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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全本] 【剑公子】【全】 作者:花间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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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公子】【全】 作者:花间浪子

    予人玫瑰,手留余香,你的红心就是对藏经阁最大的支持!

     ***    ***    ***    ***
               剑公子

原著:东方玉
改编:花间浪子
排版:chuckbartowski
字数:50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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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

[ 本帖最后由 不要惹我喔 于 2012-4-2 19:03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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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剑公子】章节目录


第01章 重重疑问
第02章 重重疑云
第03章 真假龙王
第04章 地室救人
第05章 早有预谋
第06章 真假火龙
第07章 十二煞手
第08章 真假公子
第09章 逐一收伏
第10章 敌我难分
第11章 肃清贼党
第12章 酒楼奇遇
第13章 忘年兄弟
第14章 深入苗疆
第15章 苗女情深
第16章 寒衣隧道
第17章 误会重重
第18章 巧得火丹
第19章 彩衣老妪
第20章 救出盟主
第21章 又是诡计
第22章 以寡敌众
第23章 度厄金针
第24章 处处阴谋
第25章 阴谋败露
第26章 石窟中计
第27章 霍山会师
第28章 洞房花烛


[ 本帖最后由 冷墨生花 于 2011-11-29 14:01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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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剑公子


原著:东方玉
改编:花间浪子
排版:chuckbartowski

             第01章 重重疑问

  三月,这是春花最明媚的季节。在桐柏山南首,有座幽谷,叫做「狄谷」。
谷中遍山都是桃李,每年春天,谷暖地幽,桃李盛开,繁花如锦,落英缤纷,四
十里香沾衣襟,几疑身在桃花源中。这里有一种小禽,翠绿可爱,鸣声特别清脆
悦耳,名捣乐乌,别处所无。

  花林深处,清溪漏涟,绿草如茵,临溪有座六角亭,亭上有一方扇形小匾,
形式古雅,中间写着朱红的篆书「忘机」二字。不知是亭名忘机?还是在亭中静
坐,可以忘机?总之,这里的景色。确可使人俗虑尽涤,淡然忘机。

  从茅亭穿行曲折花径,有竹屋三槛,虽是竹离茅檐,却打扫得一尘不染。花
径何曲折,花影何缤纷,花径不曾扫,花香到柴门。这是高士栖隐之处。南阳诸
葛庐,西蜀子云亭。

  晨喊斜斜的透过花林,花影迷离,花径上,正有一个葛中布衫。浓眉银髯的
老者,手策竹筑,缓步煎行。稍后,是一个年仅弱冠的蓝衣少年,他跟在老者身
后,神色十分恭敬。葛中老者跨进茅亭,就在临溪的一张白凳上坐下,他目光不
期而然的望着清溪,口中感慨而低沉的说道:「逝者如斯,不舍昼夜。」

  缓缓抬头,看了蓝衣少年一眼,一手摸着他拂胸银髯,徐徐道:「中英,你
今年二十岁了,记得十岁那年,为师把你接到这里来,已经整整十个年头……」
他一开口,石中英就已听出他不是昨晚和自己一同吃晚饭的那一位「师父」。尽
管面貌一般模样,声音和说话的语气,却完全不同。那是另外换了一个人,但对
石中英来说,这己经并不稀奇。

  他还记得十年前,父亲命自己拜老人为师、当时就随着老人远行,来到这座
谷中,从没有出谷一步。前三年,老人亲自教自己练功打坐,竖蜻蜓,还一直是
他。但三年后,就自己记忆所及,前后已经换了八个人。他们同样面貌,同样衣
衫,你一觉起来,第二天早晨就换了一个人的声音。你几乎认不出来,但你不用
认,因为他还是你的师父,只是教的武功不同而已。

  石中英年纪渐渐大了,心里也有些明白。这些人不是自己父亲的朋友,就是
自己师父的朋友,他们都是教自己武功来的,武功教会了,就要换下一个教。因
此,这些「师父」,有的住了一年以上,有的七八个月就走,这是随他教的武功
而走。最使他弄不懂的,他们明明不是一个人,何以要装扮成一个人的模样?

  正因为他们都装扮成一个人的模样,不禁使石中英起了怀疑,到底自己第一
次拜的师父,是不是真面目?因为他面前坐着的老人,他一听口音,就是自己第
一次拜师的师父。是他把自己带到这里来的,一别十年,终于又看到他了,他是
自己真正的师父。

  石中英心头有些激动,口中忍不住叫了一声「师父」。葛巾老者目光之中,
流露出慈爱的神色,缓缓的点了点头,表示对石中英深为嘉许,但也隐藏着一份
淡淡的忧虑:「十年,你学到了不少的东西,也听到不少江湖的变故……但你仍
是一个孩子,一个连一点江湖阅历也没有的大孩子,而你却要去承担一件最艰巨
最艰险的任务,师父真为你担心……」

  石中英听得有些似懂非懂,抬头道:「师父要弟子去办一件事么?」

  葛巾老人微微摇头道:「不是师父,那是你爹要你去做的事。」

  石中英已经十年没和父亲见面了,心里自然时常怀念着爹,但十年来,每一
天的功课,都排的很紧,师父督促又严,他虽然想念着爹,但差不多连想念的时
间都没有。现在听到师父说出爹要自己去办事,心头不觉一阵兴奋,急急问道:
「师父,爹要弟子去做什么事么?」

  葛巾老人道:「叫你为武林正义去奋斗。」

  石中英迷惘的道:「为武林正义奋斗?那是做什么事?」

  葛巾老人道:「你目前还不懂,等踏进江湖,慢慢就会懂的,这是你爹在十
年前就决定的事,你现在不用多问。」石中英张了张口,还没开口。葛巾老人又
道:「你大概已经知道,教你武功的人,不是为师一个。」石中英点点头。

  葛巾老人又道:「除了声音,他们面貌衣着,都和为师一样,你知道为了什
么?」

  石中英道:「弟子就是不明白……」

  葛巾老人微微一笑道:「那是为了保守机密。」

  石中英仰脸问道:「那是为什么呢?」

  葛巾老人苇尔笑道:「为了不让你知道的太多,因为你知道的越少越好。」
石中英心头疑团愈来愈多,少年人心里不能有疑问,有了就想打碎砂锅问到底。
他暗自忖道:「那究竟是为什么?」但他还没有问出来。

  葛巾老人已经知道他心意。接着说道:「这是为了你的安全,也为了大局,
哦……」他忽然「哦」了一声、问道:「这三个月来,你是否已经能够把所学的
武功,全都可以杂凑起来,灵活应用了?」

  石中英道:「是的,这三个月来师父教的就是要弟子把十年来所学的拳掌剑
法,拆散开来,拼凑着练习。」

  葛巾老人点点头道:「好,这是最重要的,你要记住今后你只能使杂凑的武
功,不准使出整套的拳剑来,如果有人问你师父是谁,你知道该怎么说么?」

  石中英道:「师父从未告诉弟子,弟子正想问你老人家呢?」

  葛巾老人道:「这里叫做狄谷,你就说师父叫狄谷老人好了。」

  石中英心中暗想:「这狄谷老人,不知是不是真是师父名号?」心中想着,
忍不住问道:「师父,弟子有一件事,不知该不该问?」

  葛巾老人笑道:「为师知道你有许多疑问,好吧,你要问什么?」

  石中英的道:「这十年来,弟子计算教弟子武功的,连你老人家在内,至少
有九位师父,他们都改扮成你老人家模样,直至最近一位师父,教弟子易容变音
之术,弟子才知道他们全是经过易容而来,只不知你老人家……」

  葛巾老人不待他说下去,点头笑道:「孩子,不用说了,你说的不错,他们
都是经过易容而来,为师可以告诉你为师的自然也不是本来面目,因为你只要知
道狄谷老人就好。」

  口气微顿,接着说道:「好了,为师昨晚赶来,就是因为你已经可以下山,
当然,第一件事,你应该回家去看看你爹。但你必须切记在心,就是亲若父子,
你在这里的一切,都不准吐露只字,还有当年你爹要为师带你出来之时,你爹向
人宣称,你是失足落水,捞不到人,你这次回去,也只能说是被为师从江里救起
来的。」石中英听到这里,又想发问。

  但葛巾老人不容他开口,接下去道:「救你的人,当然就是狄谷老人,他是
住在狄谷的采药老人,武功并不高,把你带到来狄谷,传给你的只是几手庄家把
式,因此你只能使出三成武功。当然,你爹心里知道,因为为师是他多年老友,
这是一件十分机密之事,你爹决不会问你,就是问你,你也不用说,这也是你爹
要为师嘱咐你的,你必须严守机密,知道么?」

  石中英听师父说的郑重,这就点头道:「弟子自当紧记。」

  葛中老人颔首道:「好,现在你可以走了,孩子,记着,行走江湖,只有左
手剑诀指着眉梢的,就是自己人。」

  石中英本来是个无忧无虑的大孩子,他虽然也时常感到有些疑问,那只是好
奇罢了,但今天师父对他说的话,好像隐藏着一件极大秘密,使他心里,打起一
连串的问号。为什么?可是他又不敢多问,师父不是说了么?他们为了不让自己
知道大多,因为自己知道的愈少愈好。他心情感到沉重,脚步也是沉重的,走出
狄谷,踏上归途。

  石家庄,在安徽含山县南门外石门山南麓。石门山石壁峭立如门,有谷道十
里,以通行往来。石家庄本来只是一个偏僻的小村庄,但自从六合剑石松龄接掌
六合门之后,只要提起石门山石家,武林中可说是无人不知。近乡情更怯,石中
英走完了十里长的谷道。

  这里本来是一条街,沿着山溪的小街。两边各有一排矮小平房,有杂货铺,
有糕饼店,也有临时给过路行商打尖的小茶馆,兼卖酒饭。这是他从小生长的地
方,他还记得小时候,骑上石荣的肩头,从小街经过。有时候石荣牵着他小手,
去卖饼饵,他就坐在长根司务糕饼店的长柜上,吃绿豆糕。

  他也曾经偷偷的溜出大门,走到溪边和小镇上的小孩子一起丢石子,儿时的
景物,虽然模糊,但模糊的印象,是深刻的。如今这条小街,不见了。俩排矮房
子,也不见了。小街,已经变成了平坦宽畅的石板路面,只有曲折的山溪,依然
静静的环着山麓。

  石板路足可容得四匹马并驰,一直通向一座广大的庄院,矗立在山麓之间。
说它新,当然就是在他离家后的十年中盖的,他几乎认不出那是原来的家。他缓
缓穿过一片柔软的草坪——广场,渐渐的走近大门。但他在距离高大门楼还有六
七丈远,就开始越趄起来。十年,景物全非,这到底还是不是自己的家?

  大门敞开着,他远远可以看到里面,朱红钉着金黄铜钉的二门。二门当然关
着;但大门里面,两旁各一条长凳,尝上坐着两个一身青色劲装的壮汉。这两人
本来翘着二郎腿,好像正在天南地北的聊天。他们虽然坐在门内两侧,但居高临
下,视野广阔,石中英在大门前越趄不前,张张望望的模样,他们自然看到了。

  于是左首那个汉子忽然站了起来,跨出大门,望着石中英,一抬头,大声地
喝道:「喂,小伙子,你是做什么来的?」这喝声,这神气,就是豪门豪奴的口
吻,大有盛势凌人之概。

  石中英并未介意,他走上几步,抱抱拳,问道:「请问一声,这里可是石家
么?」

  那汉子倒也有些眼光,等石中英走近,看他身上穿的是一件蓝布长衫,但气
宇却是不凡,稍微收敛了些。说道:「没错,这里是石府,你要找谁?」

  石府,没错了。石中英心头不禁又浮起疑问,爹虽是六合门的掌门人,但他
老人家一向持家严谨,以「诗礼传家」自居,决不会有这等排场,他仍然不敢确
定这是自己的家。望望那汉子,他看得出此人身手,不在一般江湖人之下,爹不
可能用上几个护院武师。他带着些怀疑问道:「请问这时可是六合门掌门人的家
么?」

  那汉子哈的笑出声来,同样以怀疑的眼光看了石中英一眼,才道:「石家庄
是盟主的府第,天下尽人皆知,你到底要找谁?」

  「盟主府第」这四个字,听得石中英不禁又是一怔。「『盟主』?爹当了什
么『盟主』?」

  石中接着又问道:「请问老哥的盟主,就是六合门石掌门人么?」

  那汉子渐感不耐,大声道:「盟主自然是六合门的掌门人,这还用问?你是
从那里来的?叫什么名字?」

  右首那人探出头来,道:「老刘,你和他罗嗦什么?这小子追根问底的,路
数不对。」

  石中英听他口气,宅中主人,是爹已无疑问,这就含笑道:「我叫石中英,
石掌门人就是家父。」

  左首那个汉子瞪大眼目,问道:「你小……」他想说「你小子胡说八道」,
但看看石中英的面貌,确有几分和盟主相像,天下虽大,可没有人敢上门来冒充
盟主儿子的。「小」字下面突然刹住,接道:「你说什么?你叫石中英,是盟主
的公子?」

  石中英点点头道:「不错,我就是石中英。」

  右首汉子也倏地站了起来,说道:「老刘,你听这小子胡吹,没错,盟主有
一位公子,叫做中英,但早在十年前失足堕水死了,这小子敢情是吃了豹子胆,
居然异想天开,敢到这里混充公子来了,咱们把他拿下了再说。」

  石中英站立不动,说道:「我就是十年前失足落水的石中英,你们几个不认
识我,家里总有认识我的人,我要进去见爹,你们如果不相信,就跟我进去。」
说完,从容举步,走上石阶,要待朝里跨去。

  两个汉子看他说话神情,不似有假,一时倒也不敢得罪,左首汉子慌忙拦着
陪笑道:「公子且慢,你自称是盟主的公子,但咱们都是下人,奉命轮值,若是
让人擅自闯入府去,咱们都得受责。这样好不,公子方才不是说府里总有人认识
你,对不,那就请你在这儿稍待,小的进去请老管家出来看看,也许他会认识公
子。」

  石中英颔首道:「好吧,你去叫管家出来。」左首汉子答应一声,飞快的转
身往里走去。过没多久,从里面急步走出一个六十多岁老苍头。

  左首汉子跟在者苍头身后,指指门口,说道,「老管家,你出去看看,认不
认识他?」老苍头头发已经发白,背也有些弯了,但是石中英一眼就认出那老苍
头就是从小带着他玩,也经常把他骑在肩头的阿荣伯一石荣。十年了,年岁不饶
人,他已从一个孩童,长大成人,阿荣伯自然老了。

  石中英只觉心头一阵激动,忍不住叫道:「阿荣伯。」

  石荣蓦地一怔,他望着门前这个已经长大成人的蓝衣少年,拭拭眼睛,惊喜
的道:「少爷,果然是少爷回来了。」带着颤声,三脚两步奔出了大门去,上把
抱住了石中英,热泪盈眶的道:「少爷,天可见怜,你终于平安回来了,老奴当
年……」他想说的是:「老奴当年听到你落水,不知有多伤心?」但底下的话,
他并没有说出来。

  石中英感动的也有些眼眶湿润,问道:「阿荣伯,你一眼就认出是我了?」

  石荣拭拭老泪,笑道:「少爷是老奴一手带大的,别说看人,只要少爷一开
口,听声音,也就听得出来。」

  右首汉子道:「老管家,这位真是少爷么?」

  石荣像是有着满腹牢骚,重重哼一声道:「石荣年纪大了,眼可没瞎,连少
爷都会认错?」

  左首那个汉子陪笑道:「老管家认得出来,那就没错了,老张,咱们还不快
见过少爷?」说着,两人果然一齐屈下一膝,跪伏下去,连连磕头道:「小的该
死,方才不知真是少爷回来了,多有冒犯之处,还请少爷开恩。」

  石中英道:「你们快起来,不知不罪,我怎会怪你们?」两个汉子一齐从地
上爬起。

  右首汉子低低的道:「老刘,你守着,我进去禀告总管一声。」转身疾快的
往府里奔去。

  石荣道:「少爷,你回来了就好,老奴领你见老爷去。」

  石中英随他跨进大门,一面问道:「阿荣伯,咱们的房子怎么都改建了?」

  石荣道:「那是因为老爷当上了武林盟主,经常有各地一方雄主,或是某帮
某派的掌们人前来拜会,旧房子不够宽敞,才改建的,算起来,也有六七个年头
了。」

  石中英道:「爹当上了武林盟主?」

  石荣道:「这是各大门派公举的。」

  石中英又道:「那么街上那些小店呢,怎么都拆掉了?」

  石荣道:「也是因为老爷当上了武林盟主,这条街,一面临溪,街道本来就
狭,为了拓宽路面,这两排店铺就不得不折除……」

  石中英心中有些不以为然,问道:「那么他们搬到那里去了呢?」

  石荣笑了笑道:「不远,就在三里外狮子山脚上,大家仍然叫它石家大街,
是老爷出资给他们盖的店铺子,几时老奴带少爷去瞧瞧,生意真不错,自从老爷
当了武林盟主,连石家大街,都热闹起来了。」

  石中英想起儿时情景,忍不住问道:「长根司务呢?还开不开糕饼店了?」

  石荣笑了起来道:「还开着,少爷,你还记得他们做的绿豆糕么?那是你小
时候最喜欢的东西。」

  石中英也笑着道:「自然记得,长根司务的绿豆糕,不但甜,而且豆沙多,
但是我想念他们,我小时候认识的那些人。」

  石荣道:「少爷认识的人,都很好,像卖麻粟的阿义,卖包子的阿顺司务,
卖糖果的成康,连同长根司务,从前都是小铺子,如今店面都开的大了……」两
人一路谈着,拐进二门左首一道长廊,正行之间,只见回廊转角处,正有一个人
急步走出。

  这人中等身材,凌眉鹞目,面颊瘦削;八字胡子,年在四旬开外,身穿一件
天蓝绣花长袍,迎面笑吟吟的走来,一眼瞧到石荣陪石中英进来,立即含笑道:
「老管家,这位就是刚回来的公子么?」

  石荣脸上没有一点笑容,只是点点头道:「正是咱们的少爷。」

  蓝袍中年人慌忙趋前一步,双手抱拳,连连打拱道:「在下屈长贵,见过公
子。」

  石中英连说:「不敢。」心中觉着奇怪,此人既不像家中的下人,又不像宾
客,不知又是什么?这就回头朝石荣问道:「阿荣伯,这位是谁?」

  石荣只是冷声说道:「他是咱们石家庄的总管。」

  石中英暗暗觉得奇怪,忖道:「咱门家里,还有总管?」心中想着,不觉又
朝屈长贵打量了一眼,只觉此人一脸笑容,人倒挺和气的,石荣好象对他有些意
气。

  屈长贵早已陪着笑道:「盟主就在书房,在下陪公子进去。」

  石荣冷漠的道:「不用了,老奴会陪少爷进去的。」

  屈长贵依然含笑道:「老管家说的也是。」他侧身让两人走在前面,然后随
在两人身后而行。经过一重院子,长廊尽头,有一个月洞门,门内是另外一个院
落,花木扶疏,一排三间精舍,门前搭着紫藤架,风和花香,深得宁静之趣。

  石中英随着石荣,刚走近书房,就听到屋中传出一个清朗的声音说道:「石
荣,听说英儿当年坠水未死,已经回来,可是真的么?」石中英离家十载,但爹
清朗声音,听来和从前丝毫没有改变。这是十年来多么怀念,多么亲切的声音,
心头顿时感到一阵无比的激动。

  石荣早已抢着答应:「回老爷,这是真的,真是天大的喜事,少爷已经回来
了。」一面急着回头道:「少爷,快……进去……」石中英眼已经满含着泪水,
一步跨进书房,就看到迎面站着一个颀长的人影。这人修眉朗目,面貌清惬,双
鬓微见花白,飘逸之中带着点严肃。那不是自己日夜思念的爹,还是谁来?

