡
下姑娘。当然她并不知道自己脸上已经易了容,瘦削脸上,皮肤又粗又黑。

  戚婆婆也换了一张面孔,扁脸、塌鼻,还有几颗麻子。她是拍花党老祖宗,
自然会易容术。左月娇只是垂着头,老老实实的坐在那里,动也没动。乡下姑娘
嘛,敢情从没上过面馆,自然有些怯生。但有谁知道她身上几处主要穴道,全被
制住了,还点了「哑穴」,既不能挣动,连话也说不出口。她们坐在角落里,任
何人只要瞥上一眼,都会当作祖孙两个,所以也没有什么人会注意她们。

  左月娇虽然垂着头,但她一双眼睛,不住朝门口打量。这是戚婆婆答应过她
的,让她和大哥见上一面的,她等的当然是石中英。她当然盼望石中英来救她,
但她想到戚婆婆如何知道大哥准会到这里来?莫非他们想以自己为饵,引大哥上
钩?这又是一个陷阶?她又巴望大哥不要来。她内心充满了矛盾,已经不想再等
下去,尤其是身上多处穴道受制,这种罪更是受不了。

  这时候只见店门口缓缓走进一个人来。这人一身文士装束,身穿一袭青衫,
生得长身玉立,貌州清俊,看去不过三十来岁,气度雍容,潇洒出俗。左月娇骤
睹此人,不觉心头一动,暗暗忖道:「他莫非就是大哥?」

  石中英精擅易容,自然可能易了容前来,尤其这人举止滞洒,风度脱俗,这
是普通人所没有的。

  青衫文士走进店铺,就在门口一张桌上坐下。掌柜的老张赶忙迎了过去,陪
笑道:「客官要吃些什么?」

  青衫文士抬目道:「你给我来一壶花雕,切一盘卤牛肉就好。」

  一清早就要喝酒。

  左月娇暗问忖道:「看来他不是大哥了。」

  石中英不大会喝酒,尤其昨晚发生了大事故,当然更没有心情喝酒了。

  老张陪着笑道:「客官原谅,卤牛肉还没有烧烂呢。」

  青衫文士笑了笑道:「没关系,只要不生就可以了,快去给我切一盘来。」

  老张连声说「是」,匆匆退了下去。不多一会,就端着一盘还没烧烂的卤牛
肉,和一壶花雕送来。

  青衫文士斟了一杯酒,缓缓喝了一口,点头道:「酒还不错。」

  老张陪笑道:「客官还要些什么?」他开的是面馆,这是问青衫文士要不要
一碗面?

  青衫文士清朗的笑道:「有酒就好了。」

  左月娇暗暗哼道:「看来倒蛮斯文的,原来是个酒鬼。」

  突听耳边有人细声说道:「小姑娘,你可是被七花娘点了穴道?」

  左月娇听不觉一怔,不知这说话的是谁?急忙抬目朝那青衫文士看去。只见
青衫文士正好喝了口酒,举筷夹起一片还没烧烂的牛肉放入口中,慢慢的咀嚼。

  左月娇心中暗暗纳罕,忖道:「难道不是他?」

  只听耳边又响起那人声音,说道:「小姑娘,你别东张西望了,老夫问你,
你想不想自己解开穴道?哦,你不用点头,要是愿意的话,就用眼睛霎一霎就好
好。」

  左月娇心中暗道:「自己准遇上了一位武林中的老前辈。」

  自解穴道,她如何不愿意?老实说,左月娇武功并不差,普遍点穴她自己也
会冲得开,只是戚婆婆手法促狭,点了她全身几处主穴,使气机无法凝聚运行。
这时听了这人的活,心中虽是疑信参半,但还是依言抬心头来,睁大眼睛,霎了
几霎。

  她看到那青衫文士嘴里还有嚼着牛肉,左月娇耳边却及时响起那人的声音说
道:「很好,你仔细听着,等到日值午时,哦,这一点,特别重要,必须正午才
能施行,施行此法,不论在什么地方,也不拘形式,只要把眼睛闭上就好。」

  左月娇心想:「那有这般容易的事?」只听那声音接着道:「在施行解穴之
前,心中默想老夫传你此法,只有你自己才能救你自己,必须有坚强的信心。」

  只听青衫文士清朗的声音叫道:「掌柜的添酒。」

  那声音依然在耳边说道:「有了信心,就一心一意的想着,记住现在就是行
动诀要了,心中排除杂念,开始想着,由地底升起一团地火,凝结成珠,由你左
足『阴经』、『井穴』,进入体内,产生一股热汽,热气随珠而生,愈来愈盛,
循经直上,所过之处,均感的热无比,再循手上『阴经』,接连『阳经』,循经
内行,再循足部下行,至足趾尽头『井穴』为滩,然后再从右足『阴经』练起,
循『阳经』而下,自行还入关窍,不须一盏热茶工夫,周身受制穴道自解。」

  左月娇黑默的记在心里,但总究还有一点怀疑:「这样就能解穴了么?」她
心中想着,不觉又抬眼朝那张桌上看去。

  只听那声音又道:「哦,你武功也许不是七花娘的对手,解了穴道,仍然逃
不出她的手掌,好吧,老夫再传你几句辙儿,只要不遇上几个老一辈的高手,大
概目前在江湖上行走的所谓一流高手,只要听到老夫这几句辙儿,就会很快的退
走了。」

  左月娇听的更是奇怪,心想:「这人好大的口气,不知是几句什么辙儿?」

  只听那声音又道:「记住,你要念这几句辙儿之前,必须正身向南,左手中
指指天,口中念道:『天火烧太阳,地火烧无岳,我兼三昧火……』这时候,中
指就随着缓缓指向你的敌人,不论他有多高的武功,就会仓惶逃走了。」

  左月娇自然不会相信,就凭这三句话,真要能唬得一流高手,还要练什么武
功?

  就在此时,她看到店门口又匆匆走进一个人来。左月娇差点大叫出来:「他
真的来了。」只可惜她叫不出声来,来人正是石中英。他本来清俊的脸上,显得
焦急而憔悴,双目之中,也有了红丝。

  他当然看到了戚婆婆和左月娇,但戚婆婆和左月娇的脸上都易了容,他只要
仔细的看,当然可以看得出来,但他只从他们身上掠过,并没有细看,他当然不
好直勾勾的看人家的黄花闺女。他已经在石家庄院和附近十数里之内,每一片树
林都搜索遍了,整整搜索了半个晚上。

  最后是在数里外又发现了白粉记号,一路把他引来的,最后一个记号,就在
面馆墙脚下,那是约定在面馆里会面的记号。虽然他对白粉记号,早已发生了疑
问,但他还是来了。不论是真是假,是敌是友,这是唯一的线索。

  石中英刚一坐下,老张就巴结的倒了一盅茶送上,放好筷子,就陪笑问道:
「客官要些什么?」

  石中英随口道:「肉丝面。」

  老张连连应「是」,一面转身。

  戚婆婆颤巍巍的回过头来,叫道:「掌柜,我们的面,怎么还没来?」

  老张身躯陡然一震,口中哦了一声,连忙躬着身道:「就来,就来,面刚下
锅。」

  贼婆婆道:「我要素面,多加些麻油,听到了吧?」

  老张连连陪笑道:「小老儿记得,记得。」

  他转过身去,连脸都发白了,三脚两步,朝厨房奔去。

  戚婆婆恰在此时,耳边听到了一个极细的声音说道:「七花娘,你又在害人
了?」

  戚婆婆听的大吃一惊,急忙举目四处打量,看来看去,几张桌上,只有喝酒
的青衫文士最惹眼,但他正在喝酒吃茶,又有些不像是他,心中不禁暗暗起了狐
疑。

  左月娇没想到石中英真的会到面馆里来,她虽然不知道这是戚婆婆安排的,
但她想得到,戚婆婆早就知道大哥会来,其中必有诡计。因此她又不禁替大哥耽
心,不知道这里会出什么事?她身不能动,口不能言,但她一双眼睛,却一直看
着石中英。

  她看到大哥进来,并没看她,就已想到戚婆婆一定在自己脸上易了容。她希
望石中英只要多看她一眼,就会认出她来,可是石中英却再也没有看她一眼。那
是他连做梦也没有想到眼前的乡下姑娘,就是左月娇。当然,接照情理,左月娇
既被贼党掳去,决不会在面馆坐着的。他最注意的只是一个人,那就是对面桌上
的青衫文士。

  他直觉的感到此人非寻常人物,尤其在此时此地,也只有他,最令人值得注
意。青衫文士只是自顾自喝酒,连看也没看石中英一眼。他桌上,已经放着三个
空壶,一壶如果装一斤酒的活,那他至少已经喝了三斤。老张慌慌张张的奔向厨
房,喘息着朝他老伴张大娘道:「老伴,那人已经来了。」

  张大娘道:「你看怎么办好?」

  老张颤声道:「我已经没了主张,咱们要是不照她吩咐做。只怕她不会放过
我们的,你没看到她随手指了指,咱们一笼子鸡,就全瘟了?再说那人是害死石
庄主的凶手,石庄主对咱们恩重如山,咱门怎么也报答不尽……」

  张大娘道:「我看那就照她吩咐行事的好。」

  老张问道:「你面下好了么?」

  张大娘道:「这里已经下好了三碗,你端出去吧。」

  老张点点头,探首朝外望了望,然后神色紧张的从袖斗中,取出一个小小纸
包,双手颤抖着,打开纸包,把一小撮淡黄粉未,撒在一碗下好的面汤之中,用
筷拌了拌,再盖上肉丝,和另外两碗面一起端了出去。他先把两碗素面,送到戚
婆婆的桌上,然后又把肉丝面达到石中英的面前。

  石中英当然不疑有他,取起筷子,慢慢的吃起来。这时那青衫文士又在叫着
添酒,这人真是海量,一清早已经喝了四壶酒了,老张巴巴结结又端着一壶酒走
出。

  戚婆婆叫道:「喂,掌柜的,你面里没有盐巴。」

  老张陪笑道:「这怎么会呢?小老儿……」

  戚婆婆道:「别咯唆了,快去拿盐巴来。」

  老张连声答应,果然转身回进厨房,用汤匙装着盐巴,送到了戚婆婆面前,
说道:「真对不起,也许是老伴忙中有错,你老多多包涵。」

  他左手还执着一壶酒,连连陪着不是。

  戚婆婆在他说话之时,右手指甲,朝酒壶中轻轻弹了一下。反正店堂里,吃
酒的只有一个,就是青衫文士。她手脚何等快速,老张就站她的面前,都一无所
觉。但就在此时,戚婆婆义听到有人在她耳边细声说道:「还得多放一些,少了
没有力量。」

  戚婆婆听的大吃一惊,脸色剧变,急忙抬目看去。

  青衫文士正在仰起脸虽完了杯中的酒,胡乱夹了块牛肉,塞入了口中,一面
叫道:「店家,添酒。」

  他敢情已有六七酒意,连活声都有些大了舌头。老张赶忙就了一声,把手中
一壶酒送了过去。

  戚婆婆止不住心头暗暗泛凝,忖道:「看来方才说话的并不是他,当然也不
会是石中英,这小子要是认出了我老婆子,认出了小丫头,还不早就跳了起来,
那么这间店堂里,一共只有十儿个人,还会是谁呢?」

  石中英一晚没睡,还在山林间搜索了一个晚上,体力消耗极多,这一碗面,
很快就吃完了。戚婆婆暗暗觉得奇怪,她早晨交给老张放在石中英面汤里的,是
拍花党最厉害的迷药——「迷魂散」。普遍人只要闻上少许,就会昏迷不醒,自
己交给老张的一个小纸包,至少可以迷倒五六个人的份量。照说应该入口就倒才
对,他连汤带面,一起喝了下去,怎会一点动静也没有?

  还有,就是那个青衫文士,自己在酒壶里,下的也是「迷魂散」。照说「迷
魂散」下在酒里,发作的更快。如今他这壶酒也快喝完了,也没有昏倒。难道是
自己的「迷魂散」失去了效用?这简直不可能的啊。

  青衫文士已经站起来了,他探手入怀,掏出一锭碎银,放到桌上,飘然往店
外行去。他喝了五壶花雕,已有七八分酒意,走起路来,当然有些飘飘然了。

  石中英看他走了,也赶紧跟着站起,同样掏出一锭碎银,放在桌上,匆勿踉
了出去。他急忙跟踪青衫文士,当然没有再向左月娇看上一眼。左月娇完全绝望
了,那声音说得没错,只有自己才能救得自己。

  戚婆婆眼看着两个喝下「迷魂散」的人,居然行若无事,扬长离去,心头深
感骇异。这两人如果发觉是自己下的毒,这还了得?她额上禁不住泌出了冷汗,
匆匆吃完素面,就抹抹嘴,低笑道:「孩子,你不吃么?吃不下,那就走吧。」

  左月娇当然吃不下,她连张口说话,都说不出来,如何能吃东西?

  戚婆婆朝老张招招手,叫道:「掌柜,一共多少?」

  老张陪着笑道:「你老不用客气,小老儿这片店,都是庄上的,你老是庄上
的人,还算什么?有空多来照顾,小老儿高兴还来不及呢。」

  戚婆婆最贪小便宜,听说吃了面不用付钱,不觉裂嘴一笑道:「这怎么好意
思?」一面伸手在左月娇腿上轻轻捏了两把,替她解开足部受制的穴道,接着笑
道:「我这小孙女有病,还得找大夫去。」

  一面柔声朝左月娇道:「孩子,奶奶扶着你走吧。」

  说罢,才扶着左月娇朝门外走去。老张送走这位瘟神,心头暗暗松了口气,
总算他店里没出事儿。

  戚婆婆扶着左月娇走出面馆,长街尽头,一棵大树下,停着一辆独轮车,一
个庄稼汉模样的人,坐在树阴下,正在歇息。戚婆婆没有说话,那庄稼汉已经站
起身来,两手把稳了独轮车。戚婆婆双手抱起左月娇,把她放到车辆左边,自己
也跟着坐在右边。

  她没说去哪里,庄稼汉也没问,就推着轮子朝山径上行去。左月娇不知道戚
婆婆要把自己送到那里去?反正落到了他们手里,不用说也是押她去她们巢穴无
疑。难道他们在附近还另有巢穴不成?她暗暗希望他门巢穴,不要离这里太近。
因为距离近了,很快就会赶到,只要进了他们巢穴,纵然解开穴道,也很难逃得
出来。

  她抬眼望了望太阳,这时差不多已快是已未午初,不到半个时辰,就是正午
了。她心中开始感到有些紧张,只要照那声说的运气方式,真能解开穴道,那么
他说的那三句辙儿,大概也不会假的了。不过左月娇还存着怀疑,自己练了十多
年内功,都无法解开受制的穴道,那人说的方法,只不过是心里想着什么是地火
凝成珠,循行经络,那会有效?

  推车的庄稼汉,两臂腕力惊人,他先前还和一般推车的一样,独轮辗动,毗
输的走的,但一进山问小径,山路崎岖,高低不平,他却推的越来越快,脚步如
飞。左月娇坐在车上,但觉两耳生风,身子不住的摇晃,两边山林就像流水般,
往身后倒流过去。

  片刻功夫,已经差不多了,二三十里路程,如今四面重山叠岭,山势愈儿荒
凉。左月娇暗暗估计,他从「石家大街」,一路朝西,这里已是北峡山脉之中。
距离正午,已经越来越近了,左月娇闭着眼睛,依照那声说的方法,默默想着:
「现在只有我自己才能解穴道,我有紧定的信心,解开穴道……」

  有了坚定的自信,然后就集中念头,一心一意的内视「关窍」,想着地火上
升,凝结成珠,由左脚「井穴」进入体内。说也奇怪,她这想着,想着,果然觉
得「井穴」起点,产生了一股热气,循肿而上,心中不禁大喜,更不敢怠慢,全
心全意的导着热气上行,由「阴经」注转入「阳经」,再循经而个,回到终点,
一团热气,自行还入「关窍」,就消逝无形。

  做完左足,接着再做右足。当做完右足,尽中想着的火珠,已在她身上,循
行了两圈,但觉热气经过之处,全身经络感到舒畅无比!心中感到不胜惊奇,只
不知受制穴道,是否已经解开?当下双手轻轻一动,果然舒展自如,几处主要穴
道,竟在不知不觉中悉数解开,再试着仰了下脚,脚下受制穴道,也己全解。

  这一下,真使她喜出望外,略微调息,忽然扭过头去,说道:「戚婆婆,我
不去啦,再见。」

  一跃跳下了独轮车。

  事起突然,戚婆婆不觉一楞。在这一瞬间,那推车奔行的庄稼汉已然双臂运
力,陡然刹任了独轮。戚婆婆身手俐落,跟着纵身飞起,口中呷呷尖笑谊:「小
丫头,真有你的,老身点了你九处穴道,你居然还能自解穴道,看来你翅膀真的
硬了。」

  左月娇已经飞射出去四五丈外,冷冷的道:「你点我九处大穴,这有什么值
得稀罕的?告诉你,就是我三十六处大穴全闭住,我也不在乎。」

  她口中说道,双手朝身上一阵掏摸。

  糟糕,自己一柄随身长剑,和软钢花须针,全被戚婆婆搜去了,如今手无寸
铁。戚婆婆看她双手在身上乱摸,不觉尖声笑道:「小丫头,你还想和老身动兵
刃?告诉你,你身上一些破铜烂铁。早被老婆子全搜出来了,你还是乖乖的随我
回去的好。」

  左月娇哼道:「我不去。」

  戚婆婆缓缓朝她走来,面色阴沉的道:「老婆婆说过,我找到了你,就绝不
会再让你从我手缝里溜的,昨晚你左手握着一把飞针,右手还有一柄剑,在老婆
子面前都一无用处,今天空着双手,还能和老婆子倔强么?」

  她说着每一句话,脚下也跟着缓缓跨上,逊近过来。

  左月娇心头感到十分紧张,大声道:「戚婆婆,你不要逼我,我不会跟你回
去的。」随着她的逼近,双脚缓缓后退。

  戚婆婆尖笑道:「那怎么成?我不是告诉过你,老婆子是奉副教主之命,来
接你的,好好跟我回去,这是最好的机会,真要触怒了副教主,任你逃走天涯海
角,老婆子好话说尽,你还不听,那就成了叛教,叛教这罪名,可不好受。」

  左月娇道:「我不是你们教里的人,按不上叛教这两个字。我说过不去,就
是不去。」

  戚婆婆脸色一沉,冷笑道:「小丫头,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老婆干好话说
尽,你还不听,那是真要和老婆子动手不成?」

  说着双手作势,又朝前巡近了两步。

  左月娇也横了心,突然站注,柳眉一挑,娇叱道:「站住,戚婆婆,你认为
我真的怕你了么?」

  戚婆婆呷呷尖笑道:「小丫头,在我老婆子面前,你还敢反抗不成?」

  左月娇道:「七花娘,老实告诉你,我不过看在从小由你扶养长大的份上,
才不和你计较,其实你从小把我用拍花术拍来,虽然扶养了我,那是为了扶养长
大了可以卖钱,我根本不用感谢你,你把我卖给了义父,我们之间,早就恩尽义
绝,你若是还想掳我回去邀功,我劝你休要妄想。」

  戚婆婆听的不觉一呆,三角眼隐露凶光,怒笑道:「反了,小丫头,你骂得
好,老婆子倒要看看你恩尽义绝,又能对我怎样?」

  左月娇凛然道:「七花娘,只要你再敢近一步,莫怪找出手无情。」

  戚婆婆想不出左月娇突然口气强硬,是不是已有帮手赶来了?她怕的是石中
英,和在面馆里以「传音入密」说话的那人。她是老狐狸了,没弄清楚虚实,一
时间,倒真的不敢再汹过去,就在脚下一缓之际,目光迅快的朝四周一惊,空山
寂寂,这一带,四周都是光秃秃的岩石,根本藏不注入。

  心中暗暗骂了声:「好个丫头,居然给我来这一套。」口中不觉呷呷笑道:
「小丫头,你有多少斤两老婆子还不清楚么?唬人的话,老婆子可听的多了。」

  随着话声,双手箕张当胸,又举步逼来。

  左月娇不觉又后退了几步,娇声喝道:「七花娘这是你自己逼我出手的。」

  戚婆婆看出虚实,那会理她?尖声道:「很好,小丫头,你有什么就只管出
手,老婆子可以让三招……」她随着话声,去逼上了三步。

  左月娇这回居然并没后退,两人在这一阵工夫,已由三丈距离,逐渐拉到近
一丈四五。戚婆婆当然不会因左月娇停下而停步,她仍然在一步步的往前迈去。
左月娇已经正身凝立,左手缓缓抬起,中指直竖指天。戚婆婆已经逊近之时,一
双三角眼,一霎不霎的注定在左月娇身上,左月娇的怪异动作,她自然看的很清
楚,正因她动作怪异,倒使得久年成精的戚婆婆不由不起戒心。

  就在此时,突然听到左月娇朗声道:「天火烧太阳,地火烧五岳,我兼三昧
火……」

  就这句话,骤然钻进戚婆婆的耳朵,立时如遭雷诬。

  刹那之间,脸色如土,还没待左月娇再念下去,本来缓缓逼进的人,突然行
动如电,一下倒掠出去两丈来远!只见她目露惊疑,色厉内荏,尖声道:「火龙
功,小丫头,你几时练成了『火龙功』?」

  「火龙功」这名称,左月娇从未听人说过,但她心思灵巧,看出戚婆婆仓惶
后掠,脸上犹有余悸的神色,已经猜想到大半。

  那声音传自己的这三句辙儿,敢情就是戚婆婆说的「火龙功」发招前念的词
了,由此可以推想,「火龙功」准是武林中一种无人能抗拒的厉害武功无疑。她
心念闪电一动,身子原式未动,口中冷冷的说道:「七花娘,你以为闪躲得很快
么?你应该明白,我若不顾念昔日之情,你未必就能逃得出去。」

  咸婆婆一双眼睛,阴睛不定的注视了左月娇一眼,忽然一语不发转身就走。
那庄稼汉看到戚婆婆走了,也立即推着独轮车,朝山径如飞而去。左月娇真没想
到打了个手势念上三句辙儿,真会把戚婆婆吓跑。「火龙功」,不知「火龙功」
是什么功?她无暇多想,她目前唯一的任务是追上大哥去。

  石中英和青衫文士只不过是先后脚离开面馆,但当他跨出门口,长街上早已
没了青衫文士的踪影。石中英心头暗暗惊异,忖道:「这人好快的身法。」

  他断定他是贼人一党,自然不肯轻易放过,立时展开脚程,朝西追去。出了
「石家大街」,朝西去就是北峡山脉,西连皖山,再往西,就是大别山了。这一
带山势连绵,横互达数百里之多。石中英使展「天龙驭风身法」,尽力施展,何
异流星划空,快速绝沦,转眼功夫,已经飞越过两座山头。

  凝目看去,但见前面山林之间,正有一条人影,犹如御风而行,去得好快,
自己和他距离极远,看不真切,但从人身形看去,极似青衫文士。他一发现,立
时猛吸一口真气,身形突然加快,像风驰电卷般急起直追,两条人影一前一后,
在山林岩壑之间,起落飞掠。

  这一前,一后,少说也隔着三五里路,有时就隔着一重山岭,一个在山前,
一个在山后,随着山势奔逐。有时一个已经到了山脚,一个还在山上。石中英一
路急追,差不多奔行快一个时辰,一直提吸真气,纵掠如飞,渐渐地额上有了汗
水,再看前面的青衫文士依然速度不减,毫无休息之意。

  经过这一阵紧追,两人之间,依然相极远,双方距离并没有缩短,前面的人
影也依然可望而不可即。石中英心头不禁暗暗冒火,提吸真气,一路紧追下去。
这两人,无形之中,像是赛上了脚程。前面的青衫文士只顾赶路,始终也没有休
息,后面的石中英紧迫不舍,自然也没有时间休息。

  石中英凝足功力,展尽脚程,也无法把双方之间的距离缩短,仅能勉强维持
这段距离,不让自己落后太远而已。这一追,两人从已牌时光,开始赶路,山中
午而傍晚,如今天色已经黑了。石中英一晚未睡,早晨只吃了一碗肉丝面,渐渐
感到有些吃不消,他不相信前面的青衫文士只喝了五斤花雕。已经跑了一天,会
不累不饿?

  年轻人就有一股傻劲,你不怕累,我也不怕累,你不怕饿,我也不怕饿?脚
程依然一路赛了下去。如今,已经初更天了。前面青衫文士掠到一座高耸人云,
峭拔如柱的高峰之前,突然停了下来。石中英藉着夜色掩蔽,悄悄掠到了十丈左
右,闪身隐入一棵大树之后,凝目看去。

  这回距离近了,已可看清对方面貌,那不是面馆里见过的青衫文士,还有谁
来?青衫文士到得峰下,仰首向云气弥蒙的峰顶看了一阵,突然双袖了挥,一条
人影,立即凭空拔起,往上直升。只见他袍袖一连几挥,人影始终冉冉而上,不
过瞬息工夫,便已没入了云雾之上。

  这下,可把石中英看的呆了。平步青云,节节高升是武林中仅有传闻有轻功
至高境界。像这样没有一点凭藉,完全靠着一口真气,飞升上百丈高峰,此人功
力之高,简直到了出神入化之境。这人是谁?自己既然来了,倒不可失了交臂,
不如跟他上去瞧瞧。

  石中英心念转动,人已随着几个起落,掠到峰前,举头略一仰望,立即双足
一顿,人如白鹤穿云,朝上拔起了八九丈高,扑上一处危崖,连纵带跃,手足井
用,一路揉升而上,他虽然比不上青衫文士那样驭空上升;但攀崖附壁,迅捷如
飞,这份身手,也是不弱。

  石中英因对方功力高不可测,而且敌友未分,是以丝毫不敢大意,等到快要
接近峰顶,隐蔽着身形,才穿林而上。峰顶地方极大,但却是十分平整,靠右有
几根石笋,参差立,中间是一片十来亩大小的草地,茸茸绿草,如茵如毯。

  在这片草坪中间,有一张圆形的石桌,左右各有一个石凳。青衫文士就负手
站在石桌前面,仰着看天,状极悠闲。石中英暗暗忖道:「看情形,他好像在等
人。」

  跑了两三百里,专程赶来等一个人,这人自然是很重要的了。

  此人敌友未分,他等的是什么人?石中英自然非弄个清楚不可,当下缓缓的
伏下身子,以最轻最细的调息,不让对方听到自己的呼吸。天空没有月亮,连满
天繁星,都显得黯淡无光。青衫文士好像在数天上的星星,老半天没有动一动。

  天风吹着他飘忽青衫,潇洒得有如图画中人。石中英渐渐发觉。自己对这位
青衫文士,居然颇得好感。这也许是因武功奇高,自己无意之中,生出了钦慕之
忱。青衫文士负手站了一会,忽然回过头笑道:「小兄弟从四百里外,一路跟到
此地,既然来了,何用再躲躲藏藏?」

  石中英听了大吃一惊,原来自己的行藏早已被他识破了。四百里外,自己竟
然跟着他跑了四百里的路。他说的不错,自己行藏,既被识破,那就用不着再躲
躲藏藏了,心念一动,立即站起身来,朗笑一声道:「兄台果然神目如电,在下
自问已是十分小心,依然逃不过兄台目光,冒昧追踪,实出误会,还望兄台多多
海涵。」

  说罢,缓步走出,朝青衫文士作了个长揖。

  青衫文士仰首大笑一声道:「很好,很好,像小兄弟这样年纪的人,能有这
等身手,倒是难得的很,不知小兄弟的尊师是谁?」

  他看去不过三十左右的人,只气却托大的很。

  石中英道:「家师隐居狄谷,自号狄谷老人,从未在江湖走动过。」

  青衫文士点头道,「世间上不知有多少高人,蹈隐林泉,不为世俗所知。」
说到这里,不觉打了两个哈哈,比电还亮的眼神,直注在石中英的脸上,问道,
「小兄弟高姓大名?」

  石中英道:「在下石中英。」

  青衫文士含笑道:「早晨在面馆里,我看小兄弟英华内敛,莹光照人,分明
已具上乘身手,而且头辔『辟毒犀』,足可辟毒,正好在下另有要事,才让你喝
下了七花娘的迷药,并未插手多事,不想小兄弟追踪在下而来,足见有缘,丁某
颇想和小兄弟结个忘年之年,不知小兄弟意下如何?」

  石中英听的大感惊奇。

  此人目光犀利,居然一眼看出自己头上替的是「辟毒犀」来。什么?戚婆婆
在自己面里下了迷药?自己怎会一无所觉?青衫文士最多不过三十出头,他居然
说要和自己结为「忘年之交」。

  他怔怔的望着青衫文士,只觉他不但双目神光如电,不可逼视,尤其脸上神
采隐泛宝光,分明是一位绝世异人。心中暗暗一惊,慌忙拱手谢道:「前辈世外
高人,在下有眼不识泰山,言语冒凛之处,前辈幸勿见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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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章 忘年兄弟

  青衫文士哈哈一笑道:「小兄弟大概听我说了句『忘年之交』,就猜想比你
大得多了,不错,如论年龄,丁某已届古稀之年,但咱们不是世俗中人,你看我
像不像三十许人?就算三十好了,咱们不是相差不多,正好平辈论交。」

  石中英大吃一惊,他自称已届古稀之年,那不是已经七十岁的人了?想到这
里,不觉俊脸一红,道:「前辈驻颜有术,但实际上长过在下甚多,平辈论交,
在下如何敢当?」

  青衫文士朗笑道:「小兄弟这前辈,前辈的,岂不把丁某越叫越老了?四海
之内皆兄弟,咯们谈得投缘,就不必拘泥年龄,小兄弟干脆就叫我一声丁大哥好
了。」

  石中英虽觉得这位青衫文士除了一身武功之外,依然不脱书生本色,大概是
个狂捐之士,心中也着实钦慕,只见他看去虽不过三十左右,如论真实年龄,大
过自己甚多,自己怎好和他平辈论交?

  青衫文士看他沉吟不语,又朗声笑道:「小兄弟沉吟不语,莫非不屑和我丁
某缔交么?」

  石中英道:「在下蒙前辈错爱,怎敢……」

  青衫文士仰首大笑道:「小兄弟又来了,你我一见如故,小兄痴长几岁,叫
我一声丁大哥,正是最合适也没有了,你要是再推来推去,小兄就只好拂袖而去
了。」

  此人真是脱落形骸,疏狂已极。

  人家既然这么说了,石中英自然不好再说,只得朝他一躬到地,恭敬的道:
「丁大哥吩咐,小弟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丁大哥请受小弟一拜。」

  青衫文士哈哈笑道:「好,好,咱们这兄弟结定了。」

  他说的神采飞逸,想是极为高兴,接着道,「小兄弟人如玉树临风,人品武
功,俱为上上之选,只是太拘泥了些,今晚若非我这老哥哥一再逼着你认这个兄
弟,岂非就失之交臂了?哈哈,你认了我这个大哥,保你不会吃亏。」

  石中英道:「小弟蒙丁大哥不弃,结为忘年之交,只不知丁大哥名号如何称
呼?」

  青衫文士大笑道:「不错,咱们结了兄弟,你连大哥等的姓名还不知道,说
出去岂不可笑?哈哈,令师能调教出小兄弟这样一位武林后起之秀,自然也和你
说过不少武林成名人物,不知你可曾听说过昔年江湖上人称三昧真君的人?」

  他说出「三昧真君」四字,不由听的石中英那然一惊。三昧真君,他自然听
师父说过。还在三十年前,三昧真君丁无病,已是武林中首届一指,黑白两道最
难缠的人物。因为他为人狂傲,一切事情,不论是非,均以他当时的好恶而定,
实在是介乎正邪之间的一个大魔头。江湖上人因他仪容俊美,又有洁癣,又叫他
玉面煞君,但近三十年,三昧真君久已绝迹江湖,大家也就把他淡忘了。

  石中英做梦也想不到自己新认的这位「大哥」,竟会是煞名满天下,江湖上
人人谈虎变色的大魔头,一时不禁睁大双目,骇然道:「丁大哥莫非就是……」

  青衫文士刚笑道:「不错,老哥哥就是人称三昧真君的丁无病,唉,不涉江
湖已经整整三十年了,人生如白驹过隙,你不想老,也不成呀。」

  他生情豪迈,但这两句话,却感慨系之,石中英当然不好插口。

  青衫文士举目望望天空,忽然剑眉微攒,自言自语道:「已经二更多了。」

  石中英忽不住问道:「丁大哥可是在等人么?」

  青衫文士道:「不错,有约不来过夜半,他大概是不会来了。」说到这里,
忽然「哦」了一声,双眉微皱,自言自语的道:「莫非他发生了什么变故……」

  石中英问道:「丁大哥的不知是谁?」

  青衫文士道:「老哥哥等的当今武林盟主石松龄。」

  石中英心头又是一凛,暗道:「只不知他约晤的人,是自己父亲?还是假冒
父亲的老贼?」

  「如果是自己父亲,那么失踪了七年的爹,既然和他约在这里见面,今晚自
然会来。如果是老贼,显然,丁大哥还不知道老贼已经自碎天灵而死,但他和老
贼在此约晤,说不定是老贼一党了?」

  青衫文士忽然回头笑道:「哦,小兄弟也姓石,你是石家庄的人?」

  石中英心头「咚」的一跳,忙道:「不,小弟不是……」

  他怕青衫文起疑,话声甫落,立即问道:「大哥和石盟主是朋友么?」这话
问的很技巧,至少可以探探青衫文士的口风。

  果然青衫文微微一笑道:「老哥哥已有三十年不曾在江湖走动,就是三十前
老哥哥也独往独来,从没一个朋友,哈哈,老哥哥一生,直到今晚,才交了你这
个小兄弟。」

  石中英心中一动,追问道:「那么大哥和石盟主有仇了?」

  青衫文士笑道:「小兄弟大概是初出茅芦,刚在江湖上走动,认为江湖上非
友即敌,难道除了敌友就没有第三者存在?」

  石中英疑惑的道:「第三者?」

  青衫文士道:「不错,除了敌友之外,你想还有什么?那就是非友非敌,天
底下有那么多人,如果说你认识的人都是朋友,那又未必,因为朋友,必须趣味
相投,肝胆相照,古人所谓得一知已,可以死而无憾,可见一个人一生之中,要
交一个真正朋友,又是何等困难?」

  「老哥哥从没一个朋友,是说滔滔浊世,没有人够资格和我做朋友,但老哥
哥浪迹江湖,认识的人自然不在少数,只是老哥哥把认识的人,和朋友严格划分
开来,认识的人,只不过他认识我,我也认识他,自然不是朋友了。」

  石中英笑道:「所以大哥就是没有朋友了。」

  青衫文士朗笑道:「天下尽多酒肉朋友,当面奉承,背后中伤,遇利则趋之
惟恐不及,遇害则避之惟恐不远,这种朋友,丁某见过太多了。」

  说到这里,不觉哈哈一笑道:「所以这天底下,老哥哥只有第三者了。」

  他说的「第三者」,就是非友非敌。

  石中英试探问道:「丁大哥盛名满天下,难道会没有敌人?」

  青衫文士耸耸肩笑道:「三十年前,就没有了。因为凡是和我为敌之人,都
已死在老哥哥手下了。」

  石中英的心头不禁隐泛寒意,但依然问道:「那石盟主既然不是丁大哥的朋
友,他和你约在这里晤面,又有什么事呢?」

  青衫文士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道:「石松龄和我不过一而之交,自然谈不
上朋友,但他却不失是个诽谦君子。」

  石中英心中暗道:「他说的大概是爹了。」他没开口问,只是静静的听着。

  青衫文士缓缓走到石凳边上,坐了下来,抬目道:「来,你也坐下来。」

  石中英依言坐下。

  青衫文士抬头望望天色,微感失望的道:「唉,看来他不会来了。」石中英
听得不期也大为失望。

  青衫文士续道:「这话算起来该是二十年前的事了,老哥哥当年忽然绝迹江
湖,是为了练制一种助长功力,却病延年的药丸,老哥哥整整化了十年工夫,遍
历名山大川,采集药材,其中只缺少了一件东西,那就是千年雪参。当然,那不
过是书本上说说罢了,要找一支千年的雪参,又谈何容易?有四五百年的也可以
用了。」

  「那就是二十年前,老哥哥在雪山一处幽谷找到了几诛百年以上之物,根据
经验,这附近十里之内,可能会有数百年以上的雪参,但等老哥找到谷底,就看
到一个中年剑客,已经掘到了一株五百年以上之物。老哥哥心头自然十分懊丧,
为了合药,就上去和他情商,我当时就想以身边仅有的一颗『火龙珠』,作为交
换。」

  「火龙珠」不仅功能避火避毒,而且也是夜明珠,入晚能发红光,该是稀世
奇珍,那中年剑客听说老哥哥化了十年工夫,笑道:「在下不过是路过雪山,随
便掘几株雪参回去,其实也并无多大用途,兄台既然化了十年时间,各种药材,
俱已齐全,独缺一味雪参,兄台只管取去,至于此珠乃是稀世奇珍,在下不敢贪
天之功,断无收受之理。」

  「老哥哥再三请他收下,他只是不肯,老哥哥才请教他姓名,他说出石松龄
三字,老哥哥也告诉他卜居古灵山太乙崖,希望三年之后,老哥哥丹成之日,务
必前去一晤。」

  「到了三年之后,老哥哥丹成之日,石松龄并未前去,第五年,老哥哥找到
石门山,他又外出未归,一直到十年前,他忽然找上太乙崖去,但老哥哥为了要
练本门一种神功,须闭关十年,迁居到另外一处人迹罕至的地方去了,当时我曾
在壁上留言,说我远游,约十年之后可返。」

  「石松龄当然没有遇上,他也在石壁上留了字,约我十年之后,五月晦日二
更,在皖山天柱峰上晤面,算来就是今天了。昨晚我路经石门山,就到庄上去找
他,庄中不见一人,今晚又不来赴约,不知是否出了什么事?」说到此处,双眉
微攒,似是极是关切。

  石中英一直等他说完,心中暗暗忖道:「这么说,他等的果然是爹了,敢情
他还不知道爹已在七年前,离奇失踪之事。」

  想到这里,不觉起身朝青衫文士拜了下去,说道:「晚辈不知老前辈和家父
论交在先,实是失礼之至。」

  青衫文士突然目射奇光,大笑道:「什么,小兄就是石盟主的令郎?哈哈,
有其父,果然必有其子。」

  接着脸色一正,说道:「你老哥方才不是告诉过你,老哥哥和令尊不过一面
之雅,谈不上朋友,何况咱们既然结了忘年兄弟,你是老哥哥的小兄弟,一千年
也改不过来的,小兄弟别再拘泥俗礼,哦,令尊人呢?」

  石中英道:「家父已在七年前失踪了。」

  「失踪?」青衫文士惊奇的道:「令尊如何会失踪的?」

  石中英道,「家父可能落入贼党手中了。」

  青衫文士听的更奇,双目神光迸射,问道:「小兄弟说的贼党,都是些什么
人?」

  石中英道:「不知道,贼人假冒家父,在武林中出现,已有七年之久了。」

  当下就把自己父亲远在十年之前,就发现江湖上有一批神秘人物,在暗中活
动,势力相当庞大,各大门派,已有不少被他们渗透。父亲有鉴于此,以游历为
名,遍访各大门派掌门人,希望能把这一隐伏的危机消枚无形。

  贼党也借此机会运用潜伏在各大门派同党的影响力,公举父亲为武林盟主,
过没多久父亲就被贼党取代了,他没说出「护剑会」来。青衫文士沉哼一声道:
「好计较,这些人,果然心机深沉的很。」

  说到这里,口中「哦」了一声道:「由此看来,十年前令尊走访老哥哥,可
能和此事有关了。不过,就以今日之约来说,他定了星月无光的五月晦日,地点
又选择了四壁险陡,无人能潜伏窃听的天柱峰,必有隐密之事见告无疑。」

  忽然回朝石中英问道,「小兄弟几时发现的呢?」

  石中英道:「家父在十年前、就把小弟送到家师那里去学艺对外只说小弟失
足落水,发现家父被人假冒,是小弟回家之后的事。」

  接着又从自己回家起,一直说到老贼在君山龙门帮自杀,自己等人赶来石家
庄,又无故离奇失踪,扼要说了一遍,只是没提「护剑会」的事。

  青衫文士微微摇头道,「真想不到老哥哥三十年没在江湖上走动,这些么魔
小丑,也居然成了气候,兴风作浪起来。」

  接着正容道:「令尊十年前远上古灵山,可能发现贼势强盛,要老哥哥助他
一臂,只可惜我闭关十年,误了大事。小兄弟,你不用焦急,令尊失踪之事,保
在老哥哥身上,假冒令尊的贼人虽死,必然另有主使之人,老哥哥既然遇上了,
我非把他们一个个揪出来不可。」