  「爹。」石中英十年来积压在心头的这声「爹」叫出口来,人已扑地跪倒地
上,泪水也随着夺眶而出。

  六合剑石松龄终究是修养功夫极为精纯的人,神情镇定如恒,只是双目炯炯
凝视着石中英,渐渐面有凄容,目中也隐含泪水,点头道:「果然是英儿。」仰
首向天,徐徐说道:「这是上苍保佑,不绝我石氏之后……」说到这里,两行老
泪,已经从面颊上直滚下来。这是至情流露,深情感人。

  石荣陪着少爷双双跪地,向老爷劝慰道:「老爷,少爷回来,这是天大的喜
事,老爷该高兴才对。」

  石松龄噙着泪光,举手拭了一下,点点头道;笑道:「老夫自然高兴,唉,
石荣,老关当年眼看英儿失足落水,那份悲痛,简直如摧心肝,真没想到十年之
后,英儿还能活着回来,而且已经这么大了。」伸手拉着石中英,温言道:「孩
子,起来,十年了,咱们父子重逢,当真恍如隔世,你让爹仔细瞧瞧。」

  屈长贵在旁笑道:「这是盟主盛德感天,公子才能化险为夷。」

  石松龄没有理他,拉着石中英的手走进书房,自己在一张紫檀雕花椅坐下,
目光慈祥,从上到下,仔细的打量他,蔼然笑道:「孩子,你也坐下来,为父有
话问你。」石中英应了一声「是」,在爹下首的椅子坐了下来。

  石松龄回过头去,朝屈长贵吩咐道:「屈总管,老夫今天不见外客,没有什
么重大的事,你一律给我回了就好。」屈长贵躬身应「是」,退了出去。

  石中英心中暗道:「爹爹当了武林盟主,看来果然比从前忙得多了。」

  石松龄回头望望石荣,和声道:「石荣,你也坐下来。」

  石荣站在一旁,惶恐的笑道:「老奴从前跟老爷练过几手拳脚,腰脚还健,
站一会还挺得住,再说老爷的书房里,也没有老奴坐位。」

  石松龄知道石荣为人拘谨,只是望着他淡淡一笑,没有再说,回头朝石中英
问道:「孩子,你当年失足坠水,被洪水冲去,不知是什么人把你救起来的?」

  石中英因师父已有交代,心知自己从师学艺,是一件极端机密之事爹自然知
道,他老人家要这么问,自然是为了自己突然回来,好对外加以解释,这就恭谨
的答道:「孩儿是被一位过路的老人救起来的。」

  石荣在旁插口道:「阿弥陀佛,这人真是咱们石家的大恩人。」

  石松龄一手持须,注目问道,「这位老人家姓甚名谁?」

  石中英道:「他是孩儿的师父,叫做狄谷老人,是位采药的药师。」

  石松龄道:「你跟了他十年?」

  石中英道:「是的,师父常年都在山中采药,也教孩儿武功。」

  石松龄微微一笑道:「他也会武功?」

  石中英道:「师父说在山中采药时常会遇上毒蛇猛兽,练武可以防身。」

  石松龄问道:「他教你一些什么武功?」

  石中英道:「除了练功,师父还教孩儿几套拳法,腿法、和一路叉法。」

  石荣忍不住问道:「他怎么不送少爷回来呢?」

  石中英道:「师父也问过我,但我只知道咱们家住在石家大街。」

  石荣急道:「我的少爷,咱们这里是石门山石家庄,你说石家大街,你师父
怎会知道?」

  石松龄持须笑道:「英儿那时不过是个十岁的孩童,那会知道的那么多?」

  石中英心中暗道:「爹果然是和师父说好了的。」

  石松龄接着问道:「那你如何会找回来的呢?」

  石中英道:「那是三个月前,师父有二次从城里回去,忽然问起爹的名字,
孩儿说出你老人家的名讳,师父忽然拍着大腿笑了起来,并说:『那就没错了,
他说孩儿可能就是石门山石家庄的人,说要送孩儿回家来。』」

  石荣急问道:「少爷,你师父也来了,他人呢?」

  石中英道:「师父把孩儿送到含山,就回去了?」这些话,自然都是狄谷老
人教的,自然也是早和石松龄约好的,因此,石松龄听的不住点头。

  石荣轻「唉」一声道:「这位老人家不但是少爷的救命恩人,也是少爷的师
父,十年养育,恩重如山,少爷怎好让他过门不入,就这样走了呢?」

  石中英笑道:「师父说他老人家是山野之人,我回来了就好。」

  石松龄微微颔首,叹息道:「你师父是林下隐士,世外高人,自然如闲云野
鹤,不慕浮名,是以不愿和为父相见,唉,为父当了六年武林盟主,终日俗芳缠
身,像你师父这样的人,失之交臂,实在可惜。」

  石中英心中暗暗好笑:「爹明明和师父是老朋友,装作的真像,看来自己在
巡谷学艺之事,果然是十分隐秘的了?但不知这是为了什么?」正在思忖之际,
忽听走廊上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脚步声快得像一阵风,人还未到,已经响起一串银铃般的声音,叫道:「干
爹,听说外面来了一个叫石中英的人,就是干哥哥……」说话的又娇、又脆,又
快、又急,话声未落,人已掀帘而入。

  那是一个绿衣少女,身上穿一件翠绿的春衫,窄窄的腰身,窄窄的袖子,胸
前绣着碗口大一朵鹅黄的花朵,配一条曳地百悄长裙,却是天青色的。使人一眼
就看得出这少女一定很懂得穿衣服,颜色配得很好,清新脱俗。

  她不过十八岁,生得很美,笔直的鼻子,新月般的眉毛,黑白分明的一双大
眼睛,配上红菱般的小嘴,桃花般的脸颊,还有两个迷人的小酒窝,如此美丽的
姑娘,天下虽大,未必多见。多上几个,岂非会天下大乱?她后声未落,人已跨
进屋子,这下她窘住了,因为她看到屋子里已经多了一个蓝衣少年。

  他,岂非就是她方才口中叫的「干哥哥」?但他,她并未见过面,对一个未
曾见面的人,就叫他「干哥哥」,岂不羞人?何况他又是这么一个英俊少年。她
脸上忽然飞起一片红晕,袅袅婷婷的在门口站停下来,低着头,咬着嘴唇,若不
胜情。但她一双黑白分明的剪水双瞳,却正在偷偷的瞧着石中英。

  石松龄目光一抬,蔼然笑道:「琪儿,快过来,他不是外人,就是十年前失
足堕水的英儿,你们是干兄妹,快来见个礼。」一面回头朝石中英含笑道:「英
儿,她是你祝伯伯的女儿,叫祝琪芬,拜在为父膝下,你叫她妹子就好。」

  石中英虽然十岁就离开家、但爹提起祝伯伯,他就想起来了。祝伯伯好像叫
祝景云,是华山派的掌门人,和爹最为莫逆,一年之中,总要到石家庄来上一两
次,每次都要盘桓上几天才走。祝伯伯也最喜欢自己,每次来,都要带来不少吃
的玩的东西。他听了爹的话,已经站起身来,但脸上不禁有些红。

  祝琪芬也果然款步盈盈的走了进来,带着红晕的脸上,艳若朝霞,朝石中英
嫣然一笑,低着头低低的叫了声:「大哥。」

  石中英的脸更红,连忙还了一礼,也叫了声:「妹子。」

  石松龄看着这一对小儿女,似是老怀颇为欣慰,持须说道:「琪儿,还是你
领英儿去吧,看看他喜欢住在那里?」

  祝琪芬眨着一双晶晶发亮的眼睛,偏头道:「干爹是要我领大哥去看看,那
一个房间比较合适?」

  石松龄点点头道:「正是。」

  祝琪芬忽然甜甜一笑道:「那就不用看了,东院我爹住的涵春阁,一切都是
现成的,只要被褥换一床就好,我猜大哥一定会满意。」

  石松龄笑道:「那是给你爹准备的,你爹来了呢?住到那里去?」

  祝琪芬道:「爹就是来了,每晚不是都在书房和干爹下棋、饮酒,再不就论
茗谈天,十天里也住不上一二天,干脆叫爹住在书房里好啦。」

  石松龄含笑点着头道:「也好。」

  石中英听爹和祝琪芬的口气,好像那「涵春阁」,是专为祝伯伯准备的,这
就说道:「那是祝伯伯住的,我随便那里都可以。」

  祝琪芬娇憨的一笑道:「你不用管,来,我们走。」说着,转身朝外就走。

  石中英道:「爹还有什么吩咐?」

  石松龄挥挥手道:「你快去吧,琪儿会替你安排的。」

  石中英行了一礼,才回头朝石荣道:「阿荣伯,我先走了。」

  石荣道:「少爷先请,老奴也有事要走了。」石中英掀帘走出书房。

  祝琪芬已经站在长廊的转角处,轻轻蹙了下眉,娇笑着说道:「你这人有些
婆婆妈妈。」她好像已经和他很熟了,石中英脸上微微一红,加快脚步,跟了上
去。

  祝琪芬举起一只纤纤玉手,轻轻掠了掠鬓边被春风吹散的秀发,和他走成并
肩,偏头问道,「大哥,这十年来,你一直住在那里?」

  石中英道:「一直随着师父。」

  祝琪芬斜睨着他,问道:「学武功?」

  石中英道:「师父是采药的,我跟着师父到处采药,师父也教我练武。」

  祝琪芬道:「你武功一定很好了,不知练的是什么功夫?」

  石中英不好意思的道:「我练的还是些庄稼把式,像『六路短拳』、『三十
六路长拳』、『螳螂拳』,还有『十二路弹腿』、『一路打虎叉法』。」

  祝琪芬抿抿嘴,想笑,但她没有笑出来,他说的这些拳法,都是江湖上极普
遍的招术,武林盟主的公子,只学了这些普遍拳法,教人会笑掉大牙。她咬着嘴
唇,凝视了他一眼,问道:「大哥,你十年来功夫,只学了这些拳法?」

  石中英道:「师父说过,任何拳法,都有它的深奥之处,一个人练武旨在防
身,艺在精,不在多。」

  祝琪芬道:「大哥的师父一定是位高人了?不知是谁?」

  石中英道:「师父只是一位采药的老人,叫做狄谷老人。」

  「狄谷老人?」祝琪芬讶异的道,「我怎会没有听人说过呢?」

  石中英笑道:「师父除了采药很少在江湖上走动,妹子自然没听人说过。」
他这声「妹子」,听到祝琪芬的耳里,心头忽然有一丝甜甜的感觉。

  出了东首一道腰门,就是一片花园。说它花园,其实是一大片山坡,外面围
着高墙,山坡间,茂林修竹,杂以桃杏,又因地制宜,建了几幢小搂;又引来泉
水,曲折成溪,溪上加以板桥,有白石小径,曲折相通。如今正是春光最好的时
候,桃杏盛开,杂花如锦。

  祝琪芬回眸笑道:「你看,涵春阁,就是在那里了,景色好不好?」伸出一
根纤纤玉指,便朝一片花林中指了指。

  石中英随着她玉指看去,果见一片花林中,露出了一角小楼。突然一阵微风
吹过,身侧传来一阵非兰非麝的花香,煎人欲醉。石中英闻不出这是什么花香,
忍不住地回过头去。花间小径,自然极狭,祝琪芬指点着说话,自然和他靠得极
近。他这一回头,才发现这股淡淡花香,是从祝琪芬身上散发出来的。

  他分不清是从她袖口,领口,还是秀发上,反正他闻到了。一时不禁闻的脸
红心跳,眼前一片花林,都有些模糊不清。祝琪芬看他没有作声,只是望着自己
袖管发呆。她袖管本来就窄,这一伸手朝前指点,就露出了半截像羊脂白玉的手
腕。她的纤手、玉腕,当然都很美,都很好看。

  祝琪芬脸上又起了一阵红晕,她自己也不知道今天怎么会时常脸红。但她的
眼睛里却在闪着光,似乎是隐藏着什么秘密。两人缓缓的踏着白石小径,走过小
桥。桥下清流的溪流,照着一双人影,好像发出轻柔的赞美,这是恬静的声音。
涵春阁,是一个幽致的竹楼。

  祝琪芬领着他走上小楼,楼上一共只有两间,一间较大的是起居室,陈设并
不华丽,但一桌一几,莫不古色古香,精致绝沦。前面有一条小小的走廊,你可
以扶着栏杆,看到远山含翠,花林如锦。左首是一个房间,祝琪芬已经推开了房
门,回头含笑道:「你来看看这房间是否满意?」

  石中英虽然回到家里;但他对这个家感到十分陌生,现在就像客人般的被招
待着。他举步走进房间。这间房,原是给华山派掌门人祝伯伯准备的,不用说,
房中布置,当然是精致而雅洁的。石中英微微摇头,望着祝琪芬道:「妹子,我
不能住在这里。」

  祝琪芬奇道:「为什么?」

  石中英道:「因为这是祝伯伯住的。」

  祝琪芬嫣然笑道:「我方才不是和干爹说好了么?爹来,让他住在书房里好
了。」

  石中英道:「这不大好,我住到书房里去,也是一样。」

  祝琪芬咬着嘴唇,直是摇头,她摇头的姿态也很美:「不,你不知道,爹来
了,干爹和他商讨武林大事,一谈就谈到深夜,有时下棋,有时候饮酒,时间晚
了,就睡在书房里,这是他们多年来的老习惯,你住在书房里,并不方便。」石
中英想想,她说的也是有理。

  祝琪芬没待他开口,接着笑道:「告诉你,这间小楼,说是给爹准备的,其
实只是给爹放行李罢了,空着不是白空着,听我的,你就住在这里好了。」随着
话声,轻盈的走过身去,走到了左首窗下,伸手推开两扇花格子窗,回头招招手
道:「大哥,你过来。」

  石中英身不由己的跟过去。祝琪芬伸手一指,说道:「那边一片竹林子里,
有一角小楼,叫做翠翎小筑,我就在那里。」

  石中英道:「你喜欢竹?」

  祝琪芬眨眨双眸,说道:「我喜欢绿色。」

  石中英看她身上翠绿衣衫一眼,低声吟道:「圆紧珊瑚节,锋利翡翠翎。」

  祝琪芬甜甜的一笑,道:「那是皮月休的句子,原来大哥也懂诗,『翠翎小
筑』,是爹题的名,就是根据这两句诗来的。」说到这里,忽然「哦」道:「大
哥,你刚回来,一定累了,还是休息一回吧,我不打扰你啦。」石中英本来想说
「我不累」,但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

  祝琪芬走的很快,快到门口,忽然回过头来,说道:「我去叫人给你换一床
被褥,现在离吃饭还早,待会我会叫你的。」说完,转身就走。

  石中英道:「不用换了。」她走简直像一阵风,只怕连石中英说的话,都没
听见。石中英走过去,在临窗一张雕花案枢椅上,坐了下来。离家十年,回到家
里,竟然如此陌生。除了爹,除了阿荣伯,自己简直像在陌生人家作客。他不禁
摇摇头,苦笑了一下。

  第二天一早,石中英才起身,就有一名青衣使女替他送来洗脸水。他盥洗完
毕,使女就替他端上早餐。他在狄谷,一住十年,都要自己动手,如今回到了家
里,他真的变成了少爷,一切都有人伺候,而且伺候他的,是一名身材苗条,面
貌娟秀的少女。

  他自然记得小时候,每天早晨,都要到爹的书房里去请安。吃过早餐,他就
步出「涵春阁」一路朝书房而来。刚走到长廊的转角处,就听到书房里有人在说
话,而且话声说的极轻。石中英自幼练功,而且经过当代九位高人的传授,他的
耳目,自然被训练的特别敏锐。这长廊转角处,和书房少说还有六七丈距离,书
房中两人话又说的很轻,换了旁人,自然听不清楚,但石中英听来还是很清楚。

  那是总管屈长贵的声音,说道:「是,是,回盟主,属下昨天已经派人去查
了。」接着是爹的声音说道:「如此很好。」他们自然是在谈着公事,因为爹是
当今武林盟主。

  石中英自然不会注意他们的谈话,这只是无意中听到的,他脚下丝毫不停,
继续朝前走去。只听书房中传出爹的声音说道:「屈总管,你去瞧瞧,看外面是
谁?」

  屈长贵方应了声「是」,石中英已经接口道:「爹,是孩子给你老人家请安
来了……」

  屈长贵掀帘走出,堆起一脸笑容,躬身道:「公子早。」他不论遇上谁,都
是笑脸迎人,一团和气。

  石中英连忙含笑点点头道:「屈总管早。」说着举步跨上石阶。屈长贵替他
掀起了帘子,直等石中英跨进屋房,才悄然放下门帘,退了出去。石中英跨进书
房,就恭敬的叫了声「爹」。

  石松龄坐在一张高背虎皮交椅上,面露蔼容,含笑道:「孩子,你这么早,
就到书房里来作甚?」

  石中英道:「孩儿是给爹请安来的。」

  石松龄一手持须,掀慰的道:「难为你有这番孝心。」他口气微顿,望着石
中英道:「你跟师父练过几年拳脚,根基扎的还不错,为父是六合门的掌门人,
一生以六合剑驰誉武林,自己儿子,总不能不懂剑术,从现在起,你必须在家里
安心练剑……」

  他缓缓地从椅上站起,伸手在案头取过一册不太厚的手抄本子,随手递了过
来,坐下说道:「这是咱们六合门的『六合剑法』,共有六六三十六剑,这本子
解说的颇为详尽,卷首是六式本门练剑内功,练剑之前,必须先学会练剑内功。
下面是三十六式剑法,都有图文注解,你先把六式练剑内功练熟,再循序渐进,
依图练习剑法,如有疑难之处,再由为父加以指点,你先拿去仔细研读。」

  石中英在狄谷十年,就是没练过「六合剑法」。因为「六合剑法」是六合门
的秘技,只有六合门的人才会,石中英的父亲以「六合剑法」成名,师父自然不
会教他「六合剑法」。石中英听得大喜过望,慌忙双手接过。说道:「孩儿自当
谨记。」

  石松龄微微叹一声道,「为父自从当了武林盟主,这几年来、武林中大大小
小的事情,都要取决于为父,整天很少有空闲的时间,连教你剑法的时间,都抽
不出来,不过这本剑谱,是为父化了多年心血,才手录下来的,上面注解的很详
细……」

  刚说到这里,只见总管屈长贵匆匆走入,躬身说道:「启禀盟主,崆峒派蓝
掌门人来访。」

  石松龄倏地站起身来,一面朝石中英挥挥手道:「孩子,你回房去吧,为父
要出去迎接蓝掌门人,也许有什么公事要谈。」

  石中英一手捧着剑谱,躬身道:「孩儿告退。」石松龄没等他说完,已经率
同屈长贵,急匆勿的往外迎了出去。

  回到了「涵春阁」,祝琪芬早已等在那里,看到石中英回来,就迎着叫道:
「大哥,你一清早跑到那里去了?害人家等你老半天。」她今天换了一套粉绿的
衣裙,两条乌黑的辫子,一直垂到胸前,辫梢上,结着两条粉绿丝辫的蝴蝶结。
看去更显的清新活泼,人比花娇。

  石中英不敢朝她多看,只是笑着道:「妹子久候了,我是到爹书房去了。」

  祝琪芬目光朝他手上一溜,问道:「大哥你真用功,手里拿的是什么书?」

  石中英笑道:「是爹给我的『六合剑谱』,要我自己看着练……」

  祝琪芬小嘴一噘,说道:「干爹真偏心,我缠着要学,他老人家只教了我几
手,就说没时间教,你才一来,就把剑谱交给了你。」

  石中英道:「爹也是说没时间教我,才要我拿回来自己练,咱们以后一起练
好了。」

  祝琪芬披披嘴道:「不知干爹是不是肯传给我呢?这是你们六合门的独门武
学,江湖上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凡是独门武学,都是传媳不传女的,我……」她
原想说「我只是干女儿呀」,但当她说到「传媳不传女」,忽然发觉自己说漏了
嘴,粉脸突地飞起一片红晕,羞涩地低下头去,没再说话。

  石中英本来觉得她很会说话,也活泼,现在却发现她很温柔,很会害羞。过
了好一会儿,祝琪芬脸上红晕渐渐褪去,眨着一双又黑又亮的眼睛,嫣然笑道:
「大哥,你知道我一清早就来找你,有什么事吗?」她一笑,脸颊上就浮现出两
个小酒窝,很甜。

  石中英摇摇头道:「不知道。」

  祝琪芬偏着头道:「你猜猜看。」

  石中英道:「你不说,我如何猜得着?」

  祝琪芬眼波流动,轻笑一声道:「你来。」伸手拉着石中英的手,朝房里就
走。

  石中英只觉她拉着自己的手,软绵绵的,柔若无骨。他从小就跟师父到巡谷
去,一住十年,别说没和女孩接触过,连女孩子的影子,都没见过一个。一回到
家里,就遇上一个娇滴滴的干妹妹,一颦一笑,已经够惹人怜爱。这下,她纤纤
玉手,拉着他的手,就像通上了电,一时但觉面红耳赤,心头狂跳。

  祝琪芬拉着他的手,走进房门,才放开手,指指床上,回头瞟了他一眼,娇
笑道:「你瞧,那是什么?」床上端端正正放着一堆悄叠整齐,簇新的衣衫。有
宝蓝色,天青色,深铜色,和眼下最流行,最时新的鹅黄色、梅红色,件件都是
轻罗制成,色彩鲜艳夺目。

  石中英不觉一呆,问道:「这些衣衫,是妹子去买来的?」

  祝琪芬甜甜一笑,道:「才不是,街上买的衣服,裁剪不合身,手工又差,
那怎么能穿?」

  她轻盈的转了个身,面对着石中英,接着说道:「这几件衣服,是我昨晚逼
着几个嫫嫫赶夜缝制的,你快试试,看合不合身?」她不待石中英开口,接着说
道:「明天,有好多客人会来,我爹也要来,不给大哥赶制几件衣服,怎么出去
接应宾客?」

  石中英听的奇道:「明天有很多客人会来?家里有什么事?」

  祝琪芬轻笑道:「还会有什么事?明天是一年一次的例行集会、干爹是武林
盟主,还有两个护法门派。一个是爹,另一个是八卦门的高伯伯,另外还有几个
那是干爹的朋友,也会一起来的。」说到这里,忽然咦道:「大哥,你快脱下来
呀,试试合不合身,也好叫她们重新缝制。」

  她逼着他脱下了蓝布衣衫,然后取了一件梅红色夹衫,双手提着衣领,伺候
道:「大哥,快来穿上看看。」

  石中英脸上一红,忸怩的道:「妹子,还是让我自己来穿。」

  祝琪芬笑着催道:「我说你这人,婆婆妈妈,没错吧?你是我大哥,我伺候
你穿,这有什么不对的。」

  石中英伸手穿上衣衫,一面扣着衣钮,觉得甚是合身,这就说:「妹子,你
真能干,好像量着我身裁的,只是颜色太鲜红了。」

  祝琪芬咕的笑道:「这是梅红,不像大红那么刺目,是眼下京朝少年最流行
的春装颜色。」她以欣赏的眼光,上下打量着石中英,喜孜孜的挑着眉毛说道:
「正好,再合身也没有了,大哥穿上这件衣衫,才是翩翩公子呢。」不待石中英
开口,接着笑道:「我喜欢穿绿色,但大哥不能穿,否则变成惨绿少年了。」

  石中英笑道,「妹子真会说笑。」说着正待脱下。

  祝琪芬忙道:「大哥就穿着了,还脱下则甚?你是不是不喜欢这颜色?」

  石中英道:「这都是妹子给我挑的颜色,我怎会不喜欢?」

  祝琪芬星眸之中闪过一丝喜悦,瞟了他一眼,轻笑道:「原来大哥也很会说
话。」

  正说之间,只见一名青衣使女急步走了进来,朝祝琪芬福了福,说道:「小
姐,庄主有事相请。」

  祝琪芬轻轻皱了下眉道:「干爹又有什么事了?一定是什么东西找不到了,
才来找我。」一面回头道:「大哥,我去去就来。」翩然朝门外行去。

  石中英看着她后形,忖道:「这位妹子,真是又聪明,又能干,祝伯伯把她
过继给爹做干女儿,自然是因爹家里没人照料,才要她来的。」心中想着,随手
拿起剑谱,走到窗口一张椅子坐下。

  翻开第一页,只见上面写着「六合剑谱,六合门第十一代弟子石松龄沐手敬
录」字样。他虽然十岁就是离开了家;但爹这一手端正谨严一笔不苟的楷书,他
一看就认识,这是「多宝塔碑」的字体。他不禁记得小时候爹叫自己写的情景,
一笔一划,都是爹握着自己小手写的。如今爹当上了盟主,连剑法都没有时间教
了,要自己练了,他心头不觉升起一丝怅触。

  离家十年,好像父子之间的距离,也拉远了。不,爹还是那么慈祥,那么关
切自己,只是当上了武林盟主,要处理许多天下武林大事,分去了对自己的敌犊
私情。他一页一页往下翻,这册剑谱,共分上下两卷。上卷记载的六合门源流,
论剑法,论练剑忌害,剑法歌诀,及六式练剑内功图解。下卷才是三十六路剑法
的图式,每式都有详细注解。

  石中英挣下心来,一口气把前面几篇文字,都仔细的研读了一遍。六式「练
剑内功」,原是练「六合剑」的基本功夫;但石中英十年之中,经九位名师循循
诱导,一身所学,已到炉火纯青之境,看过一篇,就完全领悟,自然毋须再练。

  接下去就是三十六式「六合剑法」,石中英翻到后面,发现一共只有三十个
剑法,后面只写着「第三十一式回光返照」字样,却没有图文,最后的几页,全
是白纸,似是尚未写完。这最后六招,自然是「六合剑法」最精绝的剑招了。敢
情爹写到这里的时候,就当选武林盟主,没有时间写下去。

  这一天,他除了吃饭,整天都专心一志,浸淫在「六合剑法」上,他身边没
有带剑,就以指代剑,在房中依式练习。祝琪芬上午走后,也一直没有来过。三
十招剑法,经过他一天研练,差不多已了然于胸。晚饭后,石中英在走廊上站了
会,感到春寒抖峭,夜雾极浓,回进屋中,越发觉得无聊。当下就在起居室中,
摆开门户,以指代剑,把白天研练尚未纯熟的三十招「六合剑法」演练起来。

  他一身武功,得到九位名家的倾囊传授,自然早已融会了各家的精英;但他
重视「六合剑法」。因为这是他石家家传的剑法,爹因「六合剑法」而成名,他
是爹的儿子,非精通「六合剑法」不可。爹外号「六合剑」,那当然因为是六合
门的掌门人,精通「六合剑法」,但「六合剑」的另一意义,是指在爹剑下,从
无走得出六合之人。

  石中英一意练剑,他打算先练熟三十路剑法,再向爹请示最后的六招。此时
以指代剑,在房中展开剑法,练到心领神会之处,不知不觉意在剑光,体内真气
流动,随着他划出的剑势突然透指而出。就在此时,门帘掀处,一个苗条人影,
很快从门外闪身而入。但石中英以指代剑的一记剑势,也正好划到,指风嘶然,
夹着森寒的剑气,从苗条人影身边擦身而过。

  苗条人影口中惊「啊」一声、娇躯轻晃,在电光石火般的时间,一下闪了开
去。好快的身法,这下完全出乎石中英的意外,他武功精纯,能发自然能收,同
样在电光石火之间倏地敛手。苗条人影站停下来,一张春花般的脸上似惊似喜,
睁大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一霎不霎盯着石中英,轻轻的道:「大哥,你好精纯
的功夫。」她自然是祝琪芬。

  石中英脸一红,郝然道:「妹子,又在说笑了,我只是一时无聊,照着爹的
剑谱,胡乱练着玩的。」这话倒也不假,「六合剑谱」就翻开着,放在桌上,他
确是在依图练习。

  祝琪芬自然看到了,但她亲自经历,遇上了强烈剑风,总不是假的,要是换
了个人,这一记就躲闪不开。其实她纵然不及时躲闪,石中英也已及时收势。无
意之中,两人都展露了一手极高的功夫,这是掩饰不了的事实。

  祝琪芬咬着嘴唇,默默的走了两步,不知她心里在想些什么,斜看了桌上的
剑谱一眼,说道:「大哥,你把它收起来吧。」

  石中英依言覆上剑谱,说道:「妹子有什么事吗?」

  祝琪芬转身朝里问走去,低低的道:「我有话和你说。」里间是石中英的房
间,她毫不避嫌的当先走了进去。

  石中英跟着走入房中,一面说道:「我听春娇说,妹子今天很忙。」春娇,
是在「涵春阁」伺候的使女。

  祝琪芬道:「我爹傍晚时光,已经来了。」

  石中英喜道:「祝伯伯来了,我要不要去看看他老人家?」他想起少时候祝
伯伯最疼自己,听到他来了,自然感到十分高兴。

  祝琪芬柳眉含蹙,微微摇头道:「在这时候,爹正在书房和干爹讨论武林大
事。他们说的是机密事儿,什么人都不能进去,你看,连我都被撵出来了,你自
然也不用去啦。」

  石中英道:「那么妹子要和我说什么?」

  祝琪芬轻盈的在一张椅子上坐下,抬头道:「大哥,你也坐下来咯,我们慢
慢的说。」

  石中英不知她要说些什么?但看她一本正经的神情,好像真有事儿。当下隔
着一张茶几,和她对面坐下,说道:「妹子现在可以说了。」

  祝琪芬一双亮晶晶的眸子,凝注着他,问道:「大哥,你真是十年前落水的
石中英大哥?」这话问的好不突兀。

  石中英不觉一怔道:「你怀疑我不是石中英?难道我还会冒充?就算我是冒
充,阿荣伯总不会认错人吧?」说到这里,心头突地一动,想起自己回来之后,
只见过爹两次面,他老人家虽然和从前一样的慈爱;但在自己感觉上,总好像缺
少一点什么?心念转动,不由的急急问道:「莫非是爹在怀疑我?」

  祝琪芬脸色微变,轻笑道:「你别瞎猜,谁说你是假冒的来着?只是你回来
的太巧了。」

  石中英奇道:「我回来的太巧,这话怎么说?」

  祝琪芬道:「也许这是巧合,因为明天是一年一次例行集会。」

  石中英道:「这和我回来有什么关系?」

  况琪芬道:「且不去说他,但至少有一件事情瞒着我,我才会这样问你。」

  石中英道:「我有什么事瞒着你了?」

  祝琪芬道:「你说你师父是采药的巡谷老人,他教你的武功是长拳。短拳,
螳螂拳、弹腿和一路叉法?」

  石中英点点头道:「就是这些。」

  祝琪芬披披嘴道:「那你方才使的那一招呢?」

  石中英愕然道:「我方才使的是『玄武争锋』,『六合剑法』第十九式,怎
么?妹子觉得那里不对?」

  祝琪芬道:「但你使出来的这一记剑招,明明是带着凛冽剑风,总不是假的
吧。」

  石中英心头暗暗一凛,登时想起师父说的「虽亲若父子,也不能吐露只字」
的话来,不觉耸耸肩,笑道:「妹子这话越说越玄了,我身边没有剑,才照着剑
谱上的图书,随手比划,胡乱练习,连一点架势都谈不上,那会划出剑风来?」

  祝琪芬疑信参半,但他说的又不像是假话,一时咬着嘴唇,偏头望着他,说
不出话来。她还是有些放心不下,过了半响,忽然压低声音说道:「大哥,说实
话,你这次回来,是不是有特殊的目的?」

  石中英心头又是一跳,师父确实说过,存一件艰巨的任务,要自己去做。但
师父并没有说出什么事情,自己也一无所知,因为这是极端机密的事。他脸上不
期流露出惊讶神色,认真的道:「妹子,你究竟想到了什么?我简直不懂你指的
什么?」他跟第九位「师父」学过易容术,因此装作得很像。

  祝琪芬低下头,双眉微蹙,好像怀着极大心事,一脸俱是关切之色,幽幽说
道:「大哥,你应该相信我,如果你这次回来,真是另有目的的话,你对我说实
话,我不会说出去的,也许我还可以帮助你。」亲若父子,都不能吐露只字,这
是师父临行时谆谆嘱咐之事。

  石中英虽然觉得祝琪芬这番话,也是一片真心,但也使他从祝琪芬的话中,
听出果然有一件十分隐秘的大事。他望着她,脸上一片迷惘,说道:「妹子,谢
谢你的好意,但我还是听不懂你的意思。我回来,因为这是我的家,一个从小失
去家的人,心里会如何惦记着家,如何惦记着爹,回家会有目的么?」他说的真
情流露,这是真心话,半点不假。

  祝琪芬好像有些失望,但又感到安慰,仍然低低的道:「我只是随便说说罢
了,大哥也不必放在心里,尤其不可在干爹的面前提起,也许是我猜想的不对,
因为……」

  她轻轻地「唉」了声,又道:「唉,我原本是一番好意,看来你还是回去的
好……」说着已经站了起来。

  石中英怔怔的望着她道:「妹子是说,要我回到师父那里去?」

  祝琪芬摇摇头,嫣然一笑道:「不,大哥误会了,我是说,我对大哥说错了
话,还是回房去的好。」随着话声,她已翩然朝门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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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2章 重重疑云

  第三天,书房里时不时传出一两声清朗的大笑。今天三月十五,是石盟主和
几位知交一年一次聚会。只要听主人不时传出爽朗的笑声,宾主交谈的一定是愉
快。总管屈长贵,就站在书房门口花棚底下,随时准备听候呼唤。

  总管,本来就不好干,一府之内,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事儿,都得管到。
当武林盟主的总管,更不简单,不但石府里里外外要他负责,甚至连天下武林,
各门各派的事,他都得懂,都得管。

  好在屈长贵不论是见到什么人,都以笑脸相迎,一团和气,不但石府上下的
人,对这位屈总管十分敬重,就是江湖各门各派的人,只要和屈总管接触过,无
不对他另眼相看,赞他一声能干。这几年来,屈总管着实替石盟主做了下少事、
也帮了不少的忙,他可以说是石盟主的左右手。

  长廊上,正有一对少年男女,缓步走来,他们正在边走边说,状极亲密,那
正是干兄妹两人。祝琪芬一大早就约了石中英和她同来,石中英今天穿着十分整
齐,身上穿的是梅红夹袍,粉底薄靴,加上他面如敷粉,剑眉斜飞,星目朱唇,
更显得翩翩少年,俊逸出群。

  祝琪芬自然也刻意修饰,尤其她平时喜欢穿绿色衣衫,但今天却也换了一身
玫瑰红的衫子,玫瑰红的百用裙,正好和石中英一个颜色。这两人走在一起,真
是珠树瑶花、天生的一对。屈长贵一眼看到两人,立即满脸含笑的赶了上来,拱
手道:「在下见过公子,小姐。」

  石中英点头道:「总管早。」

  祝琪芬接着问道:「屈总管,干爹和爹,都在里面么?」

  屈长贵陪笑道:「在、在,盟主和祝掌门人,都在里面。」

  祝琪芬问道:「还有什么人。」

  屈长贵道:「还有高掌门人、邓大侠、赵道长、和崆峒的蓝掌门人,听说长
江龙门帮的李帮主也要来,只是还没有到。」

  祝琪芬讶然道:「你说的是独角龙王李天衍?」

  屈长贵道:「是,是,正是李帮主。」

  祝琪芬问道:「他来作甚?」

  屈长贵道:「这个在下就不知道了,今天是盟主和两位盟中的护法,一年一
次的聚会,大概他听到消息。才赶来的。」

  祝琪芬道:「大哥,走,咱们进去。」两人跨进书房,就看到上首一张紫檀
雕花榻上,和两旁八张椅几,围坐着六个人。华山掌门祝景云和六合剑石松龄就
分坐在上首榻上,屋中几人,看到掀帘而入的这一对壁人,不觉呆得一呆。

  石松龄含笑道:「英儿、淇儿,你们来的正好,快过来见过几位伯泊。」

  祝琪芬抢着道:「干爹,女儿都认识。」话声一落,口中叫了声:「爹。」
翩然朝祝景云奔了过去。

  祝景云一把搂着他女儿,笑道:「这丫头完全给盟主娇纵惯了,当着这许多
伯伯面前,一点规矩也没有。」这时石中英也跟着走到石松龄身边,垂手同立。

  石松龄含笑道:「这是小儿中英,十年前失足落水,蒙一位采药老人救起,
幸得不死,前天才回来。」接着替他一一引见了在坐诸人,坐在榻上右首,身穿
银白长袍,黑须飘胸,丰神脱俗的是华山派掌门人祝景云。这人不用爹引见,石
中英认得出来,他小时候对祝伯伯的印象极深。

  第二人是中等身材,年纪不过五旬,已是满脸皱纹,但一双眼睛开合之间,
却是精光四射的老者,是八卦掌门人高翔生。第三人身材矮瘦,面红似火的是百
步神拳邓锡侯。第四个头椎道辔一身灰布道装的老道人,是崂山风云子赵玄极。
第五个两鬓花白,面如重枣的老者,是崆峒派掌门人蓝纯青。石中英随着乃父引
见,一一施礼。

  风云子赵玄极呵呵笑道:「恭喜盟主,公子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祝景云含笑道:「中英,你还记得祝伯伯么?」

  石中英恭敬的道:「祝伯伯从小疼爱小侄,小侄怎会忘记?」

  祝景云一双炯炯目光,只是打量着石中英,不住的点头道:「不错,你小时
候就聪颖过人,长大了,果然一表人才,不愧是将门之子。」

  高翔生大笑道:「盟主外号六合剑,剑弥六合,武林无出其右,盟主的公子
自该称为小六合剑。」

  百步神拳邓锡侯接口道:「小六合剑,不如称之为剑公子的好。」

  「好。」风云子赵玄极附掌道:「好个剑公子,这名称既响亮,又妥切,哈
哈,咱们几个做伯伯的,没拿见面礼来,就以这剑公子三字,奉赠公子吧。」这
真合了子随父贵,石中英一步江湖都未闯过,就得了「剑公子」的雅号。

  石松龄连说「不敢」,一面接着道:「小儿初学剑术怎能当得如此称谓?」

  邓锡侯道:「公子家学渊源,不出数年,定可崭露头角,撇开石兄身为武林
盟主不说,令尊以剑名世,公子还错得了么,这剑公子三字,实非公子莫属。」

  祝琪芬一双盈盈秋波,瞟着石中英,面有喜色,漾起了两个小酒窝,说道:
「爹、邓伯伯替大哥取了剑公子三字,这外号真好听,那么女儿呢?女儿是干爹
的干女儿,自然也该叫剑什么才对呀?」

  祝景云大笑道:「你这丫头,方才爹说你彼盟主娇纵惯了,这话没错吧?外
号是要武林大家公认的,你怎的自己讨起封来了?剑什么?你叫剑丫头,只怕还
不配呢。」

  祝琪芬小嘴一噘,不依道:「爹,我不来啦。」

  石松龄一手持须,含笑道:「对了,琪儿,你前些日子,缠着干爹,想要学
『六合剑法』。干爹只教了你几手,就没时间再教,搁了下来,如今英儿已经回
来了,干爹昨天已把剑谱交与英儿,你们兄妹正好一起练习。」

  祝琪芬想起昨天说过「传媳不传女」的话来,一时粉脸飞起两片红霞,扭扭
头道:「女儿才不想练啦。」

  正说之间,只见屈总管屈长贵勿勿走入,躬身道:「启禀盟主,方才据报,
长江龙门帮李帮主,距咱们庄子,已不到二里了。」

  石松龄微微颔首,朝祝景云相视一笑,站起身道,「诸位请坐,兄弟去去就
来。」一面回头朝石中英说道:「英儿,你在此陪几位伯父聊聊。」举步朝外行
去。屈长贵紧随盟主身后,亦步亦趋的跟去。

  祝景云含笑朝石申英道:「贤侄,别老站着,你也坐下来。」

  石中英道:「诸位伯父商前、小侄站着并不累。」

  祝琪芬道:「大哥,爹叫你坐,你就坐下来咯,干爹不在,你就是主人了,
别婆婆妈妈地好不?」

  祝景云看了女儿一眼,笑道:「你该跟你大哥学学才是,你瞧,中英贤侄少
年老成,有多斯文,谁像你,野的像脱缰野马。」

  祝琪芬微娇道:「爹,你就是要称赞大哥,也别尽编排女儿呀。」

  百步神拳邓锡侯笑道:「祝兄有这样一位如花似玉的千金,真是福气,兄弟
倒觉得女孩子也不能太茬弱了,尤其咱们武林儿女,中帼犹胜须眉,与其茬弱,
倒不如野一点的好。」

  祝景云笑道:「邓兄这么一说,这丫头就更振振有词了,女孩儿家,年纪大
起来了,还是文静些的好,就拿中英贤侄来说,从前兄弟每次到石家庄来,一见
到我,他就要从兄弟的膝盖上往肩头爬,现在你看文质彬彬,多有礼貌?」

  石中英想儿时的情景,祝伯伯确是时常抱着自己坐在他膝盖上,但自己从未
爬过祝伯伯的肩头。也许自己年纪小的时候爬过,只是事隔多年,已经想不起来
了。祝琪芬道:「爹喜欢大哥,又斯文、又有礼貌,那你就要大哥做你的女儿好
了。」她觉得这句话很好笑,不觉笑出声来。

  祝景云微微一笑道:「真是孩子话,你大哥怎能做为父的女儿,但他将来倒
可以做为父的……」

  祝琪芬粉脸骤然一红,没待爹说下去,抢着说道:「爹这是要收大哥做徒弟
了,这样就好,爹教大哥『流云剑法』,女儿跟干爹学『六合剑法』,我和大哥
不是都可身兼两家之长么?」她自然知道爹要说什么,但这一接口,就轻轻岔了
过去。

  祝景云一手拂着黑须,笑:「只要中英贤侄要学,爹还会不肯么?」

  祝琪芬眼睛一亮,欣然道:「真的?」

  祝景云笑道:「爹几时说了不算的?」

  祝琪芬瞟了石中英一眼,喜孜孜的说道:「大哥,爹答应传你『流云剑法』
了,其实爹也没时间教你,这样吧,那从明天起,我教你『流云剑法』,你教我
『六合剑法』,咱们交换着练好了。」

  华山「流云剑法」,石中英早就会了。他一直怀疑教自己华山派武学「流云
剑法」和「穿云指」的那位「师父」,极可能就是祝伯伯,只是声音不对;但又
不敢问,别说当着这许多人,就是只有祝伯伯一个人,他不敢问。

  这是师父再三叮嘱的,自己练武一节,即使亲若父子,也不能吐露,不准多
问,因为这是一件十分秘密的事。为什么要守秘密呢?他就一无所知,但师父说
的话,总是不会错的了,不然,他们这九位老人家,为什么要花十年工夫,教自
己练各门各派的武功呢?