  石中英感激的道:「多谢丁大哥。」

  青衫文士爽朗的笑道:「咱们兄弟,这点事,何用言谢?」

  说着,从他腰间解下了一个色呈紫红玉葫芦,倾出一颗朱色药丸,含笑道:
「这就是老哥哥化了十三年的工夫才炼成的『坎离丹』,功能补益真气,助长功
力,练武之人,服食一颗足足可抵得十年以上的功力,小兄弟从早到晚,未进饮
食,正宜服药,你快把它吞了。」

  石中英一怔道:「丁大哥,这么贵重的药,无故吞服,岂不糟遏了?」

  青衫文士大笑道:「不错,『坎离丹』是九十九种稀见灵药合炼而成,武林
中人,梦寐难求,算得是贵重奇药,但你我兄弟,这又算得了什么?快别多说,
此刻已届子正,你吞服了,还得及时运功,才能使它遍行九宫,助长功力。」

  石中英听他这些说,只得伸手接过,纳入口中,但觉药丸入口,立即随津而
入,奇香满口,一股清芬,直透丹田。青衫文士适时道:「小兄弟快盘膝坐下,
调息行功。」

  石中英道:「小弟练的是『逆天玄功』,不是跌坐运功的。」

  青衫文士目射奇光,大笑道:「原来小兄弟是魔教门下,『逆天玄功』别走
蹈径,难练易成,无怪小兄弟小小年纪,一身功力,会是如此成就了,哈哈,练
的『逆天玄功』,你服下此丹收效更速了,快运功吧,老哥哥在此替你护法。」

  石中英不再多说,双手支地,倒竖身子,两脚叉天,运起一口真气,逆经而
上。这一运气,只觉气机充沛,方才一股清芬之气,立时化作一。团热流,随即
冲透重关,一个人轻得几乎要随呼吸,飞了起来。这样过了约莫半个时辰,才觉
元真凝固,骨髓坚凝,「坎离丹」药力悉已化为己用,才缓缓睁眼,翻身坐起。

  青衫文士微微额首道:「小兄弟这点年纪,『逆天玄功』已有八成火候,实
在难得,老哥哥索性成全你了。」

  说完,又从玉葫芦中倾出两颗「坎离丹」,说道:「你已经服下一颗,这两
颗好好收着,每晚子时,吞服一丸,就可达,十二成火候了。」

  石中英仰首道:「丁大哥,小弟已经拜受一颗……」

  青衫文士道:「不用多说,你快收好了,我还有话说。」石中英只得双手接
过,揣入怀中。

  青衫文士又道:「小兄弟身佩长剑,但据我所知,魔教不以剑法擅长。」

  石中英不好说出自己有九位师父,七位传了自己剑法,这就说道:「小弟学
的剑法,是家父留下来的手著。」

  青衫文士点头道:「令尊一派掌门,这是家学渊源,无怪小兄弟随身佩身长
剑了。」

  随着右手一探,从左手衣袖中,取出了一卷盘着的东西,递了过去,说道:
「此名盘嫡剑,当年得自关外,随我已有四十年,老哥哥如今用不着它了,小兄
弟收着吧,正因此剑随我多年,江湖上人,看到此剑,自然认识,你只要说是我
丁某的小兄弟,大概还没有人敢和你为难了。」

  石中英经过这半天工夫,已经知道他的脾气,拿出来了,决不会再收回去,
心头一阵感动,双手接过,说道:「大哥厚赐,小弟拜领了。」

  青衫文士嘉许的笑道:「这样才是好兄弟,此剑不仅削铁如泥,挥洒如意,
不用的时候,可以束在腰间,也可以卷起来,收入袖中,极为便利,既有佩剑之
实,而无佩带长剑的累赘。」

  说到这时,口气微顿一顿,含笑道:「好了,老哥哥要走了。」

  说着,便自站起身来。

  石中英道:「不知丁大哥要去那里?」

  青衫文士道:「老哥哥行踪靡定,不过我想就近踩踩这些不成气候的东西,
究竟是有什么人撑了他们的腰,敢如此胡作非为?小兄弟只管放心,令尊失踪之
事,自有老哥哥替你作主。」

  随着话声,飘然行去。

  石中英追上一步,依依的道:「此地一别,不知何时再能和丁大哥晤面。」

  青衫文士大笑道:「小兄弟果然是性情中人,人生聚散,不可预卜,咱们且
不妨订个后约,中秋之夜,你可去庐山五老峰找我。」

  话声刚出口,人已腾空而起,疾如流星,朝峰下投去。

  石中英萍水结交了这三十年前武林中人入退避三舍的大煞垦,经过这半天相
聚,但觉丁大哥豪迈不霸,为人爽朗,不似传说那样善恶不分,喜怒随心的人。
目送着丁大哥人影远去,天风吹来,微有寒意。看看时间,已是三更稍偏,正待
离去。

  突听身后不远,传来了一声轻咳。石中英蓦然一惊,急忙回身瞧去,但见峰
后松林间,走出一个葛巾黄衫,龙眉银髯的老者,手策竹纬,缓缓行来。石中英
看到此人,心头不禁大喜,急忙垂下双手,恭敬的叫了声:「师父。」

  这老者正是石中英的师父狄谷老人。

  狄谷老人一双湛若冷电的目光,只有投往在石中英的脸上,似有惊奇之色,
过了半响,才点点头,蔼然道:「孩子,你这几个月来,内力精进极快,可是另
有奇遇?」

  石中英道,「你老人家可是刚来么?」

  狄谷老人道:「为师是跟在你身后来的,已经来了两个多时辰,只是没有上
来而已。」

  石中英道:「你老人家那是看到了丁大哥了。」

  「丁大哥?」狄谷老人脸露惊讶,问道,「你说的是方才离去青衫文士,你
知道他是谁?」

  石中英道:「他就是三昧真君丁无病。」

  狄谷老人蔼然笑道:「不错,你看他不过三十左右的人,其实这老煞星年龄
比为师小不了几岁。」

  他不待石中英发间,接着说道:「方才为师从怀玉山来,路经此地,老远就
看到有人施展『平步青去,节节高升』绝世轻功,朝峰上飞腾而去,当今武林,
为师还想不出有谁具有这等高绝的身手,心中正感奇怪。」

  「后来发现你竟然跟踪他身后,攀登而上,为师这一惊非同为小可,但因相
隔太远不及阻止,只好跟着上来,才知道竟是已有三十年不曾在江湖露面的老煞
星,我看他对你并无恶意,才算放下了心。」

  石中英知道:「丁大哥发现弟子跟踪着他,却没有发现你老人家。」

  狄谷老人道:「真没想到这老煞星三十年不出,一身功力。竟有如此精进,
若非为师悬空贴在峰后岩石之下,凭那老煞星的功力,岂能瞒得过他?」

  说到这里,抬目问道:「你怎么会跟踪他来的?」

  石中英道:「弟子正要向你老人家禀告别后经过。」

  狄谷老人微笑道:「你回到石家庄以后的情形,和你在龙门帮的经过,为师
已经全知道了,在这里遇上你,倒少了为师不少的时间,你替为师捎个口信给蓝
兄,有人假冒七星剑主之名,要他查明这假冒人是谁?」

  石中英听的不觉一怔问道:「假冒七星剑主?」

  狄谷老人道:「不错,据报七星剑主和他手下二号,去年年底,已被对方识
破,二号当场被他们格杀,七星剑主负伤被擒,自震心脉而死,对方将计就计,
由他们手下贼党,假冒了那七星剑主之名,他们在船上遇七星剑主,即是假冒之
人。」

  石中英诧异的道:「但他不会是贼人一党,这次龙门帮之行,若是没有他相
助,决没有如此顺利。」

  狄谷老人道:「这个为师知道,但此人是谁,咱们必须查清楚,因为他知道
咱们很多秘密。」

  石中英道:「师父,你老人家大概还不知道,蓝老前辈等人,可能全落人贼
人手中了。」

  狄谷老人身躯一震,失声道,「什么?你说蓝兄他们已落入贼人手中了?」

  石中英应声「是」,接着就把自己和蓝纯青,高翔生等人,由龙门帮出发,
就分作几拨,赶来了石家庄,当时定下了计策,是由八卦掌门人高翔生、崂山风
云子赵玄机,在午牌时光到达,蓝纯青假扮石盟主,和百步神拳邓锡侯,相继赶
到。

  他们是装作由龙门帮脱险归来的贼党,故而抵达略有先后,自己和左月娇限
黄昏到达庄外,守在石家庄前门,七星剑主手下第二号穿云镖沈长吉负责守在后
山出路。

  狄谷老人一手持须,微微点头。石中英接下去,把自己和左月娇黄昏赶到石
家庄,不见庄中动静,入庄之后,发现书房有打斗痕迹,自己如何又在后院发现
白粉记号,在后山发现穿云飞镖沈长吉身中重手法而死,自己如何在山中追逐了
半天,便再山找不到白粉标志等,等自己赶回石家庄,左月娇也已失踪,如何在
她房中,发现一支裹着一块布条的竹箭。

  狄谷老人问道:「那支竹箭,你可曾带在身上?」

  石中英道:「就在弟子身上。」

  当下就从怀中取出竹箭,双手呈上。狄谷老人目光一注,不禁微微变色。

  石中英问道:「师父可知此箭来历么?」

  狄谷老人沉吟道:「等为师想一想,哈,你再说下去。」

  石中英接着把自己又如何在石家庄内仔细搜索,仍毫无线索,于是想到了离
庄三里的「石家大街」。那时天色已经大亮,自己赶到街上,就在一家面馆门口
又发现了一个白粉记号。自己就在店中遇上青衫文士,当时面馆之中食客不少,
只有他一人较为可疑,这就一路跟踪着下来。

  狄谷老人皱皱眉,问道:「后来如何?」

  石中英就把刚才和青衫文士结为忘年兄弟之事,详细说了一遍,一面取出两
颗「坎离丹」,和盘擒剑来,一并送请师父过目。

  狄谷老人持须笑道:「孩子,这是你天大造化,但也够险,老煞星一生好恶
不可以常理忖度,你跟踪他四百里,要不是他在面馆里,早已和你一见投缘,你
只要跟三步,说不定早就要了你的这条小命。」

  石中英道:「但弟子觉得了大哥虽是杀名满天下,其实他却是个好人。」

  狄谷老人芜尔笑道:「他给了你这许多好处,你自然说他好了。」

  一面取起「坎离丹」在鼻孔上闻了闻,点头道:「孩子,你造化真是不错,
这是他们火龙门百年来唯一修合成功的『坎离丹』,补先天真气,调后天水火,
功能却病延年,轻身明目,一颗足以抵得练武之人十数年修为,武林中人,梦寐
难求的无上珍品,他出手就送你三颗,足见对你是特别垂青了。」

  石中英道:「师父,『坎离丹』既有这许多好处,弟子已经服过一颗了,你
老人家也服一颗吧。」

  狄谷老人含笑道:「徒儿有这片孝心,为师已经很高兴了,这是你丁大哥送
给你的,他说的不错有此三粒『坎离丹』,可以助你练成『逆天玄功』,到达十
二成火候,为师苦练虔修了快五十年,直到十年前,才练到十二成火候。」

  「因为『逆天玄功』要练到十二成火侯,才能顺逆由心,由逆转顺,是一件
十分困难的事,本门很多前辈,练了一辈子,也无法臻入顺流,也就不能达上乘
境界,这对你来说,是十分重要之事,为师如今已经用不着它了。」

  说到这里,看了盘璃剑一眼,说道:「盘璃剑斩金切玉,确是一柄武林中难
得一见的宝刃,也是老煞星昔年随身之物,只是……」忽然住口不说。

  石中英道:「师父,你老人家怎么不说下去呢?」

  狄谷老人道:「非到必要时,还要少使此剑的好。」

  石中英奇道:「那是为什么呢?」

  狄谷老人徐徐说道:「因为此剑锋芒太露,杀气太重。」

  这两句话,说的很含蓄。

  但师父对徒弟,有时候也不能说的太明显。三昧真君丁无病,自己认为三十
年前,就已没有敌人,这话自然没错,和他为敌的人,全已死在他手下了,敌人
虽死,敌人还有亲友、子女、门人,他们虽然奈何不得三昧真君,但敌人还是存
在的。

  煞星大了,不可能没有仇人,他们对付不了三昧真君;但看到盘蛔剑在你身
上,岂肯轻易放过?做师父的自然不可拿这话对徒弟明说,何况三昧真君既把此
剑送给了徒儿,总不能叫徒弟把它丢掉。

  石中英听了却不以为然,师父说锋芒太露,杀气太重,岂不太抽象了?使人
摸不着透际。就抬目问道:「师父说的锋芒太露,杀气太重,又作何解释呢?」

  狄谷老人持须笑道:「因为此剑极为锋利,普遍刀剑,一接就会被它削折,
你如果稍为收手不及,对方就非死即伤不可,行走江湖,冤家宜解不可结,所以
你今后要谨记为师的话,非到万不得已,能不用此剑,总是不用的好。」

  说着把两粒「坎离丹」和盘嫡剑一起交还给石中英。

  石中英双手接过,肃然道:「弟子自当谨记。」接着抬目道:「师父,这支
竹箭呢?你老人家是否知道它的来历?」

  狄谷老人沉吟道:「这支竹箭,是苗疆常见的丢手箭,并不为奇,至于这箭
杆上刻的这个鬼,极似传说中潜伏湘黔交界,一处深山中的一个邪教的标记,只
是……」

  石中英道:「师父,你老人家怎么又不说了呢?」

  狄谷老人迟疑了一下,才道:「这是数十年以前,为师有一位师叔,到过苗
疆,据说那里盛行一种邪教,叫做鬼母教,就以鬼母的脸谱,作为他们的标记,
阎族之人,俱奉鬼母,而且不分男女,个个精通武功,但他们历代相传,有一条
禁律,就是严禁教下弟子外出,如果触犯禁条,就会受到极严厉的处分。」

  石中英道:「那是外人也不能进去的了?」

  狄谷老人道:「那倒不然,他们不但不禁外人入山,而且还极喜欢和汉人交
易,只要不触他们禁忌,可以通行无阻,当年我那师叔也是少年好奇,不知如何
触犯他门禁忌,回来之时,患了极重病症,极似蛊毒,经先师悉心调治,拖了三
个月,依然不治而死,那时为师年纪还小,在师叔病塌上,见到过一方玉佩,刻
的鬼脸,和这箭上脸谱,极为相似。」

  石中英道:「师父,这些贼党,会不会和鬼母教有关?」

  狄谷老人道:「这个似乎不大可能,因为鬼母教严禁教人外出。」

  石中英道:「事隔多年,也许他们教规有了改变,你老人家方才不是说过,
他们教下弟子,个个精通武功,又不禁外人出入,也许有少数武林败类,在中原
无法立足,去了那里,鬼母教的人,禁不住他们怂恿,互相勾结,到中原来兴风
作浪,不然,怎会在妹子房中,留下这支竹箭呢?」

  狄谷老人看了石中英一眼,嘉许的点。点头道:「晤,这也有可能。」

  石中英道:「蓝老前辈等人离失失踪,贼党一夜之间,无迹可寻,目前只有
这支竹箭,是唯一的线索,因此弟子想去一趟苗疆……」

  狄谷老人道:「以你目前的武功,原也去得。」说到这,口气一顿,续道:
「只是这十年来,咱们花了无数心血,一共只调教出三个徒弟,其中以你天份最
高,学得也最多。当值会主留下的任务,仍归蓝总护法督导,为师赶来,就是要
向蓝兄传达此意。」

  「目前连蓝兄都已落入贼党之手,这对本会已构成了极重的威胁,为师立时
得向当值会主磋商营救,你前去苗疆,也不决是一条线索,只是诸事务宜谨慎,
此行目的,在于暗中查访,不论有无消息,都不准轻举妄动,为师和当值会主会
面之后,自会派人前去接应,和你联络。」

  石中英唯唯应是。

  狄谷老人随手把竹箭还给石中英,一面说道:「孩子,咱们走吧。」石中英
随着师父,一同往山峰下而去。

  左月娇吓退戚婆婆,眼看连那推车汉子都飞奔而去,当下也急急忙忙的循着
来时山径,一路奔行,一口气奋行了十几里路,看看后面没人追来,这才渐渐放
心。心中不禁暗暗高兴,那位老前辈教自己的这一手,真还管用,今后就不用再
怕他门了,紧张的心情,放了下来,立时想起大哥来了。

  她想起在面馆里看到大哥的时候,他已经一晚未睡,不但脸色憔悴,而且眉
峰之间,隐现焦的神色。这死老太婆,都是死戚婆婆不好。大哥这时自然到处找
寻自己,他找不到自己,不知有多着急?她不想还好,这一想到大哥,真是心乱
如麻。

  傍晚时光,又回到了石家庄。石家庄,当然还是连鬼影也没见一个。希冀的
是大哥到处找不到自己,仍会回到石家庄来,但她失望了,石中英根本没有来。
她回到自己房中,换了一身衣衫,然后收拾一个小包裹,又在庄中找到了一柄长
剑,就离开了石家庄。

  一清早,她又回到「石家大街」那家面馆,叫了一碗面、独自吃着。整整一
天了,昨天的情形,依然历历犹在眼前,只可惜已经隔了一天。只不知大哥去了
那里?她心头有着说不出的焦愁。对了,大哥是追着那个喝酒的青衫文士身后出
去的,自己还记得他出了店门,朝西奔去。

  她一双大眼睛中,不禁露出了希望的神采,付了面钱走出面馆,就一路朝西
走去。她在石家庄住了六,七年,但她是大小姐,一直很少有机会出门,由石家
大街再住西,她就没有来过,现在她就一个人在赶路。北峡山脉,山峦起伏,越
来越荒凉,走了一、二十里,也不见人烟。

  中午时光,只有采了些野果充饥,就继续上路。她虽从小就被戚婆婆拐来,
但一直过着舒舒服服的日子,从没像今天这样,心头更是又急又慌,几乎要哭出
来:「大哥,你在那里呢?」

  忽然听得西北角上,一片树林里好像有人「拍拍拍拍」连续击了四下手掌,
不用说是遇上了剪径的歹徒。左姑娘怕的是四面没有人烟,见不到人,一个人有
些胆怯,如今听到有人击掌,她胆气就壮了。以她一身所学,自然不会怕几个毛
贼。

  她突地站停下来,目光朝四周略一打量,就娇声叱道:「是什么人?」

  她喝声方出,只见前面不远的一片树林间,大步走出一个浓眉如帚的紫脸劲
装汉子,此人不过四十左右,背插着一柄厚背金刀,刀柄上的红绸,被山风吹得
拂拂有声。他身后,还跟着四名手抱挂刀的青衣壮汉,在林前一字排开。

  左月娇看到这些青衣汉子的装束,一眼就可以认得出来,那是石家庄的护院
武士,心头不觉暗暗一紧,忖道:「他们守在这里埋伏,那是自己行动早就被人
监视了。」在她心念转动之际,背后同时传来一阵轻轻微的衣袂飘风之声。

  左月娇回头一看、只见正有几条青影,相继从崖上跃落。一共也有五个人,
为首的年约五旬,脸如黄蜡,空着一双手,他身后同样是四个青色劲装,手持扑
刀的汉子。

  左月娇心中暗暗叫了声:「糟糕,看来自己是被他们堵在中间了。」

  正在打量之际,左边,右边的草丛里,又各自站起不少人来。这两边当然也
备有一个领头的人,和四个青衣劲装汉子。顷刻之间,左月娇已陷入四面包围之
中。这些人,左月娇一个也不认识,不觉一手按着剑柄,冷冷说道:「你们是什
么人?拦着我去路,要待怎的?」

  只听身后那个黄蜡脸老者徐徐说道:「老四,你告诉她吧。」

  老四,就是站在前面那个浓眉如帚的紫脸汉子。他朝左月娇抱抱拳道:「在
下兄弟,人称淮扬四杰。」

  左月娇不屑的哼一声道:「我没听说过。」

  嘴脸汉子道:「姑娘没听说过,对在下兄弟,毫无关系。」

  左月娇道:「那你们拦我则甚?」

  只听身后的那个黄蜡脸老者阴侧侧说道:「在下兄弟想请姑娘屈驾随咱们一
行。」

  左月娇身形斜侧,冷哼道:「我凭什么要随你们去?」

  黄蜡脸老者道:「在下兄弟奉命行事,去与不去,只怕由不得姑娘。」

  左月娇听他说出「奉命行事」,心头又是一紧,绷着脸道:「你们可知姑娘
是谁么?」

  黄蜡脸老者阴笑道:「姑娘是谁,咱们早就知道了。」

  左月娇一手按剑,横眉怒道:「你们敢这样子对我说话,是不是活的不耐烦
了?」

  黄蜡脸老者心中暗想:「你一个小丫头,本领再大说什么也只有孤身一人,
咱门人多势众,难道还会斗不过你一个单身女子?」

  她还没开口,对面的紫脸汉子,已经大喝一声道:「左姑娘,咱们要是怕了
你,也不会在这里等候芳驾,姑娘有些什么绝招,不妨使出来,让咱们瞧瞧。」

  黄蜡脸老者道:「不错,咱们是奉命行事,左姑娘若是不想随咱们去,总得
露一手给咱们瞧瞧,咱们也好回去覆命。」说到这里,回头朝紫脸汉子道:「老
四,你先向左姑娘讨教几招也好。」

  左月娇暗暗皱了下眉,心想:「黄蜡脸老者一再说出『奉命行事』,而且又
知道自己姓左,不用说戚婆婆没把擒回去,才派他们来拦截自己的了。」

  如论单独打斗,自己也并不把他们放在眼里,只是对方人多势众,既是「奉
命行事」,自然非把自己擒回去不可,一旦动上手,他们极可能一拥而上。看来
自己还是先唬他们一唬,那位老前辈教自己的三句辙儿,连戚婆婆那样武功高强
的人,都会望风而逃,如能把他们吓跑,自然最好,万一唬不倒他们,再和他们
动手不迟。

  那紫脸汉子听了老大的话,已经从背上撤下一柄厚背金刀,目光直射,洪声
道:「左姑娘怎不亮剑?」

  左月娇不屑的看了他一眼,冷做的道:「你要和我动手?」

  紫脸汉子怒笑道:「左姑娘是认为在下不配和你动手?」他身材魁梧,一张
脸上肌肉虬结,此刻金刀当胸一横,威风凛凛的样子,使人一望而知,他刀上的
功力,必然极强。

  左月娇道:「不错,我只要手一扬,你就没命了,所以我劝你们还是退开去
的好。」

  紫脸汉子仰天狂笑道:「咱们兄弟可不是纸扎的,凭你吹口大气,就会吹得
倒,姑娘何妨扬下手给在下瞧瞧。」

  左月娇心中暗道:「看来他们不见真章,是不会轻易唬倒的。」

  心中想着,一面故意轻轻叹口气道:「这是你们逼我出手的了。」

  站在左首的一个汉子,已是不耐,沙着声音道:「四弟,既然左姑娘不肯先
出手,你就不用和她客气了。」

  左月娇心知自己再不摆出姿势,等到他们抢先出手,那就没机会摆出来了。
她自然非再试试不可,就在对方话声未落,左月娇娇躯倏然立正,左腕缓缓朝上
抬起,中指直竖指天,四指曲摆,状会捏状。对面紫脸汉子看她并未拔剑,只是
竖起一根纤纤玉指,这情形谁都看得出她正在默默运功。

  她方才说过,她只要手一扬,自己就会没命。他心中虽是不信,但也不敢大
意,横胸金刀立即随着直竖,凝功待发。

  左月娇虽然摆出了姿势,心里依然是毫无把握,不知能不能把眼前这人唬退
些?但她还是一本正经的口中念念有词:「天火烧太阳,地火烧五岳,我兼三昧
火……」

  直竖的中指,随她口中念到「火」字,遥遥向那紫脸汉子指去。

  这一指不打紧,但听那紫脸汉子突然大叫一声,一个魁悟的身子「砰」然往
后便倒,手中厚背金刀,也脱手飞出,落到一丈之外,当哪坠地。再看紫脸汉子
时,但见他仰躺在地上,身上不见丝毫伤痕,只是一动也不动了。

  左月娇不禁看了一呆,她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既没运劲,也没行功,只是虚
空一指,就把对方制住了。一指奏功,心头不禁狂喜。身后黄蜡脸老者看的脸色
大变,骇然道:「四弟怎么了?」身形一晃,快疾如箭,掠了过去。

  这时早有站在紫脸汉子左右的两名青衣大汉,抢了过去,神手一探他鼻息,
竟然业已气绝身亡。紫脸汉子外衣上看不出有何异样;但这一撕开衣襟,他胸口
赫然有一点针尖大小的焦点,那焦点就像被烧红了的针尖刺了一下似的,皮肤有
些焦黑。不,衣衫撕开之后,还可隐隐闻到皮肉被烧焦的臭味。

  黄蜡脸老者目光一注,身躯陡震,惊骇的道:「果然是『焚心指』。」

  站在左右两旁的「淮扬四杰」老二、老三,早已撤出兵刃,此时目光炯炯,
注视着左月娇,防她逃走,一面同声问道:「老大,四弟还有救么?」

  黄蜡脸老者惨然道:「天火焚心,神仙难救,四弟他……」

  老二,老三听的惊怒交集,口中厉喝一声:「好个妖女,咱们和你拼了。」

  他们淮扬四杰,虽非亲兄弟,但情胜手足,这时喝声出口,两条人影不约而
同的向左月娇扑了过来。这真是电光石火的事,左月娇这一记怪招,神效莫测,
胆气顿壮,但为防备对方突起发难,左手依然中指直竖,并未放开。这时眼看淮
扬四杰的老二,老三,同时凌空扑来,不觉左手一抬,凌空点出。

  这一招当真万试万灵,她手指向空连指两指,那淮扬四杰的老二、老三,身
子还在半空,突然一个斤斗,两人同地从空中摔下来,砰然堕地,只伸了伸腿,
就不动了。黄蜡脸老者脸上肌肉扭曲,双目尽赤,厉声道:「妖女,果然和老煞
星一样,出手毒辣的很,你杀我三个兄弟,在下和你拼了。」

  他怒急攻必,两手勾屈如爪,用力朝上挥舞,大喝道。「大伙儿上,把这妖
女剁了。」

  喝声出口,双足一点,身形凌空跃起;有如风隼攫兔,双爪箕张,向左月娇
当头扑落。

  站在四周的十六名手持挂刀的青衣劲装大汉,听到黄蜡脸老者一声令下,他
们原是江湖上的亡命之徒,仗着人多势众,口中叱喝一声:「杀。」前后左右,
像冲锋般一拥而上,抡动挂刀,朝左月娇扑来!这份声势,倒也十分威猛。

  左月娇心头一凛,贼人从四面八方涌来,她退无可退,只得咬着牙关,手指
朝外乱挥。那十六名青衣劲装大汉,都还没走到左月娇身边一丈之内,但听一阵
「砰」之声,人仰马翻,纷纷跌倒地上。转眼之间,十六个人悉数倒了下去,一
动不动。

  那黄蜡脸老者扑到左月娇头顶,只觉身子一震,似是被一股无形潜力,震弹
而起,跌出两丈以外,「砰」然摔在石上。这一摔,他四肢百骸,就像拆散了一
般,一身功力全被摔散,连想挣扎坐起来,都十分困难。左月娇站在那里发呆,
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真实的事。

  她自己心内清楚,点出去,划出去的手指,根本没有用上半点力气,根本不
可能伤人。如果这样也能伤人,也能世人干死地的话,那么那位老前辈教自己的
三句辙儿,变成了杀人的咒语,那岂不是巫术了。

  黄腊脸老者咬紧牙关,支撑着从地上坐起,这一瞬间,他发现一身功力,已
在方才被一股无形潜力,震弹而起悉数震散!数十年拗修苦练,付诸流水。这真
是比杀了他,还要难过。

  一时间,不由的咬牙切齿,厉声道:「姓左的小丫头,你还是杀了老夫吧。
多杀一个人,在你并不算一回劣,老煞星早已杀名满天下,想不到三十年后又出
了你这个女煞星,杀吧,多行不义,必自毙,总有一天,人家也会用比你更毒辣
的手段,来杀你的。」

  左月娇耳中听到他恶毒的骂咒中,眼看到周围这许多人,躺卧地上,心中也
不禁颇为不忍,说道:「我和你们淮扬四杰,旧无仇,近日无怨,这是你们逼着
我出手的,我早已说过,我出手就会伤人,你们一定要逼我,我有什么法子呢?
现在死了这许多人,我实在也很过意不去。」

  她总究是姑娘家,心肠较软,说到这里,不禁也盈盈欲哭。

  黄蜡脸老者自皆欲裂,切齿道:「小丫头,妖女,你别猫哭老鼠假慈悲了,
老夫被你震散一身功力,武功已废,你还是一并杀了我的好。」

  左月娇惊诧的道:「我没有废你武功。」

  黄蜡脸老者厉声道:「不是你还会是谁了。」

  突然有人接口道:「我。」光是这个「我」字,声音清越,有如寒山之钟。

  左月娇的心头不禁一楞,急忙举目看去。这里是两高山之间的山麓,地势平
坦,四面里还是空荡荡的,没有人可以隐伏,但这声「我」字,堪堪入耳,不知
何时,在黄蜡脸老者面前已经多出一个人来。这人穿着一袭青衫,貌相俊逸,气
度飘洒,看去不过三十左右,负手站在那里,面带微笑,状极悠闲。左月娇一眼
就已认出这人就是昨天早晨,在面馆见过的青衫文士。

  黄蜡脸老者显然也看不清这青衫文士是从那里来的,好像眼睛一眨,他就站
在面前了,一时不禁疑惑的道:「尊驾是什么人?」

  青衫文士淡然一笑道:「你方才还在口口声声叫着老煞星,怎么当了区区的
面,反而认不得丁某了?」

  黄蜡脸老者身躯陡然一震,张口结舌的道:「你就是……」

  青衫文士安祥的道:「区区正是丁无病,依我三十前的惯例,你明明已认出
左姑娘使出来的『三昧真诀』,还敢顽抗,就是死数。我留你活口,就是要你转
告江湖朋友,只要看到区区随身证物,和『三昧真诀』的人,还敢顽抗,就是有
意和我丁某为敌,和丁某为敌的人,后果如何,他自己应该知道,好了,你可以
去了。」

  黄蜡脸老者这回当着青衫文士,连屁也不敢多放,口中唯唯应「是」,一拐
一拐的走了。

  青衫文士回过身来,朝左月娇微微一笑道:「小姑娘,在下教你的这三句辙
儿,灵不灵?」

  左月娇心知遇上奇人,慌忙盈盈拜了下去,说道:「弟子左月娇多蒙前辈援
手,幸免于难……」

  「不谢,不谢。」青衫文士不待她说完,大袖一展含笑道:「你且起来。」

  左月娇拜下去的人,硬是被一阵无形潜力,托了起来,心中更是惊骇,暗暗
忖道:「这人武功之高,简直不可思议。」

  青衫文士伸手朝左首山腰一指,说道:「小姑娘,那边石头的后面,还躲着
两个人,大概看到区区,已经吓昏过去了,你去把他们叫出来,我有话要问问他
们。」

  左月娇朝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左首山峰的半山腰上,果然有一突出的石崖,
只是相距少说也有数十丈远近,当下答应一声,正待转身走去。只听青衫文士又
道:「小姑娘,记着,如果他们吓昏过去了,你只要在『百汇穴』上,轻轻拍上
一掌,既可醒来,你告诉他们,就说师父叫他们下来。」

  左月娇点点头,立即展形身法,连纵带跃,朝左首山腰飞跑而上,心中还有
些暗暗疑惑,只不知躲在石崖上两人是谁?登上石崖,果见崖后倦伏着两个人,
左月娇这一定睛一瞧,不由得猛吃一惊。你当这两人是谁?这两人像是着了魔一
般,伏着身子,一动不动,敢情真的吓昏过去了。

  她自己奉有青衫文士之命,胆气一壮,走上前去,举手在两人头顶的「百汇
穴」上,轻轻击了一掌。说也奇怪,他一掌击下,屈长贵、戚婆婆果然同时身躯
一震,退地睁开眼来。戚婆婆骨碌碌从地上站起,色厉内荏的朝左月娇尖笑道:
「左丫头,老婆子落在你手上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她口中说着,一只手已衣袋中伸去。

  屈长贵目光阴睛不定站起之时,笼在衣袖里,「玄冰掌」力,已暗暗凝聚十
成功力,只是并未立即出手。他们没看到站在山脚下的青衫文士,但看到左月娇
方才连施杀手,举手之间,就博杀了淮扬四杰,和十六名青衣武士,因此不敢鲁
莽出手。

  左月娇一手叉腰,冷冷的道:「屈总管、戚婆婆,师父叫你们下去。」

  屈长贵瘦削脸上,微露惊异神色,堆起笑容,问道:「不知大小姐的师父是
准?」

  左月娇道:「你们下去就会知道。」

  戚婆婆心头暗暗一惊,忖道:「莫非她师父就是老煞星不成?」接着问道:
「你师父在那里?」

  左月娇一偏头道:「我师父就在山下,你们快下去吧。」

  话声未落,戚婆婆乌爪般的手指已经一把抓住了左月娇,呷呷尖笑道:「小
丫头,你师父除非会飞,否则准也救不了你,乖乖随老婆子走吧。」

  左月娇心头一惊,要待挣扎;但戚婆婆武功,胜过她极多,左腕有如扣上了
一道钢箍,那想挣扎得脱?正待呼救,只听耳边响起了青衫文士的声音,说道:
「小姑娘,不用怕,我早已点了他们双肩脉穴,力气很快就会用完。」

  左月娇心头一喜,就不再挣扎,只是站着不动。

  戚婆婆朝屈长贵使了个眼色,说道:「咱门只要翻上这座山峰,她的师父,
也追不上了。」

  一面尖笑道:「小丫头,走呀。」手腕微一用力,正侍带着左月娇朝峰上走
去,突然她布满皱纹的脸上,笑容冻结了,代之而起的是一片死灰,五指山随着
缓缓松开。

  屈长贵看出情形不对,问道:「戚婆子,怎么了?」

  戚婆婆苦笑道:「咱们好像穴道被封住,使不出力道来。」

  屈长贵道:「会有这等事?兄弟倒是不信。」

  突然挥手一掌,朝左月娇迎面劈去。

  左月娇自然知道,屈长贵练的是「玄冰掌」,旁门中最厉害的寒毒功夫,正
待闪身躲避。屈长贵一手掌劈出,陡觉后力不继,凝聚掌心的玄冰掌力,再也击
不出去,一时也不禁脸色大变。左月娇冷冷的道:「你们下不下去?」

  屈长贵、戚婆婆到了此时,只好乖乖的往峰下走去。

  左月娇跟随两人身后,押着他门下去。戚婆婆走在前面,哭丧着脸,边走边
道:「大小姐,老婆子千不是,万不是,总把你也扶养了五个年头,你总得救救
我老婆子,在你师父面前美言几句,我是奉人差逍,身不由已。」

  左月娇没有说话。

  戚婆婆又道:「大小姐,你就是不念旧日情份,也该告诉我一声,你师父究
竟是谁?好让我死得瞑目。」

  左月娇冷冷的道:「师父有话问你们,你怕什么?要怕,就不该一而再,再
而三的计算我了。」

  屈长贵走在前面叱道:「戚婆子,你罗嗦什么?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你最好别忘了教规。」

  戚婆婆打了个哆唆,果然不敢再说。

  三人走到山脚,青衫文士已经缓缓转身来,含笑道:「七花娘,你还认识我
么?」

  戚婆婆一呆,连忙陪笑道:「你不是那天在面馆里喝酒的那位大爷?」

  她眼光没错,那天在面馆里,就觉得这人路数不对。

  青衫文士笑了笑道:「区区那天就告诉你,『迷魂散』要放就多放些,少了
没有力量,那天你要是听了区区的话,再多放上些,就没有今天这场麻烦了。」

  戚婆婆脸上绽出汗来了,连连陪笑道:「老婆子该死,有眼不识泰山,那天
实在多有冒犯之处,还望你大爷恕罪,恕罪。」

  她一面堆着掐笑,指指左月娇。又道:「这大小姐,还是老婆子我一手带大
的,有你大爷您这样一位高人做她师父,真是福缘不浅,老婆子也正在替她高兴
呢。」

  青衫文士淡然一笑道:「七花娘,你说了半天,知道我是谁么?」

  戚婆婆道:「你大爷是世外高人,老婆子只不过江湖下五门憋不足道的人,
这好比燕雀如何会知道飞腾九万里的鹏鳃?」

  她还真不知道青衫文士是谁?那是因为方才青衫文士和黄蜡脸老者说话时,
屈长贵、戚婆婆,都已被封住穴道,并未听到。

  「哈哈。」青衫文士仰天大笑一声道:「巧言令色,鲜矣仁。」

  屈长贵似是为他气度所慑,但他究竟当了几年武林盟的总管,和各大门派的
掌门人时有接触。此时虽已看出青衫文士不是寻常人物,还是拱拱手道:「尊驾
召见,是否可以赐告名号?」

  青衫文士点点头道:「不错,区区有话要问你们,自然要告诉你们,我是谁
了。」

  说到这里,接着含笑道:「区区丁无病,你们是否听人说过?」玉面煞君丁
无病,只要是四十以上的汪湖人,还有准不知道的?