  他心中想着,一面望望祝琪芬,红着脸道:「我才学了几招还不如妹子呢,
爹方才不是说过要我们一起练习?等我学会了『六合剑』,妹子再教我好了。」

  祝琪芬嗔道:「你不学『流云剑法』,我也不学『六合剑法』。」

  只听走廊上传来石松龄的笑声,说道:「李兄难得光临,而且也来的正好,
兄弟几位友好,正在书房里,大家约定了每年集会一次,趁机叙叙,盘桓上十天
半月再走。」

  另一个洪亮声音说道:「兄弟那能有这许多时间耽搁?」这不用说,自然是
长江龙门帮帮主独角龙王李天衍了。

  石松龄大笑道:「李兄既然来了,那可由不得李兄了,再说,咱们都已渐入
老境,朋友愈来愈少,大家还能聚在一起,实在难能可贵之事。」

  洪亮声音道:「盟主说的也是。」两人话声渐近,屈长贵枪在前面,替两人
掀起门帘。

  石松龄走到门口,脚一停,抬抬手道:「李兄请。」

  洪亮声音道:「自然盟主先请。」

  石松龄爽朗的笑道:「李兄你远来是客,更何况还是第一次光临寒舍,请、
请。」

  门口出现一个高大人影,洪笑道:「那兄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举步跨入
书房。独角龙王李天衍,是长江流域首屈一指的龙门帮帮主。也可以说是南七省
的总瓢把子,在江湖上,声望极隆,一言九鼎。他一步跨进了书房,自有他的气
势,屋内坐着的几位掌门人,已经纷纷站起身来。

  石中英打量着来人,只见这位龙门帮主,年约六旬开外,高大身材,腰背微
驼,生得眉如卧蚕,目若丹凤,鼻直口方,红脸苍髯,穿着一袭青缎长袍,虎步
龙行,威仪慑人。石松龄貌相清秀,举止安详,在先前众人之间,俨然是群龙之
首,不失为武林盟主之尊,但是如今和独角龙王李天衍走在一起,气魄、风度,
全被人家所夺。一个像八面威风的大将军,一个只是落第的秀才罢了。

  祝景云迎上一步,拱手道:「李帮主久违了。」

  独角龙王巨目一抡,呵呵笑道:「原来祝、高二位护法。蓝掌门人,邓兄,
赵道兄全在这里,盛会、盛会,哈哈,无怪乎主人非要兄弟盘桓些时日再走不可
了。」

  崆峒掌门蓝纯青含笑道:「李帮主第一次来,自该盘桓些时日再走了,连兄
弟远处边陲的人,都要一年一次,兼程赶来呢。」

  石松龄连连抬手道:「李兄请上坐。」原来祝景云已让开了上首的坐位。

  独角龙王李天衍如论江湖声望,并不在六合剑石松龄之下,他略为谦虚,就
在上首宾位落坐,一面拱手道:「诸位老哥,都是一派掌教,这位子兄弟如何能
坐?」他口虽说如何能坐,其实早已坐了下去。

  高翔生笑道:「这叫做后来者居上,咱们听说了李帮主要来,早就虚左以待
了。」说话之时,一名青衣使女端上香茗。

  独角龙王李天衍目光落到石中英的身上,不觉问道:「这位小兄弟,是那一
位的高足?」

  石松龄道:「他是小儿中英。」一面喝道:「英儿还不快来见过李伯父?」

  石中英走上一步,作了个长揖道:「小侄叩见李伯父。」

  独角龙王还了一礼,洪笑道:「盟主令郎,果然是家学渊源,武林后起英华
啊,一表人才,凌霄耸壑,他日不可限量。」

  石松龄道:「李兄夸奖,小大愧不敢当。」

  独角龙王正容道:「兄弟略诸鉴人之术,自信老眼还不昏花,令郎的前程如
锦,不出十年,定当名扬天下,雏风情于老凤声也。」

  祝琪芬轻盈走上几步,裣衽道:「李伯伯,侄女替你叩头,你老看看我如何
呢?」

  独角龙王忙道:「姑娘少礼。」独角龙王一手持须,呵呵笑道:「祝兄的千
金,秀外慧中,也是武林中一朵奇葩,哈哈,这叫做长江后浪推前浪,有来不出
十年,就是他们的天下了。」

  石松龄在他说话之时,缓缓从大袖中取出一个信封,朝祝景云递了过去,说
道:「景云兄,你看看这封信。」

  祝景云似乎感到意外,问道:「盟主,这是……」口中问着,已经伸手接了
过去。

  石松龄笑了笑,并未回答。祝景云低头看去,只见信封上写着「送呈李帮主
亲启石门山石缄」字样,不觉目光一扣,望着石松龄,奇道:「这是盟主给李帮
主的信?」

  石松龄点点头道:「你先看了再说。」

  祝景云依言抽出一张信笺,上首入眼就是一行横书的朱红小缘「武林盟主用
笺」。接着八行一笔不苟的正楷,铁划银钩,字体方正。

  写着:「书奉天衍帮主仁兄大人道鉴。腰违仁字,数载于兹,弟碌碌奔驰,
觅便无从,致疏笺候,暮云春树,企念殊殷,比维威望远镇,景福骄臻,局胜卡
祷!月之望日,为至友一年聚之期,兹有要啊,须与阁下面叙磋商,薄具小酌,
务冀云硅光降,弟当扫榻以待,淌荷俯诺,岂仅蓬革增辉已哉,谨此布臆,恕不
一一,弟兄石松龄顿首再拜。」

  祝景云看完书信,不觉笑道:「原来李帮主是盟主邀约来的,咱们每年一次
小聚,今后有李帮主参加,真是好极了。」

  石松龄点点头道:「咱们一年小聚一次,兄弟当然也欢迎李兄惠临参加,尤
其对南七省的武林同道而言,自是十分需要之事。」

  祝景云身为一派掌门,江湖经验,自极丰富,闻言不觉微微一楞,愕然道:
「盟主之意,是说……」他不便说盟主之意,是说并未邀请李帮主了?因此说到
一半,便自住口。

  石松龄微笑道:「景云兄难道还没有看出来吗?」

  祝景云更觉诧异,说道:「盟主何所指而言?」

  「太像了。」石松龄微微吸了口气,说道:「就是兄弟本人,也感到真伪莫
辨。」

  祝景云耸然动容道:「盟主是说,这封信并非是盟主的手笔?」一他此话一
出,在坐众人莫不齐齐一怔。江湖上居然会有人假冒盟主名义,去赚独角龙王。
大家目光,不约而同的朝祝景云手上那张信笺望去。

  石松龄徐徐说道,「此人写这封信的动机何在,实在令人费解。但这封信,
不仅纸张和兄弟平常用的,完全一样,就是这笔字,也摹仿的极为神似,几乎和
兄弟写的难以分辨。」

  八卦掌门高翔生脸色微凛,沉哼道:「此人胆敢冒盟主之名、可说胆大妄为
已极,盟主把此事交给兄弟来查办,非查个水落石出不可。」他是和武林盟主同
时由各门各派公举出来的两大护法门派之二。盟主手下,设立两大护法门派,即
是襄助盟主,协办武林事宜。高翔生是八卦门掌门人,只要盟主交办,他就要展
闻侦查。

  石松龄点点头,一面沉吟道:「兄弟怀疑此人假冒兄弟之名,把李兄赚来,
可能有什么阴谋,此事确实须加以彻查,那就请高兄偏劳吧。」

  高翔生道:「兄弟敬领盟主金令。」祝景云立即把信封信笺一齐递给了高翔
生。

  高翔生仔细的把信笺招好,放入信封之中,揣入怀里。独角龙王皱起浓眉,
说道,「兄弟觉得此人把兄弟赚来,必须另有用心,也许敝帮会发生什么事故,
盟主若是别无见教,兄弟还是及早赶回去的好。」说的也是没错,他独角龙王雄
霸长江上下流,威镇江湖三十年,难免和人结下嫌隙,他身系龙门帮安危,自然
放不下心。这叫做事不关己,关已则乱。

  石松龄闻言不觉呵呵大笑道:「贵帮高手如云,威镇长江,就是李兄不在,
又谁敢轻捋虎须?李兄难得光降,自该盘桓几日再走,李兄要是不放心,不妨先
修书一封,说明原委,要耿副帮暗中加以注意,高兄侦查此案,并请予以方便,
兄弟要屈总管立时专程送去,这样李兄总可以放心了吧?」

  高翔生接口说道:「盟主说得极是,李帮主难得来一趟,自该是多住几天再
走,再说,盟主已把此事交给兄弟查办,李帮主但请宽心,若是差错,一切惟兄
弟是问。」

  祝景云也插口道:「李帮主修一封信,派人送去,倒是确有必要,顺便也可
告诉耿副帮主,李帮主要在这里盘桓几日,才能回去,好教大家安心。」

  独角龙王一则碍着盟主一再挽留,盛情难却。二则也觉得帮中高手如云,副
帮主耿承德机智过人,武功极高,就是自己坐镇帮中,大小事情也有一半是他作
主的,想来也不可能会发生什么意外之事。当下就点头道:「盟主盛情,兄弟就
恭敬不如从命。」起身走到书案,掌起笔来,写了一封信。

  石松龄举手击了两掌,抬头叫道:「屈总管。」

  屈长贵意了声:「属下在。」急步趋入,躬身道:「盟主有何吩咐?」

  石松龄拿起独角龙王的书信,递了过去,说道:「你立刻派人把这封信送到
龙门帮总舵耿副帮主。」屈长贵双手接过,应了声「是」,便自退去。

  这时只见一名青衣使女掀帘走入,躬躬身道:「启禀庄主,花厅上已经摆好
席筵,可以开席了。」

  石松龄微微颔首,含笑道:「诸位老哥,请到花厅人席了。」大家跟着纷纷
站起。

  独角龙王李天衍呵呵笑道:「叨扰,叨扰,几时盟主和诸位老哥驾临敝帮,
也让兄弟作个东道主才好。」

  祝景云接着笑道:「李帮主宠邀,兄弟等人那能不去?」

  高翔生说道:「正是,正是,咱们叨扰了盟主,就全班人马去叨扰李帮主几
天。」

  独角龙王为人豪放,一生好客,闻言不觉大是高兴,洪笑道:「一言为定,
兄弟能请到盟主和诸位老哥,光临敝帮,真是兄弟无上荣宠。」

  石松龄微微一笑道:「李兄好说、请,请。」大家互相谦让了一阵,才步出
书房,踏上长廊。

  石中英和祝琪芬走在最后,祝琪芬悄悄的道:「大哥,你会不会喝酒?」

  石中英摇摇头道:「我从没喝过。」

  祝琪芬道:「今天这席酒,你是小辈,每个人都得敬酒。」

  石中英耸耸肩道:「那我就非喝醉不可。」石中英真的喝醉了。

  他醒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四平八稳躺在床上,头还有点昏,但是神智完全清
醒过来。他只记得席终的时候,脚步有些踉跄,是爹要总管屈长贵扶着自己回来
的。当然还有祝琪芬的,她好像还不放心,一直陪着自己,大概看自己睡着才走
的,但在迷糊之中,好像有人在自己身上搜索,那也许是梦魇。自己身上,根本
什么也没有。

  坐起身子,发现床前一张小几上,还沏了一壶浓茶,他觉得有些口渴,拿起
茶壶,凑着嘴,喝了几口。茶已经凉了,它有着清新的香气,也有苦涩的味道,
但它却能解酒。石中英喝下几口冰凉的茶水,使他神气为之一爽。抬眼看了看窗
外,夕阳已斜,差不多是西牌时光。

  穿好靴子,举步走出房门,春娇就站在门外伺候,看到石中英起来,慌忙躬
身道:「公子醒了,小婢给你打洗脸水去。」

  石中英一摆手道:「不用了。」

  春娇为难的道:「这是小姐吩咐的,公子起来了,要小婢小心伺候,给公子
准备热水,洗一把脸……」

  石中英举手在脸上抹了一把,笑道:「算了,我想到林中去走走,吸口清鲜
空气,你不用伺候。」说着,走出小楼,仰天舒了口气,不觉踏着花间小径,信
步走去。

  花林间一片嗽嗽乌声,这是鸟雀归巢的时候。石中英不禁想起了狄谷,想起
了狄谷中翠绿可爱,呜声特别清脆的捣药鸟。那里虽然不是自己的家,但自己是
在那里长大的。在狄谷的时候,并不觉如何,一旦离开了狄谷,就觉得对它有着
一份特别的感情。

  如今虽然回到了家里,但一想到狄谷,就使他有无限的留恋,好像这个家,
还不如狄谷来的亲切。因为这个家,一切都使他感到陌生,人、事、和眼前的环
境。母亲在自己懂事的时候,就去世了,只有爹,是他最亲的人,但当上了武林
盟主,终日有许多人找他,许多半,要他处理,无形中,剥夺了他们父子之间的
感情。

  除了爹,家里这许多人中,只有一个阿荣伯,是从小带着他长大的人。他突
然想起了阿荣伯,只有自己回来那一天见到过,这三天来,都没有看到他的人。
想起阿荣伯,就想立时要去找他。石中英折回原路,匆匆朝东院门走去。

  刚到门口,就见一名园丁,正从里面走出,突然想到自己不知阿荣伯祝在那
时,正要找人问问,这就脚下一停,问道:「你知道阿荣伯住在那里么?」

  那园丁听的一楞,接着陪笑道:「公子问谁?阿荣伯,咱们这里没有阿荣伯
啊。」石中英听的又好气,又好笑,阿荣伯是家里唯一老人,他居然会不知道。

  对了,那两天每个护院的都叫阿荣伯「老管家」,阿荣伯是自己叫的,他怎
么会知道,心念转动,又道:「我说的就是老管家石荣。」

  那园丁「哦」了一声,道:「公子是说老管家石荣,他就住在后院。」

  石中英问道:「后院如何走法?」

  那园丁道:「后院,就是在第三进后面。」石中英点了点头,举步跨进东院
门,循着长廊,往后进走去。

  穿过三进院落,他忽然觉得眼前的景物,对他十分熟悉。这里是一个很幽僻
的小园,十几棵森森古树,都是百年以上之物,树身之大,枝叶离地少说也有三
数丈高,围着一道矮墙。靠西首有一道角门,墙上爬满了绿色藤蔓,连这道角门
也有一半被藤蔓遮住。

  地上草也长得很高,一条通向角门的石板路,也全被丛草所淹没,好像已有
根久没有人通行了。这是从前的后院,偌大一座石家庄院,只有这里没有改变,
依然保持着十年前的看样子。石中英记得小时候,时常和阿荣伯在这里捉迷藏。

  阿荣伯轻功虽然并不高明,自己时常缠着他爬上树去抓小鸟,他两手抓了两
只小乌,从离地三丈高的树干上一跃而下,自己就非常羡慕他。好像除了爹,他
的本领,就是天下第二了。石中英眼前浮起一幕幕儿时的景象,一个人只是怔怔
的站着,过了半晌,才回头朝角门看去。

  他还记得那角门外面,是三间小屋,原是堆置杂物的地方,十年前,就已破
旧了,阿荣伯怎会住在那里面的呢?他举步朝角门走去,伸手拉开木门,一排三
间小屋,已经呈现在眼前,那和自己小时候看到的,并没有两样。只是破旧的,
更破旧了。

  这和前面三进华丽的屋子,简直不能相比。前面如果是华厦,那么这里只能
说是鸡笼。阿荣伯从小追随着爹,几十年来,忠心耿耿,一生的岁月,都耗在石
家。如今家里只他一个老人了,爹怎会任他住在这样一个聊蔽风雨的小屋子里?
他心头感到大是不平,同时也有些激动,口中叫了声:「阿荣伯。」脚下不由自
主的循着石子小径,奔了过去。

  越过一片菜畦,门是虚掩着。石中英推门而入,中间是一间隘窄的小客室,
黄泥地,除了一张破旧的方桌,一张木凳,边上靠墙角处,还放着几把锄锹之类
的农具。室中没有人,石中英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石府老管家的住的地方。他呆得
一呆,又大声叫道:「阿荣伯。」

  这回有人答应,那正是阿荣伯的声音,「谁?是少爷。」

  他已经听出来的是少爷来了,三脚两步,从屋后奔了出来,双手在衣上抹了
抹,迎着喜道:「唉,真是少爷,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这……里地方脏得很,
少爷……你连坐的地方都没有。」他端过仅有的一张凳,用手抹着,又道:「少
爷,你坐。」

  石中英并没有坐,他当然不是为了凳子脏,一面关切的问道:「阿荣伯,你
在做什么?」

  石荣陪着笑道:「天快黑了,老奴一个人在后面做饭,吃过饭,天山黑了,
就上床睡觉。」

  石中英颇感意外,问道:「你自己做饭?不跟大伙一起吃么?」

  石荣道:「人老了贪图清静,一个人种种菜,烧两餐饭,正好打发日子。」

  石中英道:「你还种菜?前面菜畦里的白菜,就是你种的?你这是干什么?
还要这样辛苦?」

  石荣苦涩的笑了笑道:「这也没有什么?老爷就是因为老奴上了年纪,咱们
家里的事,不用老奴再做,老闲着没事,这片园地,荒着也是荒着,就种些菜,
一个人也够吃了。吃不完的,还可以腌起来……」

  石中英心头一阵难过,问道:「是爹叫你住到这里来的?咱们前面不是有很
多房屋么,你也不用住到这里来呀。再说,你跟了爹这么多年,就是上了年纪,
享享清福,也是应该的。」

  石荣目中含了一泡泪水,笑着道:「少爷,老奴住在这里又有什么不好?」

  石中英道:「阿荣伯,我去跟爹说,你怎么能住在这里?你在我们石家,已
经辛苦了一辈子;不能再让你太劳累了。」

  石荣眼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说道:「少爷,你别跟老爷去说,老爷当上
了武林盟主,天下武林的大事,已经够操心的了,老奴这样很好,有你少爷这样
关心,老奴已经够高兴了。」

  石中英道:「阿荣伯,你不是在做饭么?我跟你进去瞧瞧。」

  石荣连忙摇手道:「不,不,后面脏的很,少爷来了,老奴待一会再做,也
没关系。」

  石中英道:「不,阿荣伯,我也没吃饭,我要吃你亲手做的菜,我陪你一起
吃。」

  石荣急道:「那怎么成?少爷没用过饭,就快回去。」

  石中英道:「不,我要进去看你做饭。」他没待石荣说话,举步往里就走。

  石荣更急,跟在后面道:「少爷,你不能进去,里面实在太脏了。」里面是
一间又黑又小的厨房,石荣打扫的虽然干净,但仍然乱糟糟的,土灶上放着一小
锅饭,已经有焦味,灶旁只有一盘炒好的青菜。菜是他亲手种的,自然很新鲜,
但却看不到油。