  左月娇依然不知丁无病是谁?谁都没想到绝迹三十年的三昧真君丁无病,居
然还在人间,居然还会这么年轻。无怪大家背后叫他玉面煞君,一大把年纪,玉
面依然。戚婆婆已经面无人色,惊颤欲绝。屈长贵也变了色,躬了躬身,恭敬的
道:「在下不知道是前辈侠驾在此……」

  青衫文士一摆手道:「你们现在知道我是谁了?」

  屈长贵,戚婆婆连声应「是」。

  青衫文士道:「你们不用害怕,我只要问你们几句话。」

  屈长贵道:「前辈要问什么?只要在下知道的,自当据实奉陈。」

  青衫文士道:「很好,那么你就你知道的说吧。」

  屈长贵为难的道:「不知前辈要在下说些什么?」

  「说些什么?你不知道?」

  青衫文士双目一抬,说道:「你只要照你知道的说出来就好。」

  屈长贵和他目光一接,只觉他眼神之中,好像隐藏着两柄锋利剑刃,直刺过
来,心头不禁一寒,赶紧低下头去,哆嗦着道:「在下屈长贵,吞为武林盟主府
的管事。」

  总管变成管事,职位降低了一级,重要事儿,自然就不会知道。

  青衫文士道,「好,我问你,你是给石盟主当管事?还是给假冒石盟主的人
当管事?」

  屈长贵道:「在下自然给盟主当事了。」

  青衫文士道:「你可知有人假冒石盟主么?」

  屈长贵道:「在下不知道。」

  青衫文士道:「你真的不知道?还是不肯说?」

  屈长贵心底打着鼓,但却硬口道:「在下真的不知道,前辈若是不信,大小
姐就是盟主的义女……」

  青衫文士微微一怔,回头朝左月娇问道:「你是石盟主的义女?」

  左月娇点点头道:「是的,但我干爹并不是石盟主,他老人家已经死了?」

  青衫文士道:「你知不知道石盟主下落?」

  左月娇道:「不知道。」

  青衫文士问道:「他们知不知道?」

  左月娇道:「我也不知道。」

  青衫文士道:「七花娘,你呢?」

  戚婆婆陪笑道:「前辈明鉴,我老婆子只是个下人,那会知道这些?」

  青衫文士道:「那要问谁才会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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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章 深入苗疆

  只听有人朗声道:「丁大侠若要问石盟主的下落,天下只有一个人可以回答
得出来。」

  左月娇听到这人的声音,娇躯不由的一阵颤抖。但见从山径上,正有一个人
飘然行来。这人身材颀长,身上穿着一袭青绸长袍,面色冷森,苍白得没有一丝
血色。

  青衫文士目光一注,问道:「阁下是什么人?」

  青袍人淡淡一笑,抱拳道:「在下无名小卒,说出来丁大侠也未必知道。」

  青衫文士道:「阁下戴了面具?」

  青袍人抱抱拳道:「敝教之中,人人都戴面具,丁大侠幸勿见怪。」

  青衫文士问道:「你们是什么教?」

  青袍人朗笑道:「大道无名,敝教并没有名称。」

  青衫文土也朗朗笑道:「好个大道无名。」

  说到这里,口中不觉「晤」了一声,问道:「阁下方才曾说,要问石盟主下
落,天下只有一个人知道?」

  青袍人点头道:「不错,在下确实说过。」

  青衫文士道:「此人是谁?」

  青袍人道:「丁大侠可是要找石盟主么?」

  青衫文士道:「丁某正要找他。」

  青袍人道:「那很好。」

  青衫文士道:「丁某问你知道石盟主下落人是谁?」

  青袍人道:「因为知道石盟主下落的那人,正想见见丁大侠。」

  青衫文士道:「他人在那里?」

  青袍人道:「他目前不在此地。」

  青衫文士道:「你不是说他要见见丁某么?」

  青袍人道:「正是,他要丁大侠说个日期。」

  青衫文士道:「丁某不见无名之辈,你先得告诉我是谁?」

  青袍人大笑道:「要见丁大侠的,自然不是无名之辈,也许还是下大侠的故
人。」

  青衫文士道:「丁某从没有故人。」

  青袍人走前两步,忽然右掌一摊,送到青衫文士面前,诡笑道:「丁大侠看
了这个,也许就会想得起来。」

  青衫文士目光一注,光风弄月似的脸上,不禁一寒,目中神光暴射,问道:
「他要见我?」

  青袍人点头道:「日期、地点,均由丁大侠决定。」

  青衫文士道:「好吧,中秋初更,丁某在五老峰等他。」

  青袍人拱拱手道:「如此,在下就告退了。」

  他回过身来,有意无意的看了左月娇一眼,然后朝屈长贵、戚婆婆两人挥挥
手道:「你们随我走吧。」

  说完,举步朝山径走去,屈长贵,戚婆婆那里还敢停留、紧随他身后而去。

  左月娇自从青袍人现身之后,几乎惊骇欲绝,一直站在青衫文士身后,连看
都不敢看她一眼。青衫文士目送三人远去,才回头笑道:「小姑娘,你好像很怕
他?」

  左月娇脸色苍白,说道:「他……他是我义父。」

  青衫文士讶然道:「你不是说你义父已经死了么?」

  左月娇道:「是的,我和大哥亲眼看到他自碎天灵死的,但他明明就是我的
义父。」

  青衫文士问道:「你大哥是谁?」

  左月娇道:「我大哥叫石中英。」

  「你大哥是石中英?」

  青衫文士忍不住问道:「石中英有没有假的?」

  左月娇道:「没有,大哥是真的。」

  青衫文士大笑道:「小姑娘,你怎不早说?你大哥就是我的小兄弟。」

  左月娇道:「我大哥会是你的小兄弟?哦,那天他追着你出去的。」

  青衫文士笑道:「就是他追了我四百里路,咱们才认了兄弟。」

  左月娇心中一动,立即盈盈拜了下去,说道:「你是我大哥的大哥,那也是
我的大哥了。」

  青衫文士高兴的呵呵大笑道:「真没想到,我丁某认了一个小兄弟,现在又
多出一个小妹子来了。」

  接着含笑道:「好,好,你有了我这个老哥哥,走遍天下,也没人敢欺侮你
了。」

  左月娇问道:「老哥哥,不知我那大哥去了那里?」

  青衫文士道:「这个我倒不清楚,小妹子,你且别急,认了老哥哥总得有个
见面礼,这样吧,老哥教你几招,你再去找你大哥不迟。」

  左月娇已知这位老哥哥,武功高不可测,得他点拨,自然获益非浅,心头不
禁大喜,说道:「老哥哥,你要我教武功?」

  青衫文土笑道:「当然,我三味真君的小妹子,总得有一两个杀着,才不会
被人笑话。」

  左月娇喜得跳了起来,娇笑道:「老哥哥,你真好。」

  青衫文士道:「咱们走。」

  湘西的辰州府,为古五溪蛮地。重峦叠岭,以出产朱砂闻名全国,其西涧溪
极多,森林茂密,为苗族聚居之处。

  辰州府当西水入源之口,从前交通不便,货运全依仗水道,湖南输往贵州的
米,和炭州输往长江下游的木材,全由阮江为吐纳,许多粮世和木材商人,途经
辰州,都在这里歇歇脚。因此辰州府虽是湘西僻镇,但城中因有行商往来,市面
却相当热闹,尤以东门和南门一带,更是客店,酒肆,布庄、朱砂铺等集中地。

  东大街和南大街的拐弯角,有家武陵春酒楼,更是全城最出名的湘菜馆。到
了辰州府,不上武陵春,那你就白来了。武陵春酒楼,名气大,生意当然鼎盛。
今天也不例外,还没到上灯时候,武陵春上下,已是座无虚席。每一个人只要和
几个朋友一起上酒楼,人类的劣根性,就表露无遗,不是大声谈笑,旁若无人,
就是拼命的想把对方灌醉,绽起满头青筋,力竭声嘶的猜拳喝令。

  一个人默默的喝着闷酒,这人看去不过二十五六岁,颀长个子,皮肤黝黑,
眉毛又粗又浓,鼻直口方,一双大眼睛朗若明星,身体不算魁梧,但生得挺壮。
他桌上除了酒菜,还放啄一只小木箱,原来他是走江湖的卖药郎中。在云贵一带
苗区里,卖药郎中是挺吃香的一行,就算你是蒙古到了家,也一样可以敛钱。

  苗人生性较直,容易上当,但骗人也只有一回,第二次就没有人会相信你,
话虽如此,许多人只啃了一本汤头歌决的庸医,在苗疆一带,还是大行其通。在
苗疆走动的,除了郎中,还有货郎。

  天下妇女没有不爱打扮的,货郎就是投其所好,胭脂,花粉,各种小巧精致
的饰物,只要价廉物美,花式新颖,就是品,也一样受到苗家妇女的欢迎。但在
人品上,郎中就比货郎高尚的多,大家都对郎中都有一份敬意,对货郎只是欢迎
而已。

  这时候,从楼梯上上来一人。这人是个老头,穿着一件夏布长衫,看去约摸
五十出头。瘦脸,酒糟鼻,双颧突出,嘴上留着两撇八字胡子,额下还有疏朗朗
的凡根苍须、腰背微弯,肩头背着一个褪了色的朱红木箱。只看他这副模样,又
是一个卖药郎中。他跨上楼梯,脚下略为一停,耸着双肩,目光一阵打量,好像
在找座头。

  这时正当上灯时候,全堂早已坐满了食客。几个堂值正在忙着端菜添酒,也
没有人过去打招呼。酒糟鼻老头一阵打量之后,发现蓝衣少年独据二桌,好像只
有一个人。这就一摇一摆的走了过去,点着头,呵呵笑道:「幸会、幸会,小哥
就是一个人么?」

  蓝衣少年连忙含笑拱手道:「小可只是一个,老丈人请坐。」

  酒糟鼻老头从肩下放下药箱、目光一注、看到桌上药箱,不觉打了个呵呵,
说道:「巧极、巧极、小哥原来还是同行。」

  随着话声、就在蓝衣少年对面坐了下来。

  蓝衣少年谦虚的道:「小可初走江湖、老丈是同道前辈,还请多多指教。」

  「好说,好说。」鼻酒糟鼻老头措鼻子,笑道:「老朽虽是痴长小哥几岁,
老了,不中用了。」

  一名堂棺送上一盅首茗,问道:「老客官要些什么?」酒糟鼻老头含笑道:
「来一壶酒,再要厨下炒几个拿手的下酒菜就好。」堂棺答应一声,转身自去。

  酒糟鼻老头问道:「还没请教小哥尊姓大名?」

  蓝衣少年道:「不敢,小可白士英,老丈如何称呼?」

  酒糟鼻头拿起茶盅,喝了口才道:「老朽夏子清,夏天的夏,孔夫子的子,
两袖清风气清。」

  白士英连忙抱拳道:「原来是夏老丈。」

  夏子清亲切的问道:「白老弟好像很少在这条路上走动?」

  白士英奇道:「夏老丈如何知道的?」

  夏子清呵呵笑道:「云贵一带,地方虽然辽阔,但几十年来,就只有咱们七
八个人在跑,如何会不知道的?」

  白士英道:「老丈说得是,小可一向是川,康一带走动,大部份时间,是替
先师采摘药材,自从先师去世之后,小可还是第一次出来。」

  夏子清两颗小眼珠一瞪,急着问道:「令师是谁?」

  白士英道:「说起先师,老丈也许知道,他老人家姓李……」

  夏子清没待他说完,忽然跳了起来,急着问道:「李药师李一丹。」

  白士英喜道:「老丈果然认识朱师。」

  夏子清道:「岂止认识,老朽一生最钦佩的也就只有令师一人。」他不待白
士英开口,接着说道:「令师的『冰雪行军散』,在苗疆一带,盛名久著。据说
他是在诸葛武侯的『行军散』中、加入了冰蚕、雪参两种稀世灵药,无怪乎神效
卓著,一粒丹丸,药到病除,他那李一丹的外号,也是由此而得。」

  他说起李药师,就滔滔不绝,如数家珍。即此一点,证明他确是知之颇深。

  白士英萧然道:「前辈州先师定然交谊极深,晚生方才失敬之至。」

  夏子甭连连摇手道:「小哥别客气,老朽和令师只是问于相识而已,老实说
老朽这点医理和令师相比,那真是差得太远了。」

  说到这里,忽然「哦」了声问道,「令师是什么时候归道山的?」

  白士英道:「还是去年腊月间的事。」

  夏子清感叹的道:「年岁不饶人,咱们这一辈的人,都差不多了。」堂棺送
上酒菜。

  夏子清拿起酒壶,含笑道:「来,小卅,咱门难得巡上、老朽敬你一杯。」

  白士英站起身道:「老丈是晚生前辈,理该由晚生敬你才是。」

  「坐,坐。」夏子甭替自己斟了一杯,含笑道:「小哥,咱们干一杯。」

  举杯一饮而尽,然后取起酒壶,又替他斟满了。

  夏子清问道:「小可是从苗疆来的,还是……」

  白士英道:「晚生刚从巴东来的,因为先师有一些遗物,寄存在九里龙。」

  「哦,哦。」

  夏子清一手持着几茎苍须,点头道:「不错,令师一向是在苗疆一带行医,
小哥去过九里龙?」

  白士英道:「晚生这是第一次。」

  夏子情连连点头道:「九里龙是个好地方,盛产金沙,孟家苗之一族人,家
家都富可敌国,尤其那里的女孩子,个个出落得如花如玉,苗女多情,你小哥可
得小心。」

  说完,咕的喝了口酒。

  白士英被他说得脸上一红,尴尬的道:「老丈休要取笑。」

  夏子清道:「老朽说的可是真话,你别小看些小娘们,个个长得像水蜜桃一
般,哈,像小哥这样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十个人个都不是她们对手。」

  白士英道:「她们都会武功?」

  「岂止会武?」夏子清又喝了口酒,才缓吞吞的道:「孟家苗住在九里龙,
少说也有上千年的历史了,九里龙周围近百里,都是峋岩峭壁,溪流纵横,盛产
金沙,据说他们每家人家,连起屋的墙壁都是用金砖砌的,你想想,他们这么富
有,不会武功行么?」

  白士英点点头。

  夏子清拿起酒壶,又替他斟了一杯。白士英忙道:「老丈,晚生酒量有限的
很。」

  夏子清两杯下肚,老兴勃勃,笑道:「小哥不用客气,咱们难得碰面,这一
谈起来,就不是外人,老朽年轻的时候,哈,茅台、大曲,不管多烈的酒,都要
大碗喝才过瘾,你年轻轻轻,这点酒,算得了什么?来,干杯。」

  果然举起酒杯一口而尽。

  白士英只得又陪他喝了一杯,夏子清用手抹抹喘,接着道:「小哥没去过九
里龙,老朽再说一点给你听听,九里龙的孟家苗,不但男的个个好酒量,就是女
娇娘,也是个个是酒中西施,她们敬客人,就是大碗、大碗喝的,你要是不会喝
酒,她们就会笑你,哈,她们对你笑一笑,你就非直着脖子灌下去不可。」

  他又干了一杯,朝白士英笑一笑,又道:「说起孟家苗的武功,本来在苗区
就是首屈一指,不然,他们还能保得住金沙?近年来,据说他们还重金礼聘了几
位武功高强的汉人,传授族中男女绝技,他们族长曾经夸过海口,九里龙的孟家
苗族,要是都出去闯荡江湖的话,可以横扫中原武林。」

  白士英听的不禁心中一动,说道:「晚生曾听先师说过。他们立有祖训,不
准族中人外出。」

  夏子清笑道:「那是从前的事,现在时代不同了,九里龙的人,也经常到山
外来采办食物,到底山区里没有外面花花世界热闹。」

  他夹起一筷菜,边吃边道:「这也许就是给汉人带坏的,族中弟子,往往借
采购为名,偷偷溜出来,你老弟大概今天才来的,前两天,老朽就看到几个孟家
苗的人,打这里经过。」

  白士英心头又是一动,说道:「可惜晚生迟来了两天,不然倒可和他们一起
走了。」

  夏子清关切的道:「怎么?小哥不认识路?」

  白士英道:「晚生只是听先师临终时,约略说过,晚生没有去过,听说这条
路险僻难行,很容易走迷方向。」

  「正是,正是。」夏子清点头道:「可惜老朽这次另有事去,不到九里龙,
不然倒可和小哥作个伴……」

  他说到这里,不由「哦」了一声,笑道:「小哥如果不急,从这里到九里龙
去的人,倒是经常有,小哥不妨耽上一二天,老朽替你留意留意。」

  他笑了笑,又补充着道:「九里龙路径确是险了些,但生意都是一本十利,
有不少货郎,就专门跑九里龙,拿些花粉胭脂,假珠子串的珠花,就可以换来成
袋的金沙。」

  白士英由衷的感激,说道:「多谢老丈了。」

  「这是小事,那里说得上谢?」

  夏子清接着「哦」了一声,注目问道:「小哥住那一家客栈?」

  白士英道:「晚生住在东大街长源客栈。」

  夏子清大笑道:「巧极,老朽正好也住在长源客栈,小哥住在几号房?」

  白士英道:「五号。」

  夏子清道,「老朽住在九号,东首最后一间。」

  正说之间,只见从楼梯口,又有人走了上来。这时华灯初上,夜市方开始,
正是酒楼生意最旺盛的时候。酒客们有的会帐下楼,有的刚来,上上下下,川流
不歇,堂棺们也尖着嗓子送往迎来,一面要谢着付帐的赏了小费,一面又要迎接
上来的客人,叫着「里面请坐」。

  每一个堂伯都有一个天生的金嗓子,叫得又脆又响。那人上得楼来,就被堂
倌领到白士英他们对面,刚空出来的一张桌子落坐。堂佰送上茶水,问了要吃什
么,便自退去。那人端起茶盅,轻轻喝了一口,放下茶盅,转过头来,忽然口中
「咦」了一声,惊喜的站起身来,朝夏子清招呼道:「夏老夫子也在这里?」

  夏子清闻声回头,点着头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张老弟。」

  那人道:「老夫子这次到那里去了?」

  夏子清一手持须,含笑道:「黄草坝,老朽在那里开了一家药肆,这次是采
办药材来的。」

  那人羡慕的道:「还是老夫子好,开了店肆,就不用长年跋涉了。」

  夏子清突然好像想起了什么,接着问道:「张老弟这次去那里?」

  那人道:「还不是到处跑,等明天货都配齐了,先去铜仁,玉厩,最后到剑
河……」

  夏子清听的大喜,呵呵笑道:「巧极了,来,张老弟,老朽给你引见一个朋
友。」

  白士英听到那人和夏子清打招乎,早就看清楚了。这人约摸二十八九岁,瘦
长脸,皮肤白皙,眉目清秀,身穿蓝布衣裤,生得极为挺拔。那人听夏子清说出
要替他引见一个朋友,立即击了过来。

  夏子清回头朝白士英含笑道:「小哥,这位是张正林张老弟,他要去剑河,
就是到九里龙去的,你们多接近接近。」

  一面又朝张正林道:「这位是白小哥,你总知李一丹李药师吧,白小哥就是
李药师的门下高足,这次山要到九里龙去,你们正好作个伴儿,路上也就不寂寞
了。」

  张正林连忙拱手道:「白兄,在下是第一次见面,李老夫子在下见过几次,
是一位忠厚长者。」

  白士英也拱手道:「张兄多多指教。」

  夏子清笑道:「大家请坐,今晚真是凑巧了,咱们坐下来再作长谈。」

  白士英,张正林一起落座。

  堂棺替张正林添上杯筷,夏子清立时替他斟满了酒,张正林连说不敢,和夏
子清、白士英一起干了杯,笑道:「别说夏老夫子吩咐,就是冲着这位白兄,在
下这朋友也交定了,在下采办货物,明天上午,就可齐全了,白兄要什么时间动
身,在下悉听尊便。」

  此人生性爽直,说来甚是诚恳。

  白士英道:「不敢当,兄弟随时可以走,还是以张兄的方便为准。」

  「哈哈。」夏子清笑一声,说道:「那就这样决定,咱们还是喝酒。」

  难怪他生了一个酒糟鼻,原来嗜酒如命。正好堂棺又替张正林送来了酒菜,
大家也开杯畅饮起采。

  第二天,张正林一个上午就把货物采办齐全,午睡时光,就来到长源客栈。
白士英闲着无聊,正在和夏子清下棋。夏子清一眼看到张正林进来,立即抬头问
道:「张老弟事情都办好了?」

  张正林道:「在下货色早就定好了,今天上午,就是到几家铺子里取货了,
一切都办妥了,看看白兄要今天动身,还是明天再走?」

  白士英道:「张兄货物齐备,咱们今天下午就走不好么?」

  张正林笑了笑道:「可以,在下随时都可以走。」

  夏子清大笑道:「可惜老朽的药材,还未到齐,否则倒可和二位走一路,要
过了玉屏才分手呢!这段路,少说也有八九百里远近,就不虞寂寞了。」

  说到这里,就高声叫道:「伙计。」

  一名店伙赶紧奔来,伺侯着道:「老爷子有什么吩咐?」

  夏子清道:「你去关照厨下,做几式精致的下酒菜,另外来三斤上好茅台,
送到房里来,老朽要替两位老弟送行。」

  此老不但好酒,也极为好客,为人也很热心,不失是一位长者。店伙连连应
是,转身退出。这一席酒,大家自然是尽欢而散。白上英心中对夏子清自是甚为
感激,一再称谢不止。

  午后,张正林已把货物,装了两个大麻袋,驮上马背。白士英别过夏子清,
会了店帐,跨出店门,早由店中小厮牵着马匹伺候。夏子清送出店堂,两人一齐
接过缰绳,跨上马背,朝夏子清拱拱手道:「老丈,再见了。」

  夏子清挥着手道:「老朽不送了,二位老弟有空,请到黄草坝来。」

  两匹马沿着西大街,渐渐去远。

  夏子清摸了摸酒糟鼻,这一瞬间,他那瘦削的脸颊上,忽然浮现起一片阴森
橘诡的笑容。这种深沉橘诡的笑容,可以形容之为笑里藏刀,和他本来爽直悄涕
的笑容,遇然不同。但笑总是高兴的事情,他一定有着极为得意之事,面上含着
微笑,缓缓转身朝客栈中行去。

  贵州、在殷、周时代,被称为鬼方。因为到处都崇冈峻岭,交通不便。贵州
省,就好像云雾山一样,永远披着一件神秘的外衣。白士英和货郎张正林,从辰
州一路南行,由源州向西,便已进入黔省。行旅对贵州可真是怨声载道,才会有
天无三日晴,地无三里平,人无三分银之讥。

  他们从晃州入黔,经玉屏,到达剑河。这一段行程,虽然时不时遇上崎岖山
路,迂遇而行,但大抵还算平整。白士英虽是初来,却有经常在这段路上行来的
货郎张正林结伴同行,该在何处打尖,何处投宿,都不用他操心,晓行夜宿,自
然极为顺利。白士英在这段时日之中,只觉张正林为人爽直,谦虚诚恳,脸上也
经常挂着笑容,因此和他极为谈得来。

  这天傍晚时光,赶到剑河。这是一个山城小邑,也是生苗的地区,狭厌的街
道上,到处是胸口敞露,颈项手腕、脚踝,戴着大大小小银圈的苗女,摇曳生姿
的走过。张正林在这一带,果然地头极熟,不少人和他点头打着招呼。

  两匹马到了街西一家清江老店的客栈门前下马,这一阵蹄声,早就惊动了店
里的人。只见一名伙计匆匆忙忙的迎了出来,一眼看到张正林,立即趋上前来,
含笑道:「张爷这次来的快了,小的预算,你最早也得再过个十天半月,才会来
呢。」

  张正林笑了笑道:「我是赶着六月半来的,好多做些生意,伙计,咱们这两
匹马,就要寄在你们店里了。」

  那店伙道:「这还用说?」

  帮着张正林从马背上捧下了两个大麻袋,然后从两人手中接过疆绳,牵着两
匹马往店后而去。

  张正林回头朝白士英笑了笑道:「白兄,咱们进去。」

  一手捧起一只麻袋,朝店里走去。白士英帮着他捧起了另一只麻袋,跟了过
去。张正林回头道:「白兄,你放着就好,伙计会来拿的。」

  白士英道:「不要紧,兄弟帮你拿也是一样。」

  两人走进店堂,张正林就像回到老家一般,他朝坐在柜头里的老妇人打个招
呼,就逞自往里行去。穿过店堂,是一条走廊,一排约有七八个房间,张正林走
到最后了间,放下麻袋,一手推开房门,白士英跟着又把麻袋放在地上。

  张正林吟笑道:「多谢白兄了。」

  他没待白士英开民接着又推开隔壁一间的房间,含笑道:「白兄,你看这两
间房,哪一间合适?」

  他不论到什么地方落店,都以白士英为主,让他先挑。

  白士英道:「张兄何须客气,兄弟随便那一间都行。」

  张正林笑了笑道:「我看白兄就住里面一间吧,房间都是一样,里首的比较
清静。」

  说着就把两个麻袋搬进外面那问房去。

  房里当然非常简陋,除了一张木榻,只有一张茶几,一把竹椅,但在偏僻的
苗区小镇里,能有这样一家客店,已算不错。店伙替两人送来脸水,又沏了一壶
茶。张正林关照店伙,要厨下切一盘卤菜,一壶酒,再炒两盘蛋炒饭,做一个蛋
花汤送来。店伙答应着退了出去。

  白士英回房洗了一把脸,天色已微见昏黑。张正林可正在忙着,他把麻袋都
打开了,珍珠项链、珠串,珠花,各种宝石饰物,和花粉,胭脂,香膏,摊满了
一地。房子里珠光宝气,花花绿绿的好不眩眼。

  张正林看到白士英站在房门口,不觉笑了笑道:「打明天起,一路都是翻山
越岭的羊肠小径,不能再骑马赶路了,兄弟得把这些东西,收拾收拾。」

  白士英道:「这趟从辰州来,张兄一路都没做生意,真叫兄弟过意不去。」

  张正林道:「后天六月半是九里龙孟家苗最热闹的日子,咱们正好赶上,老
实说,兄弟这些货,多半就是赶这个节日来的,至少也得卖上一半,剩下来的,
回去的时候,顺便往各处兜上一转,也就差不多了。」

  白士英问道,「六月半,是孟家苗什么节日?」

  张正林忽然神秘一笑,道:「白兄到时自知。」

  白士英看他笑的神秘,心头觉得狐疑。

  正好店伙掌着灯来,看到张正林的房里,放满了东西,就留下一盏灯,把碗
筷放到隔壁房里去,过不一会儿,就端着一盘菜,一瓶茅台酒进来,张正林站起
身,一同到了白士英的房里。店伙早已放好杯筷,打开瓶塞,酒香扑鼻,两人隔
着小几对面坐下。

  张正林笑道:「白兄,这酒比茅台还要香醇,而且人口有一股甜味。」

  白士英道:「难道这不是茅台酒?」

  「自然是茅台酒。」张正林笑了笑道:「只是这酒比茅台更好,它是用交蜜
一条小溪里的水酿制的,那溪水就带着甜味,酿制成酒,人口甘甜,多喝几杯,
只会微酗,不会醉倒,除这里,你出重金也卖不到,白兄一试方知。」

  白士英笑道:「张兄对酒,倒是在行的很。」

  张正林大笑道:「彼有旨酒,又有嘉淆。旨酒,就是美酒,酒不甘醇,何得
称旨?人生能得儿回醉?就算是喝醉了,也飘飘然另有佳趣。」

  说着举杯一饮而干。

  白士英听的暗暗惊奇,他发现张正林虽是一个货郎,但书却读印不少,这两
句话,出之诗经,他也引用上了,此人倒不可以货郎视之。举杯喝了一口,果然
酒香清醇,入口微甘,就连称好酒不止。两人把一瓶酒喝完,都已微有酗意,店
伙及时送来蛋炒饭,和一碗大汤。

  两人吃过饭,张正林还要收拾东西,就回房去了,白上英多喝几杯,果然有
些飘飘然的感觉。山城小店,大家都睡得早,白士英也就掩起房门,在榻上盘膝
调息。隔壁张正林收拾好东西,也自睡了,不多一回,就听他附声如雷,透过板
壁,隐隐传来。过了二更,突听窗外「刷」的一声,似是有人飘落走廊。这个音
实在极轻;但白士英却倏地睁开眼来。

  就在此时,只听一人压低喝道:「张正林,出来。」

  白士英听一怔,暗道:「半夜三更,又有什么人来找张兄呢?」

  只听隔壁张正林附声忽然停止,接着也压低声喝道:「门外是谁?」

  那人沉声道,「你出来就知道了。」

  话声方落,张正林已经很快开门出去,低声喝道:「请问是那一条道上的朋
友?」

  白士英听他口气,心下又是一怔,忖道:「听张兄这口气,莫非也是江湖上
人?」

  就在此时,只听张正林忽然轻哼了一声,紧接着响起一阵轻微的衣袂掠风之
耳,已掠上墙头。这下,白士英不禁一呆。自已居然看走了眼,只要听这阵衣袂
掠风之声,经捷无比,张正林一身轻功,竟然极高。他有这一发现,岂肯轻易放
过?急忙推开窗,双脚轻轻一点,便已穿窗而出,再一吸气,平空拔身而上,登
上屋脊。

  只见一条黑彤,已在前面屋脊上,一闪而没。只要看这人的身形,明明就是
货郎张正林。白上英自然不肯放松,立即一吸真气,身如天龙驭风,横空掠过两
重屋脊,远远尾随下去,这回他看清楚了。张正林前面,果然连有一条黑影,正
在飞行奔掠。两人相跟足有七八丈远,一个尽力在前奔掠,一个提气紧追不舍。

  贬眼的工夫,已经追出一里来远。剑河县,是僻处山区的小城,城墙依山而
起。前面那人奔近山麓,就朝山麓问一座小小的土地庙飞掠而入。张正林追到庙
前,脚下忽然停往,双拳一抱,大声道:「庙里是那一方道上朋友,把在下引来
有何见教?」在他说话之时,白士英已经无声无息的掠到他身后数丈,一叫了闪
入右首树林。

  只听庙中有人接口道:「张朋友怎不进来?」

  张正林笑了笑道:「在下行走苗疆,将本求利,从没和道上朋友有过梁子,
朋友既然把在下引来,有什么事怎不明白见告?」

  庙中那人道:「不错,咱们之间,没有梁子,只是咱们有话要问你。」

  张正林依然挺立不动,说道:「有什么活,这样不能说么?」

  庙中那人不耐道:「张正林,你可是不敢进来么?」

  张正林笑了笑道:「在下没有什么不敢的,只是听朋友的口气,朋友有事找
在下,并不是在下找朋友有事,这样藏头缩尾,岂是待朋友之道?」

  那人怒声道:「张正林,你在咱们兄弟面前,别再耍嘴皮子了,告诉你,你
要在这条道上走动,你就乖乖的进来,如果你不想在这条道上混了,你可以走,
明天一早,就得离开此地。」

  张正林听的一呆,问道:「朋友,这是谁定的规矩?」

  庙中那人道:「这你就不用问。」

  张正林道:「好,朋友这么说了,在下似乎非进来会会而不可了。」

  说着,果然举步朝小庙中走去。

  土地庙山门敞开育,里面的地方不大,只是没有点灯,黑越越的伸手不见五
指。张正林走进去了,但只走了三步,便身停往。三步,已可看到青石神案。神
案后面,当然就是神龛了,神龛里已经一片漆黑,看不清楚了,神案离他面前,
也不过只有三步远近,这就是说明就只有这么一点地方,但张正林凝足目力,也
看不到对方躲在那里?

  他只走了三步,那倒并不是胆怯,敌暗我明,他自然非留退路不可,一旦遇
上袭击,离门只有三步,自可及时退出。但就在他脚下一停,那人就冷冷的道:
「张正林,你尽可放心,咱门不会为难你的。」细听那人话声,似是人神龛中发
出来的。

  张正林不觉仰面道:「在下已经进来,朋友有什么见教,现在可以说了。」

  只听另一个人说道:「咱们有话问你,张朋友最好实话实说,不可有半句虚
言。」

  此人说的话,却从左首传来。

  张正林微晒道:「朋友还没问我什么,怎知在下说的会是虚言?」

  神龛那人道:「张朋友没有虚言,那是最好不过了。」

  张正林道,「你们究竟要问什么?」

  神龛中那人道:「张朋友这次要去那里?」

  张正林:「九里龙。」

  神龛中那人又道:「你一个人?」

  张正林道:「两个人。」

  神龛中那人又道:「还有一个是谁?」

  张正林道:「自然是在下朋友了。」

  神龛中人道:「我问的是此人姓甚名谁?」

  张正林道:「在下朋友姓白,名士英。」

  白士英隐身林中,距离土地庙,不过数丈远近,他们在庙中说的话,自然全
听到了,心中不禁一动,暗暗忖道,「看来贼党已经对自己起了怀疑。」

  只听神龛那人又道:「你们从那里来?」

  张正林道:「辰州。」

  神龛中那入又道:「你和他认识很久了?」

  「不错。」张正林接着问道:「你们问这些干什么?」

  只听左首那人道,「这个你不用多问。」

  神龛中人义道:「白士英是干什么的?」

  张正林道:「他背的药箱,你们说他是干什么的?」

  神龛那人道:「此人从未见过。」

  张正林道:「白兄一向在川康行医,你们自然没见过了。」

  神龛中人道:「那么他去九里龙作甚?」

  张正林火道:「他是李一舟老夫子的门人,李老夫子一向在苗疆行医,去年
故世了,遗命要他承继遗志,到这一带来行道,这样够了吧?」

  神龛中人道:「你知道的倒很详细。」

  张正林道:「在下是他朋友,自然很详细了。」

  神龛中人道:「很好,你可以回去了。」

  张正林道:「在下知道的,都己奉告了,朋友问了这许多话,也总可亮亮字
号吧?」

  神龛中人嘿然道:「这个张朋友就不用多问了。」

  张正林理直气壮的道:「为什么?」

  神龛中人冷林的道:「因为你知道的大多了,对你并无好处。」

  这话已经说的很明显了,你如若还想在这条路上走动,知道的大多了,对你
是不利的。张正林不是傻子,这就拱拱手道:「既是如此,在下告退了。」

  神龛中人没有再说。

  张正林话声一落,迅快的转身退出,他并未停留,立即一路奔行而去。张正
林走了,但隐身林中的白士英,却并没有跟着回去。有人暗中注意了他,这人是
谁?他非弄弄清楚不可。因此他仍然隐伏林中,一动没动。约摸过了顿饭工夫,
依然不见有人出来,也没有一点动静。土地庙里,至少有两个人,难道他们会住
在庙里不成?

  白士英心头渐渐有些不耐,但还是耐着性子,等了下去。又是一盏热茶工夫
过去了,土地庙还没有人出来,甚至连一点声息都没有。白士英再也忍耐不住,
身形一晃,闪出树林,就已落到土地庙门口,他艺高明大,也不出声问话,就举
步朝庙中走去。

  庙内静悄无人,也没点灯,自然一片阴森黯黑。白士英跨进庙门,就当门而
立,目光迅快的一转,心中不禁暗暗称奇。原来这土地庙,就只有这么一间,左
右前后,也不过五六丈见方。除了中间一个神龛,龛前在一张长形青石案,就别
无他物。

  神龛也不大,左右两幅神慢,斜斜的分开,里面端坐一对土地公和土地婆,
也不过一人来高,那里有什么人影子?这点地方,当然隐藏不了一个人;但方才
明明有两个人的声音。至少他亲眼目睹,有一个人进来,没有看到他出来。

  土地庙就只有这么一间,没有后门,也没有窗户,进来的人,非从大门退出
去不可,那么人呢?白士英当门而立,经过这一阵查看,己可断定这里已经绝没
有人,只是想不出两个贼人,是如问走的?他举步走入,左手屈指连弹,朝土地
公和土地婆身上弹去。

  但听「扑扑」两声轻响,证叫确是泥塑的神份,但他还是不相信,缓步走到
神龛前面,伸手掀开神峻,神龛里自然不会有人。贼人有如此狡侩,也更使他提
高了警觉,夜色已深,贼人已去,他自然也不用在这里逗留了。回到客店,依然
穿窗而入。张正林早就回来了,此刻已经鼾声呼呼,从隔壁传来。白士英微微一
笑,也就解衣登榻,横身躺下。

  第二天一早,白士英起身下床。开出门去,张正林早己起未,他不但梳洗完
毕,而且己把货物装好了两只木箱,店队送来脸水,白士英洗了把脸,店伙又替
两人炒了两盘蛋炒饭送来,两人匆匆吃毕,会过店帐。张正林取出二两银子,交
给店伙,作为寄存马匹之用。店伙连声称谢,然后十分巴结的,从店后推出一轮
独轮小车,帮着张正林,把两只木箱装在车上。

  张正林双手挽注车柄,含笑道:「白兄,咱们走吧。」

  推动独轮车,往前行去,白士英跟在他身后而行。

  离开剑门,一路西行,已是盘曲山麓间的羊肠小径,有时须随着山坡往上,
有时又得直下溪底涉水而过。一路乱石磊磊,高低不平。张正林推着独轮小车,
依然隧步如飞,看去似乎毫不吃力。白士英跟在他后面,不觉试探着道:「张兄
这样推着车赶路,不觉吃力么?」

  张正林回头笑道:「这车子只要把稳了,顺着势推,就并不吃力,据说,这
是诸葛丞相证南蛮时发明的,走山径小路,那是最便捷了,不过还得有些腕力,
幸亏兄弟从小练过几年庄稼把式,手上有几斤蛮力。」

  白士英故作惊奇的道:「原来张兄还会武功?」

  张正林笑了笑道:「咱门这一行,整天在外跑的人,多少都会一些的,有时
遇上剪径贼,也可以防身自保。」

  他忽然回过头来,朝白士英看了一眼,又道:「李老夫子一身武功,才高明
呢。听说出自武当派,他可以析上一根树枝,当剑来使,三五个里执兵刃的人,
还近不了身,白兄是他衣钵传人,自然也差不到那里去了。」

  白士英笑道:「咱们采药的,深入荒山,有时遇上虎豹,也是常有的人,拳
脚工夫,自然也不少了,先师昔年在荆山采药,曾遇上一位老道长,指点了一些
诀窍,其实也算不得是武当派弟子,兄弟更糟糕,还是小时候练的一点儿粗浅工
夫,连入门也谈不上。」

  张正林自然不会相信,但他只是笑了笑,并没多说,继续推着车朝前赶路。
走了一段路,张正林忍不住又道:「白兄,兄弟有一件事,本来不想说的,但想
想还是告诉你的好。」

  白士英心中不觉一动,问道:「张兄有什么话,但请直说。」

  张正林道:「兄弟只是奇怪,尊师李老夫子,一生药医施药,行善好施,遇
上贫困病人,不但不收医药费用,有时还送些银钱与人,在这条路上,不论汉人
还是苗人,莫不受过他老人家的恩惠,自然不可能会和人结下怨隙……」

  他口气微顿,接道:「至于白兄,还是初次到贵州来,更不可能和人有什么
梁子……」

  白士英知道他说的是昨晚的事,一时故作不解,问道:「张兄,究竟有什么
事?」

  张正林道:「事情也没有什么,只是有人向兄弟询问白兄来历。」

  白士英道:「那是什么人?」

  张正林道:「这人兄弟并不熟悉,只是听他口气,似乎不善,白兄留神些也
就是了。」

  白士英笑道:「这就奇了,兄弟初来贵州,怎会有人询及兄弟?哦,张兄,
这人是何模样?张兄总可告诉兄弟,兄弟今后也好多加注意。」

  张正林耸耸肩道:「兄弟根本没有看到他的人。」

  白士英道:「张兄没看他的人,他如何跟你询问兄弟的呢?」

  张正林道:「这个确实透着蹊跷。」

  他毫不隐瞒,把昨晚遇见之事,详细的说了一遍。

  白士英故作惊奇,问道:「据张兄看,这两人会是那一路的人物?」

  张正林一面推车,一面说道:「这就难说得很,兄弟在这条路上,也跑了多
年,从未遇上过这等个情,以兄弟推想……」

  说到这里,忽然摇摇头道:「唉,兄弟实在想不出来,也许对方只是觉得白
兄眼生,误认为是他们的敌人,才找我去问问的,白兄山不必放在心上。」

  白士英点点头:「张兄说的也是。」两人说话之间,已经转过两重山脚,一
条曲折的小径,直向前面溪底下去,远远望去,但见一片沙石宛如大平原一般,
到处都是高底不平的石块。

  白士英道:「这是一条两山之间的大溪,如果山洪暴发,这条路不是就不能
通行么?」

  张正林笑了笑道:「不错,春秋两季水势大的时候,三里宽的山溪,就像一
条滚滚黄河,水势十分湍急,根本不能从溪底过去,那就得多走几十里路。」

  太阳渐渐直了,六月半,正是三伏天气,太阳猛得有如火伞。两人走在像沙
漠似溪底,脚下踩在每一块石头上,都像烙铁一般。上下交征,一阵阵的懊热,
使人喘不过气来。甚至连吹来的风,都是热烘烘的。就在此时,但听一声微弱的
呻吟,随风传来。

  那卢音虽然微弱,白士英已经倏地站定,凝神细听了一阵,却又不再有第二
声传来,这就抬目叫道:「张兄,你可曾听到有人呻吟的声音么?」

  张正林徘着仙轮小车,木轮辗在溪底鹅卯般的乱石上,发出辘轳震响,自然
没听到那声呻吟。此刻他已走出三数丈远,听到白士英的话声,不觉车轮一停,
回头道:「兄弟怎么没有听到。」

  他话声方落,又有一声呻吟,随风传了过来。

  张正林悚然道:「果然是人的声音。」

  白士英耳朵何等敏锐,这第二声呻吟传来,他己听出声音来自右前方,而且
不出十丈之外。这就朝右前方一指,说道:「人可能就在这个方向了。」

  说着当先奔了过去,但他并没有施展身手,只是比普遍快了一些。

  溪底当然不会是平整的,有些地方高的像一座小丘,有引进地方低洼的水滩
边,扑卧着一个身穿蓝布衣裤的汉于,以叹对他扑着一动不动,分明己经是奄奄
一息。白士英奔到他身边,俯下身去,伸手把那汉子翻了过来,问道:「朋友怎
么了?」那汉子脸上没有一点血色,双目失神,张了张口,只发出一声低弱的呻
吟。

  白士英抓起他左手,正待把他脉。张正林已经跟着奔了过来,一眼看到汉子
的情形,就大声悦道:「白兄,这人是中了暑,快喂他一升包行军散就好。」他
久走苗疆,自然一眼就看的出来。

  白士英暗暗叫了声「惭愧」,点头道:「张兄说的是。」放开那人手腕,正
待转身放下药箱取药。

  就在此时,那本来直挺挺躺的汉子,突然瞅然直起,右手抬腕,「达」的一
声,一蓬细如牛毛的蓝芒,朝白士英激射过来。白士英自然不会防备,这垂死的
人,会突然出手,向他袭击,但他一身武功,已非等闲,纵然事出意外,耳中听
到「达」的一声轻响,身形已如行云流水,轻快的地闪了开去。

  这一蓬毒针,来势极为神速,但白士英反应之快,居然比机簧发射的毒针还
快。快得几乎不着痕迹,好象他正转了个身一般,蓝芒如闪电般,他从腰间飞射
而过。张正林根本没看清楚,直等那蓬蓝芒从白士英身边射出,他才知道是那汉
子发的暗器,一时不禁大怒,口中大喝一声:「好个狗娘养的。」挥手一拳,迎
而直击过去。

  他这一拳含愤出手,自然也似快速。那汉子眼看偷袭不成,慌忙纵身想逃。
张正林本来击向他面前的拳头,因他身子上拔,「砰」然一声,正好击中他的心
窝。那汉子口中闷哼一声,一个人被击的凭空飞出一丈来远,仰大跌落,双脚一
伸,就寂然不动。白士英立即跟踪掠了过去,但见那汉子后脑撞在一大石上,脑
骨已碎,脑浆迸出,早已气绝死去。