  石中英眼中突然涌出了泪水,他真没有想到阿荣泊还是石家的「老管家」,
竟然过着如此清苦的生活。他声音有些哽咽,说道:「阿荣伯;我一定要跟爹去
说,你今天就搬到前面去,我家不能这样对侍你,我想,你这样的生活,爹恐怕
也不会知道的。你说,这是谁的主意?」

  石荣道:「少爷,快别如此,老奴苦了一点不要紧,少爷回来了,老奴倒正
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石中英道:「阿荣伯,你有什么委屈,只管说。」

  石荣笑道:「老奴不是说了么?老奴年纪虽然老了,但还健朗的很,住在这
里,倒也清静,那有什么委屈?」

  石中英道:「那你告诉我什么?」

  石荣轻吁了口气,才道:「这件事说来话长,从前老爷经常说,要治国,必
先齐家,老爷治家一向谨严,但自从老爷当了武林盟主,也许外面的事多了,庄
上用的人手,也比从前多了许多,这几年来,笑面虎引进不少人来,老奴……」

  「笑面虎?」石中英截着他话头,忍不住问道:「阿荣伯,你说的笑面虎是
谁?」

  石荣愤慨的道:「还有谁?他终日里堆着笑脸,不是笑面虎,是什么?」石
中英明白了,阿荣伯说的笑面虎,自然是总管屈长贵,一面问道:「他的为人如
何?」

  石荣道:「老奴跟随老爷这么多年,江湖上的事儿,老奴也听的多,看也看
的多了,这几年,咱们庄上……」

  「嘿。」一声森冷的沉嘿,打断了石荣的话声,那声沉嘿,似是从前面传进
来的。

  石荣目光一抬,问道:「什么人?」石中英觉得奇怪,此人居然敢偷听自己
和阿荣伯说话,居然还敢嘿然冷笑。这就接口道:「我出去看看。」随着话声,
迅快走了出去。

  这不过是一句话的工夫,隘厌的小客厅里,根本没有人影。石中英心头不禁
有气,一个箭步,掠出门外,天色已经有些暗下来,但菜畦间静悄悄的,依然没
见人影。那一声冷嘿,明明有人在屋里偷听了阿荣伯的话而发。那是什么人呢?
他不可能在一转眼之间,就去得无影无踪,你非他会飞。

  石中英在狄谷九易名师,十年苦练,他相信此人身法再快,也逃不过自己的
眼睛。他暗暗觉得奇怪,忖道:「此人冷笑出声之后,莫非就躲了起来?但这是
为什么呢?他既然要躲起来,又何用这声冷笑?」

  他终究经过九位名师的严格训练;江湖经验纵然不足,但十年之中,从九位
师父口中,听到的事情,可不算少,心头惊然一动,急忙回身往里走去,口随着
叫了声:「阿荣伯。」石荣没有作声,但石中英已经奔进厨房,目光一注,他一
颗心,不觉直往下沉。

  石荣直挺挺的扑卧在地上,一缕殷红的鲜血,正从后脑缓缓的流出来。石中
英一下掠到石荣身旁,急忙俯下身去,仔细察看了伤处,那是一种歹毒的指功所
伤。后脑骨已被洞穿,人已经没有救了,石中英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

  阿荣伯被害,显然是为了他要告诉自己一件事,那人怕他说出什么话来,才
杀人灭口。他噙着两行泪水,缓缓站起身子,咽声道:「阿荣伯,是我害了你,
我一定会找出凶手来的。」咬着牙,转身冲出小屋,一路朝前进奔去。

  天色已经昏暗,他一路奔行,没人看到他的脸色,他脸上神色悲愤激动,铁
青的怕人。他冲进书房,书房里灯光明亮,但却静悄悄的,没有人声。只有一名
伺侯茶水的使女,在那里打扫,看到石中英,慌忙叫了声:「公子。」

  石中英问道:「爹呢?」

  那使女回道:「庄主和几位贵宾,都在花厅入席了,小蝉方才听庄主曾要总
管去请公子呢。」石中英没待她说完,已经转身冲出书房、花厅里,灯火辉煌,
老远就可听到独角龙王李天衍洪亮的笑声。

  总管屈长贵就站在走廊上,老远就看到石中英,立即满脸堆笑的迎了上来,
叫道:「公子,方才……」他脸上永远带着笑脸,难怪石荣叫他「笑面虎」。石
中英没理他,加快脚步,像一阵风般冲进花厅。

  厅上酒筵方开,两名青衣使女正在执壶斟酒。祝琪芬坐在下首,她边上还空
着一个位子。她听到脚步声,立即站了起来,娇声道:「大哥,你到那里去了?
屈总话说你不在房里,你坐下来咯。」

  石中英根本没听祝琪芬的话,他一直走到爹身边,口中叫了声:「爹。」目
中突然挂下两行泪水,他这举动,使得席上诸人齐齐为之一怔。

  石松龄手中还拿着酒杯,正准备和崆峒掌门蓝纯青干杯,看到石中英神色不
好,不觉愕然道:「英儿,你怎么了?」

  石中英垂泪道:「阿荣伯死了。」

  石松龄放下酒杯,注目问道:「阿荣死了?你怎么知道的?」

  石中英道:「孩儿方才去找阿荣伯,他正在自己做饭……」

  石松龄讶然道:「不对呀,为父因他上了年纪,不用做事,阿荣是个怀旧的
人,咱们庄上,只有后院没有改建,他坚持要住在那里,但他一日三餐,都是厨
房里送去的。」

  石中英愤愤的道:「爹大概还不知道,阿荣伯生洁清苦,不但自己做饭卜而
且还要自己种菜,他除了一锅糙米饭,菜也只有一盘自己种的白菜……」

  石松龄不信道:「这不可能,为父也去看过他,那小园里有一片空地,他种
了菜,为父还说过他,他说整日没有事做,种菜、锄土,可以松松筋骨,但一日
三餐,何用他自己烧?」一面朝屈总管问道:「屈总管,老管家的伙食,是不是
大厨房送去的?」

  屈长贵连忙回道:「是,是,这些年都是由厨房打杂的姜老七送去的。」

  石松龄点点头,又朝石中英问道:「阿荣是被谁害死的?」石中英就把当时
的经过情形,说了一遍。他除了没说出笑面虎的话,其余都说了实话。

  石松龄双眉微蹩,说道:「他说有活要告诉你,但却没有说出来?」

  石中英点头道:「是的,孩儿怀疑这是杀人灭口。」

  石松龄捋须道:「不会有这么严重,你听到一声冷嘿,就赶了出去,那是没
看到凶手是谁了?」

  石中英应道:「是。」

  石松龄道:「此人敢在咱们石家逞凶,胆子可算不小。」回头朝祝景云道:
「景云兄,这里你代兄弟敬大家几杯,石荣随我多年,兄弟要亲自去看看。」

  祝景云道:「盟主只管请便。」

  石松龄站起身道:「英儿,你随为父去。」

  祝琪芬跟着站起身来,抢着道:「干爹,女儿也去。」石松龄未置可否,当
先举步走了出去。

  石中英紧随着爹的身后,祝琪芬抢了上去,和他走成并肩。总管屈长贵不待
吩咐,跟在三人后面亦步亦趋的相随而行。出了花厅,屈长贵从一名庄丁手中,
接过一盏纱灯,在前面引路,大家往后院而来。家人们看到庄主一脸凝重的朝后
进走去,他身后还跟着公子,小姐,一时不知道后进发生了什么事故?但却没有
一个敢问。

  后院,树林阴森,一片黝黑。六合剑石松龄内功精湛,黑夜之中,双目神光
炯炯,又用目光一瞥,不觉皱皱眉道:「这里怎么已有好久没人打扫?」

  屈长贵连忙陪笑道:「是、是、属下这几天忙着照料前面,疏于督促,他们
就偷懒了,属下明天就要人来打扫?」说着,抢前几步,伸手拉开角门。

  石中英记得自己进来之时。这扇门并没有关,不知是谁关上啊?跨出角门,
就可以看到一片菜畦,和三间小屋,小屋中,已经点上了灯,一扇松门,也已合
上,灯光是从木格子窗里透射出来的。石中英觉得甚是奇怪,忍不住低低的道:
「爹,孩儿来的时候,屋里并没有灯。」石松龄只是摆了摆手,并未作声。

  一行人穿过菜畦,很快走到檐下,屈长贵一手提着灯笼,走在前面,左手一
推,木门呀然启开。这一刹那,石中英不禁怔住了。那一间隘厌的小客堂里,桌
上点着一盏油灯,灯光虽然不亮,但是大家看的清楚。一个身穿蓝布大挂的老苍
头,正坐在木椅上吃饭,那人不是「老管家」石荣,还有是谁?他被突然而来的
屈总管推开木门,也不由的一怔,急忙放下饭碗,站起身来。

  屈长贵推开木门、立即站在边上、那自然是让盟主进屋。石荣一眼看到石松
龄,一张满布皱纹的老脸上,登时现出惶恐之色,连连躬身道:「是……是老爷
你……这时候怎么会到老奴这里来的。」石中英好像遇上了鬼魅。

  他明明看到阿荣伯倒卧地上,自己仔细的察看过,他后脑是被一种歹毒的指
力洞穿,殷红的鲜血,从耳后流到地上。人死决不可能复生,他心头机伶一颤,
急步奔了上去,一把抓阿荣肩头惊喜的叫道:「阿荣伯,你没有负伤?」人活生
生的站在面前,他当然不能说「死」。

  他虽然没有江湖经验;但当他看到阿荣伯后脑被指力洞穿而死的人。依然活
着,心头已经感到事情大有蹊跷。他除了悲愤,当然不会有什么惊喜。因为他在
狄谷曾经跟一位名师学过易容之术,他抓住石荣的肩头,两人自然面对着面。如
果此人,经过易容,当然瞒不过他的眼睛,但在他凝注之下,他失望了。阿荣伯
脸上,丝毫找不出易容的痕迹,竟是如假包换的阿荣伯。

  石荣被他抓着肩头,惊异的道:「少爷,你说什么?老奴负了伤?老奴好好
的,怎会负伤?」连声音都一点不假。

  石中英感到手指冰凉,接着道:「但你……」

  石松龄脸色已是和缓下来,看了石中英一眼,拦着话来,含笑道:「阿荣,
没有什么?老夫只是带着他到处走走,经过后院,顺便弯过来看看你,哈,你的
伙食还好吧?」目光随着往桌上看去,桌上放着四菜一汤,和一小桶白饭。

  四盘菜看中,当然有鱼、有肉,另外两盘,是小虾炒萝卜,菲黄炒蛋,汤是
豆腐汤,这菜肴并不能算坏。石荣一脸俱是感激之色,说道:「老爷这般关心老
奴,真是折煞老奴了,一天三餐,都是大厨房里送来的,老奴本来说,不用这样
费事,还是老奴自己到厨房去吃好了,但姜老七执意不肯,说是屈总管交待的,
他不送来,反而成了偷懒了。」这话和屈长贵说的完全吻合。

  石松龄含笑点点头道:「好,饭菜凉了,你吃饭吧。」他这话自然已有退走
之意。

  石中英道:「阿荣伯,方才我来的时侯,你不是自己在做饭么?」

  石荣笑着道:「老奴方才不是告诉少爷,晚饭还没送来么,以前是老妈子做
的饭,后来老爷当了盟主,咱们庄上人手多了,就由大厨房里做饭,老奴跟随老
爷这么多年,从没自已做过饭,少爷一定是听错了。」

  石中英心中暗道:「阿荣伯明明说他自己做的饭,自己明明亲眼看到烧的一
小锅饭,而且闻到饭的焦香,和灶旁他炒好的一碟白菜,难道还会有错?这一定
不对。」但到了此时,方才亲眼看到的一切,全成了假的,他那里还能说得出话
来?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石中英自然是不信,他不再多说,伸手从屈长贵手
里,接过灯笼,一言不发朝屋后厨房冲了进去。灯光照下,狭小的厨房里,自可
一目了然。阿荣伯的尸体,当然不见了,连地上那滩血迹,也没有留丝毫痕迹。

  厨房似乎经过打扫和整理,不但地上干干净净,就是灶上、桌上,都收捡的
十分整洁。那一锅饭,那一盘炒好的白菜,此刻都不见了。土灶上还有些微温,
烧好的只是一壶开水。这当然不是梦,事实摆在眼前,使他有口也说不清,但他
心里明白,这是有人布置的,这人是谁呢?当然,就是杀害阿荣伯的凶手。

  他怕阿荣伯说出他的秘密,才杀以灭口,又怕爹来了,追查真相,才布成了
这样一个天衣无缝的骗局。此人能在短短时间中,布置得不留丝毫破绽,手法可
说高明已极,但他们还是留下了漏洞。这漏洞是什么?就是自己。他们除非把自
己一起除去,否则自己总有揭穿他们秘密的一天。

  正在他怔怔出神之际,只听爹的声音,已在身后温和的道:「孩子,咱们回
去吧。」接着一只温柔纤小的手,伸了过去,拉着石中英往外走去。屈长贵迅快
从公子手中,接过灯笼,走在前面引路。

  石荣弯着腰,一直送出小屋,神色恭谨的道:「老爷、少爷、小姐好走,老
奴不送了。」石中英跟着爹身后,跨出板门,只觉着这小屋、菜畦,竟然变成了
阴森诡秘的鬼缄。平日忠诚勤奋的阿荣,也成了阴森诡秘的胜影,自己找不出一
点证据,爹说什么也不会相信的。

  石中英默默的走着,甚至连祝琪芬拉着自己的手,都毫无感觉。转角门,他
好像松了一口气,忍不住叫道:「爹……」

  石松龄蔼然道:「孩子,你不会喝酒,以后应该少喝一些,酒能乱性,中午
你喝的太猛,也太多了些。」没待石中英开口,接着道:「琪儿,你陪大哥去,
好好休息一回,为父还得前面去应酬。」

  祝琪芬点点头道:「女儿省得。」她紧傍着石中英,柔声道:「大哥,我送
你回去。」石松龄先行走了,屈长贵提着灯笼,一直把两人送到涵春阁,才行退
去。

  两人回到房里,祝琪芬柔顺的道:「大哥,你还是躺一会吧。」

  石中英睁大双目,说道:「你当真我酒还没醒?」

  祝琪芬一双清澈如水的目光,望着他,婉然道:「但你……」她目光之中,
含着怜惜之色,只说了两个字就没说下去。

  石中英自然知道,她是想说:「但你明明醉的很厉害,不然怎会发生这样的
事?只有酒醉的人,才会有这样的错觉。」她没有说下去,是不愿刺激自己。春
娇很炔就了沏一壶浓茶送来,放到几上,很识趣的悄然退走。

  祝琪芬拿了一个白瓷茶盏,亲自倒了一盏茶,送到石中英手中,柔声说道:
「大哥,你喝一口热茶,也许会好些。」她一直认为他酒还没醒。

  这也难怪,一个正常的人,决不会有这般奇怪的举动,不用说,这自然是酒
精在作怪。因此,她要亲自陪着他,伺候的很小心、很周到、也很温柔体贴。石
中英接过茶盏,感动的道,「妹子,谢谢你。」

  祝琪芬婉然笑道:「不用谢,大哥,我看你还是去躺一会的好。」

  石中英缓缓的喝了两口茶,心情果然随着平静下来,笑了笑道:「我不累,
妹子,你到前面去吧。」

  祝琪芬道:「我吃不下了,还去则甚?」说到这里,忽然「哦」了一声,偏
着头问道:「大哥,你饿不饿?」

  石中英自然饿了,点点头道:「好像有些饿。」

  祝琪芬翩然站起来,说道:「我要春娇到厨房里去给你弄些吃的东西来。」
不待石中英开口,走到房门,娇声叫道:「春娇。」

  春娇应道:「小姐,你有什么吩咐?」

  祝琪芬道:「你到厨房里去,给大哥弄些吃的东西来,要快些。」春娇答应
一声,转身往外行去。

  石中英手中还拿着那盏茶,只是怔怔的望着地板发呆。地板是黄漆的,光可
鉴人。窗帘在吹动着,虽是暮春时节,吹进的晚风,还是有生寒意。祝琪芬轻悄
的站起身,走近窗下,关上了东首两房窗户,轻轻的拉上窗帘,然后又回到原来
的椅子上坐下。

  她似是为了使石中英能够宁静下来,他没开口,她也没说话,只是默默的陪
着他。她真像一个温柔体贴的妻子,陪伴着丈夫一样。她当然不会是长舌妇,常
在丈夫心烦的时候,碟碟不休。她本来是个又娇刁,又活泼、又带着些稚气的少
女,满心都是好奇;但这回她却沉静得有如少妇。

  她并没有追问,他为什么会有这种离奇的想法?奇特的举动?那是因为她知
道他喝醉了还没清醒。一个人酒醉之后,往往会神志恍惚,做出连他自己都莫名
奇妙的事来。她自然不问的好,让他好好的休息一回。门外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
声,才划破沉寂。

  春娇提着一个食盒进来,放到一张桌上,打开食盒,端出四碟精美的菜肴,
还有一锅热气腾腾的鸡丝面。放到牙著、瓷瓶,装了一碗面,才欠欠身道:「公
子,面来了,快趁热吃吧。」

  石中英站起身,走到小桌旁坐下,回头道:「妹子,你饿不饿?」

  祝琪芬嫣然笑道:「我才不饿呢,你快吃吧。」石中英也不多说,自顾自把
一碗面吃了。

  春娇看他吃的津津有味,说道:「公子,小婢给你再添一碗。」

  石中英放下筷子,摇摇头道:「不用了。」春娇赶忙送上一条热面中来。

  祝琪芬站起身道:「大哥,你早些休息了,我该走啦。」

  石中英脸上确实有些倦容,又打了个呵欠,但他用手遮着张开的嘴,一面说
道:「不要紧,我还不想睡,妹子坐一会再走不迟。」

  祝琪芬眨动一双清澈的眼睛,望着他,笑道:「瞧你,嘴里说不睡,一连就
打了两个呵欠,还当我没看到么?好啦,还是早些睡吧,我要走了。」说完,翩
然朝门外走去。春娇收起食盒,过去替石中英铺好锦被,然后又去关上了南首的
两扇落地长门,放下帘幕。

  石中英打着呵欠,挥挥手道:「好了,不用你伺候了,你也去睡吧。」

  春娇福了福道:「公子晚安,小婢那就告退了。」转身退出,随手关上了房
门。

  石中英过去闩上了门闩,脱下长衫,一口吹熄了灯,就在床上盘膝坐走,闭
目调息。他岂会真的如此想睡,连打着呵欠?那只不过是好让祝琪芬早些离去罢
了。阿荣伯遇害,是自己亲眼目睹之事,对方纵然巧妙的掩饰过去。爹和琪芬纵
然认为是自己喝醉了酒,尚未清醒,但他自己心里明白,他没有醉。这是一件毫
无疑问的杀人灭口之事。

  就算死的不是阿荣,这件事发生在自己家里,他也要查个水落石出。何况还
有阿荣伯要说没有说出来的事,其中似乎别有隐秘。正因为爹是当今武林盟主,
这件隐秘之事,又发生在自己家里,那人又怕阿荣伯说出来,不惜杀人灭口,就
显得事情不同寻常,说不定其中隐藏着某种阴谋。这一阴谋,不是对爹不利,就
是和武林中某一件事有关。

  石中英坐在床上,但觉思潮起伏,自然静不下心来。他当然也用不着真的静
下心来调息,他只是坐在床上等待时间而已。此时花厅里酒席纵然已经完毕,但
爹和几位老朋友,可能还论茗聊天。自己的行动,自然愈隐秘愈好,不能让人家
发现,更不能惊动爹,那么此时还不能出去。

  一个心里有事的人,坐在床上,眼巴巴的从二更不到,一直坐到三更,这本
是一件难以忍受的事,但他终于耐着心等到了,远处不是传来三记更钟?

  「是时候了。」石中英一跃而起,轻悄的落到地上,一个箭步,掠近东首窗
下,轻轻推开半扇窗户,身形一弓,很快穿窗而去,又轻轻的掩上了窗门。目光
朝四外一扫,便自长身扑起,快得如同闪电,一下就隐入花林之间。

  此刻已是半夜,更深入狰,但是东院门并没有关,那是通向正宅必经之路。
东院门外,虽是一片山坡,但因为这一带景色宜人,因地制宜,在花林中建了几
栋精舍,作为来宾居住之所。今天来的宾客,除了祝景云住在爹书房里,其余的
人,自然全都安顿在几处精舍之中。

  东院门距离书房最近,自然也不能关了。石中英知道,要去后院,只有两条
路:一是由东院门穿过三进正宅,这当然不能走,此刻虽是子夜;每一进院落,
可能都有护院的人。第二条路,那就是从山坡上去,绕过庄院,到了后院墙外,
再越墙进去,这样就不虞被人发现。

  主意既定、就循着花林间的小路行去。为小心起见,他仍然藉着树林掩蔽,
一路耳目并用,丝毫不敢疏忽。这原是他自己的家,本来用不着如此小心。但他
是为了进行调查阿荣伯被害之事而去,对方能在极短的时间之内,移尸灭迹,做
得不留半点破绽,足见不是一人所为,而且他们可能有一伙人。自己不知对方底
细,行动当然越隐秘越好。打草惊蛇,反而会使他们提高警觉。

  石中英一路耳目并用,小心行进,老实说,他在狄谷九易名师,十年苦练,
在他进行之中,三丈之内,别说是人,就是飞花落叶,也瞒不过他的耳朵,但就
在他闪入一条盘行山脚的岔路之际,忽然听到从远处传来一阵沙沙的脚步之声。
这脚步声少说也在八九丈以外,听声音当在两人以上,而且走的极快,不过转眼
工夫,已经到了五丈来远。

  石中英本已闪入岔路,此时很快闪到一棵树后,藉着暗影,隐住身子,正待
举目看去。石中英听得出来,这是八卦门掌门人高翔生的声音。第一个人正是,
总管屈长贵,他走在前面,自然是领路了。第二个果然是八门的掌门人高翔生。
第三个人身材高大,头戴着黑色毡笠,而垂黑纱,身上穿着一件黑袍,根本看不
清他的面目。此人一身装束,就使人有诡异之感。

  石中英心头不禁暗暗一动,忖道:「他们莫非……」他无暇多想,急忙闪出
岔路,远远尾随着三人身后,跟了下去。走没多久,前面三人折入另一条小径。
这条小径,斜斜向上,隔着一条小溪,迎面一片松林之间,隐绰绰出现了一幢楼
字。

  石中英曾听祝琪芬说过,松林间的一座楼字,叫做「听涛楼」,四周都是百
年以上的老松。就在前面三人走迎溪之际,忽然从溪边一株大树上,飘落一条黑
影。只要看到他落下的身法,此人一身武功,已是江湖一流身手。

  走在前面的总管屈长贵脚下一停,压低声音问道:「如何了?」

  那人也以极低的声音答道:「没有动静,他好像已经睡了。」

  屈长贵一挥手道:「走。」四人轻快的从一条小石桥上行了过去。

  他们说的虽轻,但石中英藉着树林暗影,已经悄悄掩近,自然全听到了。心
中愈觉惊疑,暗暗忖道:「这听涛楼上,住的不知是谁?高翔生,屈长贵不知有
何图谋?」

  心念转动,立即施展轻功,越过小溪,避开正面,一路穿林而入,抢在四人
前面,掠上山腰一片平台的侧面,再绕到听涛楼后面。这时一阵轻快的脚步,已
从前面石级,走上平台,到了听涛楼的前面。只听屈长贵的声音,在楼外叫道:
「桂香。」

  接着灯光亮处,一名青衣使女启开而出,看到总管,立即躬身道:「小婢见
过总管。」屈长贵一摆手,昂首朝里行去。高翔生和头戴毡笠的黑衣人,举步跟
着走入。只有最后一个身穿天青劲装的护院汉子,站在门口,没跟进去。

  石中英轻悄悄的纵身跃上屋檐,掩近后窗。只听楼梯响起一阵脚步之声,那
是三人已经上楼,一齐进入中间一间起居室。接着但听那青衣使女的声音,用手
轻轻叩左首房门,说道:「李帮主,屈总管求见。」

  石中英暗道:「原来这里住的是龙门帮李帮主。」他因那使女叩的是左首房
门,立即左首一个窗户移去。身形堪堪蹲下,就听那独角龙王「哦」了一声,说
道:「请进。」青衣使女推门而入,先行点起了几上灯烛。

  石中英因两扇板窗业已关起,暗凝指力,在木板窗上点了一个小孔,凑着眼
睛,朝里看去。只见房中摆设精致,独角龙王身披青缎长袍,站在床前。总管屈
长贵躬着身,一脸堆笑的趋了进来,连连拱手道:「惊扰帮主了。」

  独角龙王点点头道:「屈总管好说,不知总管深夜而来、有何见教?」

  屈长贵连说「不敢」,接着道:「在下是陪同高掌门人来的。」

  独角龙王听的一怔,急忙问道:「高掌门人现在那里?」

  屈长贵道:「就在外面一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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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3章 真假龙王

  独角龙王道:「快请。」举步朝门口迎去。

  高翔生已经含笑走了进来,说道,「兄弟深夜趋访,有扰帮主清梦,心实不
安。」

  独角龙玉道:「高掌门人枉顾,必有见教,请坐。」两人说话之时,屈长贵
和那青衣使女一齐退了出来。两人隔着一张茶几,在椅上坐下。

  高翔生满布皱纹的脸上,带着几份好笑,拱拱手道:「兄弟奉盟主之令,为
了查办赚李帮主的那件事情,不得不深夜前来打扰……」

  独角龙王道:「好说,好说,兄弟是因白天人多口杂。无法畅谈。」

  独角龙王点头道:「高兄说的极是,此人假冒盟主之名,把兄弟赚来,著然
传出江湖来,不仅骇人听闻,而且也有损盟主威信。」

  高翔生连连陪笑道:「是极,是极,这实在是一件骇人听闻之事。」

  石中英听到这里,心中道:「原来高翔生只是为了查办那封信之事,和独角
龙王磋商来的,早知如此,自己也不用跟着来了。」想到这里,正待悄然离去。

  只听独角龙王道:「高兄来意,可有什么话,要问兄弟了?」

  高翔生笑道:「非也,兄弟对这件事已经查清楚了。」

  石中英本待离去的,听到高翔生此话,心中暗暗称赞:「这位八卦门的嵩掌
门人,果然神通广大,这件事不到一天功夫,就查出来了。」不觉又凑着眼睛,
朝里望去。

  独角龙王似是也大感意外,惊奇的望着高翔生,一挑大拇指,说道:「高兄
不愧是本届护法,办事迅捷,一天之内,居然已经查清楚了。」

  高翔诡秘一笑,道:「岂敢,岂敢。」

  独角龙王问道:「只不如此信是什么人假冒的?」

  高翔生高:「说来李帮主也许不信,他是李帮主十分熟悉的人。」

  独角龙王点头道:「此人若非兄弟熟人,平日对兄弟十分熟悉,也不会假冒
盟主之名,把兄弟赚来了。」

  高翔生连连点头,笑道:「正是,有人在暗中觑看帮主举动,已非一日,只
是李帮主不曾发现罢了。」

  独角龙王面现惊异,说道:「如此说,他图谋兄弟已是很久了。」

  高翔生道:「李帮主说的是极,他图谋李帮主已非一日……」

  独角龙王实在想不出此人是谁,但他脸上已经微有怒容,沉哼一声,急着问
道:「还望高兄明白见告,此人究竟是谁?他把兄弟赚来,又有什么图谋?」

  「图谋自然是有……」高翔生忽然爽朗的笑道:「但兄弟已经把他查获,李
帮主从此可以安心了。」

  独角龙王听得更是惊异,问道:「高兄已把此人查获了,他在那里?」

  高翔生诡秘一笑,徐徐说道:「兄弟不但查获,而且已经押来了。」

  石中英暗「哦」一声,忖道:「无怪那个黑衣人看法如此神秘,原来……」
独角龙王听得不禁一怔,他实在想不到高翔生办事,竟会快速到令人吃惊,也由
此可见本届盟主,强将手下无弱兵,实在非同小可,他睁大一双虎目,口中不由
自主的「啊」了一声。

  高翔生已经站起了身来,举手击了两掌,吩咐道:「屈总管,你把他押进来
吧。」门外屈长贵答应一声,果然押着那头戴黑色毡笠的黑衣人走了进来,但他
进入房中之后,就在门口一齐站定,不再过来,独角龙王也站起身子。

  高翔生伸手一拦道:「李帮主请坐。」独角龙王给他一拦,顿时发觉自己太
以急燥了些,果然依言坐下。本来嘛,这人已经逮到,还怕他飞上天去?

  高翔生没待他开口,目光一抬、朝黑衣人喝道:「再走近一些,李帮主也许
有话要问你。」那黑衣人果然依言又走上了三步。总管屈长贵是押着黑衣人进来
的,黑衣人走上三步,他自然也跟上了三步。

  独角龙王目光炯炯,注定在黑衣人脸上,徐徐说道:「高兄,此人何以不敢
取下蒙面黑纱来?」

  高翔生道:「兄弟给他戴上蒙面黑纱,也只是为了这一路行来,怕惊动了旁
人……」他拖长语气,接着:「但到了此地,自无再遮的必要了。」说到这里,
朝独角龙王微微笑道:「李帮主是要他取下蒙面黑纱来么?」石中英蹲在窗下,
只觉高翔生一脸俱是皱纹,笑的有些阴森。

  独角龙王一手持须,说道:「不错,兄弟自然要瞧瞧此人是谁了。」

  高翔生点点头道:「好。」目光一抬,朝黑衣人道:「李帮主要看看你的真
面目,你就把面纱取下来吧。」石中英心中暗暗奇怪,这黑衣人手足行动自如,
似乎并未点住穴道。就在他思忖之忖,黑衣人已经伸手从脸上徐徐揭下了黑纱。

  只可惜黑衣人面向独角龙王和高翔生两人而立,石中英只能看到他的背影,
根本无法看到他的面貌。这一刹那,独角龙王脸色大变,坐着的人,竟然虎的从
椅上站了起来。石中英只觉这位雄霸长江上下流的独角龙王,见了此人,似是又
惊又怒,连他站起来的时候,袖角,袍角,都有些发颤。到底这人是他仇人,还
是亲人?竟然令他如此激动。

  高翔生含笑道:「李帮主现在看清楚了?」

  独角龙王目光愤怒,沉哼:「可恶,他居然胆敢假冒老夫?」这回,石中英
听清楚了,原来是那黑衣人假冒了独角龙王李天衍。

  高翔生大笑一声,也跟着站了起来,说道:「但这位李帮主却也说你假冒了
他……」

  独角龙王勃然变色道:「高翔生,你说什么?」

  黑衣人突然摘下毡笠,洪笑一声,喝道:「你究竟是何人?如今当着老夫面
前,你还能冒充得下去么?」随着话声,他已迅快的脱下外面的那件黑衣。黑衣
里面,赫然也是一件青缎长袍。

  石中英虽然没看到他的正面,但只要看他高大而微驼的身躯,和站起来的独
角龙王,完完全全一模一样。听高翔生的口气,好像黑衣人才是真正的独角王李
天衍,而原来的那个独角龙王,却是冒名顶替的西贝货。

  原来的独角龙王气得浑身发抖,怒笑道:「这就是你们赚老夫来的目的,原
来那封信却是真的,这是你们早就设计好的阴谋……」他这话,自然指黑衣假冒
他的,甚至还指那封信并不假,是有意赚他来的。

  后来的独角龙王没待他说下去,咳目洪喝道:「匹夫住口,你到了此时此地
还不承认么?」此时此地,连窗外的石中英也弄糊涂了。两人都说对方是假冒之
人,到底是准是真的?谁是假冒的呢?

  「哈哈。」就在两人争执不下之时,门外忽然响起一声清朗而铿锵的长笑。

  石中英心头一紧,暗道:「爹也来了。」为首的正是盟主六合剑石松龄,面
含微笑,缓步而入。他脸上虽然带着笑容,但神态间,显得有些严肃。身后跟着
四人,是华山掌门祝景云、百步神拳邓锦候,风云子赵玄极,崆峒掌门蓝纯青。
这四人都没有盟主那样飘逸,每个人脸上都有着凝重之色。

  石中英心中暗道:「这宗双包案,只不知爹如何处置了?」

  原来的独角龙王看到盟主和祝景云等人同时赶来,立即洪声道:「盟主来得
正好,兄弟倒要请教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口气之中,已有责难之意。

  石松龄朝他微微一笑。道:「兄弟也会向阁下请教,此事理该由阁下自己来
解释清楚才是。」他不称李兄或李帮主,而称「阁下」,显然也认为原来的独角
龙王、是假冒的了。

  高翔生阴沉的笑道:「不错,盟主七年之中,处理过上千件武林纠纷,正直
无私,是真是伪,阁下自己说吧。」

  原来的独门龙王一口气蹩在喉咙里,瞪大双眼,几乎说不出话来,他长长吸
了口气、颤声道上:「石松龄,你也认为老夫是假的了?」

  石松龄点头道:「不错。」

  石中英心头不禁一动,忖道:「原来那封信果然是爹写的,爹为什么要把独
角龙王骗来呢?」

  只听原来的独角龙王怒哼道:「果然是你门安排好的诡计,你们图谋老夫,
果然已非一日。」

  「哈哈。」石松龄仰天长笑一声,说道:「阁下这话就不对了,应该说是阁
下图谋龙门帮,已非一日了。」

  原来独角龙王道:「你说什么?」

  石松龄微微一笑,并不答话,走到上首一张椅子上坐下,才含笑朝祝景云说
道:「景云兄,详细经过,还是你来说吧。」

  祝景云躬身道:「兄弟遵命。」接着神色一正,朝原来那个独角龙王说道:
「那是三个月前,阁下买通李帮主左右,乘李帮主外出之际,暗把毒药下在酒饭
之中,等他毒发之际,以大石击身,沉之于江……」

  原来的独角龙不知是心虚还是气极,总之他整个身干都起了痉挛,大喝道:
「你简直一派胡言。」

  石松龄平静的道:「是非愈辨愈明,阁下认为祝掌门人说的不实,又可妨姑
妄听之,等他说完了,你再加以驳正就是了。」他果然不失为武林盟主,淡淡的
几句,就把暴燥的独角龙王说服了。

  只听祝景云续道:「差幸李帮主内功精纯,纵然中毒错迷,但喝了几口冷水
之后,人已清醒过来,他外号独角龙王,自然精通水性,一面闭住呼吸。运功挣
断铁链,泅至江边,伸手一摸,怀中一瓶龙门帮秘制的解毒丹,未被搜去……」
原来的独角龙王只是冷笑。

  祝景云也不去理他,接下去道:「李帮主自知中毒已深,他身上所带解丹,
最多只能暂时抑制毒性,无法解去身中奇毒,这就连夜赶去庐山锦绣谷,在黄药
师悉心医治之下,始告复原。李帮主为了侦查下毒之人有何图谋?并未直接回转
君山总舵,而在夜间潜入侦查,竟然发现有人假冒李帮主,在帮中处理帮务。」

  原来的独角龙王听到这里,忍不住道:「真是天大的谎言,老夫实在觉得可
笑已极。」

  祝景云续道:「李帮主当时自然是大感惊骇,就悄悄进入副帮主耿承德的房
中,说明经过,但是可惜耿副帮主也中了慢性巨毒,武功几乎全失,而且帮中实
力,大部已为假冒的李帮主所控制,一时不好轻举妄动,才赶来石门山,向盟主
救援,盟主才亲笔致函阁下,把阁下请来。」

  原来的独角龙王点头冷笑道:「原来正直无私的武林盟主,只听信了一面之
词。」

  石松龄微笑道:「兄弟处理武林纠纷,从不听信一面之词。」

  原来的独角龙王狂笑道:「那么盟主一走有证据的了。」

  石松龄缓缓说道:「不错,兄弟至少有三件事,可以证明……」

  原来的独角龙王哪里还忍得住,洪声道:「哪三件事,可以证明老夫是假冒
的?」

  石松龄淡然一笑道:「第一,当然是人证。」

  原来的独角龙王道:「你说的人证是谁?」

  石松龄一抬手道:「屈总管,你去把那人证请进来。」屈长贵答应一声,转
身朝门外走去。接着只见他领了一个头戴黑色毡笠,面蒙黑纱,身穿黑衣的人进
来,又是一个黑衣人。

  原来的独角龙王洪声喝道:「你是何人?为何不敢以真面目和老夫相见?」

  那黑衣人朗笑道:「我是作证人的,我怎会不敢以真面目见你?」此人口齿
清朗,每一个字,都咬得非常清楚。

  原来的独角龙王听了此人说话的声音,就好像忽然遇见了鬼进一般,满脸俱
是激怒惊骇之色,双目突盯,嘎声道:「你……是耿承德。」

  石中英暗哦一声:「耿承德,那是龙门帮的副帮主。」

  黑衣人应道:「不错,正是在下。」一手摘下毡笠,很快揭去面纱,同时也
脱去了披在身外的黑衣。不用说,他和后来的独角龙王一样,如此打扮,可是为
了掩人耳目。这人站在门口不远,并未背向着石中英,是以石中英可以看到他的
侧面。

  此人不过四旬左右,面貌白皙,像是文弱书生,但双目却深遂得有如两点寒
星,一望而知是位内外兼修的高手。石松龄目光一转,望着原来的独角龙王,微
笑道:「阁下现在看清楚了,你们应该不陌生呢?」

  原来的独角龙王突然狂笑道:「证人,哈哈,你们既能制造一个李天衍来,
自然也可以制造一个耿承德来了。」这句话,听得石中英心中突然如有所触。

  「制造出一个人」,那个假的阿荣伯,自然也是他们「制造出来」的了,这
中间果然正在蕴酿着一个可怕的阴谋。爹和祝伯伯,还有这些掌门人,可能全被
他们蒙蔽着,他几乎要大声叫嚷出来。

  只听高翔生厉声喝道:「住口,江湖九大门派共同订下的法规,天下武林,
人人俱得遵守,盟主面前,岂容你如此狂妄?」

  石松龄一摆手,制止他说话,一面依然含笑说道:「兄弟方才说过,有三件
事,可以为证,阁下既然认为人证不足伪证,那么物证总该取信了吧?」

  原来的独角龙王洪声道:「你有什么物证?」

  石松龄笑道:「兄弟是龙门帮的帮主,那有什么物证?但兄弟听江湖传闻,
龙门帮在长江上下流域,共有三十六处分舵,李帮主为了统一号令,曾以乌金铸
制了一颗『独角龙王之釜』,龙身有三十六鳞,其文为:『潜龙在江』出于武林
中篆刻闻名的岳麓山人之手,三十年来,一直为龙门帮主信物,阁下既然以李帮
主自居,不知此一信物,可在身上?」

  「独角龙王之銮」,是龙门帮帮主的信物,江湖上无人不知。只要盖上这颗
印铃,长江上下游,即使不是龙门帮的人,事无大小,莫不一体遵照。

  原来的独角龙王听他提到了「独角龙王之玺」,犹如被人当胸重重的击了一
下,脸色发白,切齿道:「盟主说得不错,兄弟身边应该有『独角龙王之玺』,
但这颗印信,兄弟已在三月之前遗失,盟主若是不信,这位朋友,如果确是敝帮
耿副帮主,他应该会有令你满意的答覆。」

  耿承德冷笑一声道:「阁下不是认为在下这证人不足为证么,但在下可以当
着盟主面前,告诉你,『独角龙王之玺』,三月前确实丢了,它不在假冒李帮主
的人手里,它仍在它主人身边。」他此话一出,在座之人,奠不一齐朝后来的独
角龙王望去。

  后来的独角龙王探手怀中取出一颗穿着一条乌金细链的小小的印章,解下环
扣,朝石松龄面前递去,口中呵呵一笑道:「这是敝帮信物,请盟主过目,它三
十年来,一直扣在兄弟身上,未尝须臾离身,也差幸未曾落入歹人之手,才算保
全了敝帮三十六处分舵。」这就错不了,帮主的信物,岂会轻易遗失?这话谁也
不会相信。

  原来的独角龙王看到乌王印章,脸色骤变,暴喝一声:「好个贼子,原来老
夫印信,果然落在你的手中。」

  石松龄接过「独角龙王之玺」,目光一抬,微笑道:「这颗帮主印信、不是
假的吧?」

  原来的独角龙王脸色狞厉,怒声道:「老夫说过,三个月前已告遗失,不想
会落在好人之手,信不信随你了。」到了此时,真伪之分,已极明显。

  石松龄果然不失是武林盟主,他处理任何一件武林纠纷,均不厌其详,细心
求证,决不因为他是武林盟主,独断独行,他望了原来的独角龙王一眼,依然含
笑道:「兄弟说了,最后还有一件事,当可使二位之间,真伪立判了。」

  他不待别人插嘴,一手持着飘胸长髯,微微一笑,续:「弟曾听闻江湖上传
说。李帮主武功盖世,威震长江三令年,掌上功夫,无人能敌,李帮主一身绝艺
屯尤以『天龙十八掌』驰誉武林,博得独角龙王的雅号,据说没有一人能在李帮
主手下,走得出十八招。」

  「那是因为『天龙十八掌』第十八招『龙行雷令』,威力之强,即使是少林
『大力金刚掌』,都不足以比拟,可说天下无人能挡,二位既然都以李帮自居,
兄弟虽然为盟主,却也无法断言真伪,二位何不试上一掌,岂不真伪立可分出来
了?」

  武林中人,到了无法辨别真伪之时,也只有施展他的独门绝技一着才行。证
人可以被人卖通,证物也可能真的遗失,独门绝技,天下之大,只此一家,旁人
自然无法假冒。

  石松龄说到这里,不容二人开口,接着加重语气,说道:「但兄弟必须声明
在先,二位此时,也许心头积愤已深,恨不得一掌把对方击毙,而且以李帮主的
掌上功夫,兄弟相信也确有此能。」

  「只是兄弟说出此一办法,旨在证明二位之间的真伪而已,因此出手不得太
重,纵然二位之中,有一位是假冒之人,也必须留他性命,兄弟要查明他假冒李
帮主,到底有何目的?有没有其他危害武林的阴谋?决不能逞一时意气,灭了活
口。」

  口气微微一顿,接道:「好,兄弟话已说完;大家且让开些,二位可以准备
了。」他这番话,说得堂皇公正,果然是武林盟主应有的态度。

  石中英听的暗暗为爹喝采,心想:「爹果然不是容易被人蒙蔽的人,他老人
家也许已经洞察这一批人的阴谋,才会这么说法。不错,只要抓住假冒独角龙王
的人,自然也可以从他口中供出杀死阿荣伯的凶手了。」就在他心念转动之际,
祝景云等人,已经各自后退了一步。

  石松龄依然端坐在上首一张雕花椅上,并未移动。在他面前不远,原来的独
角龙王和后来的独角龙王,对面而立,两人全部目注对方,凝立不动。这回,因
两人要在盟主面前发掌,已由方才的南北对峙,移转为东西相对。

  石中英看到的虽是侧面;但这两个人,果然面貌,高矮,举止、行动,甚至
连洪亮的声音,和他身上所穿的衣服,无不一模一样,维妙维削。他在狄谷,经
名师倾囊传授,对易容之术,已深得三昧;但眼前这两人,任他凝足目力,也看
不出那一个有一丝破绽?