  张正林还不知道自己出手太重,大声叫道:「白兄别让他逃了,问同他这是
谁支使他来的?」

  白士英道,「他已经死了。」

  张正林听的一怔,问道,「他怎么死的?」

  白士英道:「他撞上石头后,大脑骨已碎,自然没命了。」

  「糟糕。」张正林顿顿足,气愤的道:「兄弟气他暗箭伤人,这一拳,出手
是重了些,唉,只可惜他死了,不然,总可以从他口中,问出主使的人来。」

  说到这里,忽然「哦」了一声,道:「咱门搜搜他身上看,山许可以找出一
些蛛丝马迹来,亦未可知。」

  白士英被他一语提醒,暗暗忖道:「看来自己经验不如这位张兄甚多。」一
面点头道,「张兄说的极是。」探手朝那汉子怀中掏去,只摸出几两碎银子,就
别无他物。

  张正林道,「白兄,他打出来的这蓬暗器,是用机簧射出来的,他身上不可
能没有针筒。」

  白士英伸手朝那汉子左手腕底一摸,果然缚着一个针筒,这就取了出来。针
筒不过五寸来长、色呈黝黑,自然是纯铜所制,筒口,是一个小巧的莲蓬头,针
孔密织,一次至少可以射出数十枚毒针,构造精巧,筒身上,还有两截皮带,可
以缚在腕底。

  白士英手中握着针筒,微微皱了下眉,说道:「好歹毒的暗器,要不是兄弟
命不该绝,正好转身去取药箱,侥幸避开,这一蓬毒针,共有四十九个针孔,只
要被它射中一支、就算不至送命,就够麻烦的了。」

  说到这里,不觉朝张正林苦笑了笑道:「看来这人和昨晚向张兄询问兄弟来
历的人,心是同党无疑,唉,本来也许是一场误会,兄弟不可能会和他们有甚梁
子,但这人一死,咱门梁子就结定了。」

  张正林愤然道:「这些人事情没弄清楚,就骤下杀手,暗箭伤人,当真阴险
毒辣已极,梁子结就结了,俗语说得好,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咱们小心些
就是了,谁还怕了他们不成?」

  他是个直性子的人,说来慷慨激昂,大有愤愤不平之色。

  白士英心中晴道:「这位张兄倒是性情中人。」一面含笑道:「话虽不错,
只是兄弟无缘无故,背上这个黑锅,岂不冤枉?」

  张正林说:「白兄,你把这个针筒收好,他们既然找上了咱们了,咱们就可
以找他们评理。」

  其实,白士英早就认出这管针筒的来历来了,但他并没多说,只是点了点头
道:「张兄说的有理,咱门要能找到他们就好。」

  果然把那管针筒,收入包裹之中。

  张正林的脸上好像闪过一丝异样的笑容,他很快用沙石把那汉子的尸体埋了
起来,直起腰,仰天舒了口气,说道:「给他耽搁了老半天,咱们快些走吧。」

  双手推着独轮小车,槐轭的朝溪底行去。

  不多一会,已经赶到对岸,山麓间,古木参天,浓阴蔽日,到了这里,就像
从沙漠走向了绿洲,一身焕热,立时为之尽涤。两人就在大树下坐下,吃了些干
粮,继续上路。从过了三里多宽的溪底开始,根本已经无路可走,山岭起伏,到
处都是密压压的森林,草长过人。

  张正林对这条路,果然是十分熟悉,看也没看,推桌独轮小车,朝草丛中行
去,独轮车经过之处,比人还高的青草,纷纷从两边分开,开出了一条小径。草
丛之间,蛇鼠窜走,啼哮有声,它们是听到辘轳声,才避开去的。

  白士英跟在他后面,看到粗如儿臂,颜色斑涮的毒蛇,蜿蜒游走,有时还有
不知名的爬虫,有的色呈碧绿、有的红似珊瑚,一看就知具有剧毒,破它咬上一
口,可能就会要了你的命。他纵然武功高强,心中也不禁暗暗发毛。

  这一路段,山势愈来愈险,到处都是高耸入云的峻峰断崖,浓林如墨,不时
传来怪鸟的啼声,凄厉刺耳,益增恐怖。幽谷之间,弥漫着彩霞的烟云,那就是
苗疆最毒的漳气了。

  黄昏时光,赶到交蜜,这里浅溪纵横,流水烬缓,到处都是从山上限下的乱
石。张正林干惟独轮车,沿着一条水势湍急的山间走去。走了一箭来路,但见两
山如合,山势更见险峻,两人只是沿着山涧边上,曲折而行。洪洪水声,到了这
里,也愈来愈响,山涧尽头,两山已合,前面露出一个黑黝黝的石洞。

  石洞比入峪高,深不见光,像雷鸣般的水声,恍如从洞中传出。张正林推着
车,朝洞中行去。白士英跟在他身后走入,但见洞内十分高大,走了十几步,才
微见光亮,隐隐可见有几个洞窟。张正林回头道:「这里叫做九迷洞,再进去就
有九个洞窟,路径分歧,极易迷失,不认识路人,走上半个月,也出不来。」

  他脚下极快,不向有天光的洞窟走,反而朝暗的一座洞窟中行去。白士英目
能夜视,自然看的清楚,这石而不但黝黑如墨,而且十分潮湿,窟顶不时的滴下
水珠,走了十几步,脚下已是积水没趾,两人涉水而行,又走了半里来路,前面
已有一堵石壁,挡住去路。

  但在石壁中间,约在齐腰处,有一个天然的月洞石门,宛如窗户一般。有几
股流水,从圆洞门中溢出。张正林走到洞口,先把捆在独轮车上的两只木箱取了
下来,放八月洞门中,然后双手举起独轮小车,也朝洞中送入,回头朝白士英笑
了笑道:「白兄小心些,跟着兄弟上来。」

  说完,右手一按,身子跃起,穿洞而入,已经坐了下来。

  白士英跟着纵身跃上,原来这月洞门内,是一方足有六七尺见方的木排,浮
在水面之上,沿顶极低,只能坐在木徘之上,才不会碰上头。白士英奇道:「这
石窟之内,居然还有渡头。」

  张正林笑道:「这就是九里龙,足有九坐来长,据说下面潜伏着一条蚊龙,
所以不能点火,一点上火,那蚊龙还当是火龙珠,就要上来取。」

  白士英笑道:「原来还有这段神话。」

  张正林道:「白兄可是不相信么?这九里龙的水,据说和内海相通,潮涨时
水就涨,潮落进水就低,要在这里翻了船,连尸体都找不到,那就是飘到内海去
了。前几年就有几个水性好的汉子,打赌要下去瞧瞧有没有蚊龙,四个人下去了
三个,结果就这样一去不返,没有了消息,剩下了一个,心头又惊又怕,找来几
个苗人打捞了一天,连一具尸首也不见,这件啊,兄弟亲眼目睹,一点不假。」

  他踞坐木排前头,一面说话,双手交替抡动一条粗索,本排缓缓朝前推进。
白士英目能夜视,凝足目力,朝这条夹弄似的水道看去,但见这条洞窟,转折甚
多,两边足有一丈多宽,水色如墨,显然深不可测。木排赖绳索拉着前进,但因
转折甚多,不时的东碰西碰,好在木排是用比手指还粗的山藤扎的甚是结实,但
因曲折大多,前进的速度,就大大的减低。

  白士英忍不注问道:「除了这条水路,就没有别的路可迎么?」

  张正林摇摇头道:「没有,九里龙四面环山,有许多地方,都是壁立于切的
峭壁,无路可通,因此孟家苗与世隔绝,很少到外面去,外面的人,也很少知道
里面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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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章 苗女情深

  白士英道:「张兄对九里龙的情形倒是熟悉的很。」

  张正林笑了笑道:「兄弟是货郎,只要有利可图,那里部得去,老实说,九
里龙孟、宋、蔡、白四个村,货郎就只有我一个。」

  白士英道:「九里龙有四个村?」

  张正林道:「四个村,以孟家一族人数最多,其余三个族,当初都是孟家的
苗奴,人数不多,所以大家都叫孟家苗,其实每个村子少说也隔了一二十里。」

  白士英道:「张兄知不知道鬼母教?」

  张正林面上闪过一丝异色,口中哦了一声笑道:「鬼母是他们信奉的神,祭
神大典,须由族长的妻子主祭,叫做鬼母耐德,这耐德,是一族之中,最具权威
的人。」

  白士英道:「那么族长呢?」

  张正林道:「孟家苗以女为主,耐德的女儿,是唯一继承鬼母的人,叫做公
主,族长都是赘婿,因妻而贵,其实并无实权。」

  白士英道:「原来如此,不是张兄说起,兄弟我还不知道呢?」

  两人说话之间,前面已经隐隐可见天光。

  张正林道:「快到地头了。」

  他双手交替,迅快拉着绳索,不多一会,本排已经划出山窟尽头。这是石壁
下一个四方形水潭,潭水不深,正好容得木排停泊,敢情是人工开鉴出来的。张
正林站起身子,把独轮小车和两只木箱,一齐放到岸上,然后跨上岸去,白士英
也跟着上岸。

  这时天色己黑,四处山彬重重,似是在一处山谷之中,从潭边开始,就有一
条羊肠小径,婉蜒朝谷外通去。张正林捆好了木箱,回头说道:「白兄,咱们走
吧。」

  白士英道:「已经快到了么?」

  张正林推着独轮车,走在前面,说道:「快了,这里离马郎坡不过五里光景
了。」

  这一段山路,虽然还是崎岖难行,但总有一条羊肠小径可循,五里路,自然
用不了多少时间。正行之间,只听隔着山坡,传来一阵鸣鸣吹竹之声,和咚咚鼓
声,接着就听到一阵妙曼的歌声,因风传了过来。

  白士英问道:「张兄,这是他们的歌声?」

  张正林点点头道:「从六月初一开始,是他们放醉的日子,一共有一个月,
但六月半,是他门放醉最高潮了,白兄不妨判山坡上去瞧瞧,兄弟把东西寄到附
近苗人家里,就会赶来。」

  白士英正想问他,什么叫做「放醉」?张正林已经推着独轮小车,朝另一条
小径,如飞而去、山风吹来,歌声愈来愈啼亮。娇柔宛转之中,还夹杂男子粗旷
的声音,音节十分动人。白士英踏着月色,循声寻去,转过山腰、老远就看到一
座小山坡。

  草坪中间,有的吹着竹筒,有的敲着皮鼓,也有拍着手掌相和的。许多艳装
苗女,有的站在疏林之中,有的站在花丛之前,她们口中都在唱着山歌,因为人
数众多,合在一起,更显得妙曼动听。草坪中间,围着不少青年,边跳边唱,边
唱边舞,因为有女的相和,就跳得更加起劲。

  白士英虽然不懂他们唱些什么?但只觉得歌声十分幽美。月光如洗,清歌妙
舞,正在如火如茶的进行,这是苗疆青年男女青春的旋律。白士英还是第一次看
到这样热烈的场面,心中暗想:「这大概就是张正林说的『放醉』了?」

  他虽没到过苗疆,但听苗人「跳月」的事,一时觉得很好奇,忍不住朝那小
山走去。

  小山坡,自然并不高,只是一个土丘,山顶上,地方不大,却有着疏朗朗的
几棵巨松,地上嫩草和茵。一轮将圆未圆的明月,透过松针,洒在身上,疏而不
密,长衫上好像画了一幅古画,平添几分幽趣。山坡下面,载歌载舞,已经进入
了高潮。许多花枝招展的苗女,在同伴推呀拖呀的情形下,半推半就,一个接着
一个的进入场中。

  男人们更是欢声雷动,跳得更热,唱得更味亮。有的已经成双成对的双双合
舞,有的还在边舞边走,找寻自己合意的对象。大伙都在心弦跳跃,如痴如狂,
自然不会有人注意到山坡上的白士英。白士英也被眼前的艳丽风光,美妙歌声,
看的目迷五色,陶然欲醉。

  就在此时,但听山坡左侧一片树木之间,忽然传出一个娇脆脆的歌声。那歌
声有如山谷黄茸,轻盈啼亮,不但娇美悦耳,而且使人有甜美之感。歌声由远而
近,许多本来在场中又唱又跳的青年,不约而同的转过身去,纷纷围着那片树林
出口,争相唱和起来。

  白士英同时发现本来成双成对的舞侣,也在此时,手拉着手,一对对,一双
双的朝那歌声逐渐围拢过去。好像那歌声有着极大魔力,把场中所有的人,都吸
引了过去,也好像大家狂欢而热烈的歌舞,都是为她一人而歌舞的。

  白士英感到好奇,这人会是谁呢?歌、舞,已经由草坪中间,移到了那片树
林前面。大家还是唱的那么撩亮,但那是属和着林内的歌声而唱。大家也还是那
么兴高采烈,那也是依林中歌声节拍而跳。甜美的歌声,渐渐从林中出来了,那
自然也是一个苗装少女,白士英自然极为注意她。

  月光底下,只见她秀发披肩,上身穿一件绣工精巧的短袄,没有衣领,双襟
对开,束一条金纱绣花的阔带,从颈口到胸口,敞露了一大块,下面一条百招细
绣短裙,长不盈尺,两条雪白细腻的大腿,也露出了一大截,赤着双足、颈项、
手腕、足踝上,都戴着或大或小的银圈。苗条而蛔娜的身材,在月光映照之下,
真是上帝最完美的杰作,无怪这许多苗疆青年要为她而风靡。

  那女郎边唱边走,舞步轻盈,班手配合着她的歌唱,比划出各种姿势,两条
套着锡的手臂,宛如在春风中摇曳的柳条,姿势优美,柔若无骨。白士英只是好
奇,才到山坡上来瞧瞧的,他心里有事,自然没有欣赏苗疆女郎的心情;但这样
一个美丽的少女,仍令他无法不欣赏,双目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直瞧。

  那少女走出树林,对大家围着她唱和卡跳舞,她却视若无睹,只是一个人边
歌边舞,缓缓的朝前行去。围着她的人,都好像生怕亵读了她一般。虽然述是围
着她唱呀跳呀,但她经过之处,却纷纷让了开去。不,大家只是围着她后退,男
男女女围着的圈子,随着她轻盈的步伐而移动。

  终于大家又回到了草坡中间,这是歌唱,舞蹈的最高潮了。大家像是群星拱
月一般,把她围在中央。其中有几个方才没有找到对象的青年,也许他们等的就
是她,这时就在边唱边舞中。走向中央,在她面前晃来晃去的迎合着她。

  异性的歌声,本是最具有挑逗性的,但她依然一个人清歌曼舞,落落寡合,
对他们连看也没看一眼。大家心里都禁不住暗暗奇怪。她难道已有了情郎?她盼
情郎,会是谁呢?那少女娇脆的歌声,渐渐的充满幽怨!她仰首向天,一只雪白
的手腕、也向天作出了祈求的舞姿,歌声缠绵徘侧。生似向嫦娥倾诉,她的情郎
怎么不来呢?

  她又随着歌舞,缓缓的从人群中走出。围着她的人,自然还是纷纷的让开了
路;但这回他们,并没有再围着她。草坪中间,并没有因她的离开而减少了欢乐
的气氛,大家还是双双对对的歌唱在一起。只有少数几个人,因得不到她的两情
相悦,像是失魂落魄一般,望着她的背影,怔怔出神。

  那少女仍一路载歌载舞的走着,只是脚下轻快了许多。她并没有回向树林,
而是笔直的向山坡走来。白士英发觉她朝山坡上走来,要待退走,已经是来不及
了。因为山坡并不高,他就算以最快的身法退走,还是会被她发现的。

  张正林告诉过他,被她发现了,自然会发生误会,对他苗疆之行,岂非前功
尽弃?倒不如站着不动的好,最多是偷看他们的歌舞,如果引起误会的话,等张
正林来了,就好向他们解释清楚,心念转动,也就背着双手,倚树而立,站着不
动,作出欣赏之状。

  那少女像一只彩蝶,已经轻盈地,翩然地飞到了他的面前。她柔若无骨的双
手,仍然一高一低的随着轻快的步伐,舞个不停,口中也同样的唱的较为低沉,
好像在倾诉着衷情。白士英虽然听不懂她唱的词句,但声调之幽美,几乎是人类
歌唱中最好的歌曲了。

  四目相对这一刹那,白士英的呼吸,几乎有逼促之感。方才他不过远远的看
到一个苗条而美丽的影子,已经觉得她很美,现在对了面,两人相距不过数尺,
看的自然更为清楚。这少女有一双灵活的大眼睛,黑白分明,清澈如水。有两条
弯弯的眉毛,纤细整齐,不描而黛。有一根玉管似的鼻子,配着红菱般的啼唇,
嘴角含着浅浅的笑容,微微露出了些编贝般的皓齿。

  最使人感到怦然心动的是她没有领子的短袄,露出了她圆润白腻,完全无缺
的脖子,和半掩半映一双玉球般饱满而耸起的胸脯。当然,美的地方大多了,比
如,她那纤细的腰肢,和短裙底下,比羊脂白玉还要细腻纤秀的半截大腿,晶莹
如同软玉,完美无比的天然玉足。有美皆备,无丽不臻。他简直不敢多看,不敢
多想。

  任何人只要多看她一眼,准会情不自禁。那少女在白士英面前轻歌曼舞,笑
靥如花,眼波欲流,就像一朵含苞初放的白百合,在轻风中摇曳。皎洁的月光,
照在她脸上,似羞还笑,洋溢着欢欣,她那娇柔而略带挑逗的歌声,好像充满着
新的希望。

  这使在山坡下尽情歌舞的苗族男女,感到十分惊奇,他们都止不住仰起头,
朝山坡上看来。那少女更是喜悦,边唱边舞之中,朝白士英嫣然一笑,忽然软绵
绵的抬起那莹白似玉的皓腕,羞涩的送到白士英的面刚。她没有说话,只是脉脉
含情的望着白士英。

  白士英一时惊讶的不知所措,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才好?那少女看他拘谨的模
样,不觉展齿一笑,伸在他面前纤纤玉手,轻轻抬了一下。她虽然没有说话,但
这明明是向白士英示意,要她去牵她的手。白士英不知这是苗人的什么礼节?但
那少女请示的很明白了,这是要邀自己和她一起跳舞。

  他听说过苗人好客,对汉人尤其欢迎,她邀请自己跳舞,是表示友善之意,
自然不能拒绝。白士英踌躇着只好伸着手出去,那少女脂光如玉的脸上,忽然微
微一红,娇羞之中,流露出万分喜悦,没待白士英碰到她的手前,很快就一把拉
住了白士英的手,轻轻往外一荡,左手随着扬起,扭着腰肢,曼步轻歌,边跳边
走,朝山坡下走去。

  白士英被她柔若无骨的纤纤玉手紧紧牵着,身不由主,也就只好跟着她的步
伐,邯郸学步。差幸他方才已经看了一会,他们跳的舞,步法简单,又有歌声的
节拍可循,走了几步,已经差不多可以领悟。那少女牵着他的手,本来还在暗中
示意,看他很快就能和自己步法相合,更是高兴。

  山坡下面的人,看到少女和白士英手牵手的下来,大家不觉纷纷拍起手来。
人丛中也有吹口哨的,也有高声怪叫的,一时欢动如狂。两人从山坡一路手牵手
的跳向平地,就被一大群男女一层层的围在中间。吹竹筒和打皮鼓的声音愈来愈
急,围着他们的青年男女,唱和的更响,也跳得更快。

  大家尽情的歌唱,尽情的笑。白士英初时还有些尴尬,但看大家都是如此,
也随着手舞足蹈起来。那少女自然更为高兴,眼波流盼,腰肢轻摆,脸上更是红
菠酸的,笑靥含春,洋溢着喜悦。

  月亮已经到了中天,鼓声渐渐停了下来。歌声乍歇,跳舞自然也停止了。男
的已经跳得气喘如牛,女的也香汗淋漓。大家脉脉含睬,相视一笑。接着方才跳
舞时的伴侣,男女成双,双双对对,手携着手,离开草坪中央。有的就在林前,
并肩坐下,有的已经隐入了花丛深处。有的还站着说话,有的已经悄悄溜走。反
正大家已经散了,各人都找到了伴侣。

  方才是由互相唱和而结识,现在正好喂喂细语,互通款曲。那少女朝白士英
腼腆一笑,拉着白士英的手,并肩朝山坡上走去。白士英和她言语不通,只好硬
着头皮任由她手牵着手的拉着走。两人重又回到小山顶上,走到一大棵树底下。

  那少女回眸一笑,倚着树根坐下,然后仰脸望着白士英,拍拍她身边地上,
意思要他也坐下来。白士英只得跟着坐下,只是和她保持了一些距离,那少女看
他是个谦谦君子,更是喜悦,腆颜一笑,自动的坐近了些,一双清澈的大眼睛望
着他。樱唇轻启,低低的道:「歹阿里郎?」

  这是苗语,意思是你叫什么名字?

  她这一开口,语声清柔娇腕,甚是悦耳。但白士英初到苗狐,自然不知道她
说的是什么,只好摇了摇了头。摇头,自然表示听不懂。那少女似乎感到有些意
外,忽然抿抿嘴,轻笑道:「你连一句苗语也听不懂?」

  她居然说的一口汉语,只是口音稍微生涩了些。

  白士英听的大奇,望着她道:「姑娘原来会说汉语。」

  那少女微微摇头,柔声道,「我说的不好。」

  白士英问道:「那么姑娘方才说的什么呢?」

  那少女眨动一双像星星般发亮的眼睛,偏着头道:「我是问你姓什么?叫什
么名字?」

  白士英「哦」了一声,笑道:「在下白士英,姑娘呢?」

  那少女道:「我叫孟双双,孟夫子的孟,双双对对的双。」

  白士英听的更奇,问道:「孟姑娘念过汉书。」

  她知道孟夫子,自然念过汉书了。

  孟双双朝他点点头,说道:「念过一本三字经。」说到这里,忽然轻「嗯」
了一声,又道:「你是第一次到这里来?」

  白士英道:「今晚刚到的。」

  孟双双又问道:「你是一个人来的?」

  白士英道:「我和一个叫张正林的货郎一起来的。」

  孟双双道:「那你也是货郎了?」

  白士英道:「不是,我是行医的郎中。」

  孟双双喜孜孜的道:「那好极了,我祖母病的很厉害,连巫师都治不好,你
会看病,那真是太好了,白哥哥,我就带你去。」

  白士英道:「孟姑娘还得梢候一会。」

  孟双双还当他要和自己诉说情话,粉脸微红,似喜还羞的膘了一眼,轻声问
道:「你还要再坐一会么?」

  白士英道:「在下和姓张的朋友约在这里见面,他还没来。」

  孟双双道:「你朋友这时候还没来,我们只管先走,我会叫人去找他的,到
了孟家寨,还怕走丢?」

  白士英道:「不,我们还是等他的好,我的药箱,还在他车上。」

  孟双双攒攒道:「你知道他到那里去了?怎么还不来呢?」

  只听坡后有人大笑道:「在下早就来了,只怕惊动了公主和白兄的情话。」

  随着话声,一条人影,已从山坡后面跳了上来那正是货郎张正林。

  「公主」这两个字,听的白士英大感惊讶,他脸上讪讪有些不好意思,慌忙
站了起来,说道:「张兄来的正好。」

  孟双双跟着站起,娇哎道:「讨厌。」

  张正林笑了笑道:「我们这位白兄不讨厌吧?」

  一面又朝白士英拱拱手道:「恭喜白兄,一到九里龙,就认识了如花似玉的
大美人孟公主,真是福慧双修,艳福不浅。」

  白士英被他说得脸上一红,忙道:「张兄休得取笑。」

  孟双双是苗族少女,听到张正林当面说她是如花如玉的大美人,不但不以为
笑滤,而且心里十分高兴,娇笑道:「白哥哥,他已经来了,我们走吧。」

  说着伸手拉着白士英的手要走。白士英被他闹了个面红耳赤,大为尴尬。

  张正林忙道:「白兄只管和孟公主先去,兄弟随后自会把药箱送去的。」孟
双双也没待白士英多说,拉着他就走。

  这座小山坡就像是孟家寨前门前的一道照墙。白士英随孟双双转过山坡,就
有一条较为宽阔平坦的石砌道路,两边都是高大的树林。这条路很少曲折,转过
一重山脚,就看到两道粗木的栅门。这是四面环山的一片广大盆地,一眼望去,
茅屋柿比,也有三五成群,自成一簇的,也有独自一幢,依山而居的,反正都是
在这一片山拗之间,聚族而居。

  沿着这条石砌道路进入栅门,又走了半里光景,已经到了一座不算太高的山
冈下面。月光之下,但见一座覆盖极广的茅屋,黑压压一片,血立在山麓之间。
孟双双拉着白士英,脚下不停,笔直往里奔去。这一幢茅屋,构造十分突出,前
面一排,就像是穿堂,经过穿堂是一个大天井,迎面又是一排茅屋,中间一间,
透射出灯光,却垂着一徘用回木串成的珠帘。

  孟双双一手拉着白士英,穿帘而入。屋中灯光极亮,陈设也极简单,上首一
张藤榻上,踞坐着一个头挽发譬的肥胖苗人,卷须虬髯,看去约模五十出头,他
上身穿一件白麻背心,露出虬筋纠结的一双胳膊,下面穿一条宽大的黑裤。藤榻
边上,一张矮儿上,放着一个装酒的瓦罐,此刻那老苗人正在啃着烟煎的鸡腿喝
酒。

  他一眼看到孟双双拖着白士英闯了进来,不觉微微一怔,但立即放下酒罐,
双手在他宽大的裤上,抹了抹,笑呵呵的站了起来。这当然是看到白士英一身汉
人装束,表示欢迎之意。孟双双没待对方开口,早已放开了拉着白士英的手,翩
然奔到那老苗入身旁唁唁呱呱的说了几句。

  那老苗人一面点头,但他目光却向白士英身上打转,等孟双双把话说完,他
才含笑朝白士英拱拱手道:「欢迎,欢迎。」

  这两句话,说的极为生硬。

  孟双双转脸朝白士英道:「这是我爹,也是我们孟家苗的族长。」

  白士英跟着向上抱拳一礼,说道:「在下久仰族长大名,今晚幸会。」

  孟双双把他说的话,又用苗语给爹翻了。孟族长更是高兴,指指边上一张藤
椅,口中咕咕的说了两句。

  孟双双嫣然一笑道:「我爹说你是远客,请坐。」白士英知道苗人性直,就
不客气在藤椅上坐下。

  孟族长等他做下,立即取起他方才喝的那个酒罐,递了过来。孟双双站在她
爹身边,抿抿嘴,含笑道:「我爹请你喝酒。」

  白士英知道他此举表示对自己的敬意,要是不喝,就是瞧不起他了,这就慌
忙双手接过瓦罐,大大的喝了一口,才放回几上。酒是好酒,很香,很醇,孟族
长又朝孟双双叽哩咕峪的说了两句。

  孟双双才美目含睬,娇声说道:「我爹问你,你能治得好我祖母的病么?」

  白士英听的一呆,答道:「在下要看过令祖母生的是什么病,再诊过脉,才
能知道。」

  孟双双又把这后告诉了爹。孟族长朝她女儿,又说了几句。孟双双点头,然
后朝白士英道:「我爹要我去问问娘,白哥哥,你请坐一会。」

  说着,就像燕子般,轻盈的朝屋后奔了进去。

  孟族长望着白上英笑笑,又把那瓦罐递了过来。白士英和他语言不通,但人
家把酒递过来了,盛情难却,不得不喝,只得接过酒罐,又大大的喝了一口,才
把酒罐递还。孟族长口中说了两声「好」,仰起脖子,「咕」的喝了一口,又把
酒罐朝白士英递来。

  这可不得了,孟双双走了,没人做翻译,自然只有喝酒。白士英估计,这一
个瓦罐,至少也有三五斤酒、如果你一口,我一口的喝下去,立时可以喝光。这
酒,比剑河客栈里卖的茅台酒,还要厉害得多,但他也无法推辞,只得又接过瓦
罐,喝了一口。

  孟族长酒兴极分,看到白士英酒量好,不觉大为高兴,自己喝过一口,又递
过来。白士英暗暗叫苦,此时除了舍命陪君子,只有希望孟双双早些出来。这样
你一口,我一口喝个不停,不过盏茶工夫,已把瓦罐内的酒喝光。

  孟族长目露惊奇,连声说「好」,接着举起蒲扇般手掌,轻轻击了两下。只
见从左首房中,急步走出两个年轻苗妇,朝孟族长躬身一礼,柔顺的说了一句苗
语。这两个苗妇敢情是孟族长的待妾,她们似是在向孟族长请示。

  孟族长指着瓦罐,大声叫着,看他神情,显然是说「快些添酒」的意思。两
个苗妇应了一声,由左首一个从矮几上取起瓦罐,躬身而退。不多一会,只见她
们每人手上各自捧着一个瓦罐走上,一齐放到几上,才行退去。

  白士英看的暗暗皱眉,心想:「苗人如此喝酒,自己如何受得了?」

  孟族长朝他呵呵一笑,仰手捧起酒罐,喝了一口,白士英只得学他模样,也
捧起酒罐,喝了一口。他到了此时,只好仗着精纯内功,先把酒逼往了再说,孟
族长看他酒过极洪,更是喜动颜色,放下酒罐,一挑大拇指,一阵呵呵大笑。白
士英同样朝他挑着大拇指,然后拱了拱手,表示对他酒量,十分佩服。孟族长极
为高兴,又呵呵大笑了起来。

  这时只见一名腰挂着苗刀,一边革囊中插着一排竹箭的苗人,引着张正林走
了进来。张正林捧着药箱走入,看到孟族长,立即放下药箱,趋上几步,连连抱
拳,口中叽咕咕的说着苗语。孟族长也站起身,和他以苗语谈话,然后取起卤前
瓦罐,自己先喝了一口;朝张正林递去。

  张正林双手接过,也大大的喝了一口,把瓦罐放回几上,取起药箱,送到白
士英面前,笑道:「白兄,兄弟来的不慢吧?」

  白士英双手接过,说道:「多谢张兄了,你再不来,兄弟这点酒量,快要醉
倒了。」

  孟族长敢情能听不能说,一手摸虬髯,洪声大笑。

  张正林问道:「孟公主呢?」

  白士英道:「她进去了。」话声甫落,孟双双已经一阵风般飞奔了出来,朝
白士英招招手道,「白哥哥,我娘请你进去哩。」

  一面回头朝孟族长说了几句,孟族长只是点头。

  白士英捧着药箱,问道:「是不是给令祖母看病去?」

  孟双双娇咳着道:「白哥哥不用多问,是我娘先要看看你。」说完,也不管
当着她爹面前,伸手拉着白士英就走。

  孟族长看她女儿和白士英这般要好,心里一阵高兴,望着张正林呵呵大笑。
张正林怎么也没想到白士英一来,就会被孟公主选上,看着两人后影,不禁微微
发呆。孟族长这一大笑,才把张正林惊醒过来,连忙含笑道:「公主眼光真是不
错,敝友不但文武全才,又精干医道,是李一丹李药师的得意传人。」

  他说的当然是苗语。

  孟族长一手摸着虬髯,呵呵笑道:「咱们几个村子里的小伙子,小女没有一
个看得上,他喜欢汉家郎,老夫也只好就由她去了。」

  张正林笑了笑道:「敝友能获得公主垂青,在下也与有荣焉。」

  孟族长大笑端起瓦罐,说道:「喝酒喝酒。」

  白士英被孟双双拉着手,身不由已随她急步奔入后院,后院当然要经过一个
小天井,茅檐回廊,别饶幽趣。小院落中,种着许多不知名的花卉,踏进后院,
就可闻到一股清香,长廊尽头,是一排三间茅屋,孟双双拉着他就直向中间一间
行去。

  门口,也像前面一样,挂着一徘用木珠串成的帘子,孟双双手牵手的拉着白
士英掀帘而入。白士英目光一动,发现这间屋里的布置,竟和汉人家相似。上首
摆着一张长案,一张八仙桌,两旁各有一排椅几,而且还是上等红捕经过精工雕
刻制成,但一看就知年代已经相当久远了。

  这时,八仙桌上,放着一盏高脚油灯,照的一室通明。左上首,端坐着一个
苗装妇人,面貌白皙,鬓发微见花。白士英曾听张正林说过,孟家苗重男轻女,
族长的正妻,就是鬼母耐德,女儿叫做公主,也就是将来的「鬼母耐德」。公主
不出嫁,只能招赘,赘婿就是未来的族长,那么孟双双的母亲自然就是鬼母耐德
了。

  孟双双叫了声:「娘,白哥哥来啦。」

  一面朝白士英低声说道:「那就是我娘。」

  白士英心中暗暗惊奇,孟双双和她娘说的竟是汉语,心念转动,立即朝那苗
妇拱手作揖道:「在下见过耐德。」

  耐德早就打量着他,额首笑道:「白先生请坐。」

  白士英暗暗奇怪这位鬼母「耐德」,汉语说的极好。

  孟双双嫣然一笑,亲切的道:「白哥哥,你坐呀。」

  她形迹亲密,白士英方才在孟族长面前,倒也不觉得什么?但此刻在能说汉
语的耐德面前,却不禁脸上感到一红,彬彬有礼的欠了欠身道:「在下告坐。」

  把药箱放在几上,然后在下首一张椅上落座。

  耐德目光一抬,含笑道:「老身听小女说,白先生精擅医道。」

  白士英道:「不敢,在下稍通医理。」

  耐德又道:「白先生第一次到咱们这里来?」

  白士英道:「是的,先师在日,一向是在苗岭一带行医,在下奉先师遗命,
才到这一带来的。」

  耐德看了他一眼,问道:「白先生尊师是谁?」

  白士英道:「先师姓李,人称李一丹。」

  耐德点点头道:「李药师名满苗疆,疑难杂症,均可一齐病除,白先生既是
李药师的高足,那就好了。」

  说到这里,接着道:「家母今年七十有九,平日身体极为健朗,上月初忽然
染恙,初时只是不思饮食,昏倦欲睡,如今逐渐加重,神形消瘦,有时好像还有
吃语,咱门附近有名的巫医,都治不好,不知白先生是否能治?」

  白士英道:「汉医首重望,闻,问,切,必须切过脉,才能探求病因,对症
投药,才不致有误。」

  耐备听的连连点头道:「白先生高论极是,足见医道高明了。」一面转头朝
孟双双道:「双双,你陪白先生进来,一起去看看你祖母的病。」说完,站起身
子,当先朝左首一间房中走去。

  孟双双朝白士英嫣然一笑道:「白哥哥,我们进去。」

  白士英捧起小药箱,跟着往屋中行去。

  这房中,陈设简单,放着一张雕花大床,一张陈旧的铜镜妆台,另外是一张
方桌,几把椅子;但在苗人家中,有这样摆设,已是绝无仅有了。大床上,躺卧
着一个老苗妇,白发鸨脸,已经形容枯槁,消瘦得只剩了一把骨头,此时定着一
双无神的眼睛,张口呼吸,已只有奄奄一息。

  耐德站在床前,眼看母亲病势如此沉重,止不住睫含泪水,面有戚容,看到
白士英走入,不觉问道:「白先生,你看家母还有救么?」

  白士英道:「耐德放心,在下自当尽力而为。」

  耐德道:「白先生如能把家母的病治好,老身自会重重的谢你。」

  白士英道:「耐德言重了,医者有割股之心,尽我之能给老耐德治病,乃是
在下的天责,怎敢当得重酬二字,耐德请把老耐德的手腕取出来,在下先切切脉
象如何?」

  耐德点点头道:「白先生真是高明之士。」

  说着,轻轻把老苗妇的手取出。

  白士英走到床前,孟双双很快端过一把椅子说道:「白哥哥,你坐呀。」

  白士英也不客气,就在床前坐下,按在老苗妇脉门之上,仔细的切了一阵,
才抬头道:「耐德,在下还要切切老耐德右手的脉。」

  耐德点点头,轻轻的替老苗妇转了个身。

  白士英又切了她的右脉,起身取过药箱,打开箱盖,取出一块竹片,对耐德
道:「在下还要看看老耐德的舌苔。」

  耐德问道:「白先生要如何看法?」

  白士英道:「只要拨开老耐德牙关,就可看到了。」

  耐德道:「那就请白先生动手好了。」

  白士英朝孟双双道:「那么就请孟公主把灯盏取过来。」

  孟双双答应一声,从桌上捧着灯盏,走近床前。白士英用竹片轻轻拨开老苗
妇牙关,只见她整条舌头色呈乌黑,四周还生着许多芒刺。

  耐德吃惊道:「家母是中了毒么?」

  白士英抽出竹片,回头道:「老耐德不是中毒,这是瘟病。」

  耐德望着白士英,问道:「什么叫做瘟病?」

  白士英示意孟双双把灯盏放回到桌子上,一面说道:「黄帝素问曾说:『阳
明司天,冬之气,其病瘟』。瘟病,就是热病的总称,也是四时不正之气。邪之
渐受者为温,急中者为热,老耐德此症,是温毒而兼暑湿,冬时热毒内伏,到了
长夏,与兴湿并发,复因初时误投发散之剂,热毒不得外解,陷入于里,致使温
邪,阻滞经脉,故而多寐,时日稍久,热人心援,故而神昏,且多呓语。」

  耐德道:「白先生医道真是高明已极,你说的一点不错,家母确是如此,只
不知是否有救?」

  白士英微微一笑道:「耐德只管放心,此症是数种症候并发,本属险症,要
是换了常人,早已无救,所幸老耐德内功极为精纯,目前只是温毒内陷,暑湿积
滞,真气遭受阻遏,只要清暑化湿,使湿邪皆从清道而出,病有去路,气机自能
通畅,很快就会痊愈了。」

  耐德感激的道:「家母病症,全仗白先生救治了。」

  白士英连说不敢,略作沉思,就到方桌前面,打开药箱,取出两个小瓶,那
是「牛黄丸」和「至宝丹」,各自倾了六粒,研成细未。然后又从箱里取出李药
师精合的「冰雪行军散」,用银匙挑了少许,加入药未之中,分为两服,用纸包
好。接着朝耐德说道:「这是两包药粉,第一包此刻就给用温水灌下,第二包,
要等一个时辰之后再服。」

  耐德看了这小小两包药粉,心中还有些不信,问道:「白先生,这两包药粉
就可治愈家母的病么?」

  白士英道:「这两包药,功能清温毒,理暑湿,老耐德服下之后,病症即可
减轻,等明天在下替她切过脉象之后,需用何种药物,就得另行配合了。」

  耐德道:「原来如此。」

  接着朝孟双双说道:「双双,你去倒一碗开水来,给你祖母喂药。」

  孟双双答应一声,翩然往外走去。不多一回,孟双双端着一碗温开水走入。
耐德取过药粉,拨开老苗妇牙关,把药灌了下去。

  白士英道:「老耐德服下此药后,大概有十个时辰,药力行散,就会清醒过
来,因体内温热,抖济稍解,也许会觉腹中有些饥饿,但除了开水,不可进食,
等第二色药粉服下之后,最好让她睡上一回。」

  耐德点头道:「白先生说的,老身归当谨记。」

  白士英收起药箱,拱拱手道:「敝友在前面等候、在下告辞了。」

  耐德道:「白先生是我问孟家的贵客,自然住在我们这里。」

  白士英道:「敝友张正林,还在前面等候。」

  耐德道:「白先生还有一个朋友同来?既是白先生的朋友,以是我们的贵客
了,就该一起住我们这里才是。」

  孟双双道:「白哥哥的朋友,叫做张正林,娘还记得不?他就是去年来过的
那个货郎。」

  耐德「哦」了一声,道,「你说就是那个年轻货郎?他往在那一家?白先生
住我们这里,他自然也留下来了。」

  白士英原无一定住处,而且他远来苗疆,也另有目的,眼看耐德一再挽留,
自然正中下怀。苗人好客,也不容自己推辞,这就拱拱手道:「在下打扰耐德,
实在过意不去。」

  耐德道:「白先生不用客气。」

  接着朝孟双双吩咐道:「双双,你领白先生到客府休息吧。」

  孟双双嫣然一笑迫,「白哥哥,你跟我来。」

  说着,正待朝门外行去。

  耐德又道:「双双,你爹是老酒鬼,只知道喝酒,白先生他们是汉人,不能
和你爹比,时间也不早了,叫他不可再拿酒灌客人了。」

  孟双双答应一声,轻盈的掀帘走去。

  白士英朝耐德欠身一礼,跟着孟双双退出。两人回出后院,踏上长廊,孟双
双忽然回眸一笑道:「白哥哥,你看出来了没有?娘对你很好呢。」

  白士英道:「令堂是个慈祥的人,待人和蔼、亲切。」

  孟双双抿抿嘴道:「我们九里龙孟家苗四村子的人,部怕我娘,她平日很少
和人说话,说话的时候,也很少有笑容,我看得出来,娘对你是另眼相看。」

  石中英笑了笑道:「那是因为我是客人的关系。」

  孟双双忽然扭头道:「才不呢。」

  说话之间,已经走出了前院,隔着屏风,只听孟族长和张正林正在用苗语交
谈,欢笑甚洽。孟族长的笑声,甚是洪亮,是笑的十分得意。

  孟双双低低的道:「他们正在说我们呢。」说完,娇声的说了一句苗语,翩
然往外闪了出去。

  白士英跟着走出,孟双双早已傍着孟族长,叽叽咕咕的说着苗语,她声若出
谷黄莺,越是听不懂的话,听来更觉特别清脆悦耳。她一段话,说的当然是白士
英替老耐德诊病的经过。张正林脸上,不期而然流露出惊讶神色,眼珠转动,不
知他在想着什么心事?一个人心里有事,脸上多少总会流露出一些神情来的,旁
人如果细心一些,也许会看的出来,但白士英并未留神看他。