  他自然知道,一个人纵然精干易容之术,也不可能全无破绽的。如果一真一
的,不在一起,或可充得过去;但两个人面对面同时站在一起,假冒的一个,决
瞒不过人。这就像古董一样,不论名画、名器,纵然有人把庸品摹仿得和真的一
般无二,一旦两件东西放在一起,明眼人一下就可瞧得出来。

  就说是孪生兄弟吧,旁人分不清虽是哥哥?谁是弟弟?但他们父母一眼就可
叫出兄弟的名字来一样。但这两个独角龙王,就是令人看不出来。石中英心头感
到无比惊诧,暗暗忖道:「莫非这假冒独角龙王之人,脸上并非易容?但不经过
易容,又怎么会如此维妙维肖?」这间卧室,自然十分宽敞,此时早已静寂得没
有一丝声息。

  石松龄徐徐说道:「二位现在可以出手了。」一真一假两个独角龙王,所等
待的,就是盟主这声口令。

  原来的独角龙王洪喝一声:「你要小心了。」喝声出口,左手微屈,提起腰
旁,就行停住;右手缓缓提到胸前,五指箕张,状若龙爪,似已满待引发。后来
的独角龙王同样左手提到腰际,右手提到胸前,五指缓缓张开。

  石中英看到这里,心中不禁又暗暗奇怪,方才爹明明说过,独角龙王李以衍
以「天龙十八掌」威震武林,乃是他独门绝技,天下没有第二个会使。那么他们
此刻使出来的,自然是第十八招「龙行雷令」无疑,何以两个人又会使出同一掌
式来呢?

  就在两人同样右手提到前胸,五指像龙爪般缓缓对准对方,渐渐张开之际。
原来的独角龙王突然脸色一变,后来的独角龙王同时的洪笑一声,提到胸前的右
手,突然掌心一吐,闪电般击出。这一招,出手如电,简直快到使人无法看清。
但听「乒」的一声,不偏不倚,击在原来的独角龙王左胸之上。

  原来的独角龙王闷哼一声,一个人登登的连退了四五步之多,一手掩胸,双
目尽赤,盯注着后来的独角龙王,口中哼道:「你……你……」突然张嘴喷出一
口鲜血,往后就倒。

  石中英心中暗道:「他果然是假的。」

  石松龄适时朗笑一声,站起身道:「李帮主掌法盖世,兄弟今晚总算开了眼
界了。」

  后来的独角龙王洪笑道:「盟主好说,兄弟在盟主和诸位掌门人面前,那是
班门弄斧了。」

  石松龄目光朝倒在地上昏死过去的原来的独角龙王瞥了一眼,问道:「只不
知此人有无性命之忧?」

  独角龙王笑道:「盟主方才已经交代过了,要留活口,兄弟怎敢把他杀死,
他虽被兄弟掌力击中左胸,兄弟发掌之时,极有分寸,决无大碍。」

  石松龄颔首道:「如此就好。」

  回头朝屈长贵吩咐道:「屈总管把他带下去,暂时先收押起来,过几天,等
他伤势好了,我要亲自问他。」屈长贵应了声「是」。从门外招来了两个身穿天
青劲装的汉子,架起原来的独角龙王,往外行去。

  石松龄修眉微疮,轻轻叹息一声道:「想不到兄弟当了七年盟主,江湖上牛
鬼蛇神,各种伎俩,还是如此之多,真使人有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之感。」

  崆峒掌门蓝纯青含笑道:「武林中有盟主主持正义,各门各派无不是欣然景
从,七年来,江湖上已呈一片祥和景象,正是盟主领导有方。」

  石松龄豁然笑道:「蓝掌门人夸奖了。」说到了这里,忽然回过头来,徐徐
说道:「英儿,你可以下来了。」石中英眼看两个独角龙王一幕两包案,已告澄
清,本待悄悄离去。

  但因房中爹和祝伯伯等人,尚未离去,在坐诸人,无一不是当今武林中的顶
尖高手,自己只要一动,只怕不易瞒得过他们的耳目,是以仍然伏在窗下,不敢
妄动。此时突然听到爹出声呼唤,心头不禁猛吃一惊,暗道:「原来爹早已知道
自己躲在窗外了。」爹既已出声,自己自然不能不下去了。

  当下只好硬着头皮,踏着屋瓦,从檐前跃落走廊,跨进中间起居室,走入房
中,红着脸,叫了声:「爹。」直到此时,他才发现自己身上,只穿了一套夹衣
夹裤,没有穿长衫,心头更是窘迫。

  石松龄脸上露出慈蔼的笑容,含笑道:「英儿,你已经来了一会了?」

  石中英几乎连头也不敢抬,垂手道:「孩儿方才起来解手,发现几条人影,
在树林间,掩掩藏藏的,朝这里奔掠而来,孩儿只当有什么歹人侵入咱们庄院,
才暗跟踪了来。」

  高翔生堆着一脸皱纹,哈哈一笑,道:「贤侄大概没看清是高伯伯吗?高伯
伯还不至于当梁上君子。」他这话虽是玩笑,但显然心中有些不快。

  石中英俊脸微红,说道:「后来看清是高伯伯了,但是觉得好奇。」他终究
没有江湖经验,说的都是实话。在坐诸人听得大笑起来,这笑当然是当着盟主面
前,不能使石中英难堪,才以笑声来冲淡高翔生的不悦。

  石松龄微微一笑道:「这孩子本性还算老实,高兄幸勿介意。」

  高翔生大笑道:「盟主言重,兄弟和盟主几十年的交情,那会和孩子一般见
识?」

  石中英躬身道:「多谢高伯伯。」

  石松龄二指独角龙王,说道:「英儿,还不快去见过李伯伯,这位才是真正
的长江龙门帮李帮主。」

  石中英依言走到独角龙王面前,鞠了一躬。说道:「小侄见过李伯伯。」

  独角龙王双目神光炯炯,洪笑道:「贤侄不可多礼,你方才都看到了,是否
想得到,咱们两人,谁真谁假?」

  石中英恭敬的回道:「小侄起初还当李伯伯是假的,后来爹来了,小侄已经
觉得事情并不像小侄想的简单,后来李伯伯确有人证,又有物证,小侄猜想李伯
伯应该是真了,只是小侄还有一点疑问……」

  「哦。」独角龙王双目注视着石中英,问道:「贤侄但说无妨。」

  石中英道:「小侄听爹口气,『天龙十八掌』,是李伯伯的独门绝技,方才
比武的时候,那个假冒的人,怎么使出来的招式,和李伯伯一样的呢?」

  石松龄沉喝道:「英儿不得胡说。」

  独角龙王呵呵一笑道:「盟主不可拦他,年轻人心里有疑问,才会提出问题
来。」

  一面接着朝石中英说道:「贤侄问的好,此人为了假冒老夫,对老夫平日行
动,早已留上心,因此十分熟悉,自然也知道老夫那记『龙行雷令』的架势,就
是因为盟主有不得出手太重之言,他妄想在招式之中,暗藏『摔碑手』,『开山
掌』一类重手法,侥幸行事,焉知老夫这一招之中,另有奥妙,岂是外人所能摹
仿?他当然没有还手之力。」

  石中英点着头道:「多谢李伯伯指教,小侄懂了。」

  石松龄已经站起身来,说道:「已经快四更了,李帮主也该休息了,咱们走
吧。」一手牵着石中英的手,朝外行去。祝景云,高翔生等人跟着走出了「听涛
楼」就各自向盟主道别,回转宾舍。

  石中英由爹牵着手,缓步而行,这一阵工夫,他好像又回到了十年之前,小
时候,爹也时常牵着他的手,在这片山间散步。所不同的,从前是不到十岁的孩
童,如今他已长大成人了。不,他在这一瞬间,已经回到了童年,爹温暖的手,
温暖了他孺慕的心。默默地走了一段路,石中英突然低低的叫了声:「爹。」

  石松龄脚步微停,接着缓步朝前行去,蔼然问道:「孩子,你有什么事?」

  石中英道:「是关于阿荣伯的事。」

  石松龄含笑道:「阿荣不是很好么?」

  石中英道:「但孩子亲眼看到他后脑骨被指力震碎,那是千真万确的事。」

  石松龄芜尔笑道:「你不是也亲眼目睹他好好的活着?」口气微顿,接着说
道:「人死不能复生,那是你中午喝醉了酒,才会有此幻觉,酒能乱性,以后不
会喝,还是少喝的好。」爹一直认定他是喝醉了。

  石中英道:「爹,那是真的、孩儿并没有喝醉,孩儿和你老人家说的句句是
实。」

  石松龄笑道:「也许是你师父平时和你说些江湖上光怪陆离的故事,说的太
多了。」他还是不相信了。

  石中英道:「爹,孩儿觉得事情并不如此单纯……」石松龄脚下不觉一停,
回过头来,目注石中英,轻「哦」了一声。

  石中英道:「你老人家方才不是也亲眼看到了,那个假冒李伯伯的人,假冒
得如此逼真,假冒阿荣伯自然也极有可能的了。」

  石松龄笑了笑道:「真是孩子话,假冒一个人,那有如此容易,别的不去说
他,光是身材、举步、言行,要慕仿得维妙维肖,岂是一朝一夕之事?」

  石中英道:「但是……」

  石松龄没待他说下去,接着道,「假冒李帮主之事,为父早就知道了,那是
因为李帮主身为长江上下游唯一大帮,江湖黑道中人,觊觎龙门帮的基业、已非
一日,假冒李帮主,就可把龙门帮据为已有,假冒阿荣,又有什么用?」

  石中英道:「他假冒阿荣伯,固然没有什么用处,但爹是当今武林盟主,他
们假冒阿荣伯,也许心怀叵测,其中隐藏着什么阴谋,孩儿觉得他必可能和那个
假冒李伯伯的是一伙的人。」

  石松龄目中闪过一丝异采,含笑道:「孩子,也许你说的对,但爹既能担当
天下武林大事,如果真有这种事,又岂有瞒得过我?你年纪还小,又没在江湖历
练过;许多事情,你不用过问,目前最重要的,还是先安下心来。好好用功。」

  说到这里,忽然「晤」了一声,问道:「为父交给你的那本剑谱,你看过了
么?从明天起,你先把六式『剑练内功』先练熟了。」

  石中英就了声「是」,道:「孩儿已经看过一遍,只是三十六式剑法,剑谱
上只有三十式。」

  石检龄颔首道:「不错,那册剑谱,是为父在六年前手录下来的,后来当有
武林盟主,下面六式,就一直没时间续完,你先把前面三十式练会了,为父自会
传你。」石中英不敢说前面三十式自己已经会了,他怕说出来,爹会斥自己好高
骛远,囫囵吞枣,只有唯应「是」。

  石松龄牵着他的手,又走了一段路,看看离「涵春阁」已是不远,才放开石
中英的手,和声道:「孩子,夜色已深,你快回房去吧。」

  石中英躬身道:「你老人家晚安。」石松龄含着慈爱,缓步而去。

  石中英目送爹的人影,渐渐远去,进入东院门,正待纵身掠起,突听身后有
人低喝一声:「接住了。」一缕劲风,直奔后脑。石中英暮地一惊,一个练武的
人,反应自然极快。

  声音入耳,劲风还没打到,他已经身形一侧,左手反手一招,所有暗器接到
手中,身子也随着转了过去,目光一注,喝道:「什么人?」

  从那人喝出声音,到石中英接住暗器,转过身去,最多也就是眨下眼睛的工
夫,但等石中英举目瞧去,惟见树影迷离,夜雾正浓,那里还有什么人影?石中
英暗暗惊凛,忖道:「此人好快的身法。」

  「接住了,他要自己接住?」低头一看,手中接住的,原来只是一个纸团,
那里是什么暗器,心中暗暗感到纳罕,急忙打开纸团,里面包着一颗尤眼大的蜡
丸,和一小包白色粉未。纸笺上只有寥寥八个字:「请君回房,再作细谈。」底
下当然也没有具名。

  这人不知是谁,他在纸团中,掷给自己这颗蜡丸,和一小包白色粉未,不知
又有何用?他要自己回房再作详谈,莫非他已先在房里等候自己?石中英想到这
里,那还迟疑,仍把纸团包好,收入怀中,身形轻轻一弓,悄然掠上屋檐,推窗
而入。

  他出去之时,已把三面窗户的窗帘全拉上了,房中自然一片漆黑,但石中英
内功已有相当火候,目光敏锐,虽在黑暗之中,仍可看得清楚,房中并没有人。
石中英登时感到自己受了骗,也许方才那人就隐身在附近,怕自己搜索,发现了
他,才把自己骗回房来。

  这也不对,他在纸团中附了一颗蜡九,一包白色粉未,又有什么用意呢?既
然回进房来,自然不会出去了,就算再出去,也未必能找得到这掷纸团的人。石
中英缓缓关上窗户,放下窗帘,打算解衣就寝。

  就在此时,只听窗外响起了一声极轻的弹指之声,接着但听一个低沉的声音
问道:「石公子回来了吗?」声音是从南首窗外传来的。

  石中英轻轻一晃,便已闪到窗口,沉声问道:「你是什么人?」正待伸手去
开窗户。

  那低沉声音急忙拦道:「石公子莫要出来。」

  石中英攒攒眉道:「阁下究竟是何人?找在下有什么事?」

  那低沉声音说道:「在下何人,公子知不知道,并不重要,但有一件重要之
事,却非公子不可。」

  石中英道:「阁下要隔着窗子和在下说话么?」

  那低沉声音道:「正是如此。」

  石中英道:「好,阁下那就请说吧。」

  那低沉声音忽然改以「传音入密」说道,「咱们时间宝贵,在下突然而来,
公子也未必肯信任在下之言,那就这样吧,公子不妨打开那颗虹丸来瞧瞧,再说
不迟。」

  石中英听得奇怪,探怀取出蜡丸,两指指头轻轻一捏,蜡壳破碎,里面是棉
纸包着的一颗药丸,顿时异香扑鼻。石中英八位师父中,有一位精于伤科,自然
也传给了石中英。此时闻到这股异香,不觉轻「咦」一声,脱口说:「这是『太
乙至尊丹』。」

  「太乙至尊丹」就是那位师父秘制的伤药,专治内腑伤损,纵是重伤将死,
只要有一口气,莫不药到回春,效验如神,石中英自然认得出来。那人仍以「传
音入密」说道:「不错,公子认识就好。」口气微顿,接下去说道:「独角龙王
李帮主被『大力金刚掌』击伤内腑,十二个时辰之内,如不得此丹,势将终身残
废,也只有公子能去救他……」

  石中英听的大感意外,怔的一怔,急忙以「传音入密」问道:「你说负伤的
那个,是真的李帮主?」

  那人道:「此人是真是假,公子不必多问,但他伤势极重,非此丹不可,公
子既知此丹来历,当知在下不是那帮歹徒的同党了,时光稍纵即逝,事不宜迟,
公子速将此丹送与李帮主服用。」

  石中英手中拿着「太乙至尊丹」,踌躇了下,才道:「阁下既和在下师父相
识,在下自然相信,只是李帮主孰真孰伪,关系重大;阁下既然知道此中隐情,
应该告诉家父,让家父来处置才好。」

  那人说道:「正如公子所说,此事关系重大,而且对方此一阴谋,蕴酿已非
一日,公子当知,令尊牵直谨严,不擅心机,一旦知道此事,必然秉公处理,身
为武林盟主,当然也只有秉公处理;但这样一来,贼党眼看事情败露,此后必然
更加隐秘行事,咱们就更难找得到他们的破绽,后患也就更不可设想,因此,目
前还不宜让盟主知道。」

  石中英问道:「听阁下口气,好像并不止阁下一人?」

  那人笑道:「维护武林正义,武林中人,人人有责,当然不止在下一人。」

  石中英道:「在下不知李帮主现在何处?这丹药如何送去?」

  那人道:「李帮主被囚禁在西院门外花园假山之中,公子可从后院绕过去,
当不虞被人发觉。」

  石中英道:「在下没去过西花园。」

  那人又道:「假山在花园西北首,公子从后院去,只要越过高墙,即是假山
背后,此行不宜梢露形迹,在下是说,公子不能让任何人看到一点影子。当然,
假山中一定有人看过,公子只须把那包白色粉未,用指甲挑上少许,朝他们迎面
弹去,即可使人瞌睡,但公子行动宜速,进入石室,李帮主可能仍在昏迷之中,
你喂他服下丹药,必须及时退出,而且更须恢复原状,不可留下一丝痕迹。」

  石中英点头道:「在下省得。」

  那人又道:「此事十分重要,公子务必小心,在下预祝公子行动成功。」

  石中英道:「好,在下这就去。」窗外那人寂然不再说话,敢情已经走了。

  石中英虽然不知道此人是谁,但是他持有九位师父中一位师父的「太乙至尊
丹」。这不是普遍丹药,据师父说,他化了十二年功夫,才采集到几种难觅的药
草,一共只炼制成十六颗药丸。这样难得的药丸,师父自然不会轻易与人,由此
一点,他对这人说的话,自然深信不疑。

  「哦。」石中英忽然心头一动,暗想,自己离开巡谷那天,师父曾说要自己
去承担一件十分艰难的任务。又说这件事,是爹要自己去做的。莫非师父说的,
就是这件事,要自己暗中协助爹,侦查一件正在酝酿中的阴谋。难怪爹要叫师父
谆谆嘱咐自己,连在狄谷练武之事,都不可向人提及。