  孟族长听不住点点头,接着呵呵一笑,朝白士英点头说了句:「好。」

  接着又朝张正林说了几句苗语。

  张正林连连拱手,也以苗语答了几句。他们虽以苗语交谈,但白士英也可以
猜想得到。孟族长是要张正林也留下来,张正林说的是感谢的话。孟双双眼波一
转瞟着白士英,亲切的道:「白哥哥,你们随我来咯。」

  举步朝右首房中走去。

  白士英,张正林一齐朝孟族长拱手为礼,然后随着孟双双走去。孟双双掀起
布帘,当先走入,随手点起一盏油灯。白士英也跟着走入,只见这房间中,地方
相当宽敞,靠壁有一个上坑,上面铺着厚厚的细草。房中除了这个土坑,就别无
家具,苗人都是席地睡的,有一个土坑,已经很不错了。

  孟双双引着两人入内,就放下灯盏,说道:「白哥哥,你们先请坐,我去拿
被来。」

  张正林忙道:「孟公主,这样可以了,不用……」

  孟双双早已翩然出,不多一回,只见她手捧着一个绣花枕头,一条丝质绣花
薄被进来。她身后还跟一个苗妇,从中间客堂中,搬来一张矮几,放好灯盏,先
行退出。孟双双把枕头和丝被放到坑上,朝白士英嫣然一笑道:「我听说汉人睡
觉,都用枕头,没有枕头,会睡不熟的,可惜我只有一个枕头,张先生就只有委
屈了。」

  这话是说,这个绣着鸳鸯的枕头,和这条丝被,都是她的了。

  张正林忙道:「孟公主不用客气,在下习惯了,什么地方都可以睡。」

  白士英也道:「孟公主,在下也不用枕头,天气很热,这条被也用不着。」

  孟双双含情脉脉,柔声道:「这里天气过了子夜就会凉,你还和我客气么?
时间不早啦,你们睡吧。」

  说完,嫣然一笑,退出房去。

  张正林望着白士英,耸耸肩,笑道:「白兄能得孟公主垂青,艳福不浅,连
兄弟也占光不少。」

  白士英脸上一红,说道:「张兄休得取笑。」

  张正林正容道:「兄弟我说的可不是取笑,今晚你不是和孟公主一起跳了舞
么?」

  白士英道,「张兄不是说苗人最欢迎汉人么?」

  张正林道:「话是不错,苗人都喜欢和汉人交往,尤其汉人住到他们的家里
来,认为是最有面子的事,但你和公主一起『跳月』,情形就不同了。」

  白士英问道:「如何不同?」

  张正林道:「孟家苗每年从六月初一起,到六月底止,这一个月,名为『放
醉』;因为他们聚族而居,同村男女不能婚配,这一月,是『摇马郎』的季节,
附近几个村子的少男少女,就在山坡前面,选择情投意合的终身伴侣。孟公主读
过队书,又是九里龙孟家的一朵鲜花,附近几村子的苗人子弟,她自然不会看在
眼里,这就选上了你白兄,难道她对你的情意,白兄还会看不出来。」

  白士英听的不由跳了起来,急急说道:「张兄怎不早说?」

  张正林道:「现在说也不迟呀。」

  白士英道:「兄弟只当孟公主临时要我作伴,唉,这真是从没想到的事。」

  张正林道:「其实这也是好事,孟公主温柔多情,貌如天仙,白兄走遍天下
打着灯宠,也是找不到的……」

  白士英皱起双眉,道:「这个如何使得?」

  张正林道:「兄弟也替白兄想过,这件事,原也没有什么不好?只是孟家苗
的习俗,和孟公主成婚之后,必须入赘孟家,这一点,只怕白兄会有困难……」

  白士英急道:「岂止困难?兄弟连做梦也没想到过。」

  张正林道:「男女一同『跳月』,等于双方已经情投意合,两情相悦,不但
在场『跳月』的人,都己公认你们是一对情侣,就是听方才孟族长和耐德的口气
也已认定白兄是未来的女婿了。」

  白士英愈听愈急,搓着双手道:「这个如何是好,张兄,你明天务必把兄弟
的意思,转告孟族长,说兄弟初来苗疆,根本不知他们的风俗,才会有这样大的
误会。」

  张正林微微摇头,然后脸容一正,说道:「这话目前千万提不得。」

  白士英道:「为什么?」

  张正林道:「白兄和孟公主『跳月』之事,大家有目共睹。现在如果向孟族
长郑重提出,说是误会,他们一定认为你瞧不起苗人,不但公主再也无颜见人,
孟家的人,也将视为奇耻大辱,你我也将有杀身之厄。」

  白士英听他这么一说,心知事态严重,一时不觉大急,问道:「那该怎么办
呢?」

  张正林想了想道:「如今之计,白兄只有暂时敷衍一阵再说。」

  白士英方寸已乱,问道:「如何一个敷衍法子呢?」

  张正林笑了笑道:「白兄不是说这次到九里龙来,是奉了令师遗命,有遗物
寄存苗人家中么?白兄可知令师遗物,寄存那里?」

  白士英皱皱眉道:「先师临终时,才说出此事,语焉不详,兄弟山不知存入
那里?还须慢慢打听。」

  张正林压低声音道:「这就是了,令师要你不远千里、必非寻常之物,白兄
在尚未取到令师遗物之前,暂时对孟公主敷衍一些时日,好在他们『放醉』的日
子,还有半个月,在这段日子里,双方不过互诉衷情,互相作深入的了解。」

  「当然经过『跳月』,彼业已经选定了对象,但尚未到论及婚嫁之时,白兄
不妨以行医为名,在四个村子中走动,寻访令师从前在那一家苗人家中落脚,等
取到令师遗物,立即离此而去,不就结了么?」

  白士英道:「这样做法,不是欺骗孟公主感情么?」

  张正大摇摇头道:「白兄真是个多情种子,除非你愿意,成为孟家未来的族
长,否则就没有二条路可走。」

  白士英道:「这个……兄弟总觉不妥……」

  张正林笑了笑道:「别再这个那个了,时间也不早了,咱们也该睡了,这几
天,白兄有如花似玉的美人作陪,不妨尽情的领略温柔滋味,等办完正事,及早
离去,才是正经。」

  说完,连鞋也不脱,就和衣往坑上躺了下去。

  白士英也跟着和衣躺下,他头枕到绣花枕上,鼻孔中就隐隐闻到一阵淡淡的
幽香,不用说了那自然是孟双双自己睡的枕头。幽香恰好微微处,沉醉郎心不在
多。苗女多情,白士英可也不是薄情的人,他心头思潮起伏,纷乱如麻,那想睡
的熟觉?

  枕上一阵幽香,直沁心脾,孟双双地纤影,也在他眼皮前面,不时的浮现。
她坦诚,多情,不但人比花娇,尤可贵的是纯洁的像一张白纸,自己决不能欺骗
她。一走了之,并不是办法,但自己要向她如何解释呢?自己坦诚的告诉她,并
不爱她?

  这是违心之论,像孟双双这样美丽多情的少女,天底下,那一个男人不爱?
而且这么说,同样会伤了她的心。白士英虽然还没有堕入情网,但他实在想不出
如何处理这场突然来临的艳福带给他的烦恼。

  张正林早已酣声如牛,他依然眼睁睁地望着茅屋的椽子,无法人睡。但他心
里却下了一个决定,自己无论如何不能抹着良心,欺骗孟双双,至少也要委婉的
告诉她,她的一番情意,自己实在无法接受。他想到孟双双听了自己的话,一定
会掩面痛哭,她的心也好像被撕裂了一般。难道这就是爱?自己已经爱上孟双双
了?

  这是最长的一晚,但是也可以说很短。白士英差不多一晚未睡,正好朦胧睡
熟,就听到孟双双的声音叫着:「白哥哥,白哥哥。」

  他霍地睁眼来,天色已经亮了。

  孟双双就像一朵娇艳的花,俏生生站在土坑前面。张正林已没在土坑上了,
他轻功极好,白士英早就知道,就自然是在自己熟睡之时走的。孟双双看他睁开
眼来,就急不待缓的娇声说道:「白哥哥,你快起来。」

  白士英慌忙一跃而起,呐呐的道:「孟公主早。」

  孟双双没待说完,一把拉着他手臂,焦急的道:「你快去看看我祖母。」

  白士英不觉吃了一惊,暗道:「老耐德昨晚服了自己配的药,莫非病势有了
变化?」

  一念及此,忍不住望着孟双双问道:「老耐德怎么了?」

  孟双双拉着他的手,边走边道:「白哥哥,你的药真灵,祖母天没亮,就清
醒过来了,一直嚷着肚子饿,要吃东西,娘不敢作主,要我来看看你醒了没有?
再去替祖母切切脉,是不是可以让她吃些东西?」

  白士英总算放下了心,含笑道:「孟公主,你可吓了我一大跳。」

  孟双双睁大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讶然道:「我怎么吓了你一大跳呢?」

  白士英道:「孟公主一清早就来叫我,我怕老耐德病势有了变化。」

  孟双双回头嫣然笑道:「才不会呢,我娘说,白哥哥医道好、又有学问,你
昨晚用三个指头,摸了一阵祖母的脉门,就说出一大堆道理,娘虽不橄医理;但
你把祖母的病,说的一点也不错,所以娘很相信你,说吃了你的药,祖母一定就
会很快好。」

  说到这里,忽然低低的道:「娘还说这是好吉兆呢。」

  她有些娇羞,但喜孜孜的,一脸俱是欣悦之色。

  白士英看她满怀高兴模样,心中感到一阵愧疚,没有说话。孟双双回头朝着
白士英,问道,「白哥哥,你怎么不说话呀。」

  白士英「哦」了一声,勉强笑道:「没有,我是在思索着老耐德的病况,如
果已经好转,她在大病之后,身体必然大虚,应该如何进补?才能恢复元气。」

  两人穿过后院,跨进老耐德的卧房。孟族长、耐德和另外两个年轻苗妇,敢
情是孟族长的侍妾,都在房内,大家围在老耐德的床前。老耐德已经坐起来了,
她病骨支离,宁在床上,虽然瘦得剩了一把骨头,但精神极佳,病势显然好了许
多。

  孟双双叫了声:「娘,白哥哥来啦。」

  她这一叫,所有的人,都很快转过头来。

  孟族长一眼看见白士英,急步奔了过来,双手一张,朝白士英扑来,口中还
在叽叽咕咕的说着苗语。白士英方自一怔,孟双双忙道:「白哥哥,我爹这是向
你表示最大的敬意。」

  白士英听了孟双双的活,知道自己不能退缩。孟族长早已张着双臂,一把抱
注白士英,白士英看他动作,也跟着和他拥抱在一起。孟族长更是高兴,放开双
手,口中发出呵呵大笑,连声说「好」。

  耐德跟着迎了过来,朝白士英检社一礼,说道:「白先生果然不愧是李一丹
李老夫的传人,医道高明,家母眼药之后,不但病势雀然而愈,精神也大大的好
转,一个月来,一直不思饮食的人,一清早就觉得肚子饿了,老身因先生昨晚说
过,家母醒来之后,只能喝些开水,不能进食,所以要双双去请先生前来,再替
家母看看。」

  白士英连忙还礼道:「耐德过奖,在下如何敢当?这是老耐德本身秉赋好,
外邪一去,很快就恢复过来。」

  老耐德坐在床上,有气无力的道:「阿娇,他就是白士英?你快叫他过来,
为娘越饿越厉害了,快来看看,可以吃东西了吧?」

  耐德陪着白士英走近床前,一边说道:「白先生,你先去替家母看病吧。」
孟双双立即取过一把椅子,放到床前。

  白士英在椅上坐下,含笑道:「老耐德请把手放下了。」

  老耐德依言把手腕放平,白士英缓缓闭上了眼睛,替她仔细切过脉,换过右
手,又切了一阵,然后要她张口看了舌苔,不但脉象已见平和,连舌苔上芒刺也
已尽消,这就拱拱手道:「恭喜老耐德,温毒已消,抖湿也……」

  老耐德没待他说完,就抢着问道:「白先生,老身可以吃东西了吧?」

  白士英道:「不过老耐德大病初愈,肠胃久虚,目前只能吃些稀饭……」

  老耐德挥着乌爪般的手,尖声道:「阿娇,快叫她门端稀饭来。」

  耐德朝两个侍妾道:「你们准备好了没有?」其中一个欠身说了一句苗语。

  耐德点点问道:「那就快去端进来。」两个侍妾躬身领命,退了出去。

  耐德回身朝白士英问道:「白先生,家母还要不要服药?」

  白士英道:「老耐德温湿尽去,只是大病初愈,气血亏损,宜大补真元,便
可很快复元了。」

  老耐德道:「白先生年纪轻轻,医道竟有如此高明,实在难得。」

  孟双双道:「祖母,白哥哥是孙女找他来的呢。」

  老耐德道:「是乖孩子。」

  白士英起身道:「在下这就取药去。」

  耐德感激的道:「白先生大德,老身也不言谢了。」快做女婿,自然也不用
再谢了。

  孟双双道:「白哥哥,我跟你拿药去。」

  两人回到前面房中,白士英扫开药箱,取出三颗蜡壳固封的药丸,递给孟双
双,说道,「这是『参昔大补丸』,大补血气,每晨空肚吞服一九,只可惜我带
的太少,只有这三颗了。」

  孟双双接过药丸,一面羞涩的说道:「白哥哥,我祖母也知道啦,我和你很
好。」

  白士英听的心头一震,还没开口。

  孟双双又道:「我听我娘说,我祖父山是汉人,所以我和娘,都会说汉人的
话,将来……」

  白士英怕她再说下去,忙道:「孟公主快把药送去才好,老耐德这时就得服
药了。」

  孟双双「哦」了一声,深情脉脉的道:「白哥哥,你昨晚睡的大迟了,再休
息一回吧,方才我听爹说,今天中午,晚上,都要替你大大的接风呢。」

  说完,翩然朝屋外行去。

  她刚走到客室,只见服伺耐德的一名老苗妇鬼鬼祟祟的朝自己神秘一笑,招
招手,用苗语说道:「公主,老妇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孟双双道:「你有什么事,这样鬼鬼祟祟的?」

  老苗妇瞄了白士英房间一眼,压低声音道:「是那姓张的货郎,要老妇转告
公主,他说他有很重要的消息,要告诉公主,他在后山脚大脯树下等你。」

  孟双双脸色微沉道:「他有什么事?」

  老苗归道:「听他口气,好像和白先生有关。」

  「和白哥哥有关的。」

  孟双双点点头道:「好,我知道了。」拿着药丸,匆匆进去,又匆匆的回身
走去,一脚出了大门,迳向后山行去。

  后山的大桶树,在孟家寨是出了名,树高十余丈,大得需要上八个男人手联
手,才围得起来,远远望去,翠绿如伞,几乎要遮盖几宙方圆。大捕树底下,放
着几块大石,供人坐卧,这是夏天乘凉最好的地方。孟双双赶到大树底下,张正
林已经先在,看到孟双双,立即迎了上来,抱抱拳,含笑道:「孟公主来了。」

  孟双双娇艳如花的脸上,脸色微沉,说道:「阿木婆说你有很重要的消息,
要告诉我,你说吧。」

  张正林陪着笑道:「是,是,孟公主请坐,在下自当奉告。」

  孟双双「嗯」了一声,果然在一块大石上坐下,催道:「你有话快说。」

  张正林也在下首坐下,一脸堆笑,说道:「在下是因孟公主和敝友白士英交
了朋友,所以想把在下知道的情形,跟孟公主报告。」

  孟双双看了他一眼,问道:「你要告诉我什么的。」

  张正林诡秘一笑道:「自然有关他的身世了。」

  听到白哥哥的身世,孟双双自然极为关心,忙道:「你快说咯。」

  张正林慢条斯理的笑了笑,道:「据在下所知,白士英应该不是姓白……」

  孟双双睁大双目,问道:「那他姓什么?」

  张正林道:「姓石,叫石中英。」

  孟双双眨动一双睛澈的眸子,问道:「他为什么要改名换姓呢?」

  张正林笑道:「他不但改了姓名,连公主看到的,也并不是他的真面目。」

  孟双双惊奇的道:「面孔怎么也有假的?」

  张正林道:「中原武林中有种易容术,不但可改变面目,使人认不出来。」

  孟双双道:「你和他是朋友,认识很久了?」

  张正林连忙摇手道:「不,在下是在辰州酒搂里,遇上一位姓夏的药师介绍
认识的,说他要到九里龙来,和在下正好一路,从前并不认识。」

  孟双双道:「他给你介绍的时候,是白士英,还是石中英的。」

  张正林道:「自然是白士英。」

  孟双双道:「那你怎么会知道他叫石中英的?」

  张正林道:「那也是夏师傅背后告诉我的,说这位白士英,就是中原武林中
大大有名的剑公子石中英,要我小心应付,不可得罪了他。」

  「剑公子。」孟双双对这名子还感到十分新奇,问道:「他不是叫石中英?
怎么又叫剑公子呢?」

  张正林道:「剑公子是他外号,因为他是当今武林盟主的公子,又使得一手
好剑,所以大家就叫他剑公子。」

  孟双双道:「什么叫当今武林盟主?」

  张正林道:「武林,就是天下会武功的人的统称,盟主,就是天下各门各派
会武的人,公举出来的领袖。」

  孟双双娇靥上升起了欣喜和惊异之色,说道:「这么说,白哥哥的爹是天下
会武功的人中,算他最大了。」

  张正林点点头。

  孟双双沉吟道:「他爹爹有这么了不起,他为什么还要改名白士英,到九里
龙来呢?」

  张正林耸耸肩道:「这个在下就不知道了。」

  孟双双道:「你说的都是实话?」

  张正林道:「在下怎敢欺骗公主?自然句句是实。」

  他说到这里,忽然神秘一笑,探手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纸包,压低声音说道:
「孟公主若是不信,只要把这包药粉,放在他洗脸水中,立可分晓。」

  孟双双并没有立时去接,只是注意着张正林,问道:「这是什么药粉?」

  张正林忙道:「公主但请放心,这可不是毒药。」

  孟双双道:「那是什么?」

  张正林笑了笑道:「这是洗容药。」

  孟双双道:「什么叫洗容药?」

  张正林道:「这是专洗易容药的一种药粉,只要放在脸水之中,让他洗一把
脸,任何易容药粉,都可以洗去,恢复本来面貌。」

  孟双双心头一喜,挑着眉尖,问道:「是真的,那我可以看到白哥哥的真面
目了。」

  张正林道:「但公主千万不可说是在下说的。」

  孟双双伸手接过小纸包,一面说道:「我不会说的。」

  张正林忽然轻轻叹息一声道,「公主对白士英一往情深,但只怕是……」

  孟双双娇躯一震,急着问道:「只怕什么?」

  张正林道:「在下耽心的是他乃石盟主的令郎,只怕公主留不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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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章 寒衣隧道

  中午,是孟族长夫妇替白士英接风。酒筵设在前面那宽敞的前厅里。说它是
前厅,其实只是中间那间茅屋,族长会客的地方。厅上没有桌椅,中间放一张四
方形矮几。几上放满了最肥的竹风最嫩的鹿肉,最腴的山羊肉,和最鲜的竹鼠,
还有用牛角装满了最香最醇的酒。

  围着矮几,是一个美丽而柔软的坐垫,宾主席地而坐。没有酒杯,但每个人
面前都有盛酒的牛角。没有筷子,大家都得用手抓着吃。今天的丰要客人,是白
士英,其次是张正林,由孟双双作陪,和他们一起坐了上首三位。左边是耐德,
孟族长,和族长的两个侍妾。

  右首是请来作陪的三个汉人,孟家寨重金礼聘来的武师,江湖上赫赫有名的
人物。第一个双目炯炯的秃头老者是信天翁翁天信。第二个面色惨白,身穿墨绿
长袍的是绿袍判官司空晓。第三个脸色发青,个子短小的是天狗星钱起龙。这三
人中,只有信天翁翁信天的名字,在江湖上很少听人说过。但他却坐在绿袍判官
和天狗星的上首,如果不是他倚老卖老,定然有使绿袍判官和天狗星佩服之处。

  白士英经过主人的介绍,对这三个汉人,自然特别注意,双手抱拳,连连说
道:「久仰。」

  信天翁呵呵笑道:「白老弟是李药师的传人,医道高明,老朽幸会之至。」

  天狗星钱起龙跟着笑道:「听说白兄昨晚刚到,就医好了老耐德的病,就是
古代的华忙也不过如此。」

  白士英道:「钱兄夸奖,老耐德有一身精纯内功,只是被时邪所侵,温湿相
乘,在下用药物梢加疏导,自可复原,岂敢居功?」

  耐德道:「如非白先生医道高明,家母怎能很快痊愈?这自然是白先生的功
劳了。」说到这里,举起手中牛角,朝孟族长和他的两个侍妾示意,一面说道:
「咱们以水酒敬白先生一杯。」孟族长和两个姬妾,也一举起了牛角。

  白士英连说,「不敢。」和他们对饮了一大口。

  孟双双和白士英并肩坐在上首,眼看父母对白士英十分器重,心头也自然高
兴,也举起牛角娇声道:「白哥哥,我敬你。」

  白士英又和她对喝了一口。

  绿袍判官司空晓为人阴沉,他如果不笑,嘴角下垂,一张脸惨白得如死人一
般;但他笑起来更难看,脸上还是阴沉沉的皮笑肉不笑,他方才一直没有开口,
此时忽然咧嘴一笑道:「白老弟,来,在下敬你,咱们干了。」

  举起牛角,伸手朝白士英面前送来。

  白士英慌忙也举起牛角,他轻轻碰了一下。那知这一碰,只觉绿衣判官司晓
手中那只牛角,竟含着极大吸引力,把白士英碰上去的牛角,牢牢吸住。

  白士英只作不知,淡然一笑:「司空老哥海量,在下望尘莫及,咱们还是随
意的好?」说完,很自然的缩回来手,喝了一口。

  绿袍判官司空晓但觉自己至少用了六七成道力,凝聚在牛角之上,但经白士
英轻轻一碰,自己凝聚的力道,突告消失。这一下,直把他惊的不知所云,但他
是个心机极沉的人,喜怒不形于色,依然咧开阔嘴,深沉一笑道:「不成,在下
最诚心敬你,白老弟不喝,岂不是不给在下面子,这样吧,在下先干为敬。」

  也不待白士英回答,举起牛角,一口气喝了下去。

  一支牛角里,少说也有二斤以上的酒,这是茅台。白士英没有说话,只好跟
着把酒喝了。早有两名苗妇接过牛角,又替两人装满了酒。孟双双伸手抓起一只
煎鸡,朝白士英递去,低低的道:「白哥哥,你吃些菜。」

  白士英看她当着这许多人,举动亲热,脸上不禁有些腼腆,伸手接过,说了
句:「谢谢。」

  天狗星钱起龙大笑道:「白兄果然洪量,来,兄弟也敬你一角。」

  举起牛角就喝,他当然也一口气,把牛角的酒喝完了。

  白士英心中早已有数,一面连连拱手道:「钱兄,兄弟量浅……」

  天狗星早已把牛角倒了过气说道:「白兄和司空老弟干了一角,莫非兄弟面
子不够?」

  「够。」白士英爽朗的笑道:「在下和三位虽是初次见面,但咱们能在这里
见面,实在难得的很,在下自然非干不可了。」口中说着,果然又举起牛角,咕
嘟嘟的喝了下去。

  两牛角,差不多就有五斤酒。孟族长看的豪兴大发,口中连声说「好」,也
举起牛角,一饮而尽。信天翁大笑道:「白老弟这是说,也要和老朽干一角了,
来,老朽敬你。」

  孟双双怕他喝醉了,心里又舍不得,伸手一拦,道:「白哥哥,这一角我代
你喝了。」

  张正林坐在白士英右首,笑道:「孟公主舍不得了。」

  白士英被他说的脸上一红,连忙说道:「孟公主……」

  信天翁拦着道:「该死、该死,老朽本应该连孟公主一起敬的,那就敬二位
了。」举起牛角,向孟双双拱了一拱,一口喝下。

  姜是老的辣,这老头果然厉害,他看孟双双要替白士英喝酒,就说出敬两人
的酒,既然敬两人,孟双双也得喝,自然不是代白士英喝酒了。孟双双果然被他
拿话套住了,人家敬她们白士英,她心里一甜,自然不好再说替白士英喝酒,举
起牛角,和白士英双双喝下。

  白士英连喝了满满三牛角酒,依然面不改色,谈笑自如,看得在座的人莫不
暗暗惊叹,认为他是海量。孟双双更觉面上有光彩,粉靥微配,一脸喜洋洋的,
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直朝白哥哥看。

  绿袍判官司空晓方才喝了一半牛角酒,酒精在他肚里燃烧起来,一张白惨惨
的脸上,更见惨白,白得没有一丝血色,连双日山渐渐变灰,瞳孔缩小了,越显
得白多黑少,但那灰色的眼珠,却隐泛异光。

  他双目紧盯着白士英,阴森一笑,徐徐说道:「在下久闻李药师不但精通医
道,博得『一丹』的美号,据说他一身武功,系出武当,剑上造诣极深,白老弟
是他衣钵传人,身手自然山不同凡响,不知可否展露一手,让咱们开开眼界?」

  白士英道:「诸位都是武林中成名人物,在下虽随先师练过几手、那只是深
山采药,用以防身的庄稼把式,在诸位面前,岂不班门弄斧么?」

  绿袍判官司空晓阴侧侧的道:「白老弟不用客气,如果有兴趣,在下奉陪你
几手如何?」他这话的用意不外乎想掂掂白十英的斤两。

  信天翁听的喜形于色,笑道:「咱们武人,只有以武助兴趣,司空老弟和白
老弟练上几乎印证印证,不失为以武会友,业可让咱门一饱眼福,诚是快事。」
说着,举起牛角,大大的喝了一口。

  孟族长不会说汉语,但人家说的话,他可听的懂,不觉挑着大拇指,咧开大
嘴,连声说「好」。白士英敞笑一声道:「在下方才说过,只跟先师练了几年庄
稼把式,入山采药,打打山猫,还差不多,怎敢和司空师傅动手过招?」

  口气一顿,接下去道:「但诸位盛情难却,在下不揣愚鲁,敢以薄技,向诸
位面前献丑,也聊为耐德和孟族长稍助酒兴。」随着话声,人已站了起来,含笑
朝孟双双道:「孟公主,麻烦你去找六个人,六只牛角,六块一尺见方,寸许厚
的木板,好么?」

  孟双双听他要当众表演,自然十分高兴,连连点道:「有,有我去叫人。」
兴匆匆的出去。

  绿袍判官司空晓看他不愿和自己动手过招,心中颇有轻视之意,但听说他要
单独表演,还要六个人,六只牛角,和六块木板,心中暗暗惊疑,不知有何用?
不多一会,孟双双回了进来。她身后跟着走进六个苗女,每人手中都捧着一只牛
角,一块木板,朝着耐德和孟族长躬身行礼。

  孟双双朝白士英问道:「白哥哥,东西都准备好了,你叫她们做些什么?」

  白士英含笑道:「耐德,孟族长,这里只怕施展不开手脚,大家请到外面,
去看在下献丑了。」

  说过就要孟双双领着六名苗女,先行退出。

  然后命苗女在大天井四周,分六个方向站停,每人面向中央,左手执牛角,
右手执木板,挡在牛角前面。孟双双兴趣极好,听了白士英的话,就奔来奔去,
像花蝴蝶一般指挥着他们如何站立,如何拿牛角,如何拿木板,一一加以纠正。

  耐德,孟族长,两人侍妾,以及信天翁,绿袍判官,天狗星、张正林等人,
都从厅上走出,在走廊上站定下来。大家都不知道他要如何表演?脸上不期都带
着好奇之色。白士英朝孟双双抬了抬手,示意她退出场去。孟双双虽是苗女,却
生就兰心憨质,朝他甜甜一笑,就翩然回到耐德的身边,依着她娘站定,一双有
着酒意的水汪汪、亮晶晶的大眼,却含情脉脉的只是盯着白哥哥,一霎不霎。

  白士英缓步走到大天井中央站定,然后朝上首拱拱手道:「在下只是胡乱练
练,聊助酒兴,藉博一笑,尤其在三位武林高人面前,更是班门弄斧贻笑方家,
还望不吝指教才好。」

  说完,又向众人连连拱手,口中说了声:「献丑了。」

  右手朝外一挥,但听「嗤」的一声,一道白线从他中指「中冲穴」飞出,直
向站在右上首的那个苗女胸前激射递去。两人相距,足有三丈来远,但听「笃」
的一声,一道白线,正好击在木板中间,一下射穿了木板。

  大家不知白士英指上射出来的是什么东西?但大家看的清楚,那苗女右手竖
立着木板,木板后面紧抵着牛角。白线射穿木板,却朝牛角中落去。大家正在惊
异之际,石中英已经双手齐扬,十指连弹。但听一阵「嗤嗤」轻响,同时从他手
指上,飞出六道白线,分赂六个苗女激射过去。六道白线,同样击穿木板,往牛
角中落去。

  但落者自落,激射的白线,依然源源不绝,随着白士英的手指连弹,此去彼
来,丝毫不乱,真有手挥五弦,目送飞鸿之妙。霎那之间,天井上空,已被那六
道白线,参差互见,飞洒如雨,蔚为奇观。天风吹来,一院俱是浓蔽的酒香。

  耐德、孟族长,早已看得呆了。就是信天翁。绿袍判宫等三人,也弄不清白
士英指上弹出来的究竟是真气?还是暗器?这三人中间,自以信天翁年纪较大,
阅厉较丰,此时凝足目力,朝白士英仔细看去,但觉这道白线,竟然是从白士英
「少泽」、「商阳」、「关冲」、「少商」、「中冲」、「少冲」六个穴道中发
出来的。

  这一下,真看的信天翁耸然变色,低呼了声:「『六经真气』。」

  绿袍判官司空晓凑上一步,压低声问道:「翁老,何谓『六经真气』?」

  信天翁庞眉微拢,低低的道:「据说『六经真气』是昔年一位练气士所创,
能练气成形,竖逾精钢,无物不摧,后人把它称为『无形剑』……」

  「无形剑。」绿袍判官身躯一震,不信的道:「这小子有多大的年纪,会练
成『无形剑』?」

  就在他们低声交谈之时,白士英双手一收,六条互相飞射的白线同时倏敛,
双手连拱,含笑道:「献丑,献丑。」

  耐德,孟族长,孟双双一起纷纷鼓起掌来。白士英躬身致谢,然后朝孟双双
招了招手。孟双双迅快的奔了过去,嫣然一笑,问道:「白哥哥,你要我过来,
有什么事吗?」

  白士英朝六名苗女一指,说道:「她们牛角中盛的酒,你要她们送到耐德、
孟族长和几位宾客面前验看。」

  孟双双眨动双目,惊奇的道,「牛角里盛的是酒,你从那里变来的。」

  白士英笑了笑道:「那是我方才喝下去的酒,我用内功把它从手指上逼出来
的。」

  孟双双哈的笑道:「白哥哥,原来你有很高的武功,我还当是你变的是戏法
呢。」

  他们站在天井中间,话声说的不响,大家自然不会听到,但见孟双双喜孜孜
的朝六个苗女招了招手。六名苗女立即捧着牛角走了过去。孟双双趄她们叽叽咕
咕的说了一阵苗语,然后领着她们朝檐前走去。她先朝耐德、孟族和用苗语解释
了一遍,然后命六个苗女手捧着酒箭穿了孔的木板,和盛着酒的牛角,送到大家
面前,让他们验看。

  孟族长听了女儿的解说,脸上露出不信之色,他先伸手从苗女手取过木板,
仔细看了,然后又取牛角,凑着鼻子闻了闻,不觉咕嘟咕嘟喝了下去,大笑道:
「好,好,果然是酒,果然好戏法。」

  他说的当然是苗语。

  孟双双道:「爹,白哥哥使的是武功,不是戏法。」

  孟族长睁大双目问道:「武功,这是什么武功?」

  孟双双道:「我听白哥哥说,好像是内功。」

  孟族长听的大为高兴,朝白士英一翘大拇指,连声说:「好。」

  信天翁鼓掌道:「白老弟,你这一手,真是出色之至,老朽活了六十几岁,
像这样精彩的表演,还是第一次看到。」

  白士英连连拱拱手道:「老丈过奖,在下这点雕虫小技、实在不值一晒。」

  孟族长已在抬着手道:「请大家入内饮酒。」

  大家依然回到原来的座位坐下。

  耐德举起牛角,朝白士英道:「白先生不但医道高明,一身武功,同样已臻
上乘境界,老身敬你。」说完喝了一口酒。

  孟双双看娘向白哥哥敬酒,心头大是高兴,因为娘是耐德,不仅代表着孟家
苗,而且也是九里龙四个村的领袖,娘向白哥哥敬酒,这是有着特殊宠荣的意味
存在,她急忙暗暗扯了白士英一下衣角。白士英慌忙站起,恭敬的道:「耐德过
奖,在下愧不敢当,在下应该敬耐德的。」

  说着双手捧起了牛角,大大的喝了一口。

  耐德纵然自幼受老耐德的教诲,能说一口汉语,但总究是苗人,苗人喜欢人
家当面奉承,她看白士英彬彬有礼,心头自然高兴。丈母娘看准女婿,只要看中
意了,就越看越中意。耐德放下牛角,含笑道:「白先生请坐,老身还有话向你
请教。」

  白士英依言坐下,欠身道:「不敢,耐德只管请说。」

  耐德道:「老身想问的,是白先生刚才使的,不知是什么功夫?」

  白士英道:「在下只是用内功,把喝下去的酒,从手指逼出,说不上是什么
功夫。」

  信天翁呵呵一笑:「老朽倒知道这种功夫的名称。」

  耐德看了他一眼,说道:「翁老请说。」

  信天翁一手摸着花白胡子,说道:「据老朽所知,这种功夫,叫做『六经真
气』。」

  「六经真气。」白士英听的不胜惊异,自己不过以真气,把喝下去的酒,从
手指上巡出,武林中居然真会有这种功夫。

  原来眼前的白士英,正是剑公子石中英,他机缘巧合,居然会和三味真君丁
无病一见投缘,结了忘年兄弟,丁无病赠了他三颗「坎离丹」。这一路上,早已
把「逆天玄功」练到十二成火候,一身真气,顺逆由心,因此他虽没有练过「六
经真气」,却居然会无意巧合。这就是一窍通,百窍通了。

  信天翁点头道:「不错,据说『六经真气』创自一位练气之士,练气成形,
无坚不摧,后入又叫它『无形剑』,乃是武林中失传己久的奇学,不知白老弟从
那里学来的?」他利用耐德问白士英的机会,说出「六经真气」来历,当然他的
主要目的就是为了最后这句话。

  白士英道:「在下只是把喝下去的酒,从手指逼出而已,根本不懂『六经真
气』,这名称不是老丈说,在下连听也没听说过。」

  绿袍判官司空晓心中暗暗道:「这小子不过二十出头,哪里会什么『六经真
气』,准是翁老儿看走了眼无疑。」

  孟族长能听懂的汉语不多,眼看个信天翁和白士英说个没完,酒也不喝,菜
也不吃。苗人喝酒的时候,就很少废活,他自然忍下注,举起牛角,朝大家叽咕
说着,然后大大的喝了一口。孟双双忙道:「白哥哥,我爹说:大家多喝酒,多
吃菜。」

  大家经孟族长这一说,果然开怀畅饮起来。绿袍判官司空晓等人,因白士英
露了这一手,自知决难在白士英手里,讨得便宜,自然不敢自取其辱。这一顿酒
直吃到未牌时候,才宾主尽兴。

  白士英这回至少有了六七分酒意,张正林和他一起回到客房,但他又推说有
事,匆匆的走了。这时但听一阵碎细而轻快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孟双双手中
托着一个木盆走入,脸含娇笑,说道:「白哥哥,洗把脸。」

  白士英看她亲自给自己打来脸水,心中甚是过意不去,慌忙谢道:「多谢公
主,在下如何敢当?」

  孟双双嫣然笑道:「喝了酒,洗把凉水,可以舒服些。」她轻盈的走到土坑
前坐了下来,好像妻子侍候丈夫的温柔。

  白士英卷起袖子,双手捧着凉水,往脸上扑了几下,然后从木盆中绞起面巾
抹干脸上水渍,有了几分酒意,脸上发烫,洗一把凉水,真使人有清新松快的感
觉。白士英感激的道:「公主真是想的周到。」

  孟双双娇柔的仰起脸来,说道:「白哥哥,你就叫我双双好啦,公主,公主
的多不舒服?」她一边说话,一边目光一溜,偷偷瞧他脸上看去。

  这一瞧,果然发现了奇迹。他本来肤色黝黑,眉毛又粗又浓,但是洗了这把
脸,登时变成了另一个人。如今站在他面前的,竟然是个玉面朱唇,剑眉星目的
美少年。孟双双一时睁大眼睛,看的呆了。她没想到白哥哥竟然是个俊美的白面
书生,每一个少女心目中幻想的情郎。她不知是惊是喜,是高兴?还是羞涩?心
头小鹿了一阵猛烈的跳跃,粉靥喜孜孜,口中不期低「啊」了一声。

  白士英还不知道自己脸上的易容药物,已被洗去,转过身来,忽然发觉孟双
双神色有异,只是盯着自己直瞧,心中正感奇怪。孟双双站起身幽幽的道,「白
哥哥,你说,你是不是叫石中英?」

  白士英身躯蓦然一震,目注孟双双问道:「孟公主,你是听谁说的?」

  孟双双嫣然一笑道:「你自己去瞧瞧,你已经不是白哥哥了。」

  白士英伸手朝脸颊上一摸,不禁变色道,「是谁给你的洗容药?」

  孟双双道:「这你不用问,我问你,你是不是石中英?」

  白士英到了此时,只得点点头道:「不错,在下正是石中英。」

  孟双双道,「那我就叫你石哥哥了,石哥哥,你改姓易名,易了容,老远的
到苗疆,究竟是有什么事?你只管告诉我,如有困难,我会尽我之力,来帮助你
的。」

  石中英感激的道:「多谢公主,只是在下目前还不宜以真面目见人,除了你
切不可告诉第二个人。」

  孟双双点点头道:「我知道,连我娘都不说,总可以了吧?」石中英早已从
身边取出一个扁形的小盒,取出药丸,重新化装成了白士英的模样。

  孟双双的好奇,喜孜孜的道:「白哥哥,这真好玩,几时你也教给我,好不
好?」

  石中英笑道:「这是雕虫小技,公主要学,在下还会不教么?」

  孟双双拉着他的手,高兴的道:「白哥哥,你真好,哦,你又忘啦,叫我双
双咯。」说到这里,一面问道:「白哥哥,你到九里龙做什么来的,还没告诉我
呢。」石中英也不隐瞒,就把自己远来苗疆,是为了追查失踪的人,一面从身边
取出那只刻着鬼脸的竹箭来。

  孟双双看到竹箭,不由得脸色大变,吃惊的道:「这是『鬼母箭』,代表鬼
母耐德,是咱们孟家苗至高无上的信物,怎会在你身上的啊……」

  她不但变了脸色,说话之时,连娇躯都有些发颤。

  石中英就把自己如何在妹子房中,发现此箭之事,详细说了一遍。孟双双沉
吟道,「你怀疑贼党把人掳到这里来,至少也可以查出他们来龙去脉来。」

  孟双双道:「我们也正在找他门,这批贼人,好像叫做『护剑会』,我们抓
到了一个,他死也不肯说。」

  「护剑会?」石中英心中暗暗一震,问道:「你们怎么抓到的呢?他自称是
『护剑会』的人?」

  孟双双道:「人是信天翁他们抓的,从他身上搜出『护剑会』的标记,只是
他一句也不肯说。」说到这里,忽然幽幽的道:「白哥哥,反正你也不是外人,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在她心目中,他是她的情郎,当然不是外人。

  石中英心中一动,问道,「什么秘密?」

  孟双双道:「白哥哥,你过来。」她拉着他的手,走过土坑,和他并肩坐了
下来,然后声音压得极轻极轻,说道:「我告诉你有关这支箭被窃的经过,其实
一共失窃了两支。」她偏着头看了石中英一眼,低低的道:「我告诉了你秘密,
你千万不可说出去。」

  石中英点点头道,「公主把我看成了什么人?」

  孟双双幽幽的道:「我自然相信你咯。」

  接着说道:「咱们九里龙孟家苗,一共有四个村,除了我孟家寨,还有宋,
蔡,白三村,统归我娘管理。从咱们后山流出来的一条山溪,叫做寒衣溪,苗语
寒衣,就是有黄金的水。」

  石中英听她妮妮说道:「自然不便多问。」

  只听孟双双续道:「后山是咱们孟家苗的禁地,因为从后山进去三里多路,
有一座插天高峰,咱们叫它天龙山,有一条大瀑布,是寒衣的发源地,那是一座
金山,起初只是由那条大瀑布冲出许多金沙,流入寒衣溪,太阳一照,溪底金光
闪烁,随处可见,咱门四个村子的人,只晓得图现成,把溪水分段闸住,大家在
溪里淘金沙。」

  她说的只是淘金沙,和竹箭丝毫扯不上关系,但石中英不好打岔,只得耐心
听着。

  孟双双话越说越轻,轻到只有两个人可以听到:「直到我祖母当了耐德,她
嫁的是汉人,又懂得一口汉语,聘来两个识矿苗的汉人,开了一条隧道,深入山
腹,开掘金矿,那隧道穿通山腹,据说里面还筑了许多岩洞,贮存着很多很多黄
金。」

  「现在再说这支竹箭,叫做『鬼母箭』,一共有十二支,原是咱们鬼母教祭
神用的,由历代鬼母耐德传下来的至高无上的信物,我祖母把后山天龙山划为禁
地,就以『鬼母箭』为出入隧道的令箭。」

  「直到七年前,有人在深夜里,手持『鬼母箭』,率领许多人到里面搬走了
许多金子,今年三月里,又有人重施故技,又搬走了许多金子,我娘自然大为愤
怒,率同四村的人,四外搜索,就在九里龙人口,抓到了一个汉人,这人武功极
高,那天要不是信天翁赶到,还擒不下他呢。」口气一顿,又道:「听娘说,咱
们迟早要去找『护剑会』算帐。」

  石中英道:「他自己没说是『护剑会』的人,你们怎能断定他的『护剑会』
的人呢?」

  孟双双道:「从他的身上搜到了『护剑会』的标记,这还会错?听信天公说
『护剑会』本会就是一群江湖上的败类组织成的,到处抢劫掳掠,无恶不作,只
是他们组织严密,江湖上没有一个人知道出门的首领是谁?巢穴在那里?否则娘
早就找他们去了。」

  石中英问道:「护剑会的标记,是怎样的?」

  孟双双道:「那是用布绣的一把剑,中间有一个『护』字。」

  石中英心中暗暗纳罕,护剑会的标记,自己何以从未听蓝老前辈说过呢?这
就问道:「你们把他囚在那里?」

  孟双双说道:「就在后山顶上的鬼母庙里。」

  话声出口,忽然目光一转,问道:「怎么?你要去看他么?」

  石中英道:「我想去问问他。」

  孟双双失色道:「那不成啊,鬼母庙是咱们的禁地,外人是不准进去的。」

  她怕石中英误会,接着解释道:「就是咱们孟家苗,除了祭神的时候,四个
村子里的族长,可以进去之外,男人都不能进去,那是咱们族里最大的禁忌。」

  石中英奇道:「那么被你们抓来,囚在那里的不是男人么?」

  孟双双道:「他是我们族里的仇人,触件了神,才囚禁在那里的。」

  她忽然问,好像想起一件什么事来,口中低「啊」一声道:「白哥哥,护剑
会拿了我们的竹箭,又劫待了许多人,这事要不要告诉娘去?」

  石中英沉吟了下,才道:「自从七年前家父失踪后,就有贼人假冒家父,如
今又有多位老前辈被掳,这是一件武林中的大事,而且你们第一支鬼母箭失窃,
恰好也在七年之前,这次几位老前辈失踪,又在我妹子房中,发现了这支竹箭,
因此我觉得此事决非巧合,也许是贼党窃取了你们大批黄金,作为他们到中原武
林去活动的经费……」

  孟双双气鼓鼓的道:「白哥哥说得对极了,贼人偷了我们的金子,有了本钱
才成立护剑会的。」

  石中英续道:「窃取令堂的鬼母箭,和把大批金子运出去,贼人纵然计划周
详,若无内好接应,外人决难办得到,我想先暗中调查一下,等到有了眉目,再
告诉令堂不迟。」

  孟双双点点头道:「我都听你的。」

  女生外向,她一颗心早就全在白哥哥身上了。说话之间,只听一阵脚步声,
及门而止,接着叫阿木婆的老苗妇,手中端着一盏茗碗走入,朝孟双双叽叫咕咕
的说了几句,把茗碗放于小几之上。

  孟双双道:「阿木婆说,是我娘关照她的,汉人都喜欢喝茶,这茶叶是特地
跟货郎卖来的,你喝一口看看,好不好。」

  石中英连忙朝那阿木婆拱手,说了旬:「谢谢。」

  阿木婆咧着一口焦黄的牙齿,转身退了出去,朝他笑了笑。苗人只要上了年
纪,衰老的很快,这老婆子笑的时候,就有凡分诡异。

  孟双双道:「白哥哥,你喝茶呀。」

  石中英伸手打开茗碗,轻轻吹开浮在上面的茶梗,喝了一口,茶叶居然还不
错,是洞庭的碧螺春,喝在口里,满口清香,只是在清香之中,隐隐有些腥味。
这山难怪,苗人烧的开水咯,也许她烧水的锅子没洗干净。石中英喝了一口,就
把茗碗放下。

  孟双双瞟着他问道:「怎么?是不是茶叶不好?」

  石中英道:「不是,这茶叶很好,是一等的碧螺春。」

  孟双双道:「那你怎么不喝了?」

  石中英笑了笑道:「喝茶又叫品茶,要慢慢品尝的,一口气喝下去,岂不成
牛饮了么?」

  孟双双望着他,嫣然笑道:「原来你们汉人,连喝茶都有这许多规矩。」

  晚餐,依然十分丰盛。邀来的陪客是宋,蔡,三村的族长,他们都已知道石
中英昨晚和孟公主「跳月」之小,纷纷举着牛角向石中英和孟双双敬酒。宾主之
间,一片欢愉。石中英当然喝了很多酒,如果人不醉,怎会叫「放醉」?

  孟双双适时轻轻扯了一下石中英的衣袖,轻声道:「我们可以走啦。」

  这一个月,天天晚上,都有「放醉」盛会,她找到了这样一个情郎,岂肯放
过?她拉着石中英的手,双双离座,喜孜孜的道:「娘,我们要走啦。」

  耐德看了两人一眼,含笑点头道,「时间不早了,你们去玩吧。」

  石中英脸上不禁一红,早被孟双双拉着他就走,口中叫道:「白哥哥,我们
快走吧。」

  一阵风般往外跑去。

  天色才暗没有多久,孟家黎的苗人,差不多全已入了睡乡,到处都是黑越越
的,没有灯光。只有一轮皎洁的月光,已从东山缓缓的升起。石中英和孟双双,
俪影双双,踏着月光,走到后山那棵大树下。孟双双弯下腰去,在一块大石上吹
去尘土,伸手怕了拍道:「白哥哥,咱们这里坐。」

  石中英依言坐下。

  孟双双和他并肩坐下,偏着头,低声问道:「你今晚就要上鬼母庙去么?」

  石中英道:「我想到天龙山隧道里去看看。」

  孟双双变色道:「你……」

  石中英道:「双双,你应该相信我,我不是觊觎你们黄金来的,据我猜想,
你们之里,只有天龙山隧道里面地势最为隐秘,外人不得进去,这是贼人最好藏
身之处。除非孟家寨没有潜伏的贼人,如有贼党,极可能就隐藏在天龙山里。」

  孟双双为难的道,「但那是禁地,出入口处,日夜都有人守护,没有娘的令
箭,不能进去。」

  石中英道:「不要紧,我门偷偷地进去,你只要跟在我身后,不会被人发现
的。」

  孟双双耽心的道:「万一给娘知道,怎么办呢?」

  石中英道:「不会的,里面如果没有贼党,我们很快就可以出来,如果发现
隐藏着贼人,我们就赶来通知令堂不迟。」

  孟双双一双清澈的大眼,望着石中英疑信参半,偏着头道:「你真有把握,
不让守在隧道口的人发现?」

  石中英笑了笑道:「你不相信我?」

  孟双双点点头道:「好吧,我相信你就是了,我门是不是这时候就去?」

  石中英道:「自然越快越好。」

  孟双双神色有些紧张,目光迅快的朝四外仔细打量了一阵,低声道:「白哥
哥,我们快走。」

  说完,拉着石中英朝右首山脚寿去,转过山脚,但见一道溪流,绕着山脚,
往里延伸,那自然是寒衣溪了。

  两人沿着溪边一条崎岖山路往里行去。这条路东一曲,西一弯,好不怪异?
这样奔行了一顿饭时分,前面一座高山,矗立入云,甚是挺拔,但见一道银色匹
练,从半腰直挂而下,老远就可听到洪洪水声,溪中水流,也愈见湍急。

  孟双双走在前面,忽然回过头来伸手一指,正待说话。石中英没待她开口,
口中嘘了一声,低声道:「有人来了。」

  一拉孟双双,迅快的闪入一方巨石的后面,蹲下了身子。

  孟双双心头一阵狂跳,低低的道:「这时候会有什么人来呢?会不会我们的
行动,给娘知道了?」

  石中英道:「你莫要出声,目前距离还远,看不清楚来的是什么人?」

  孟双双道:「他们还很远么?」

  石中英道:「大概在二三十丈之外,快别说话,他们一共有三个人,晤,轻
功极高,来的很快。」

  就是这两句话工夫,但见三条人影,已如划空流矢一般,掠过两人隐身的大
石前面,沿着溪流朝前飞奔而去。这三人身法奇快,眨眼之间,便已消失不见。
孟双双仰起头,低声问道:「好快的身法,不知这三人是谁?白哥哥,你看清了
没有?」

  石中英自然看清楚了。

  他脸上飞过一丝冷峻的笑容,说道:「果然不出我所料。」

  孟双双道:「你说他门会是谁呢?」

  石中英道:「是信天翁,司空晓、钱起龙三个。」

  孟双双吃惊道:「会是他们。」

  石中英问道:「这三人都是你们村子里的教头,当初是什么人引荐来的?」

  孟双双道:「信天翁还是我祖母当耐德的时候,聘请来的,现在是咱们四个
村子里的总教头,其余的人,都是他约来的。」

  石中英道:「你们四个村子里,一共聘请了多少人?」

  孟双双道:「每个村子里,有两名教头,连总教头,一共是九个人。」

  石中英道:「那信天翁他们除了教头之外,是不是还负有守护天龙山隧道之
责?」

  孟双双道:「是的,但他们平日巡逻,也只能到后山为止,不得沿溪深入,
因为从后山进来,已是禁地了。」

  正说这间,又有四条人影,沿溪飞掠而过。

  孟双双轻咦一声道:「他们都朝隧道赶去,那是做什么呢?」

  石中英冷冷一笑道:「也许我们来的正是时候,今晚也许是他们秘密集会之
期。」

  孟双双奇道:「这我就不愤了,信天翁如果是护剑会的贼党,他会把同党抓
了来呢?」

  石中英心中暗道,「他们只是假冒护剑会之名,把黑锅盖到护剑会头上,根
本不是护剑会的人。」

  但他这话,一时也无法说得清楚,只是低声道:「他们已经去远了,咱们快
些走吧。」

  两人随即跃出大石,跟着前面几人奔去的方向,远远尾随下去。又走了半里
光景,已经奔近高峰山脚,瀑布从百丈高峰,飞挂而下,发出来的洪洪水声,震
耳欲聋。前面的人,此时早已走没了影子。

  孟双双附着石中英耳朵,说道:「白哥哥,瀑布左首,就是隧道人口了,那
里有两个守护,要有娘的令箭,才能通行,咦,难道信天翁他们,早就给贼党买
通了,也说不定。」

  随着话声,凝目朝瀑布左首看去,果然见离瀑布约莫一箭来远,石壁间,有
一个黑越越的窟窿,敢情就是隧道人口了。

  他目前功力大进,虽在黑夜,十数丈距离,看来清晰如同白昼,当下低低的
道:「你随我过去,到了十丈光景,就得先停下来,等我过去制住了他们,你看
我手势再过来。」

  话声一落,当先朝前走去,到了十来丈距离,已可看到隧道的入口,一左一
右,蹬两个腰跨蛮刀的苗人,正在那里打盹。

  石中英伸手朝后扬了扬,示意孟双双停住。孟双双脚下一停,正待说:「白
哥哥,你小心。」

  那知话还未出口,但见白哥哥突然长身纵起,快如制电,朝隧道入口投去。

  这一下,当真快到无以复加,孟双双睁大双目,也只能看到他一个身子,宛
如化作了一缕青烟,一闪而逝,虽在皎洁的月光之下,依然使人无法看的清楚。
孟双双看的又惊又喜,心中暗道:「白哥哥这份的轻功,比信天翁高也不知多少
呢。」

  再定睛瞧去,只见石中英已经站在隧道口,朝自己招着手,这就急忙奔了过
去。

  但见两个守护隧道的苗人,一左一右,蹲在壁下,双目紧闭,在那里打盹,
不觉低低的道:「白哥哥,他们……」

  石中英道:「你快进去,站在暗处等我,我还替他们解开穴道。」

  孟双双依言朝黝黑的隧道中走了十来步,只觉里面越来越黑,几乎已经帅手
不见五指,心里一怯,就站停下来,正待回头看去。只听耳边响起石中英的声音
说道:「不用害怕,来,我拉着你走吧。」

  声音入耳,一只壮健柔软的手,已经握住了自己的手,朝前行来。

  孟双双方才己听石中英嘱咐过,进入隧道,就不可出声,当下任由石中英拉
着朝黑暗中行去。她心中却暗暗奇怪,这里已是山腹隧道之中,黑得连一丝光都
没有,白哥哥怎会看得到的呢?她只是心中想着,不敢多问。

  但就在此时,她又发现了一件奇事。那是白哥哥拉着自己的手,朝前奔行,
他手上好像有一股奇异的力量,拉着自己,奔行极快,自己似乎脚不沾地,一个
身子,就像在空中飞掠一般。这隧道里面,她还是今年三月,跟娘来过一次,隧
道穿行山腹,盘通了整座天龙山,少说山有一,二里长,如今只不过转眼功夫,
前面不远,已经露出一个窟窿,隐隐射进天光。

  石中英在奔行时,忽然一停,低声道:「又有人来了。」

  孟双双听的大急,说道:「那怎么办?」

  石中英道:「不要紧,这里地方很大,我门只要贴壁站定。」

  差幸这条隧道,开凿的并不整齐,两边有着不少整块的大石,并未铲平。两
人闪到边上一块凸出的大石后面,堪堪隐好身子,就见隧道中有一点黑蒙蒙的灯
光,由远而近。原来那灯光是用黑布蒙了起来,只可隐约照到后面,这自然是怕
破外面的人发现他们。

  只见两条人影,脚步轻快,朝那洞口奔去。石中英待两入过去了七八丈远近
才轻轻一拉孟双双,跃出石后,放轻脚步,跟着两人人身后,掩了过去。前面两
人自然设想隧道中间有人混了进来,只是一路奔行,快到出口,脚下方自一缓。

  突听刷的一声,洞口跃出两名黑衣汉子,各执兵刃,一声不响的拦在当路。
前面两人也没有作声,各自伸出左手,打了个手势。洞口两个黑衣汉子,依然一
声不作;向旁退开,前面两人迅快的出洞而去。

  孟双双看的心头暗暗骇异,忖道:「没想到这里果然会变成了贼人的巢穴,
要不是今晚白哥哥坚持要进来查看,娘还被他们蒙在鼓里呢?」

  心中想着,两人已经掠进洞口,因为他们手上没有提灯,洞外两人自然一无
所觉。

  石中英快到洞口之际便已放开了孟双双的手,身形一闪,无声无息的到了洞
口,没待两人回过头来,屈指连弹,两缕指风,已经点中了二人穴道,朝身后孟
双双招了招手,举步走出隧道。凝目看去,但见这隧道口,是一个狭长的山谷,
两面高峰夹峙,中间谷底,只有一条并不太宽的平地,婉蜒如带。

  除了出口处,有两个黑衣汉子守着,整个狭谷之中,不见一人,也没有一点
灯火。只有前面两人,正在朝谷底方向奔去。

  石中英回身握住孟双双的手,低声道,「我们快走。」两人同时飞掠而起,
一路追了下去。

  这条狭谷间,除了中间弯曲如常的一条小径,两边乱石鳞峋,长着些杂草,
没有一棵树木,因此也没有什么可以隐蔽之处。前面两人一路朝前飞奔,虽然远
远尾随下去,但是为了掩蔽行藏,只是沿着路边乱石和杂草之间,躲躲藏藏的行
进,而且还得随时注意前面的动静。

  不大工夫,山径忽然往右转去,这里已是谷底,两山夹峙的狭谷至此豁然开
朗,形成了一片小小的盆地。说它小,当然也有丈把数十方圆,四周群山环抱,
形势天成。这座小山谷问,溪流曲折,疏林掩映,中间一片草坪上,盖了几间石
屋。

  这时,石房前面的草坪上,已经站着十来个人,好像他们集会的地点。就在
草坪上,前面两人急步朝坪中间奔去。孟双双悄声道:「那石屋是娘到这里来休
息的地方,如今变成了他们的巢穴。」

  石中英道:「我们过去。」

  他自然不敢大意,拉着孟双双悄悄绕到石屋后面。这里正好有一排矮树,枝
叶极密,两人伏下身子,恰好作为掩护。石中英凝目看去,但见草坪上,面向石
房,站着十一人。前面两人,左首一个身穿夏布长衫,双颧突出,生成一个酒糟
鼻,颁下疏疏朗朗的二把苍须。

  石中英看到此人,不由的微微一怔,他,赫然是在辰州府热心替自己介绍货
郎张正林作伴的夏子清。同时,他也看到了夏子清的身后,站着的不是货郎张正
林,还会是谁?石中英直到此时,才悄然大悟。自己此行,早就被人家盯住了,
在辰州遇上夏子清,及夏子清介绍张正林,都是对方早已安排好的。

  再看右首一个,正是孟家寨的总教头信天翁。只要看他们两人站在最前面,
可见是贼党的重要人物了。站在两人身后的,有货郎张正林、天狗星钱起龙、绿
袍判官司空晓,另外还有六个人,大既就是宋、蔡、白三村的教头无疑。

  当然心头最感凛异的还是孟双双,她真没想到祖母手里就任教头的信天翁。
在孟家寨耽了三十年,身为四个村的总教头,到处受到村人尊敬,居然也曾是贼
人一党。那么他引进来的人,全是贼党,自然不用说了。但货郎张正林,可是白
哥哥的朋友,他也会是贼党?

  她拿眼望望石中英,只听石中英的声音,在耳边说道:「咱们存身之处,极
易被人发现,此时你不可出声。」

  就在此时,只见站在前面的夏子清、信天翁两人神色恭敬,朝着石屋躬身一
礼,说道:「属下夏子清、信天翁、恭请副教主法驾。」

  石中英心中暗道:「不知道这副教主是谁?」

  石屋两扇木门及时启开,两个青衣使女,各自手持红灯,并肩款步走出。接
着又有一名青衣使女从屋中端出一张锦被藤椅,放到草中间。接着又有两名青衣
使女一个手捧长剑,一个手捧白玉拂尘缓步走出,分别在藤椅后面,左右站停。

  石中英心中暗道:「这位副教主排场倒是不小。」

  突听一个娇脆冰冷的声音叫道:「大家都到了。」

  这几个字起自草坪,听的石中英也不禁一怔,急忙探首瞧去,但见中间那张
锦披藤椅上,不知问时,已经端坐着一个身穿玄色衣裙,面蒙黑纱的妇人。站在
下首的夏子清,信天翁等人,立时一齐躬下身去,说道:「属下参见副教主。」

  玄衣妇人一抬手道:「大家不用多礼。」

  大家直起身子,依然垂手恭立。草坪上,立时沉寂下来,静的听不到一点声
音。

  孟双双心中暗道:「这人比娘还要威严,大家好像很怕他。」

  沉寂延续了一盏热茶工夫,才听玄衣妇人徐徐叫道:「夏子清。」

  夏子清慌忙应声道:「属下在。」急急趋上几步,垂手恭立。玄衣妇人没有
说话,夏子清也没有说话,只是恭身而立,站着不动。

  石中英看的奇怪,暗道:「莫非他们是以『传音入密』交谈,那一定是十分
机密的事了。」

  心中想着,只见夏子清连声应「是」,躬身退下,径自往谷外而去。

  玄衣妇人接着叫道:「信天翁。」

  同样躬身应道:「信天翁属下在。」

  急步趋上,垂手恭立。他站在玄女妇人面前,神色恭敬,一样没有说话,玄
衣妇人当然也没有说话。

  孟双双看的大奇,她几次想问,只是记着白哥哥的叮嘱,不敢开口。石中英
看她偏过头来,望着自己,自然知道她的心意,悄悄以「传音入密」说道:「你
看他们没有说话,其实他们正以『传音入密』交谈,『传音入密』就是像我现在
和你说的一样,出我之口,入你之耳,第三个人是听不到的,可惜我们不知道他
们说些什么,我想他们一定有什么阴谋。」

  孟双双心中好不羡慕,暗道:「我要是学会了『传音入密』,那有多好,现
在可以和白哥哥说话了。」

  这回,玄衣妇人和信天翁谈的时间较长,足足过了顿饭时光,才听玄衣妇人
徐徐叫道:「张正林。」

  张正林应了声:「属下在。」

  急步趋上两步,站在信天翁下首,同样的躬身肃立。信天翁也没退下,依然
恭立如故。

  这情形,石中英自然看的出来,玄衣妇人和信天翁谈了一阵之后,再把张正
林叫了上去,显然他们正在讨论的这个,和张正林有关。但那准是和自己此来,
大有关系,石中英想到这里,不觉凝神注意着三人举动,但他们以「传音入密」
交谈,外人最多只能看到对方嘴皮微动,休想看的出一点端倪来。

  石中英纵然练成了上乘武功,但总究江湖经验太少了,这要是换了一个老江
湖,有他目前这份高绝的身手,只要看他们嘴皮微动,多少也能看出他门谈话的
内容来了。张正林上去了没有多久,就朝玄衣妇人躬身一礼,转身飞奔而去。接
着信天翁也朝玄衣妇人躬身一礼,转过身,挥了挥手。

  天狗星钱起龙、绿袍判官司空晓等人,一齐朝玄衣妇人躬身一礼,随着信天
翁身后,朝谷外而去。草坪上,只留下两名执红灯的青衣使女,伺立两边,两名
捧剑的青衣使女,伺立身后。玄衣妇人依然安详的端坐在那张锦藤椅之上。

  聚会既散,她自然会跟进石屋中去,在她没有退进去之前,石中英自然不敢
稍动。就在此时,突听玄衣妇人发出一声银玲般娇脆的冷笑。这笑声来的突然,
石中英心头不觉「咯」的一跳。只听玄衣妇人冷峻的道:「石公子,你已经来了
一回了吧?既然来了,何用躲躲藏藏?」

  石中英听的暗暗吃惊,人家既然指名叫阵,自己自然非出去不可。当下就以
「传音入密」朝孟双双叮嘱道:「你在这里躲着,不可出声,我出去会会她。」

  孟双双心头虽然不大愿意,但自知武功太差,只是点了点头。

  石中英话声一落,猛然一吸气,身形悄无声息的离地飞起,快逾掣电,飘然
落到玄衣妇人一丈来远,拱拱手道:「副教主大概认错人了,在下白士英,并不
姓石。」

  他这一下,身法奇快,直看得隐身伏在矮树后面的孟双双又惊又喜,如果他
不是和白哥哥在一起,她真还不知道白哥哥是从那里飞起来的呢。就是端坐在锦
披藤椅上的玄衣妇人也为之耸然动容,两道霜刃般的目光,透过蒙面黑纱,直盯
在石中英的脸上,她几乎不敢相信,眼前这少年,会有这般高绝的身手。

  目光一敛,紧接着冷冷一笑道:「石公子既然现身相见,何用改姓换名?我
不但知道你姓石,而且还知道你叫石中英,目前江湖上大大有名的剑公子,再说
得明白些,你到九里龙来,还是咱们教主传下命令,要夏子清、张正林把你带进
来的。」

  石中英潇洒一笑,爽朗的点。点头道:「副教主既已知道在下来历,在下再
否认也没有意思了。」

  玄衣妇人道:「这才是英雄本色。」

  石中英道:「看来副教主也是个爽快的人,在下正想请教一件事。」

  玄衣妇人格的一声脆笑,说道:「我不见得很爽快,那要看你问我什么?」

  石中英道:「在下想请教的贵教的名称,和贵教主是那一位高人?」

  玄衣妇人道:「这话我就很难回答,本教目前还不到公开的时候,我无法告
诉你,至于教主的名讳,我更不敢说了,将来如果有机会,见到教主,你自己去
问吧。」

  这话等于白说。

  石中英冷笑一声道:「好,那在下不问,那么副教主呢?咱门今夜总算见了
面,你可否见告?」

  玄衣妇人又是格的一声脆笑,道:「你很会说话,我叫玄衣女,姓封,这样
够了吧?」

  「玄衣女?」石中英从未听人说过,当下拱拱手道:「原来是封副教主。」

  玄衣女道:「不敢。」

  石中英道:「在下还要请教一事。」

  玄衣女笑道:「反正今晚有的是时间,你问吧。」

  石中英道:「贵教主要夏子清、张木林把在下引到九里龙来,目的何在?」

  玄衣女格的笑道:「这就奇了,到九里龙来,是你石公子的目的,敝教主怕
你初到苗疆,识不得路,才特地派张正林给你带路,这不正合了你的心意么?」

  石中英冷笑道:「贵教没有目的,在下实难置信。」

  玄衣女道:「老实说,敝教把石公于引来,自然也有用意的……」

  忽然停住口,没往下说。

  石中英道:「愿闻其详。」

  玄衣女格格笑道:「说起来也是教主的一番好意,因为石公子在中原武林,
一再和敝教作对,你既然有意到苗疆来,索性助你成行,要张正林把你带来,孟
家苗有一位美丽多情的孟公主和你正好天生一对,地成一双,现在你们不是谈的
很好了么?」

  原来他们使的美人计,几千里路的美人计,想利用孟双双的美色,来羁靡自
己。石中英想到这里不觉冷然一笑。

  玄衣女续道:「孟公主一缕芳心,已经全属于你了,你们成了亲就会安心在
这里住下来,黄金,美人,难道你还不知足?」

  石中英仰首发出一声朗朗长笑,道:「你们想得好。」

  孟双双伏在矮树后面,听到玄衣女和白哥哥说话,比起方才叫夏子清,信天
翁那种冰冷的口音,完全不同,就说她的笑声吧,就一声比一声娇脆,一声比一
声刺耳,心头十分气愤,依着她的性子,几乎要冲出去,拉着白哥哥就走,但听
到这里,心头不觉一甜,暗道:「原来他们把白哥哥引来,也是一番好意。」

  就在石中英长笑之时,她突觉后腰一麻,同时后颈「哑门穴」上也被人点了
一指。

  玄衣女依然平静的道:「石公子难道不满意么?」

  石中英道:「副教主可知在下到九里龙是做什么来的?」

  玄衣女道:「倒要请教。」

  石中英道:「家父七年前失踪,由贵教派人冒名顶替,两个月前,贵教又劫
持崆峒掌门蓝老前辈,八卦问高老前辈。峙山风云子,百步神拳邓老前辈等人,
在下是找贵教要人来的。」

  玄衣女淡然一笑道:「石公子不远千里而来,只可惜找错了地方,我这副教
主,只负责管理天龙山的甲,在这里一住十几年,从不过问外面的书,我几个手
下,你方才也全看到了。这里不会有你要找的人。」

  石中英道:「那么贵教巢穴,又在那里?」

  玄衣女格的笑道:「我方才告诉过你,敝教还不到公开的时候,等到公开的
时候,你自会知道。」

  石中英微笑一声道:「副教主那是不肯说了?」

  玄衣女道:「可以说的话,我早就告诉你了。」

  石中英双目神光湛然,点了点头道:「今晚既然遇上了副教主,那就只劳副
教主,陪在下去一趟贵教了。」

  玄衣女颇感意外,说道:「你要我陪你去?」

  石中英傲然道:「难道副教主不肯?」

  玄衣女格格一笑道:「我怎么带你去呢?」

  石中英冷笑道:「这恐怕由不得副教主了。」

  玄衣女目光透过面纱,淡然笑道:「石公子大概自恃武功想和我动手了?」

  石中英振英直上,巡前了两步,道:「在下正是此意。」

  「果然不愧是剑公子。」玄衣女点了点头,似是对他颇为赞赏,依然平静的
道:「我想咱们用不着动手。」

  石中英道:「为什么?」

  玄衣女道:「我有一个交换条件。」

  石中英道:「什么条件?」

  玄衣女道:「石公子替我办一件事,我就带你到敝教总坛去。」

  石中英道:「你要在下办什么事?」

  玄衣女诡笑道:「只要你跑一趟,捎一个口信,给一个人就好。」

  石中英暗暗奇怪,问道:「捎口信给谁?」

  玄衣女道:「孟家寨的耐德。」

  石中英道:「什么事?」

  玄衣女道:「你告诉她,要她答应我率领手下运走这五个石库内的黄金。」

  这是个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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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7章 误会重重

  石中英不加思索,冷冷的道:「孟耐德会答应么?」

  玄衣女格的笑道:「你去说,耐德一定会答应的,因为继承耐德的孟公主,
在我手里。」

  这话听的石中英怵然一惊,双目精芒暴射,一袭蓝衫登时鼓了起来,大声喝
道:「你把她怎么了?」

  玄衣女安详的道:「石公子稍安匆躁,你看孟公主不是好好的在那里么?但
你若要妄动,那就怪不得我了。」

  右首矮树丛中,同时站起三个人,中间是孟双双,她左右是两个青衣使女,
她们一手挟持着孟双双,一手持着短剑,交叉搁在孟双双的喉咙前面。石中英纵
有通天本领,看到孟双双被他们挟待着,也投鼠忌器,不敢出手。

  玄衣女接着笑道:「石公子请放心,我不会为难她的,只要你把口信带到,
等我们离开九里龙,我们自会把她释放,我决不食言,带你到敝教总坛去。」

  石中英怒哼道:「绑票勒索,好卑鄙的手段。」

  玄衣女笑道:「敝教要发扬光大,就得有庞大资金作后盾,再说我化了十几
年心血,监督他们采矿练金,这是天生财富,并不是孟家苗的,五库之中,我留
一库作为给他们的补偿,已经够客气的了,石公子这绑票勒索四个字,我不能承
认。」

  说到这里,抬抬手道:「石公子,时间不早,你快去吧。」

  石中英寻思孟双双落在她手中,自己武功再高,也无法把她夺回来,还是先
通知耐德的好。心念转动,一面愤然道:「好,在下答应替你悄这个口信,但孟
公主和在下一起出来,才被你们劫待的,在下不管耐德是否答应你的勒索,口信
梢到,在下就来接人,那时际就把她释放。」

  玄衣女略为沉吟了下,点头道:「好,冲着你石公子,我答应你。」

  石中英道:「副教主说的可要算数。」

  玄衣女道:「石公子把我看成什么人?我既然答应了你,只要你口信捎到,
再回到这里来,我自会把她还给你就是了。」

  石中英看她答应的爽快,心中不禁暗暗嘀咕,忖道:「不知她其中还有什么
阴谋?」

  一面点头道:「好,一言为定。」

  玄衣女也道:「一言为定。」

  石中英不再说话,转身往谷外飞奔而去。

  玄衣女望着他后影,忽然轻轻叹息一声,自言自语的道:「可惜,此人不失
为武林中人的奇葩……」

  石中英为了孟双双落在玄衣女的手里,不得不尽快回去报情。一路上施展轻
功,身若流矢,飞行的自然极快,不到盏茶工夫,便已通过隧道,掠出寒衣溪。
但见山前聚集了将有一、二百名苗子,一手执着弯月形的苗刀,一手高举火把,
已把后山包围了起来。

  石中英看的暗暗一怔,忖道:「莫非耐德已经得到消息,才率人前来包围出
口?」

  那么只有两个可能,一是她得到密报,有人看到自己和孟双双进入天龙山隧
道。一是她已发现信天翁等人在天龙山隧道集会。就在他心念转动之际,忽听身
后「嗖」的一声,射起一道火光,冲天直上。这道火花,起自身后寒衣溪,紧接
着火把闪动,从后山腰转出一队苗人,为数几乎有一百来个多。

  这些苗人一个高擎火把,手执苗刀,一个手执苗疆特制的喂毒弓箭,张弓搭
箭,对准着自己,在后山转角处,一字排开,用意自然是截断自己退路。当先两
个身穿劲装,一个手持火叉,一个手持铁掌,正是方才信天翁退出来的八个教头
中人。

  后山响箭火花方起,山前苗人登时大声呼喝着蜂拥包围上来。石中英脚下不
由一停,目光转动,但见山前苗人,共分三队。左右两边,都是张弓搭箭,缓缓
逍近,各有一名教头领队,但到了一箭来遥,便自站定,都是因为自己在他们射
程之内。

  正面一队为数不多,也在一箭来远,站停下来。在他们的前面,以信天翁为
首,身后跟着天狗星钱起龙、绿袍判官司空晓,和另外两个教头。信天翁依然空
着双手,走在最先,但是也只走到石中英身前两丈来远,脚下一停,冷肃的道:
「姓白的,九里龙形势天成,如今已被包围在一百张喂毒强弯之下,武功再高,
山逃不了的,依老夫相劝,你还束手就缚的好。」

  石中英道:「翁老这是什么意思?」

  信天翁道:「什么意思,你小子心里明白。」

  石中英冷笑道:「在下心里明白的很,翁老如果想知道,在下可以告诉你,
我是替贵教副教主送信去的。」

  信天翁脸色阴森,冷冷的道:「小子,你说什么?老夫一句也听不懂,告诉
你,若不是耐德要你亲口用供,你在百张强驾之下,早就成了刺猬。」

  石中英道:「那很好,在下就是赶去见耐德的。」

  信天翁道:「用不着,你先乖乖的束手就缚了再说。」

  石中英已知他是贼党,自然不会再和他客气,冷笑道:「在下没有束手就缚
的理由,何用束手就缚?在下有个要去见耐德,而且也和贵教有关,阁下最好少
逞总教头的威风,万一你们副教主怪下来,我想总教头会吃不完兜着走。」

  「站住。」信天翁怒喝道:「好小子,要不是耐德要留活口,老夫早就毙了
你。」

  石中英朗笑道:「耐德既然要活口,在下自己会去。」

  信天翁沉喝道:「老夫已派人向耐德报信去了,耐德自会赶来。」

  天狗星铁起龙在旁道:「这小子死到临头,还敢发狠,翁老何用和他多说,
依兄弟之见,先把他拿下,废了武功再说。」

  石中英今非昔比,那会把这个人放在眼里?但听说耐德就会赶来,也就懒得
和他们多说,背负双手,不予理会。天狗星钱起龙忽然欺近过来,阴笑道:「小
子,认了吧。」

  挥手一掌,朝石中英后心击来。

  他外号天狗星,果然身法奇快,明明直欺过来的人,一下就到了身后,这一
掌快速奇诡,自然令人防不胜防。石中英直似不觉,待得掌势快要及身,才霍地
转身去,右手一抬,单掌直竖,迎着推出。他这一下转身发掌,比天狗星钱起龙
更为快速。

  但听「拍」的一声,双掌接实,石中英依然站立不动,天狗星钱起龙却登登
的连退了四五步,只觉心头狂震,气血浮动,本来青惨惨的脸上,一片煞白,凝
立当场,缓缓闭上眼睛。显然他这一掌愉袭未成,而且伤的不轻,正运气调息。
司空晓怕石中英追击过去,慌忙掣出判官笔,替他在边上护法。

  信天翁脸色一变,突地振臂挥了挥手,大声喝道:「大家一起上,先把这小
子拿下了。」

  喝声甫落,首先发难,呼的一掌,遥遥劈出,同时右手一翻,撤出了一柄阔
剑。

  他这一记劈空中,至少凝聚八成功力,掌势出手,就有一股强大的暗劲,直
向石中英身前涌来。站在他身后和两边的两个教头,一见总教头出手,也各自掣
出了兵刃,人影闪动,分占了四角方位,同时合围而上。这四个教头中,有两个
是兄弟两人,老大叫笑面鬼毛文。老二叫断头鬼毛章。这两人同样生得是又矮又
胖,活像一对矮冬瓜;但他们使的兵刃,却同样是一条八尺长的铁链。

  你可别小看了这两根铁链,这可是从他们师娘八仙姑的缠脚布上化出来的功
夫。据说八仙姑使出浑身解数来,手上功夫不说,光是双脚抡飞,就可飞卷出一
丈多长的两道脚布,一下子就可缠得住八九个大男人。七文,毛章虽没有他师娘
八手仙姑的本领,但凭手中两根铁练,在珠江流域,走私、贩毒,横行不法,却
也无往不利。

  另外两个教头,一个尖头尖腮的叫阴瘪鬼程完,使的是一柄铁骨悄扇,铁骨
中暗藏七十支飞针,此人心机毒恶,专门暗箭伤人。另一个叫扒灰翁傅七,使的
是一柄钉耙,原是黑道中十恶不赦的凶人,据说他为了垂涎儿媳妇美貌,居然狠
起心肠,一钉把把他儿子鲁义打成一团肉泥。这些贼党,本来都是黑道中人,目
无王法,原也不足为奇。

  闲言表过,却说笑面鬼毛文断头鬼毛章兄弟两人齐齐大喝一声,两条八尺长
的铁链,一齐递出,宛如两条毒蛇一般,黑影一闪,分左右向石中英击了过去。
扒灰翁鲁七一柄钉耙,和阴瘪鬼程完的铁骨扇,也并不怠慢,跟着同时才出手。

  石中英早看出他们有联手对付自己的企图,因此对方五人把自己围在中间,
联手合击,并不感到惊奇,但奇怪的是自己说出了是替他们副教主带口信给耐德
的,竟然没有一人肯。处在这样一个险恶的环境之下,石中英知道自己再说,也
没人会信,那只有一条路可走,就是先胜了他们。

  心念一动,右手一探,使一招「青龙探爪」,接下信天翁一记劈空掌,这一
瞬之间,毛文,毛章兄弟的两条铁链已然分由左右袭到。石中英左右双手连弹,
发出「嗤嗤」两声轻响,两条铁链,立被他指风震荡过来。

  但紧接着扒灰翁鲁七的钉把,阴瘪鬼程完的铁骨扇,也相继攻到。信天翁大
喝一声,又是一记劈空掌,遥遥击出。他是说里龙的总教头,一身所学自然高出
众人甚多,掌力雄浑挟着一片啸风之声。这时一排挡住去路,挡在石中英身后的
一队人中,领队的两个教头,也全赶了出来。

  这两人一个精干瘦小,脸如烧焦,手提火叉的叫火烧鬼辛个,另一个身材矮
胖,头大如斗,手执一只蒲扇大的铁掌,叫做大头鬼谷奇。他们和笑面鬼毛文、
断头鬼毛章、阴瘪鬼栓完,合称岭南五鬼。火烧鬼辛个、大头鬼谷奇更是一言不
发,火叉,铁掌,同时攻到了石中英的身后。

  石中英几乎是五面受敌,而这些围上来的人,武功都不弱,要和他们一招一
式的封架,双拳总究架不住人多。当下双掌护胸,一个急旋,宛如一阵旋风,从
众人围攻之中,飞旋而出。信天翁在这一掌上,用足了十成力道,他方才和石中
英对过一掌,并未试出石中英的内力,以他想来,石中英年纪不大,至少也该比
自己逊上一筹,因此他希望石中英再硬接自己一掌。

  虽然自己这一掌未必能把石中英伤在掌下,但至少可以分散他的精神,使一
翁五鬼有可乘之机,那知这一次石中英并未硬接,忽然身若旋风,从几人围攻之
中,飞旋而出。信天翁日光一注,口中轻咦了声:「魔教五遁身法。」

  手中阔剑一摆,人如天马行空倏然直欺而上,剑光电闪,一招「拦江截斗」
横扫过去,他剑阔如掌,长有四尺五寸,一剑出手,就剑风激荡,光如匹练,剑
势极盛。石中英倒山不敢小觑了他,身形一侧,登时响起了细长龙吟之声,一道
青虹从他怀中飞出,手上已经然了一柄三尺长剑,随手一挥,钳的一声,拍在信
天翁阔剑之上。

  信天翁自恃练剑数十年,剑上的造诣极为深厚,尤其他这柄开山剑,势沉力
猛,寻常长剑,经不起他轻轻一震。那知这回被石中英一下压在下面,竟然重逾
如山岳,那想挑的起来?不,他剑长四尺有奇,一时之间,想抽部抽不回来,心
头又惊又怒,左手抬处,又是一记劈空掌,迎面猛击过去。

  这时,扒灰翁鲁七一记倒打钉把,劈到石中英身后,岭南五鬼也一拥而上,
扇,掌、铁链,同时夹击过来。石中英连受四面高手攻击,似亦有着应付不暇之
感,但听蓬然一声,信天翁一记劈空掌,结结实实打在他左肩之上。

  信天令心头方自一喜,定睛看去,但见石中英一身蓝衫,随着鼓起,这一掌
只不过击在了他鼓起的衣衫上。石中英已在此时,身如蛇螺,一个急旋,剑随身
转,一阵「当当」急响,攻到他身前每一件兵刃,都被他盘剑拍了一下,急如星
火,一齐荡了开去。

  围攻上来的一翁五鬼,都挟着强大劲道,急袭而至,石中英拍的虽轻,但他
剑上凝聚的内劲,却蕴有极强的震力,一时之间,谁也收不住势,被震的往后连
退。

  石中英卓立当场,目光一惊,冷然道:「在下只是不愿伤人,诸位现在应该
明白,就凭诸位,是拦不住在下的。」

  他出手两剑,已经震慑了全场,使所有的人,纵然手中还握着兵刃,但谁也
不敢再贸然发难。信天翁真不敢相信,自己苦练了几十年的劈空掌,明明击在他
身上,竟会伤他不得?尤其他是四村总教头,当着这许多苗人面前,这脸如何丢
得起?

  当然,他怎么山不相信这年轻人一身功力,会胜得过他数十年修为?他自然
非再试上一试不可,当下手中阔剑一对比目注石中英,厉声道:「姓白的,你少
在老夫面前卖狂,咱们在剑上较量较过。」

  他以一柄开山剑,纵横岭南,自认为在剑上有独到的造诣,因此指明要和石
中英比剑。

  石中英傲然道:「在下有急要之事,去见耐德,你一定要比,咱门就以三招
为限,在下败了,束手就缚,在下若是胜了,你要他门让开,我答应了你们封副
教主,总得把口信捎到。」

  信天翁还未开口,瞥见站在石中英身后天狗星钱起龙已经睁开眼来,朝自己
暗暗打了个手式,心中立时会意,大笑一声道:「好,咱门就以三招为限。」

  话声出口,手中阔剑,紧接着阴喝一声道:「你小心了。」

  脚下忽然左跨一步,剑尖连颤,作出正待扑进之势。天狗星铁起龙已在此时
扬手打出一把毒沙,宛如一片暗云,脱手飞出,朝石中英身后撤去。石中英连头
也没回,光听声音,就知打来的是极为细小的暗器,他纵然武功高强,但对这一
蓬数以千百计的喂毒铁砂,却也不敢稍存轻视,双脚一顿,急急纵身跃起。

  要知他一身所学,在当今武林中,已很少有人是他对手;但他毕竟只是二十
出头的小伙子,江湖经验,总究不够。人家向你围攻,你可以朝上跃起;但人家
向你发射暗器,就不可以往上跃起,因为这样一来,就会被人当作飞靶。

  那边笑面鬼毛文毛章方才吃石中英把铁链震弹回去,差点互相砸中对方的身
子,自然怀恨在心,此刻眼看天狗星打出一蓬毒砂。两人互望了一眼,各自扬手
打出了三支丧门钉。石中英纵身跃起,但见一蓬毒砂,挟着细啸,从脚底飞掠而
过,洒落到一丈开外,地上登时响出了一在阵洒洒之声,同时也冒出无数袅袅黑
烟。

  这下不由激起石中英的怒火,想道:「这等万恶歹徒,自己实在用不着对他
们客气。」

  心中不由动了杀机,正待飞身扑去,先行杀一,两个,挫挫敌人的气焰。就
在他心念转动间,身子还未落地,毛氏二鬼的六支丧门钉,分为左右两个「品」
字形,电射袭到。

  石中英大喝一声,身在半空,右手长剑一挥,划直敢一圈剑光,但听一阵叮
叮轻响,六枚丧门钉,一齐被他剑尖吸注,人也随着飞落地面。信天翁翁天信手
执开山阔剑,功凝全身,目光炯炯,剑尖一直对来着石中英,伺机待发。

  此时一见石中英飞射落地,没待他站稳,口中阴喝一声:「这是第一招。」

  身形一闪而至,剑使「怒海翻洒」,一片寒光,势若惊涛,横扫过去。

  一个纵身跃起的人,到了翻落地面这时,已成强署之未,苦要再踊身跃起,
至少脚尖总得在地上点一点,在这时候袭击下盘,虽是居心阴狠,但可说十拿九
稳。信天翁就是在等机会,这一剑要是给他得手,石中英的双脚非被齐膝削断不
可。

  石中英自然不会上他的当,身形要落未落,突然吸了口气,一个人又忽地直
拔而上,升起两丈来高。信天翁一剑扫空,阴瘪鬼程完铁骨招扇一指,七十二支
飞针。化作一蓬蓝芒,像扇面盘洒开,朝上打去。笑面鬼毛章扬手又打出六枚丧
门钉,大头鬼谷奇手举铁掌。悄悄跟了过来,仰首望着石中英身子,看他飘落何
处?

  石中英心头大怒,左手往下一拍,打出一股内力,人却疾如流矢一般,朝阴
瘪鬼程完飞扑过去。那一蓬飞针,吃他掌风击散,像一蓬细雨,四散飞洒。站在
较近的人,纷纷闪身躲避。石中英人如电射,一下落到阴瘪鬼程完面前,长剑一
指喝道:「今晚我本来不想伤人,但你暗箭偷袭,存心毒辣,手段卑鄙,看来饶
你不得。」

  阴瘪鬼程完心知自己无能接他剑势,急急纵身后跃。

  石中英冷笑道:「石某手下,你还逃不出去。」

  正待发剑,突觉身后劲风直逼而来,他连头也没回,一招「龙尾挥风」剑光
一闪,朝后削去。

  那跟踪袭来的,正是大头鬼谷奇。他仰首仁立,就是为了等候石中英下落,
石中英朝阴瘪鬼程完追去,他也从身后跟了过来,蒲扇般的铁掌,直叩石中英后
脑。在他想来,自己袭到身后,石中英必然会回过头来,那知石中英却连头也没
回,反手一剑削了过来。

  大头鬼谷奇这双铁掌大如薄扇,手臂足有四尺多长,重达六十余斤,可说是
一件重兵器,他见石中英反剑削来,正中下怀,右臂用力,加速直捣过去。双方
势道本急,剑光乍闪,但听「咯」的一声,剑锋齐掌削过,大头鬼谷奇只觉手上
一轻,一只精钢铸制的铁常,已被石中英齐腕削断,断掌之中,飞洒出一莲黑烟
飞散开来。

  这蓬毒烟,正是大头鬼谷奇暗藏在铁中之中的毒粉,他可以在和人动手之际
暗暗扣动机簧,使对方在不知不觉中,中毒昏迷,失去抵抗,但这回对石中英可
失去了效用,那是冈为石中英并没转过身来,和他对面动手。而且这一招「龙尾
挥风」,只是随手往后挥出,盘漓剑挥出之后,人已电射般朝阴瘪鬼程完追了过
去。

  铁掌堕地,洒出一大莲黑烟之时,石中英早已追到阴瘪身后,剑光一闪,立
时响起了一声惨叫。阴瘪鬼程完一条右臂,齐肩斩落,血洒一地,掉在地上的一
条手臂,还在不停的颤动。他平日贯以暗剑伤人,阴损毒辣,这回被石中英削断
右肩,也可说也就得的报应,在恶贯尚未满盈之前,这只能算得给他一个瞥告而
已。

  石中英身如飘风,足不沾地,一个转身,直向笑面鬼七文、断头鬼毛章两人
欺去,长剑一指,冷然喝道:「两次用暗器偷袭石某,就是你们吧?」

  毛氏兄弟要退已是不及,两人不约而同的一声吆喝,两条铁链幻起一片链影
横击过来。石中英冷笑一声,长剑扬起,剑芒飞洒,「咯咯」两声,两条八尺长
的铁链,同时齐中截断。在这一瞬间,石中英陡然欺身而上,剑光再闪,惨曝随
着响起,笑面鬼毛文,断头鬼毛章两只擅发暗器的左手,已经齐腕削断,鲜血洒
落一地。

  信天翁眼看他连伤三人,心头愤怒已极,突然纵身一跃,抢身石中英面前,
凛然道:「姓石的,你手段果然毒辣的很。」

  石中英目光精芒闪动,冷笑一声道:「你们手段不毒辣?」

  信天翁阔剑一横,功凝右腕,喝道:「咱们约好三招分胜负,阁下却舍了翁
某,连续伤人,这算那门子英雄。」

  石中英剑眉桃动,冷然道:「对付你们这些匪徒,本不用讲什么江湖过节,
在下因和你们副教主有约在先,才剑留情,真要惹怒了在下,凭你们这些狐群狗
党,江湖败类,莫怪我痛下杀手。」

  他说的声色俱厉,目中凌威逼人。

  信天翁心头一凛,握着阔剑的手掌,感到微微颤动,正因他心生怯意,不得
不抢先出手,口中大喝一声,右手凝聚功力的阔剑,先发制人,猛然朝前推去。
这是他毕生功力所聚的一击,一剑推出,立时有一股逼人的剑气,激荡成风,嘶
然迸发,布满了森寒耀目光华的阔剑,临负暴长,像匹练般朝石中英卷过去。

  直至此时,信天翁才使出了他真正的看家本领,同时也显出他这柄阔剑的威
力来。石中英目光冷峻,一言不发的注视着对方这一剑的来势,挥手之间,也飞
出一道青蒙蒙的剑光,迎击而出。两人这一剑并无奇幻的剑势,只是横推直劈,
招式简单,正因招式简单,也愈见威厉无比。

  双剑自然很快就交击上了,但听一声惊人心魄的呛然龙吟,两道剑光,同时
倏然隐去。石中英长剑平胸,倒也看不出什么。但对面的信天翁却不同了,他一
袭长衫,不住的飘动,显得胸口有些起伏。尤其他手中那柄四尺五寸长的阔剑,
剑尖被削断了三四寸长一截,本来凌形的剑尖,此时已经变成了平头。

  信天翁一击后退,便已发觉开山剑被对方截断,心头惊怒交集,口中又是一
声大喝,左手箕张,凌空抓去,五道强大的暗劲,由指尖上透射而出。罩向石中
英。石中英冷笑一声,正待发掌。突听一个苍劲的喝声传了过来,「大家住手,
耐德来了。」

  信天翁这一记「天龙爪」,劲气十足,也是他一直不肯轻易施展的绝学,如
果不是石中英削断他的开山剑、不到最后关头,他还是不会使出来的。他爪势甫
发,就听到喝声「耐德来了」,当下微一吸气,五指一招,硬把击出的爪风收了
回去,他还是秘技自珍,不肯让大家看到他「天龙爪」的秘密。

  这声喝声,石中英一听就知是夏子清的声音,急忙回头看去。但见山前围着
的苗人,此刻早已纷纷让开,中间留出了一条宽阔的道路。当先开路的两人,正
是身穿夏布长衫,瘦削脸,酒糟鼻,夏子清,另外一个则是货郎张正林,两人后
面,紧跟着孟耐德。

  她本来白皙慈祥的脸上,此刻满布凶戾之气,手提着青钢剑,走在最前面。
她身后则是手持钢叉的孟族长,和娇若春花的公主孟双双。最后还有四个苗妇,
山各自手仗兵刃,神情肃穆,敢情是耐德身边的待卫。石中英看到耐德身后跟一
个孟双双,心头不觉惊然一怔。

  孟双双和自己同入天龙隧道,被贼党副教主玄衣女所执,留下人质,自己是
赶来报讯的。玄衣女不可能在自己走后就会释放孟双双。孟双双更不可能在自己
走后,一个人逃出来而且天龙隧道,只有一个出入口,就算她逃出来、也该先经
过这里,不会从村子里来的,那么只有一个可能,眼前这孟双双是贼党假扮的。
反正以伪乱真,是贼党惯使的技俩。

  不错玄衣女会在石屋前面的草坪上,个别和夏子清、信天翁、张正林三人,
以「传音入密」指示机宜,可能就和此事有关。他们既已有人假冒了孟双双,那
么玄衣女要自己送口信给耐德,也是假的了,这中间莫非另有什么阴谋不成?

  就在他心念转动之际,孟耐德已经一下冲到他面前,厉声喝道:「姓白的小
子,你到九里龙孟家对你待若上宾,视同娇客,你居然存心叵测,出手毒辣,你
简直不是人,我今天不手刃这你恶贼,挖出心肝剁成肉泥,难雪我心头之恨。」
口中说着,右腕一抬,青钢剑一招「毒蛇出洞」,朝石中英当胸直击过来。

  石中英看她神色狞厉,心间已经感觉有些不对,不用说,那自然是假孟双双
在她面前,说了自己许多挑拨离间的话,才使她气成这个样子。及等听完了孟耐
德的话,心头更是一怔,暗道:「自己和她并无深仇大恨,她怎么会有这洋的口
气,好像非把自己置之死地不可。」

  心念一动,身形斜退半步,盘蜗剑朝前轻轻一拨,压住孟耐德的剑势,抬目
道:「耐德请住手,在下自问并无开罪之处,耐德好像对在下有极大的误会。」

  「误会。」孟耐德尖厉的喝道:「我和你有不共戴天之仇,你还想抵赖?看
剑。」

  突然抽回长剑,又是一剑,急刺而出。这时孟族长也手提钢叉,像凶神恶煞
般巡了过来。

  「不共戴天之仇。」

  石中英听的一惊,急急举起剑架注,说道:「耐德且慢动手,就算在下有何
开罪之处,你也得听在下把话说清楚了。」

  孟耐德一下抽回长剑,切齿道:「你自己做了什么事,还要我来说么?」剑
发如风,一连刺出三剑。

  这三剑还完全是拼命的急攻招法,剑光连闪,煞是凌厉。石中英既未还手,
也未封架,只是身形左右偏侧,使已避过对方急攻猛刺的三剑,每一剑几乎都是
从他胸胁之间贴身刺过,凡是连他衣衫都未沾上一点。石中英接连让过三剑,大
声道:「耐德可否暂且停手?」

  孟耐德愤愤的道:「你还有何说?」

  石中英道:「方才耐德说在下自己做的事,自己应该明白,但在下并未做出
什么事来,耐德不说,在下如何明白?」

  孟耐德一脸俱是怒容,厉笑道:「好,我告诉你,今晚你和孟双双本是去前
山跳月的,但你们到半途,却诡称有事,要双双在茶前大石上等你,你却乘机偷
上鬼庙,救出被囚禁的同党,还杀死了庙中三名守庙护法……」

  石中英听得心头一沉;问道:「耐德这是听什么人说的?」

  孟耐德厉声道:「四个守庙护法,还有一个未死,逃下山来报讯,你为了杀
人灭口,一直追到村中,那护法正在向我娘报告经过,你居然狠起心肠,使用黄
蜂针,连老耐德一起射杀,才逃入天龙谷去,你说,你该不该死?」

  说完,又是一剑刺了过来。

  孟族长在耐德说话之时,已经抢到石中英身后,同时在喝一声,抡起钢叉,
觑准石中英后心,就是一叉。石中英听完孟耐德的话,心头登时明白过来,这是
贼人安排好的毒计。他们一定有人假扮自己,先上鬼母庙杀人,再刺杀老耐德,
藉以桃起孟耐德和自己的仇恨,而且这仇恨也同样记到了护剑会的帐上,真是狠
毒已极。

  最毒辣的一着,他们又制造出一个假孟双双跟在耐德身边,随时可以怂恿左
右她娘的行动,甚至在天龙谷的所见所闻,就是向孟耐德说出,也难以使相信,
这真是百口莫辩。

  石中英心念转动之际,左手往后一丢,一下抓往了孟族长刺到手心的叉刀,
右手食指中两指一夹,同时夹住了孟耐德刺到前胸的剑尖,目光一抬,直注孟耐
德,徐徐说道:「二位可否慢点动手,请听在下一言。」

  他不待耐德开口,接着道:「纵然在下说出来了,耐德也未必会信,但在下
却非说不可。」

  孟耐德长剑被石中英两个指头夹住,却无法挣动分毫,脸上神色更是激愤,
尖厉的道:「你不用多说,我都已知道,你叫石中英,是护剑会的人,你们觊觎
九里龙的金沙,因此一再找上九里龙来……」

  「不错,在下是石中英。」石中英依然徐徐的道:「但耐德只说对了一半,
护剑会是主持江湖正义,阻江湖邪恶活动的组织,并未觊觎过九里龙一粒金沙,
这是某一个邪恶组织恶意中伤,在下就是奉命调查此一邪恶组织来的。」

  夏子清呵呵笑道:「少年人,你私闯鬼母庙,杀害老耐德,这是事实,而且
耐德亲自从你包裹中搜出了一支黄蜂针筒,人证物证俱在,你狡赖又有何用?」

  石中英冷笑一声道:「在下和耐德说话,阁下最好免开尊口。」

  说完,依然面向孟耐德道:「在下方才说过,我纵然说出来了,耐德也未必
会信,但在下希望耐德听在下说完。」

  孟耐德看了他一眼,哼道:「好,你既然承认是护剑会的人,应该取下面具
先让我看看你的真实面目。」

  石中英两手四个指头一松,放开叉、剑,说道:「在下脸上确实易容而来,
但并非戴了面具。」

  说话之时,果然探怀取出一颗洗容药丸,在左掌滚动了几下往面上擦去。

  孟族长一向自诩大力,他那柄钢叉就有六十斤重,被石中英两个指头轻轻一
夹,竟然丝毫抽动不得,心中自然大不甘心。此时眼看石中英双手往脸上擦去,
那有错过机会,口中大喝一声,右腕一送,钢叉直刺石中英右腰。

  这回,石中英双手搓拭着面孔,自然毫无戒备,也并未躲闪。孟族长这一叉
来势何等劲急,但就在钢叉刺上石中英青衫之时,但觉对方一件长衫,突然鼓了
起来,钢叉就像刺在一堆气体之上,不但无处着力,而且还隐含反弹之力,刺去
的钢叉突然一震,朝旁滑出。

  孟族长一时那想收得住势,脚下一个踉跄,朝前冲出去三四步之多。这下直
看得夏子清。信天翁脸色剧变,他们知道石中英一身武功,极为高强,但谁也想
不到他轻轻年纪,居然练成了玄门「护身气功」。石中英依然若无其事,双手脸
上一阵搓动之后,缓缓放开了手掌。

  在一两百丈火把照耀之下,石中英化名白士英,本来是一个脸色黝黑的精壮
少年,这回洗去易容药物。就变成玉面朱唇的翩翩佳公子。孟耐德看了他一眼,
心中暗暗叹息,他本来应该是双双最理想的情郎,可惜如今却变成了生死仇人。

  假孟双双睁大了一双清水般的大眼,望着石中英,同样感到心头小鹿,一阵
跳跃。「石中英」三个字,她早已就听人说过,但石中英本人,她还是今晚第一
次看到。任何一个少女,对异性都会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敏感,她不自觉的两颊有
些发烧,只是用编贝般的牙齿,轻轻咬着朱唇,好像在想什么心事。

  孟耐德道:「你要说什么,那就说吧。」

  石中英潇洒一笑道:「在下要说的也就是今晚之事,本来在下听说鬼母庙囚
禁着一个护剑会的人,就想上去瞧瞧,这个假冒护剑会的人究竟是何来历。但在
下听公主说起天龙山有一处隧道,乃是贵寨的禁地,平日不准任何人入内,因此
想到可能就被某一邪恶组织利用作为巢穴,因此在下和公主商量想进去一探。」

  孟耐德怒声道:「真是鬼话连篇,你要双双在寨前大石上等你,你一个人偷
偷潜上鬼母庙,几时和双双商量过来?要是你和双双商量过了,双双一点都不知
道?」

  石中英笑道:「耐德方才答应过在下,不管你是否相信,也总得让在下把话
说完。」

  话声甫落,突听假孟双双冷笑一声,一下欺到了石中英面前,说道:「你什
么时候和我说过,要到天龙谷里面去?」

  她这下欺到石中英前面,两人之间,几乎只有三四尺距离,忽然压低声音说
道:「今晚对你大大的不利,你武功再高,也难以脱困,只有扣住我的脉门,才
能镇住双方的人。」

  石中英听的不觉一怔,她此一举动,实在大出人意外,目注假孟双双,低低
的道:「姑娘……」

  假孟双双急道:「时间稍纵即逝,你会后悔莫及。」

  他们声音说的极低,是以连站的较近的孟耐德也并未听到。石中英心中虽是
犹豫未决,但形势确如她所说,今晚之局,要让孟耐德相信自己说的话,自然先
得制往此女不可,自己方才确实早有此意,心念一动,口中冷笑一声道:「姑娘
装的很像。」

  右腕一抬,朝她脉腕上抓去。

  假孟双双惊啊一声,右腕一缩,左手迅快切出一掌。但石中英出手何等的神
速,身形微侧,避开了她左手切出的掌势,右手已经扣住了假孟双双右腕。这下
看的在场之人,大吃一惊,夏子清,信天翁身如灰鹤,同时急扑而起,一左一右
掠了过来。

  孟耐德长剑一颤,厉声道:「放手,你不许伤我女儿。」

  石中英右手轻轻一带,面向飞扑来的夏子清,信天翁两人,冷喝道:「你门
给我退下去。」

  假孟双双故意「啊」了一声道:「你扣得轻一点啊。」

  其实石中英扣着她手腕,并未十分用劲。

  石中英喝道:「你们退是不退?」

  夏子清,信天翁互望了一眼,只得往后跃退。

  孟耐德眼看女儿落在石中英手中,心中更是急怒交加,沉喝道:「你快放开
她。」

  石中英淡然一笑道:「耐德放心,在下不会伤到她的,为了要救令媛,在下
不得不先把她拿住。」

  孟耐德道:「你救什么?」

  石中英道:「因为她并不是令媛,令媛已落在一个叫玄衣女的贼党手中。」

  孟耐德怒声道:「你胡说,他明明就是双双。」

  石中英道:「在下没有洗去易容药物之前,耐德也并没有看出在下的真面目
来。」

  孟耐德疑信参半,问道:「你说她不是双双,有何证据?」

  石中英看了夏子清,信天翁等人一眼,正待开口。

  只听假孟双双低低的道:「你目前不能说出他们这些人来,一旦说穿了,孟
耐德就控制不住他门,事情就会弄糟。」

  石中英觉得此女十分机警,但她说得倒也有理,这就缓缓吸了口气,说道:
「耐德请听在说下去,在下和公主商量之后,就决定冒险进入天龙谷去。」

  在他说话之时,夏子清,信天翁,张正林以及钱起龙,司空晓等人,个个神
色凝重,缓缓的围了上来。

  石中英目光一瞥,发现他们不仅围了自己,而且连孟耐德、孟族长都一起围
在里面,心头不觉暗暗一凛,忖道:「看来假孟双双说的不错,自己一旦揭穿了
他门身份,可能立时激起一场很大的变乱。」

  孟耐德看看假孟双双,问道:「你进去了没有?」

  石中英接着道:「在下和公主都进去。」

  孟耐德不信的道:「你们如何进去的?」

  石中英道:「在下出手点住了守关的人,才能通过,结果在谷底一间石屋中
果然给在下发现一个身穿玄衣的妇人,和她四个使女……」

  孟耐德惊异的道:「那是什么人?」

  石中英道:「当时在下和公主隐身在一排矮树后面,但是那玄衣妇人武功极
高,已然发现有人躲在附近,要在下出去,在下怕万一动起手来,公主可能不是
她们对手,因此就一个人挺身而出……」

  孟耐德道:「你看清她面貌了,她是什么人?」

  石中英道:「没有,她以黑纱蒙脸,自称副教主玄衣女。」

  他略去了前面夏子清,信天翁等人参见副教主的一段,但把后面的一段,一
字不漏,说了出来,一直说到自己回出天龙谷,就被众人围攻为止。

  孟耐德脸上神情紧张,急急问道:「你说双双被那个玄衣女留作了人质?那
么……」

  她看看假孟双双,几乎不敢相信这是事实。

  石中英道:「这是贼党的阴谋,有人假扮了在下,刺死老耐德,作为嫁祸之
计,耐德可以不信在下的话,但只要褐穿这位姑娘的假扮了令媛,此一阴谋,就
可不攻自破。」

  夏子清、信天翁等人因孟双双被石中英扣住了手腕,一时之间,似乎投鼠忌
器,大家都感到手足无措,所幸石中英并未说出他们在天龙谷集会之事,是以一
时之间,不敢轻举妄动。孟耐德点头道:「只要证实她不是双双,你说的话,我
自然相信了。」

  「多谢耐德。」石中英回头朝假孟双双道:「姑娘已经落到石某手中,那就
不用再装作下去了,你要自己把面具取下来?还是要在下代劳?」

  假孟双双哼了一声,恨恨的道:「石中英,总有一天你会落在我手里的。」

  石中英淡然一笑道:「那是以后的事。」

  假孟双双道:「好。」

  「好」字出口,左手抬处,果然从她脸上,揭下一张人皮面具。火把照耀之
下,但见假孟双双揭下面具之后,依然是一个面貌娟好,眉目如画的少女,年龄
也和孟双双相仿,只是凤目带煞,隐含怨怒之色。

  孟耐德失声道:「你果然不是双双,是你杀了老耐德。」

  手中长剑一举要待刺去。夏子清、信天翁等人看的神情一紧。

  石中英慌忙拦道:「耐德不能伤她。」

  孟耐德道:「为什么?」

  石中英道:「公主被玄衣女所擒,留作人质,现在咱们也擒住了这位姑娘,
正好互相交换把公主救出来。」

  孟耐德道:「好,咱们这就进去。」

  一面回头朝信天翁道:「翁老,你门随我进去。」

  石中英连忙摇手道:「耐德,人去多了,没有用,在下之意,不如仍由在下
押着这位姑娘进去,先把公主救出来了再说。」

  现在他说什么,孟耐德自然言听计从,这就点点头道:「也好,那么翁老,
咱们率人守注出口,别让里面的人逃跑了。」

  信天翁答应一声,选了夏子清、扒灰翁各七、张正林、天狗星钱起龙,绿袍
判官司空晓等五人,随孟耐德同往,其余的人,且各自回去。石中英一手依然扣
着假孟双双的玉腕,说道:「事不宜迟,在下就进去。」

  孟耐德不放心的道:「你一个人进去……」

  石中英爽朗的笑了笑道:「在下有人质在手,玄衣女决不会冒失动手,这一
点耐德只管放心。」

  说到这,目光一溜假孟双双,说道:「姑娘,咱们走吧。」

  他扣着她手腕,大步朝山后走去。

  假孟双双被他扣着手腕,自然得跟着他走,而且还得并肩同行。信天翁,夏
子清和扒灰翁鲁七三人,在贼党之中身份较高,在孟家寨中也同样的身份较高。
信天翁是孟家苗的总教头,扒灰翁是副总教头。

  夏子清的身份比信天翁还高,十年前他当总教的时候,信天翁还是他副手,
后来他不干了,才由信天翁迁升,如今他虽然没有正式职务,但一年之中,九里
龙总得来上一趟,来了就要住了一二月才走。他是贼党总坛的联络人员使者,每
次来,当然都是传达教主的命令来的。

  他们三人眼看副教主交代下来的任务,被石中英轻易破坏,而且他一直扣着
假孟双双的手腕不放,他门投鼠忌器,自然不敢贸然出手。因为他们都奉派在孟
家苗担任教头的,没有上面的指示,不好暴露身份,一旦露出身份,就无法再在
九里龙耽下去,因此夏子清主持要大家不可轻举妄动。

  大家只好眼睁睁的看石中英扣压着假孟双双离开,孟耐德,孟族长率同夏子
清、信天翁等人,带了三十名村中最彪悍,武功最好的少壮汉子,手持火把,紧
随石中英,假孟双双两人身后,到了隧道入口,便自停住,由石中英带着孟双双
进入隧道而去。

  穿行在黝黑漫长的隧道中,假孟双双忽然娇柔的道:「石公子,你现在可以
放开手了吧?」

  石中英微微一笑道:「在下不是扣的很轻么?」

  假孟双双道:「这和轻重无关,一直被你扣着手腕,你知道有多憋扭?」

  石中英道:「这就奇了,方才不是你自己要我扣住你手腕的么?」

  假孟双双道:「你这人真是不知好歹,方才我是一时情急,为了救你……」

  「救我?」石中英道:「就凭信天翁这几人,在下还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假孟双双气的轻哼一声道:「我知道你的武功很高,但夏子清是咱们教中列
为第二等武功的人,一身所学,远在信天翁之上……」

  石中英道:「这么说,在下方才应该斗他一个才行。」

  假孟双双披披嘴道:「今晚你不会有什么机会的。」

  石中英依然扣着她的手腕没放,不,应该是握着她玉腕,问道:「姑娘此话
怎说?」

  假孟双双道:「夏子清、张正林师徒两人身上,都带着温家的『迷迭香』。
方才幸亏孟耐德和你站得很近,他们无法施用迷香,这种『迷迭香』只要闻上一
点,立时会迷昏过去,只要你昏倒地上,不被孟耐德刺上几个窟窿才怪。」

  石中英道:「这么说,在下应该感谢姑娘才是。」

  「谁要你谢来了?」假孟双双脸上有些飞红,说道:「你还不放我么?」

  石中英道:「在下此时如果放开了姑娘,一出山洞,依然要扣着姑娘而行,
不然,万一让玄衣女看到了,对姑娘实有未便,姑娘还是暂时忍耐些吧?」

  假孟双双打鼻吼里轻轻哼一声道:「你要扣只管扣着好。」说话之时,但见
前面可看到透进来的天光,隧道已经到了尽头。假孟双双忽然脚下一停,说道:
「石公子,你停一停。」

  石中英依言停住,问道:「姑娘有什么事?」

  假孟双双黑暗之中,双目发射出万缕情丝,凝注着石中英,幽幽的道:「石
公子,你把我换回孟双双,我们就要分手了,以后,你会不会想起我?」

  石中英道:「姑娘今晚帮了我一个大忙,不然,在下背着黑锅,百口莫辩,
姑娘这份盛情,在下自然永远不会忘记的。」

  「真的?」假孟双双盈盈眼波中,射出一丝喜悦之色,接着说道:「那你为
什么不问我叫什么名字呢?」

  石中英目能夜视,自然看到她眼中的情意,心头微凛,一面说道:「在下正
想请教。」

  假孟双双披了披嘴角,还是低低的道:「我叫封君萍。」

  石中英突然想玄衣女曾告诉过自己:「我叫玄衣女,姓封,这样够了吧?」

  玄衣女姓封,她也姓封。他目光注视着封君萍,说道:「原来你是副教主玄
衣女的……」

  封君萍(假孟双双)点点头道:「原来娘已经告诉过你了,是的,她就是我
娘。」

  说到这,一颗头不觉缓缓垂了下去,低低的说道:「本来这是教主的训令,
由我假扮孟双双,利用孟家苗向护剑会寻仇,掀起江湖上一场血雨腥风,当然,
第一个牺牲的就是你石公子……」

  「但当我看到石公子一表人材,武功又高,正是武林中不可多得的全材,我
一时心有不忍,才要公子扣住我手腕,只有扣住我,才能镇住他们两方的人,也
只有揭穿我是假孟双双的,才能洗脱你石公子冤曲,为了你,我不顾一切,甚至
连教主交下来的计划都破坏了……」

  「石公子,我只是一个弱女子,我能帮助你的只有这一点力量,我门又站在
对敌的立场,我娘是副教主,我不会背叛娘,背叛本教,去投入护剑会,你更不
会因我是封君萍,就改变初衷,投入本教来,我们生成只有分离,不会有聚首的
一天,今晚一见,空留满怀愁思,这叫做相见争似不见,只要你心里有我这个人
我就心满意足了。」

  她说到这里,一双明媚的秀目之中,忽然滚下了两行泪珠,口中缨宁一声,
扑入了石中英的怀中,紧紧抱住了他、她这番话等于剖心示爱,说得情意缠绵,
而且义出自一个娇美柔媚的少女之口,不觉听得石中英心施动摇,正待安慰她几
句,那知封君萍竟然不容他开口,一下就投入怀中,一个软绵绵的身子,已经紧
紧贴住了他的胸膛,急促的呼吸,带动着两颗心猛烈的跳跃在一起。

  石中英情不自禁,双手轻轻地抱着她玲珑的娇躯,一颗心飘荡的几乎把持不
住,低下头去,在她的耳边说道:「封姑娘,我很感檄你……」

  他两片炽热的嘴唇,一下覆合在她樱唇之上,舌尖也跟着游了过去,她感到
昏眩、窒息、从心头升起甜蜜,甜意布满整个躯体,也起了轻微的颤抖,于是环
着他的双手也抱得更紧。他脸颊如火,右手缓缓试探着伸进衣衫,游移到丰满的
双峰之间。

  封君萍她颤栗的低低的叫了声:「不……」

  轻轻把他推开。石中英蓦然从贪婪恣意的境界中惊醒过来,胀红了脸,赧然
道:「对不起。」

  封君萍粉脸红得像大红缎子一般,柔声道:「石公子……我……不是……」

  「不是什么?」封君萍羞涩得说不出口来,但她又紧紧的抱着他,滚烫的粉
脸贴着他脸颊,幽幽的道:「石公子……我心里……早已是你的人了……但……
但……不能……这样……」

  石中英道:「封姑娘,我知道,你不用说,我也知道……」他又吻住了她的
嘴唇。她没有再把他推开,任由他温存了一回。石中英头脑一阵昏眩,脚下跟跄
往前冲了一步。

  封君萍在意乱情迷中,忽然警觉,含羞问道:「你怎么啦?」

  石中英同样胀红了脸,微微摇头道:「没什么,我只是有些头昏。」

  封君萍把心都交给他了,自然对他十分关心,这就低低的道:「也许这里太
闷气了,快出去让清风吹上一吹就好。」

  石中英确实感到呼吸迫促,需要新鲜空气,这就点点头,相皆走出隧道。石
中英仰首向天,深深吸了口气,果觉得胸腹间好像舒畅了些。

  封君萍偏头看了他一眼,问道:「你现在觉得好些了么?」

  石中英道:「好多了。」

  封君萍粉脸微酪,抿抿嘴笑道:「你方才心跳得好厉害。」

  石中英诚挚的道:「姑娘对在下这番情意,在下自会永铭勿忘。」

  封君萍伸过手来,低低的道:「快扣着我的手腕,咱们该走了。」石中英依
言扣着她脉门,一路朝谷底奔去。

  一会工夫,已经奔近谷底,石中英走到石屋前面的草坪中间,便自停住,举
目望去,但见石屋中静悄悄的,既无灯火,也听不到半点声音,他一手扣着封君
萍手腕功行全身,凝声说道:「封副教主,在下替你捎到口信,回来覆命了。」

  石屋中还是没有声音。

  石中英提高声音,说道:「封副教主,在下石中英求见。」

  这句话,他以内功送去,就算是隔着再远,也可以听到,但石屋中依然没回
答。

  封君萍悄声道:「看来我娘已经走了。」

  石中英一怔道,「她们会到那里去了?」

  封君萍道:「这一座死谷,如果没有一条通路,万一被苗婆子发觉,只要守
住出口,就算你武功再高,也得在里面活活饿死。」

  石中英点点头道:「这么说,这里有一条秘道,一直通向山外了。」

  封君萍嫣然一笑:「是啊,我们快走。」

  石中英道:「在下总应该到石屋里去看看再走。」

  封君萍道:「你不相信我?」

  石中英笑了笑道:「姑娘说的,在下自然相信,只是副教主的言行,在下可
不敢相信。」

  封君萍道:「那就进去看看好了,免得怀疑我也在骗你。」

  当下就拉着石中英朝石屋中走去。石屋一共三间,里面当然没有人。封君萍
回眸一笑道:「我没骗你吧?」

  石中英道:「她把孟双双也带走了。」

  封君萍道:「有我代替了她,娘自然非把她带走不可。」

  说到这里,不觉轻轻哼了一声,问道:「你是不是很惦记她。」

  石中英道:「孟双双是和在下一起入谷,才被令堂所执,在道义上在下有援
救她脱险的责任,你看令堂会不会回到总坛去了?」

  封君萍道:「这我就不知道了。」

  石中英道:「那你知不知道总坛在那里?」

  封君萍道:「我真的不知道,大概除了娘,只有极少数的人知道总坛所在,
就像信天翁他们,都不会知道。」

  她看了石中英一眼,徐徐说道:「我听娘说,总坛里奇才异能之士甚多,你
纵有一身绝顶武技,只怕也是去得回不得,依我相劝,你一个人不可能去闯龙潭
虎穴。」

  石中英道:「就算它是龙潭虎穴,在下也非去闯它一闯不可。」

  封君萍披披嘴道:「为了孟双双,你甘愿去冒九死一生的危险?」

  石中英道:「姑娘错了,在下不远千里闯关,找到九里龙来,岂是为了孟双
双么?」

  封君萍嗯了一声,偏着头问道:「是啊,我正想问你呢,你到九里龙是做什
么来的?」

  石中英道:「家父失踪七年,均由你们教中党羽冒名顶替,因此家父极可能
是被他们所劫持,而且最近又有几位老前辈,同时离奇失踪,在下是根据一支鬼
母箭,才找到九里龙来的。」

  封君萍道:「原来这里面还有这许多曲折,这样好不?我领你见娘去,看她
肯不肯告诉你?」

  石中英:「令堂肯说么?」

  封君萍道:「这个我也不知道。」

  她偏着头想了想,才道:「那这样好了,你先拿我和孟双双交换人质,我会
在路上告诉你,在那里等我,让我问了娘,再来告诉你。」

  石中英道:「多谢姑娘。」

  封君萍嫣然一笑道:「不用谢我。」

  目光一抬,低下了头去,接着低低的道:「我难道是为了你一声谢么?快走
吧,我带你找我娘去。」

  说罢,转身朝屋后一座山峰走去。

  这座山谷,四面峰峦如屏,都是百丈峭壁,飞乌难越;但山峰与山峰之间,
总是有些狭厌的山沟。封君萍走在前面,一路疾奔,到了一座高峰的右侧。但见
一道干壑,乱石参差,高低不平、斜斜往延伸。石中英紧跟在封君萍身后,踏石
而行,不大工夫,便已行到壑底。

  这是两山之间的一条夹缝,终年不见阳光,藤曼丛生。封君萍走到一块数丈
高的巨石之下,伸手分开纠结如帘的老藤,露出一个黑越越的岩洞,一头钻了进
去,接着回头叫道:「石公子,快进来,不过入可得小心,要弯着腰,走上十来
步,才能直起来。」

  石中英依言钻进洞窟,里面虽然伸手不见五指,但他内功精湛,仍可看得清
楚,洞窟只容一个人俯身而行。这时封君萍已从怀中掏出一颗明珠,托在掌心珠
光虽然不强,已可照到一二丈方圆。石中英走了十几步远,洞势果然渐渐高可直
起腰来,但他俯着上身走了十几来步,直起腰来,顿觉胸口抬动,头脑也轻感昏
眩,心中暗暗感到惊凛,自己怎会有此等现象?正待运气试试。

  封君萍已经知迎着他,嫣然一笑,道:「这个石窟里,岔道极多,一个不小
心,走入了岔路。就永远休想走出去。」

  石中英缓缓吸了口气,举目打量,奇道:「这山腹洞窟不是令堂开凿的?」

  封君萍笑道:「这条路足足有几十里长,人工如何开凿?我听娘说,他们本
来是想开凿一条出路的,但后来发现了这座石窟,啊,你莫要小看它,光是勘察
这座沿窟,就整整化了一年多时间。」

  石中英奇道:「这通到那里去了?」

  封君萍笑道:「自然是山外咯。」

  她手托明珠,走在前面领路。

  这条山腹秘道,果然时有岔道出现;封君萍每逢遇到岔道,必然察看的极为
仔细。当然,他们会有暗记留在壁上,但石中英却看不出来,他也没有多问,只
是随着身后而行。一面却暗暗运气检查,只觉全身气机通畅,并无中毒现象,只
是胸口好像一团东西,隐隐抬动,似欲呕吐,心头不禁暗暗吃惊。

  须知出九位师父中,有一位精干医道,这一情形,极似中了苗人的蛊毒。不
好,自己准是被人在饮食中下了蛊。一念及此,立时运起一口真气,把那一团东
西巡住,那知不去迈它还好,这运气一逼,那团东西,竟然蠕蠕攒动,忍不住打
了一个干呕。

  封君萍突然回过身来,关切的问道:「你怎么了?」

  石中英道:「在下好像被人下了蛊。」

  封君萍吃惊的道:「啊,那怎么办呢?你脸色果然不大好,还忍得住吧?」

  石中英道:「还好,只是有些作呕。」

  封君萍气道:「该死的丫头,哼,她一心想招你做附马,才会在你身上下蛊
好叫你永远陪伴着她……」

  她口中的「丫头」指的自然是孟双双,姑娘家说到另一个女孩,谁不带点酸
溜溜?她不待石中英开口,接着道:「你忍着些,我们快走,我知道有一个人能
治各种蛊毒。」伸手拉着石中英急步行去。

  山腹隧道,曲折幽深,也不知走了多少时间?但少说也走了三四十里路程,
才算到了出口。这一段路,也算不得甚长,但石中英已经走得心悸气喘,胸口蛊
塞,不住的提吸真气,勉强压制着蠕蠕蠢动的蛊毒而行。封君萍当先闪身出洞,
石中英跟着跨出洞口,但见天色已经大亮,一轮旭日,从东山升起。

  清风吹来,使入有清新之感,举目四顾,此身依然在山起伏的万山之中,不
觉长长舒了口气,问道:「姑娘,这是什么地方?」

  封君萍回头看去,晨峨之下,石中英脸上,隐露着青筋,这是蛊毒即将发作
之兆,心中暗暗吃惊但却不便明说,眼波转动,轻轻一笑道:「这里和九里龙,
已经隔了不知多少重高山峻岭,少说也要五六十里路了。」

  石中英问道:「令堂往在那里?」

  封君萍微微头道:「你现在不能去找我娘。」

  石中英道:「为什么?」

  封君萍柔声道:「这道理你还想不到么?你是押着我去跟娘交换人质的,因
此你必须有应变的体力,但如今你中了苗人的蛊毒,随时都会发,纵然交换了人
质,走不出多远,一但蛊毒发作,岂不前功尽弃?」

  石中英经她一说。确实感到心头一直在抬动,不觉皱皱眉道:「那么依姑娘
之见呢?」

  封君萍婉然一笑道:「我想目前第一件事,还是先治好你蛊毒最为重要。」

  石中英轻轻叹息一声道:「可惜在下那只药箱,不在身边,里面本来就预备
了两颗专解蛊毒的丹丸。」

  封君萍道:「我知道有一个能治蛊毒,只是还远得很。」

  石中英道:「不知还有多少路程?」

  封君萍道:「这人叫做诸葛星,他自称是诸葛亮的后裔,注在盘山,离这里
少说也有七十八里路,只是……只是荒山僻径,不知你可走得动吗?」

  中了蛊的人,不能出百里之外,她计算路程,这里离孟家塞已在五六十里,
再加七八十里,岂非己出百里之外,她只能心里暗暗焦急,不好说出口来。七八
十里路,换在平时,问消顿饭工夫?但目前石中英心里也明白,蛊毒好像正在发
作,功力再高,山无法抑止得住,闻言不觉笑了笑道:「此入既能医治蛊毒,那
就只好先去找他,在下大概勉强可行。」

  封君萍道:「那就快走吧。」转身走在前面领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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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8章 巧得火丹

  荒山僻岭,人迹罕至,自然无羊肠小径,两人只是随着山势,盘曲而行,快
到中午时分,差不多走了四五十里路程。石中英先前还能勉力支持,但这一段山
路,都是翻山越岭而行,渐渐就感到口干舌燥,腹中饥饿,心头烦闷,全身汗出
如雨,脚步也显得有些沉重。

  封君萍走在前面,这一路上,已经放缓了脚步,还得不时的回身等他。这时
回过头来,只见石中英脸色白中透青,气喘不停,心中大是不忍,柔声道:「你
累不累,我们在这里歇歇再走不迟。」

  石中英一身武功,已臻上乘境界,但此刻竟然全身乏力,一点力气也使不出
来,闻言只是点了点头。封君萍目光一转,看到前面不远的山脚下,有一棵数人
合抱的大树,正好遮阴,这就伸手一指,说道:「我们到那裸对下去歇歇脚吧,
要不要我扶你?」

  随着话声,已经伸出手去了。

  石中英微微摇头道:「谢谢你,我还支持得住。」

  但他步履之间,却已掩不住跟跄之态。封君萍知他生性倔强,伸出去的手掌
不禁叹息着缩回去。两人走到枝下,靠着树身、席地坐下。这棵大树,不知已有
多少年代,大概要十四五个人,才能围抱得住,一半已经完全枯萎,色呈古铜,
老机峻峨如铁,树身上有着一道一道的斜槽,深可数寸。但另一半却古干盘空,
枝叶茂盛,宛如大半把雨伞,撑在烈日之下。

  石中英才一坐下,陡觉胸头一阵蠕动,愈来愈剧,呼吸受到巡迫,几乎快到
窒息,坐着的人,只是仰首向天不住的喘息。封君萍看他神色有异,分明蛊毒业
已发作,心弦不禁一阵震撼,暗暗忖道:「百里之外,果然已到了百里之外。」
望着他颤声道:「你……你怎么了?」

  石中英蛊毒虽已发作;但神志还算清楚,睁大双目,似在竭力忍着难以忍受
的痛苦,望着封君萍,张口说道:「水……」

  封君萍心如刀剜,目含泪光,急忙点头道:「你在这里坐着,我去找水。」

  她纵目四顾,从身边抽出短剑,纵身掠起,在右侧山洞间砍了一段竹身,作
为舀水之用,匆勿朝山溪下奔去。

  石中英靠着树身,此时但觉胸口胀裂,一个人几乎已陷入半昏迷之中。就在
此时,但听那半株树树腹之中,忽然响起了一阵「欷簌」异响。接着三丈高处的
一个树洞中,缓缓探出两根长约一尺五六寸,粗如拇指的东西,乌黑有光,从树
洞中伸出来之后,只是在石中英的头顶上,不住的颤动,好像在探寻什么?

  过不一回,那树洞口突然探出一个色呈深紫,大如饭锅的怪头来,那两条乌
黑的东西,原来是怪头上的两根触须,那怪头赫然是一条硕大的蜈蚣。原来石中
英中的正是蜈蚣蛊,他体内蛊毒,本来已在逐渐发作,但得到树下,因这棵古树
树腹之中,抬好有一条大蜈蚣,同类相求,使石中英体内蛊毒,引发得更快,而
藏在树腹内的大蜈蚣,也因闻到气息,才探出头来。

  这条大蜈蚣才一探出头来,就像了匹红布,从三丈高处倒挂而下,朝石中英
当头飞扑下来。这一扑,荡起了一股奇腥之气,和血也似的一道红光。石中英虽
然蛊毒发作,神志感到昏迷;但他总究是从小练武,最近又服了三昧真君丁无病
的三颗「坎离丹」,把魔教中最练的「逆天玄功」,练到了由逆转顺,由魔证道
的境界。

  人虽已在昏迷中,但灵智并未全失,此刻头顶上红光乍现,他本能的右手一
抬,响起一阵呛然龙吟,青光暴长,盘嫡剑青芒吞吐,匹练横空,从他袖中飞射
而出。紧接着但听裂帛似的一声巨响,从树上倒挂下来,足有一丈多长的一条大
蜈蚣,在一声裂帛般的巨响过处,从头到尾,齐中来了个开胸剖腹,被剑锋划成
两段,砰然堕地。

  石中英举手发剑只是因劲风临头,是他十年练剑本能的反应,但剑势乍出,
鼻中闻到一阵浓烈的腥秽,胸腹间山一样泛起了一阵腥秽,似要从喉头中涌出,
这原是瞬息问之个,他在一阵天昏地旋之中,扑到地上。正好那条大蜈蚣胸腹破
裂,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还在地上腾跃不已。

  这一腾跃,但见颔首胸口滚出一个比拳头略大,色呈血红,浑圆如珠的东西
顺着山麓,滚动了丈许来远,无巧不巧,滚到石中英腮边。石中英蛊毒发作,只
觉口干喉涸,胸内如焚,人已陷入昏迷之境,但他究竟内功精湛,心头还保持着
一二分似醒非醒的知觉。

  那颗血球滚到他腮边,他隐约感到有一团冰凉的东西,贴近嘴边,此刻他最
需要的就是喝水,这冰凉的东西,自然是水了,这就吃力的转动了一下头,张口
朝冰凉的东西凑去。那东西很柔软,软得像一个气泡,石中英张着口,依然喝不
到水,就凑着那团东西,用力吮吸。那东西一入口中,居然滑溜无比,一下顺着
喉咙,滑了下去。

  这颗血球,没吃下去以前,凉冰冰的极似一个冰雪滚成的雪球,那知才一入
肚,就变成了一团烈火,在胸腹之间,燃烧起来,转眼工夫,他的脸色已经胀如
火,豆大的汗珠,也从他脸颊上一滴滴的绽了出来,好像这团烈焰,烫到了心。
他口中突然大叫一声,这回真的昏过去了,再也不省人事。

  封君萍从山间妥下一竹筒水,急匆匆的赶回树下,鼻中闻到一股浓重的腥秽
之气,中人欲呕。但见离树丈许远的山坡上,有一条丈余长,百足朝天,全身紫
红发光的死蜈蚣,石中英则扑卧在大树左首草堆之中。心头这一惊,非同小可,
急急飞掠过去,口中叫道:「石公子,你怎么了?」

  这一掠近,就见石中英脸红似火,汗出如雨,双目紧闭,一声不作。

  封君萍急忙放下竹筒,蹲下身去,轻轻叫道:「石公子,你醒一醒。」

  伸手朝他领上一摸,但觉触手如炙,像是发了高烧。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不
觉流下泪来,颤声道:「这……这教我怎么办呢?」

  她仰起头来,一串晶莹的泪珠,落到石中英的脸上。

  突然她发现自己面前,不知何时,并肩站着两个人。那是一对老夫妻,男的
脸如青蟹,身材高大,顶门光秃,一部银丝般的白须,垂拂胸前,生相威猛。女
的也是一头银发,脸色红润,看去少说也有七十以上,不但精神攫钎,而且依然
眉目如画,光从她脸上轻廊仍可看出年轻的时候,准是一个风华绝代的大美人。
这两人手中都握着根色泽光润,形式奇古,弯弯曲曲的黑玉拐杖。

  封君萍看了两人一眼,还未开口,只听那银发者太婆目中隐有怜悯之色,柔
声问道:「小姑娘,他是你的什么人?」

  她这一开口,封君萍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

  因为眼前这位七老八十的老太婆,说起话来,竟然声若银铃,又娇又软,就
是十六八岁的姑娘家,也没有她这般清悦脆耳。封群萍含着泪道:「他……他是
我哥哥。」

  银发者太婆:「他是服下了那条大蜈蚣的火丹。」

  封君萍抬目问:「那是很毒的东西么?」

  银发老太婆轻咽一声道:「蜈蚣身上要有火丹,没有一千年,至少也要五百
年以上,火丹也就是它内丹,火毒的精化,此物虽是天材地宝,但本身如果没有
精纯无比的内功加以缎炼,收为已用,平常练武之人,决难承受得起,五脏六腑
非被的伤不可。」

  封君萍心头一沉,望望石中英,绝望的道:「那是没有救了。」

  白发者太婆道:「若有身具上乘功力的人,肯成全他,替他引导真气,打通
生死玄关,不但可以获生,还可平添数十年功力……」

  封君萍突然心一动,急忙跪了下去,救道:「老婆婆,你是老神仙,你就可
怜可怜我大哥,救救他吧。」

  说着连连磕头不止。

  银发老太婆看她哭的伤心,心有不忍,回头望了望蟹脸老者,柔声道:「常
郎……」

  蟹脸老者一直不曾说话,这时没待银发老太婆说下去,摇摇头道:「此子双
颧似火,肺金已遭火丹烧伤,三日必死,再说他和咱们非亲非故,要助他至少要
耗损咱们两人十年功力。」此人一开口,却是声如夜果,刺耳己极,和银发老太
婆的娇美声音,恰好成为强烈的对比。

  封君萍心头一急,伏在地上,只是磕头,哭道:「求求两位老神仙,救救我
大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两位老神仙,求求你们,救我大哥一命,我会
感激你们一辈子……」

  话声未落,突听蟹脸老者玉杖往地上一顿,发出一声尖厉的嘿然冷笑,道:
「这小子原来是丁老煞星的门下,哈哈,火龙门下,居然被火丹焚心而死,哈哈
哈哈,媚娘,咱们走。」

  封君萍虽然不知他说的「丁老煞星」是谁?但听他口气,好像有幸灾乐祸之
心,一时不觉怒从心起,猛地抬起头,正待抢白他几句。那知就在她抬起头来,
眼前那里还有蟹脸老者和银发老太婆的踪形?

  封君萍暗暗切齿,忖道:「这两个老不死,不知是什么?石公子真要死了,
就是你们见死不救害死的,总有一天我会找到你们,报雪今日之恨。」

  封君萍含着满眶眼泪,缓缓抱起了全身火热,昏迷不醒的石中英的身子,口
中哺哺说道:「三天,还有三天的时间,我一定会找到医冶火毒的人,你不会死
的……」

  她走了几步,看到草丛间有一支散发着湛湛青光的软剑,一眼就认出那是石
中英的兵刃,这就俯下身去,探手取起,再在石中英身上找到剑鞘,才抱起石中
英,沿着山脚走去。如今唯一的希望,就是赶到盘山,找诸葛星去。

  她忘记疲劳,到此也忘记了饥饿,其实她从昨晚起,不但没有睡眠,也一直
没有进过食,一个晚上不睡,也许还支持得住;但一天不吃东西,体力就会支持
不住。何况她双手抱着一个大男人,急急赶路,没有路的山路,又是那么乱石高
低,崎岖难行。

  封君萍再强,也只是一个女子,女子的体力,自然较弱,她在疲惫和饥饿之
中,抱着石中英,勉强奔行了二十来里,已是香汗泱骨,喘息的透不过气来,只
好在山石上歇息再走。低头看去,怀中的人儿,仍然双颧如火,双目紧闭,全身
滚烫,一直昏迷不醒,看来真像火烧内腑,已无生机。不,石公子决不是英年夭
折的人,他不会死的。

  她抱起石中英继续上路;这样走走歇歇,赶到盘山,已是黄昏时光。仰首望
着高耸入云,山径盘曲的盘山,心头立即涌起了莫大的鼓励和希望。盘山终于到
了,诸葛星一定会治好的他的火毒的。一个人只要坚定信念,就会产生力量,她
抱着石中英,一路行来,本已不胜疲惫,但看到盘山,精神不觉一振,循着盘曲
小径,在暮色苍雹中,住山上走去。

  诸葛星在江湖上,没有人知道他;但在云贵山区里,不知道他的人很少。他
不是普遍郎中,而是专治毒症,诸如中了蛊毒,和被各种毒虫,毒蛇咬伤,山瘴
毒雾所昏迷,毒药暗器所伤,只要送到他那里,还有一口气,保你药到毒除,因
此大家都叫他毒郎中。

  他自己却吹嘘他是诸葛武侯七十二代后裔,反正也无史可查,任由他说去。
他的诸葛庐,就在盘山半山腰的一处山拗间,茅檐三槛,依山而筑,四思山坡上
种着不少药草。封君萍勉强走近山坳,天色已经有些昏暗,茅屋中竟然没有点的
灯。

  荒山晚凉,暮气四合,愈显得景物凄清,封君萍举步走近茅屋,但见木门虚
掩,无人声,当下就在门口站定,提高声音,叫道:「诸葛先生在家么?」

  里面静悄悄的无人答应。

  封君萍足尖轻轻一踢,两扇木门呀然开启,堂屋里面一片昏暗,封君萍抱着
石中英跨入屋中,又叫了声。「诸葛先生在家么?」

  封君萍腾出右手,从身边取出一颗明珠入托在掌心,凝目四顾,堂屋右侧,
放着一张木榻,敢情是给病人躺卧之用。这就走近塌前,把石中英轻轻仰卧在木
榻之上,然后在桌上取起火种,点起了油灯,心中暗暗忖道:「莫非诸葛星出去
了?他会到那里去了呢?她托着明珠,在左右两间屋中看了一遍,诸葛星果然不
在。」

  左边一间是厨房,灶上有只被烟火蒸得黝黑的铜壶,锅里还有吃剩的冷饭。
右一边是他卧室,除了木榻铺着凌乱的被褥,靠壁的一张木桌上,放着刀圭和许
多大大小小的药瓶。

  只要看这情形,诸葛星决不会走远。她迅快退出,在厨房时找到一个木盆,
舀了半盆清水,然后取出一方绣帕,蘸着冷水,轻轻替石中英拭着脸上汗水,口
中低声说道:「石公子,你好好休息一回,只要诸葛先生来了,你就会得救。」
她这是自己宽慰自己的话,但说出这几句话,她心头就好像松散了许多。

  这一阵工夫,天色已经全黑。门外,山气空蒙,夜雾渐浓,但毒郎中请葛星
依然不曾回来。封君萍拉过一条木凳,旁着石中英身边坐下。就在此时,突听山
下传来了一阵说话声音。山洞间,夜雾正浓,万籁俱寂,说话的声音,自可传出
老远。

  封君萍仔细谛听,似是有两人,正沿着小径,朝茅屋走来。她为机警,迅快
站起,掠到门口,轻轻掩上木门,又上了横闩,然后双手抄起石中英,奔入右首
卧室,把他放到木榻之上,随手拉过棉絮,替他盖上。退出右厢,从怀中取出一
张面皮,覆到脸上,一口吹熄灯火,悄悄掠到窗下,贮着身子,朝外看去。窗外
夜色如墨,雾气沉沉,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只听一个人道:「错不了,盘山诸葛庐,还会走错?」

  另一个人道:「怎么没有灯火?」

  先前那人道:「大概诸葛老儿已经睡了。」

  另一个人道:「这么说,那点子还没赶来?」

  先前那人笑道:「姓石的小子蛊毒已经发作,任他武功再好也得爬着上来,
自然没有咱们来的快了。」

  封君萍听到这里,心头突然一动,暗道:「他们原来是冲着石公子来的。」

  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已经由远而近,浓雾之中,只见两个幢幢人影,走近门
前。

  其中一人举手在门上叩了两下,问道:「诸葛先生在家么?」

  封君萍没有答应。

  那人又叩了几下,高声叫道:「诸葛先生,开开门。」

  封君萍退后了几步,口中「晤」了一声,问道:「什么人?」

  只听先前那人道:「诸葛先生在么?咱们有重要之事和他说,你快开门。」

  封君萍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先前那人道:「咱们是罗氛山来的,你告诉诸葛先生,他就知道。」

  封君萍道:「主人不在,你们明天再来吧。」

  先前那人听似是一怔,悄声问道:「老二,你看怎么办?」

  另一个人道:「就是诸葛先生不在,咱们也得在这里等,那小子中了蛊,非
找诸葛先生来不可。」

  先前那人嘿的笑道:「对,这叫做守株待兔,咱门非逮住他不可。」说到这
里,又高声叫道:「喂,小姑娘,你开开门,诸葛先生不在,咱门就在屋里等他
好了。」

  封君萍隔着门缝道:「那不成,主人不在,我可不敢开门,要等,你们在门
外等好了。」

  只听另一个人喝道:「小姑娘,你没听到咱们是罗家山来的么?」

  封君萍暗暗冷笑,罗家山是娘住的地方,你们唬不倒我。一面回道:「我不
知道,罗家山来的,又怎么佯?我已经告诉你们了,主人不在。」

  另一人怒哼一声道,「好个小丫头,你、开是不开?」

  先前那入拦道:「老二,别和她一般见识。」

  封君萍听他骂自己丫头,心里不禁有气,一手迅快拔开本闩,呀的一声,开
出门去,一手叉腰,挑挑眉道,「你敢骂人,我不开门,你又待怎样?」门是开
了,但夜雾很重,对面还是看不清面貌。

  只听那老二浓哼一声道:「这丫头好凶。」

  封君萍听他又是一声「丫头」,不由听得火起,她虽然看不清对方面貌,但
人影总分的出来,娇叱一声:「你还敢骂人。」

  挥手一掌,朝他脸上掴去。那老二没想到她出手就打,自然没躲没闪,这一
掌在他尊颊上,就掴了个又清又脆。

  那老二右手抚着脸颊,怒声道:「丫头……」

  封君萍掴去的左手,反手又是一掌,手背打上他左颊。

  这一记,她用力较重,那老二接连好一正一反掴了两掌,打得他有些昏头转
向,头颈歪得一歪,脚下也跟着斜冲了一步,心头不禁大怒,豁卿哪掣出一条铁
链来,厉道:「小丫头,你是没人骑,发了性,老子今晚不把你摆平下来,老子
就不叫毛老二了。」

  话声出口,刷的一声,一条乌梢也似的链影朝封君萍卷来。

  毛老二,他是断头鬼毛章。那么还有一个该是笑面鬼毛文。封君萍虽然没听
愤说些什么?但想来决不是什么好话,心头一怒,叫道:「毛章,你是找死。」
短剑出鞘,闪电般划出。

  老大笑面鬼毛文江喝一声:「老二住手。」

  断头鬼毛章本待挥链反击,听了老大喝声,硬行收回,往后跃退了一步。

  笑面鬼目注封君萍,说道:「姑娘怎知咱们名字?」

  他就是凝足目力,也看不清封君萍的面貌,何况她脸上还戴了面具。

  封君萍冷冷道:「难道你门不是笑面鬼毛文断头鬼毛章?」

  毛文道:「不错,姑娘是如何知道的?」

  封君萍道:「我问你,你们深更半夜,到盘山来作甚?」

  断头鬼毛章阴恻侧的道:「老大,你和她啰嗦什么?」

  毛文道:「我看她路数不对?」

  说到最后一字,右手突出,朝封君萍肩头抓来。封君萍左肩一沉,右手短剑
疾削而出。笑面鬼毛文一爪落空,沉哼道,「这丫头果然滑溜得很。」

  断头鬼手毛章已然一个箭步,抢了过来,说道:「老大,就凭这这丫头,岂
值得咱们两人同时出手?我看诸葛先生极可能出了问题,这丫头交给我来,你还
是进去瞧瞧的好。」

  话声未落,人已抢到封君萍面前,铁链挥洒,鞭影闪动。分打封君萍前胸,
下腹。

  笑面鬼毛文被他一句话提醒,口中「哈」了一声,身形一偏,要待朝门中闪
去。封君萍吓的心头一紧,一个旋身,避开了毛章的攻势,挡住了门户,手中短
剑一举,剑光流动,朝毛文迎面洒去。毛文不敢硬闯,被她逼退了两步。

  这时那毛章冷笑一声,右手抡动,铁链迅快地击来。他一条八尺长的铁链,
被石中英利剑截断了三尺,剩下来还有五尺来长,这一施展开来,鞭影连绵,急
如飘风,一眼望去,但见铁链漾起点点寒光,有如万蛇攒动,虽是幻影,却使人
虚实莫辨,眼花撩乱。

  封君萍不禁看的暗暗动容,她想不到在教中列名三等护法的岭南五鬼中人,
一支铁链,竟然练到如此火候。心念一闪间,不觉收起了轻敌之念,手中短剑连
挥,左右飞舞,洒出一片剑光,把一个木门,守得风雨不透。

  断头鬼毛章一支铁链有时挣得笔直,点刺如同金枪,有时柔如软索,卷缠对
方兵刃有时乘隙而入,如毒蛇噬人,有时猛攻急扑,如凶狼窜扑,威势十分的惊
人。封君萍只觉疾风飒然人影晃动,根本看不清对方招术路数,只是短剑抡飞,
紧紧封闭门户,她剑尖好像挽着千斤重物一般,左攻右守,右攻右拒,划出了一
片剑光,绕着身前,紧护身躯。

  两人一攻一守,寒光互相纠缠,倏合倏分,打了三十招,虽然未分胜负;但
封君萍守在门前,拒挡敌人,进退之间,难免有滞涩之象,闪避并不灵活,时间
稍久,就露出破绽来了。断头鬼毛章目中冷芒闪动,出手更是迅急。直逼的封君
萍手忙脚乱,眼中流露出惊慌之色。

  断头鬼毛章不觉怪笑一声道:「小丫头,你还能接我几招?」

  他笑声未落,封君萍突然冷笑一声,陡地劈出一剑。这一剑,她蓄势已久,
出手之间,剑风忽然,当真奇诡,迅急,无与沦比。

  断头鬼毛章因为轻敌之故,虽声未绝,封君萍奇幻剑势,已经攻到身前,一
时不禁大惊失色,急急往后跃退,剑锋扫过,右肋衣衫,已被划破数寸长一道,
差幸他见机得快,总算未曾伤及肌肉。封君萍一招得手,占得了先机,短剑连拨
带刺,招势连绵,剑剑俱是杀着。

  毛章一根铁链,纵然长过她三尺,但封君萍剑势,越来越是奇诡难测,明明
横削而来,忽然剑势一折,斜剑而上,这等难测的变化,简直令人无法封架,何
况断头鬼毛章左腕被石中英削断,剩了半截断臂,左方门户,露出了空间,此时
一落败象,就显得左右支继。

  在浓重的夜雾之下,对面不见人影,笑面鬼毛文先前以为对方只是个女子,
有老二一个已足够应付。他站在六尺开外,但见浓雾之中,剑光闪动,山井未十
分留意,此时突然听到了一阵一阵金铁交鸣,对方剑势,陡见凌厉,心头不禁一
怔,沉声问道:「老二,你还没把她收拾下来?」

  毛章已被封君萍逼得险象环生,连连后退,听到乃兄询问,哼了声道:「这
臭娘们辣手的很。」

  笔面鬼毛文听得心头不同一震,喝道:「你怎不早说?」

  手腕一抖,铁链乍展,从横里直欺过来。

  封君萍冷笑一声道:「你们早该两个一起上了。」

  笑面鬼毛文一下欺到封君萍面前,铁链横拦,封住了她的剑势,双目冷芒凝
注,厉声喝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封君萍左手掠掠鬓发,哼道:「你管我是谁?」

  这回两人站得较近,笑面鬼毛文凝足目力,已可依稀看到面前是一个苗装少
女,心头不由猛然一震。他外号笑而虎,心计较深,这一瞬之间,忽然灵机一动
嘿然道:「姑娘真当在下认不出你是谁么?」

  封君萍心头同样暗暗震惊,冷声道:「你知道我是谁?」

  笑面鬼毛文突然仰天大笑一声道:「你是封姑娘,对么?」

  封君萍怒声道:「毛文,你既然知道是我,还敢对我无礼?」

  笑面鬼阴侧恻的道:「在下兄弟就是奉副教主之命,找寻姑娘来的。」

  封君萍听说他们是奉娘之命,来找自己的,心头更急,问道:「你们怎会找
到这里来的?」

  笑面鬼毛文诡笑道:「那是因为姓石的小子被阿木婆在茶中下了蛊毒,只要
走出孟家寨百里之外,蛊毒就会发作,在这一带,只有诸葛先生一人能治蛊毒,
姑娘自会来找诸葛光生的。」

  「姑娘自会带他来找诸葛先生。」

  这句话虽未明说,但已经表示的很明白,是你封君萍吃里扒外,爱上了姓石
的小子。

  封君萍粉脸不觉一红,问道:「我娘怎么说?」

  笑面鬼毛文道:「副教头也来了,只是她没和咱们一路。」

  封君萍想到石中英不但身中蛊毒,而且又误吞火丹,命危旦夕,一时只觉心
如刀绞,沉声道:「你们走吧,我不回去。」

  笑面鬼毛文怔得一怔道:「姑娘,这是副教主的命令。」

  断头鬼毛章忍不住插日道:「姑娘不肯回去,在下兄弟也作不了主,但那姓
石的小子,可得交咱们带走才行。」

  封君萍心弦突然一震,暗暗忖道:「是啊,他们真要一走,岂非泄露了自己
的行踪?」

  心念一动,不由的暗咬玉牙,手横长剑,突然叱道,「你们要我动手么?」

  口中说着,左手五指连弹,三支银针,闪电朝笑面鬼心窝射去。

  原来她方才举手理理鬓发之际,早已拔下了三支发针,暗藏掌心。笑面鬼毛
文自然不曾防到封君萍会突下杀手,而且又在夜雾弥漫之下,连对面人都看不清
楚,自然更看不到袭来的飞针,何况两人相距极近,就是看到了他不易躲闪。

  他听封君萍说出逼好动手之言,方自躬躬道,「在下不敢?」

  字还没出口,突觉胸口一麻,这才心知中了暗算,不由呐目喝道:「好个丫
头……你……」

  话声未落,人已咕咯往后栽倒。

  原来封君萍发譬上,藏着十二支发针,每支发针,都穿着一颗绿头大珠子,
但珠子里面,却暗藏了剧毒,只要针尖没入人身,沾到血,剧毒就会随血渗入,
见血封喉。夜雾之中,断头鬼毛章只听「砰」的一声,还不知道老大中了暗算。

  封君萍一招得手,短剑一指,身形疾欺过去,冷喝道:「现在轮到你了。」

  剑光一闪而至,朝毛章攻去。

  断头鬼连忙挥链封架,口中大声问道:「老大,你怎么啦?」

  封君萍短剑一紧,刷刷刷,一连三招,节节抢攻而上,口中冷冷笑道:「你
老大要先走一步,就在前面等着你。」

  断头鬼毛章听出封君萍的口气不对,心头还有些不信,厉声道:「是你杀了
他?」

  封君萍格的笑道:「你不会追上去问问他?」

  口中说道,一柄短剑更着着进击,辛辣无比。

  断头鬼毛章一面挥链封架、但侧耳细听,果然不见老大答应,心头是又惊又
怒,突然大喝一声,全力挥动链链,急扑而上。他在急怒攻心之下,亦使出了拼
命的招式,把一条五尺长的铁链,使得劲呼啸,鞭影如山,重重卷来。

  封君萍虽得乃母玄衣女封七娘的亲传,剑法奇诡;但岭南五鬼,原是黑道亡
命之徒,此刻拼上了命,铁链飞舞,上下左右,急攻猛打,煞是凌厉。两人激战
了三十来招,依然谁也占不上上风。封君萍总是个女孩子,又是一天一晚未曾闽
眼,山没有进食,在对方铁链燎绕,猛扑急攻这定,体力逐渐感到不支,鬓发间
也绽出一粒粒的汗珠,心知最多也只能接他十招八招,就非落败不可。

  心头这一急,登时有了计较,举出从鬓边取下了三支发针,突然尖声叫道:
「娘,你来的正好,快来救我。」这一声果然有效。

  断头鬼毛章咬牙切齿,把铁链使得风狂雨暴,眼看就要得手,突听副教主亲
自赶来,心头不由的一慌,慌忙收链后跃,口中惶恐的道:「副……副……」

  封君萍在他后跃之际,早已抖手打出三支飞针,格的笑道:「毛章,你也可
以上路了。」

  毛章跃退的人,突觉胸口一麻,心知上当,口中暴喝一声,身形扑起,抡链
就砸;封君萍身形一闪避了开去,但听「拍」的一声,断头鬼毛章连人带链,撞
在茅房前面的一方大石之上。他来势极猛,这一下子砸得石上火星四溅,但他人
早已在飞射扑起之际,针毒已发,见血封喉,一颗头颅撞上大石,连哼也没哼一
声,断头鬼变成了碎头鬼,这也算得是他毛氏兄弟恶贯满盈的下场。

  封君萍方才强自振作,经过这一番激战,早已手软足酸,再也支持不住,上
身晃了两晃,几乎摔倒地上,她用剑支地,缓缓吸了口气,正待转身走去。身后
突听有人轻唱一声,缓缓说道:「姑娘怎么在我草庐前面杀人?」

  这话,听的封君萍精神为之一振,急忙转过身来。

  只见身后不远站磁睛个身穿夏布长衫,头挽道舍的瘦小老人,一手抨着苍抨
须,目光炯炯,正在望着自己。这人,不是毒郎中诸葛星,还有谁来?封君萍心
头一喜,急急叫道:「诸葛先生我已经等了你很久,快救救石公子。」

  她心中只是惦记着石中英的安危,因此才一见面,就刻不容缓的说了出来。

  诸葛星望望她,疑惑问道,「姑娘是谁?如何认得老朽?」

  封君萍道:「诸葛先生,我是封君萍,罗家山的封君萍,你还记得吧?」

  诸葛星又看了她一眼,依然疑惑的道:「你……是封姑娘?」

  封君萍看他似乎不信,只是打量着自己,口中突然「哦」了一声,急忙伸手
从脸上揭下面具,说道:「诸葛先生,你现在认识了吧?」

  诸葛星释然笑道:「果然是封姑娘,你戴着面具,又是一身苗装,老朽差点
认不出来了,老朽正好有些事到镇远州去,真是失迎之至,姑娘半夜来找老朽,
不知有什么个要我效劳的?」

  封君萍不待他再说,忙道:「我……我……」

  她说了两个「我」字,粉脸不禁骤红了起来,低着头道:「是我的朋友石公
子,他被人下了蛊,蛊毒发作之时又误吞了一条大蜈蚣的火丹,已经奄奄一息,
诸葛先生,你一定要救救他……」

  诸葛星跨进茅屋,目光闪动,问道:「人呢?」

  封君萍道:「方才来了两个毛贼,我怕惊动了他,把他移到你房里去了。」

  诸葛星点起灯火,口中「晤」了一声,回过头来,看了封君萍一眼,皱皱眉
道:「姑娘脸色不大好,是否有那里不舒服。」

  她已有一日一晚不曾休息,也没进饮食,脸色自然不好了。

  封君萍举手摸摸脸颊,忍不住打了个呵欠,说道:「我没有什么不舒服,诸
葛先生,你快去看看石公子,不知还有救么?」

  诸葛星微微一笑道:「姑娘只管放心,只要踏进老朽草庐,不是老朽吹牛,
没有不治之人……」

  侧过脸来,接着笑了笑道:「倒是姑娘,应该好好休息一会才是。」

  封君萍不自觉的又打了个呵欠,只觉一阵睡意,袭上心头,眼皮沉重得几乎
睁不开来,口中说道:「诸葛先生……你……一定要……治好……他……」

  说到最后,已经迷迷糊糊的,双膝一软,往地上坐去,诸葛星赶忙一手把她
扶住。

  只听身后有人轻轻叹息一声道:「哎,这孩子……」随着话声,伸过一只纤
秀的玉手,接着扶住了封君萍的娇躯。

  诸葛星慌忙转过身去,连连拱拱手道:「属下幸未辱命。」

  接住封君萍的赫然是玄衣女,她依然一身玄色女裙,黑纱蒙面,此时双手搂
着封君萍,从她蒙面黑纱之中流露出慈爱的目光,徐徐的道:「多谢先生了。」

  诸葛星连连躬身道:「副教主夸奖,这是属下当效劳之事。」

  玄衣女道:「你去看看姓石的,蛊毒是否业已发作?他是教主指令要生擒的
人,你不妨先给他解去蛊毒,但不能让他清醒过来。」

  诸葛星连声「是」,急步朝右厢中走去。

  玄衣女回头朝门口道:「你们进来。」

  门口异口同声的「晤」了一声,立时像穿花蝴蝶一般,翩然飞进四个青衣少
女,分两旁垂手伺立。

  玄衣女道:「你们把姑娘接过去。」

  当下就有两个使女应了声「是」,从她手中小心翼翼的接过封君萍。

  这时只见右厢门帘启处,毒郎中诸葛星匆匆退出,朝玄衣女躬躬身道:「启
禀副教主,刚才属下仔细切过姓石的脉,他并无蛊毒发作之象。」

  玄衣女笑笑道:「阿木婆是孟家苗中唯一养蛊的好手,这是她亲手下的蛊,
而且她因姓石的一身内功极精,还比常人多下了两倍,如果他不是蛊毒发作,怎
会昏迷不醒,萍儿又怎会带他找上你盘山来。」

  诸葛星搔搔头皮,说道:「属下决不会看错,他不但毫无中蛊现象,而且体
内热量惊人,真气鼓荡,但人却昏迷不醒属下从未遇见这等奇怪脉象。」他方才
只顾在使用迷药,因此对封君萍的话,并未听清楚。

  玄衣女沉吟道:「这就奇了,阿木婆明明在他茶中下了蛊毒,这是千真万确
之事……」

  「哦。」她目光一抬,忽然好似想到了什么?急急问道:「你是否点了他穴
道?」

  诸葛星耸耸肩职笑道:「属下因他全身真气鼓荡,大概只要热量一退,很可
能就会清醒过来,属下出来之时,在他口上,攫了一块包着迷药的布,他决醒不
了。」

  「这样就好。」玄衣女点点头,然后朝另两个青衣使女一挥手道:「你们进
去,把他抱出来,咱们该走了。」

  两个青衣使女领命朝右厢走去。

  玄衣女又朝诸葛星吩咐道:「门外两具尸体,你去处理吧,最好把他们化去
了。」

  诸葛星连连躬身道:「属下省得。」

  石中英终于醒过来了,他发觉自己躺在地上,那是一间黝黑的石室。他想不
起自己如何会躺在这间石室里的?但他也无暇多想,因为他才一醒来;就感觉体
内有一股力道奇猛,炙势无比的气流,在到处乱窜。也许自己就是被这股气流窜
醒的,一时心头大感惊奇,急忙双手在地上一按,正待翻身坐起,可是他双手在
地上这际,竟然力道大得出奇。

  本来他只要想翻身坐起,运气试试,这股到处乱窜的气流,是怎么回事?那
知双手一按,竟然有两股大得出奇的力道在地上一托,把他整个身子,从地上弹
起了六尺来高,几乎一下子就撞在石室顶上。

  这一下,自然是大出石中英意料之外,要知他自从服了三昧真君三颗「坎离
丹」,已把魔教「逆天玄功」练到十二成火候,全身真气,顺逆由心,此时体内
忽然多了一股像这样势道奇猛,不受自己控制的力道,自然使他大感惊凛,但他
总究自小练武,反应极快,急忙身子往下一沉,落到地上,才行站稳身。

  石中英究竟是十分聪明的人,这一瞬间,他已有几分明白。因为他在腾身飞
起之际,身上就轻了许多,但这一站停下来,体内气流,又有到处乱窜之象。这
岂不是表示体内这股到处乱窜的气流,本是外来之物,虽然顽强得不受自己的控
制;但只要自己稍加运行。还是可以收为已用。

  他纵然不知自己无意中服了大蜈蚣的内丹,那是学武之人梦寐难求,益气轻
身的灵物,但这一经验,他是从吞服丁大哥给他的「坎离丹」得来的。当时吞服
「坎离丹」之后,不是也有一股无形真气,在体内冲动,经过自己运功导引,行
遍全身七十关穴,才消失的?一念及此,那还怠慢?立时盘膝坐下,缓缓气纳丹
田,运起功来。

  说也奇怪,他这一运功导行,体内那股乱窜的气流,居然像水到渠成,随着
他意念引导,通过九宫雷府,十二重楼,运转自如,圆滑无比,有如水银泻地,
无孔不入。不消多时,便已和自己真气,合而为一。不用说,自己内功,又精进
了许多,心头禁不住又惊又喜,只是想不透这股气流,是从那里钻出来的?

  经过这一阵挣坐之后,他慢慢的想起自己的蛊毒,在半途中发作。咦,方才
运气之时蛊毒似已消失。那准是封君萍带自己去找毒郎中诸葛星,治好了蛊毒。
那么自己怎会躺在这间石室中呢?他开始运用目力,打挝起石室来。

  石室地方不大,除了四堵凹凸不平的石壁,就空无所有,好像是地底,也好
像是山腹,反正阳光照不到,风吹不到的地方,都是潮湿阴暗的。把自己放世在
这样一间石室之中,任你躺在潮湿的地下,当然不是待客之道,那么自己是被人
禁在这里的。

  封君萍本是和自己在一起,如是遭人擒来,他应该囚在一起。但是现在只有
自己一个人躺在这里,由此可见在诸葛星替自己治疗蛊毒之际,玄衣女突然赶了
去,封君萍当然不敢违抗她母亲,就在这一情况之下,自己被擒来了。石中英出
生以来,经历了不少事故,累积的经验,使他只要用心椎想下去,这一段经过,
虽不中,亦不远矣。

  石室当然有门,但他仔细打量了四周的石壁,竟然找不出门户的痕迹,甚至
连室顶也是一片完整的石头,没有可以上下的窟窿。

  这间石室,就好像是一块巨石中间,天生成这么四四方方一问,自己就在天
生的石室中间,上下四周,没有门户,但奇怪的石室中并不闷气,好像有些微风
从石缝问吹进来。石中英找了一会,找不到门户,只好回到原来的地方,倚着石
壁坐下。

  就在此时,突听左首石壁间,传出「咯」的一声轻响,紧接着石壁起了一阵
轻微的震动,就有一缕灯光射了进来。原来石壁已经裂开了一条细缝,细缝还在
缓缓的扩大,变成下一道门户,一个青衣少女执着一盏纱灯俏生生从门外走入。

  石门随着她走入,又悄悄阑拢。石中英一跃而起,快如闪电,一下就到了青
衣少女面前,左手已经扣住她的手腕。那青衣少女只觉眼前微风一飒,连人影都
没有看清手腕已经被人家扣住,口中忍不住发出一声尖叫,脚下连连往后却步。

  石中英脸含微笑,和声道:「姑娘不用害怕,在下不会伤害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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