  他越想越觉自己料的不错,当下那还怠慢,轻轻推开北首窗户,穿窗而出,
沿着山麓小径,施展轻功,提气飞掠。石家庄偌大一座庄院,就建在这座小山的
山麓,小山当然不会大高。石家庄院的东首是一片斜坡,山坡间遍种桃李松竹,
因地制宜,点缀了几幢小楼,是为宾舍区之所。

  石中英回家不过三天,还没有去过西花园,他照着那人说的途径,从东首山
麓,穿过庄院后面,果然一道高墙,迄迎向西,看去占地极广。这时四更已过,
天黑如漆。石中英那还犹豫,双足转点,凌空而起,轻飘飘落在墙头之上。

  那人说的没错,离围墙不远,就有一座耸立的假山,假山上面还盖着一座茅
亭。茅亭四周,有几棵修剪整齐的树木。石中英目光朝四外迅速一瞥,立即长身
掠起,一下飘落亭前。树木虽不高大,也有一人来高,在夜色浓重的时候,站上
一个人,确也不易被人发现。

  石中英这回仔细的打量了四周情形,假山前面是一片荷花池塘,中间架以曲
折小桥。左首一片竹林,隐绰绰有两间平房。右首有一条曲折长廊,两边种着不
少花卉。只要看这地形,这里该是花园中较为偏僻之处。此时当然看不到人影,
但石中英还是察看的十分仔细,才悄悄的沿着假山石级,往下行去。

  小径自然是十分曲折,快到山脚之时,就折入假山之内,这是一条小小的回
廊,通向山腹。石中英在行走之时,当然耳目并用,走的十分小心,当他踏进这
条回廊之时,他已隐约听到了两个人的呼吸。不用说这两人自然是看守的人。石
中英从他们细长的呼吸声音,已可确定这两个看守的人,一身武功,大是不弱。

  他悄悄掩近山腹问的一间暖阁,以背贴壁,偏着头往里面看去。暖阁地方不
大,只有一张圆桌,几张木椅,靠近门口的两张木椅上,对面坐着两个身穿青色
劲装的汉子。屋中没有点灯,两柄长剑就搁在他们面前的圆桌上。里首正中间,
果然有两扇门户,但因门上彩绘,和四壁相似,若非细看,决难发现。

  石中英心中暗道:「这两扇门内,大概是关人的石室了。」他经过这一阵打
量,心中已经宽了不少。

  因为屋中两人武功虽然不弱,但比起他来,就差得多了,至少他可以清晰的
看到他们,而对方两人,却并没有发现他。石中英微微一笑,用指甲挑了少许白
粉,朝右首那人弹去;那人在黑暗中,眨着眼睛,浑似不觉。石中英毫不怠慢,
接着又挑了少许粉未,依样葫芦,朝左首那人弹去。那人当然也不一无所觉。

  不过转眼工夫,两个劲装汉子,不约而同的打了个呵欠伏下头,靠着圆桌,
昏昏睡去。石中英不敢耽搁时间,闪身而入,走到里首,凝目一看,两扇门上,
横着一道铁闩,还锁了二把大钥匙。这本来不是一件难事,只要把钥匙扭断,就
可以进去,但石中英记着那人的话,退出之时,必须恢复原状,不可留下一丝痕
迹,扭断了锁,岂非留下了痕迹?

  他迅速转过身去,在两人身上,一阵掏摸,总算在左首汉子腰间,找到了一
把铁锁。当下迅速打开铁锁,然后再把铁锁挂在左首汉子的腰间,回过身去,拔
起铁闩,但手推开两扇门户。这一推,石中英发觉这两扇门竟然十分沉重,触手
生凉,原来竟是两扇铁门。

  石中英心中不禁暗暗奇怪,忖道:「难道假山下这间石室,爹在建造这时,
就准备囚人用的,不然,何用这样厚重的铁板做门?」铁门启开,进门就是一道
石级,往下而去。

  石中英看的又是一怔,他原以为门内就是石室,如今才知道石室还在地底。
假山之内,已经黝黑无光,这道石级之下,自然更是伸手不见五指。须知一个内
功精纯的人,纵能在黑暗中视物,但仍须凭藉些微的天光,才能看的清楚。

  譬如这假山山腹之中,一般人已经伸手不见五指,但因假山必须是叠得剔透
玲戏,仍然有许多地方,仍可以透射进天光,石中英就凭仗着这些微星月之光,
才能看得清暖阁中的事物。但地底石室可不同了。石室既在地底下,只有一处通
路,自然透不进一丝天光。没有天光地方,除非你练成佛家「天眼通」神功,否
则任谁也休想看得到东西。

  石中英自然懂得这个道理。他看到铁门之内,是一条往下去的石级,就立时
转身,再次回到左首汉子身边,从他身上,取出两支火招子,才拾级朝下走去。
刚走了十来级,石级忽然一折,朝后弯去。石中英晃亮手中火招子,随着石级往
下。

  这样又走了二十来级之多,石级尽头,已是一间空旷的石室。一股浓重的霉
气迎面而来。石中英凝目瞧去,只见独角龙王李天石双目紧闭,盘膝坐在那里,
神色委顿,不言不动,状若老僧入走一般,只要看他神色,一望而知他中了那一
掌,果然伤势极重。只是那人认为他可能仍在昏迷之中,但他仗着数十年苦练的
功力,总算坐了起来。

  石中英急忙奔了过去,到得他身边,口中低低叫了声:「李伯伯。」

  独角龙王听的不觉一怔,缓缓的睁开眼来,一双失去神威的眼睛,望着石中
英,问道:「你是石世侄?」

  石中英手中拿着「太乙至尊丹」,点头道:「老伯伤势沉重,快把这颗药丸
服了。」

  独角龙王脸下飞过一丝奇异之色,疑目问道:「这是什么药丸?」显然,他
已闻到了「太乙至尊丹」的异香。

  石中英道:「这是专治内腑重症的伤药,老伯服下此丸,伤势即可痊愈。」

  独角龙王微微叹息一声道:「不错,老夫中了那厮一记『大力金刚掌』,内
腑伤势极重,但纵有灵丹,治好内伤,老夫之毒未解,也是无济于事。」他果然
是被「大力金刚掌」击伤的。石中英听不禁大感惊异,看来「那人」说的不假。
只是「大力金刚掌」是少林绝艺,难道那个独角龙王使的不是「天龙十八掌」?

  最使他惊诧的还是独角龙王后来那句话,好像除了被「大力金刚掌」击伤之
外,还中了「散功奇毒」,心中想着,不觉问道:「老伯还中了散功毒药?」

  独角龙王失去神光的目中,射出发了愤怒之火,切齿道:「老夫若不是被人
暗下散功毒药,凭那厮一记『大力金刚掌』又如何伤得了老夫?」

  石中英心中忖道:「看来这些贼党,处心积虑,果然已非一日,可惜爹还被
他们蒙在鼓里。」接着忙道:「老伯先把此丸吞下,时间不多,晚辈还得赶快出
去。」

  独角龙王问道:「世兄,这颗药丸,可是石盟主要你送来的么?」

  石中英只得点点头道:「是的,老伯快请服下,晚辈还要回去覆命。」

  独角龙王道:「如此说,石盟主也已看出来了。」

  石中英道:「是的,只是家父还未查出这伙人的来历,不好打草惊蛇,要委
屈老伯暂时忍耐。」

  独角龙王颔首道:「令尊为人正直谨严,老夫知道他必有用意。」当下欣然
从石中英手中,取过「太乙至尊丹」,纳入口中。

  石中英不敢在石室中多耽,说道:「委屈老伯,晚辈就告辞了。」

  独角龙玉颔首道:「世兄代我向石盟主致意。」石中英答应了一声,匆匆退
出,熄去了火悄子,关好铁门,上了铁锁。仍循假山石级而上,纵身掠上墙头,
一路施展轻功,赶回「涵春阁」,差幸没撞上人,依然穿窗而入。

  就在石中英穿窗而入,回到房中的同时,离「涵春阁」不远,一处花林中,
像幽灵般闪出一个苗条人影,望望「涵春阁」,足尖儿拨着草丛,低低的说道:
「看来他果然是……唉……这叫我怎么办才好呢?」

  楼上,石中英当然也没有睡熟,他从种种迹象看来,被囚禁在假山石室中的
独角龙王,就是真的李天衍,已经无可置疑。那么也可以由此推断,假的独角龙
王,和假的阿荣伯,该是一伙的人了,也不会错了。师父要自己下山,说是爹要
自己来办的事,自然也就是这件事了。

  自己回家不到三天,就发生了两件事,自然并不偶然,也可见这些贼入的阴
谋,已在逐渐发动。当然除了这两个假贼人,自然还有很多羽党,自己要如何着
手去侦查才好呢?总管屈长贵,八卦门的掌门人高翔生,这两个人,会不会也是
贼人一党?

  对了,贼人把每一个假冒的人,都扮的维妙维肖,而且一点也看不出他门脸
上经过易容或是戴着人皮面具。既然是假冒,当然不会是天生成的,自然只要找
出他们的破绽来,也就可揭穿他们的阴谋了。想到这里,心头不觉一惊,抬头看
去,这一阵工夫,窗外已经透进曙光。

  石中英一晚未睡,这就盘膝坐定,缓缓吐了口气,就瞑目守一,运气行动,
不大工夫,便已进入忘我之境。等他醒来,一片金黄阳光;已经照上窗。石中英
披衣下床,开门出去,春娇早已站在门口伺候,急忙端了一盆洗脸水进来。石中
英盥洗完毕,春娇已把窗帘挂起,打开了窗户。石中英缓缓走近窗前,但见山坡
间繁花如锦,落花缤纷,清风徐来,使人精神为之一爽。

  只听春娇在身后说道:「公子请用早点。」石中英答应了一声,回过身去,
圆桌上早已摆好了一碗桂花冰糖银耳。一碟赤豆糕和一盘烧卖,还在冒着热气。

  春娇拉开倚子,伺候石中英坐下。一面俏声道:「这是小姐昨天吩咐小婢,
要厨房里做的,小姐说,这些都是公子小时候最爱吃的东西。」

  石中英抬脸笑道:「我小时喜欢吃什么,小姐如何会知道的?」

  春娇嫣然笑道:「小姐自然听庄主说的了。」说到这里,忽然「哦」了声,
又道:「小婢还有一件事,忘了向公子禀报呢,方才总管着入送来四盒绿豆糕,
说是长根师傅一清早亲自送来的。」

  石中英道:「也是小姐叫人去定做的么?」

  春娇道:「不,是老管家昨日一早上街去定的。」老管家,自然是阿荣伯。

  他知道自己从小爱吃绿豆糕,昨天上午还巴巴的上街去定,没想到下午就惨
遭贼党杀死。石中英想到阿荣伯的遇害,心头不禁一阵难过,似乎要掉下泪来。
春娇站在一旁,看他忽然停筷不语,不觉偏着头道:「公子怎么啦?」

  石中英道:「没什么?我眼睛里好像掉进了些灰尘。」

  春娇道:「这怎么会呢?啊,要不要小婢给你吹一吹?」

  石中英用手拭一下,说道:「不用了。」春娇赶快取了一条面巾送上,石中
英拭过眼睛,放下面巾。

  春娇道:「公子快趁热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石中英本待站起,但因春娇说过,这是妹子特地要厨房为自己做的,自己要
是不吃,妹子知道了,准会不高兴。当下就取起牙著,吃了一块绿豆糕,和几个
烧卖,又用银匙舀着白木耳,吃了几口,才行停住。春娇望着他,道:「公子怎
么不吃了?」

  石中英道:「这些年,我习惯不吃早餐,已经吃的很饱了。」

  春娇道:「那么小婢给公子去沏茶。」

  石中英摇摇手道,「不用了,我还要到书房里去。」

  春娇望望他欲言又止,接着说道:「公子刚吃了早餐,不休息一会再去。」

  石中英笑道:「我刚起来,还休息什么?」

  春娇又道:「小姐也快来了,公子不等她么?」

  石中英道:「我很快就回来,小姐来了,就要她在这里等我好了。」随着话
声,举步朝房外行去。春娇不敢阻拦,只得任由他出去。

  石中英出了「涵春阁」进入东院门,一路穿廊而行,到得书房门口,只觉得
书房中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心中暗暗觉得奇怪,忖道:「难道爹还没有起
来?」正待掀帘进去。

  只见那个在书房伺候茶水使女从回廊上走来,她见到石中英,连忙躬身道:
「小婢见过公子。」

  石中英问道:「爹呢?还没起来么?」

  那使女道:「庄主早就起来了,方才和几位贵宾,都到西花园里去了。」

  石中英听说爹和几位贵宾,都去了西花园,「几位贵宾」,自然也包括了独
角龙王。

  他本待立即赶去西花园,藉口向爹请安,大白天里,好仔细瞧瞧独角龙王脸
上,究竟是易了容?还是戴了面具?但继而一想,此时有爹在座,自己总不好眼
巴巴的瞪着独角龙王直瞧,而且在座诸人之中,难保没有贼党,自己稍一不慎,
落在对方眼中,岂不打草惊蛇,先露了破绽,算来找独角龙王,远不如去找假冒
阿荣伯的人,看他对自己又有何说?

  那使女眼看石中英站在门口没有作声,一手打起帘子,说道:「公子可要在
书房里坐一会么?」

  石中英道:「不用了。」话声一落,转身循着长廊,朝后进走去。这一路行
来,他想了许多小时候的事情,准备考考那个假冒阿荣伯的贼人。只要他答错一
句,自己先下手为强,就把他拿下了,非要逼着他说出实情来不可。

  打开角门,一片绿油油的菜畦,已在眼前。石中英脚下并不稍停,很快越过
菜畦,走近板门。板门只是虚掩着,石中英也没作声,一手推开板门,昂首朝里
走人。客堂静悄悄的没见人影,石中英一直往里问冲去,就当他一脚跨进厨房,
不由的怔住了。

  原来他目光一注,就看到阿荣伯直挺挺的扑卧在地上,一动不动。老地方、
老样子、这情形跟昨天看到的一模一样。怪事,昨天阿荣伯的尸体已被移去了,
怎么还会躺在这里?石中英几乎怀疑自己真的发生了幻觉。他用手拭了拭眼睛,
再定睛瞧去,阿荣伯的尸体,依然扑卧在那里,这自然是真的了。

  石中英心头一阵激动,泪水盈眶,缓缓朝阿荣伯身边走去,口中说道:「阿
荣伯,你死的冤枉,我一定给你报仇的……」就在他刚走到阿荣伯身前,话声未
落。

  阿荣伯扑卧着的人,忽然一个翻身,直挺挺的厥然站了起来。姜黄带着死灰
的脸上,忽然冲着石中英毗牙狞笑,高举双手,作扑攫之状。石中英猛然一惊,
心头暗叫一声:「尸变。」正待往后疾退,耳中突听「绷」的一声轻响,那是机
簧弹动之声。紧接着但见从阿荣伯右手掌底激射出一蓬蓝芒,朝自己迎面飞来。

  石中英虽然被阿荣伯的尸体突然站起来深感惊骇,但他总究身具极高武功,
反应也极为灵敏。耳中听到机簧之声,已然心有惊觉,等到蓝芒飞射而来,他双
足原地不动,施展「铁板桥」工夫,一个人跟着往后仰倒下去。这一段话,说来
较慢,其实快得何殊电光石火?

  石中英仰卧下去,一蓬蓝芒,就像风飘雨丝一般,从他的身上飞掠而过。不
用说,这一蓬蓝芒,自然是喂过剧毒的细小暗器无疑。那么由此类推,这阿荣伯
的尸体,自然有人故意伪装的了。石中英心头不禁大怒,剑眉一扬,口中大喝一
声:「好个恶贼。」足跟用力,人已随着话声,挺身而起。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石中英起立之际,那个假装阿荣伯尸体的人,口中忽然
「啊」了一声,又仰面跌了下去。石中英心头甚是气怒,冷笑道:「朋友不用假
装了,还不给我起来?」阿荣伯的尸体仰跌下去之后,四平八稳的躺着,对石中
英的喝声,恍如不闻,动也没有动。

  石中英怒道:「你认为在我面前装死,就能逃得过去么?」

  阿荣伯的尸体依然没有动静,但石中英已经瞧出情形有些不对,那是阿荣伯
喉头正在冒着袅袅黄烟。不,他喉头还在流着黑血,人血都是鲜红的,如果是尸
体,那就不会有血,这人流出来的,竟然是黑血。石中英不觉朝前走了两步,凝
目看去,原来这假扮阿荣伯尸体的人,喉头正在溃烂,已经烂了一个大洞。黑血
就是从溃烂的洞中流出来,而且愈流愈多,创口也愈烂愈大,蔓延极快。

  石中英心中暗暗惊凛,忖道:「看样子,这人喉间,好像是中了什么剧毒暗
器。」他向自己射出一在喂毒暗器,那么又是什么人,用喂毒暗器杀了他呢?想
到这里,心中不禁突然一动,暗道:「不错,又是杀人灭口,他的同党眼看自己
从地上挺身而起,怕他落在自己手中,供出什么话来,才以毒药暗器结果他的性
命。」

  就在这一瞬工夫,假装阿荣伯尸体的人,全身都已冒缕缕黄烟,一个身躯,
血肉几乎已快要化尽。只剩下一具其黑如墨的骨骼,甚至连骨骼都在逐渐腐蚀。
但毒药暗器是什么?石中英却根本没有看到。因为这枚毒药暗器,是假冒阿荣的
人,打出一蓬蓝芒之后,石中英往后仰倒之时,从他身后打来的。他甚至连发这
枚毒药暗器的人,都没有看到。

  石中英怔怔的看着乌黑的骨格,变成一滩泥水,黑水又逐渐渗入泥地。一个
人就这样消失无形,连那枚毒药暗器,都随会之消失。自己曾听一位「师父」说
过,江湖上有一种叫做「化骨丹」的毒药。弹在尸体上,可使人化骨消形,毛发
无存,但这不是「化骨丹」,而是一种化骨的暗器,不但化骨,连暗器本身,也
同时化去,杀人不落一点痕迹。

  他越想越觉毛骨惊然,手足冰凉。在他眼中,这幽暗隘厌的厨房,也突然变
得鬼气森森。他缓缓吸了口气,转身去,要找方才假冒的阿荣伯的贼人打出来的
那一蓬蓝芒。但他凝足目力,从地上找到土垣,方才明明从自己身上射过,不会
射出太远,这一瞬间,也全已不见。这蓬细小暗器,难道也被人收去了?石中英
几乎不敢相信,对方会有如此快速的身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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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4章 地室救人

  就在此时,只听远处传来一声娇呼:「大哥……」那是祝琪芬的声音。石中
英只得放弃搜索,缓步退出厨房,刚走到门口。

  就见祝琪芬已从菜畦问奔了过来,一脸娇嗔,脆声道:「大哥,我到处找不
到你,猜你一定又到这里来了。」她跑的有些气喘,话就说得又急又快。

  石中英道,「妹子,你早来一步就好了。」

  祝琪芬站停下来,一手掠掠被风吹乱了的携发,偏着头,抿抿啮笑道:「你
又看到了什么事?是不是又是阿荣伯被人用指力震碎后脑骨……」她还是笑他昨
天喝醉了酒。

  石中英脸上一点笑容也没有,徐徐说道:「差不多。」

  「差不多?」祝琪芬看他说的像真,不禁睁大双目,望着他,重复了一句,
随即问道:「大哥,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石中英笑道:「妹子,你以为我昨天真的喝醉了么?告诉你,我昨天看到的
确是事实,一点不假,今天这假冒阿荣伯的贼人,还打了一蓬喂毒暗器……」

  「啊。」祝琪芬脸色苍白,惊啊出声,急急问道:「你……你没事吧?」

  石中英道:「凭他这点伎俩,还伤不了我,只可惜这厮却被人杀以灭口,连
尸骨都化去了。」

  祝琪芬惊诧的道:「大哥真的又看到阿荣伯死了。」

  「是的。」石中英加重语气说道:「我说过,他不是阿荣伯。」接着就把方
才之事,详细说了一遍。

  她仿佛突然之间,有了很多恐惧,一把抓住石中英的手,颤声道:「大哥,
我们快些走。」女孩子终究胆怯,石中英看她怕成这样,只得随着她往外走去。
祝琪芬家人面前,并不避嫌,依然拉着石中英的手,急步疾走,穿过中院,一会
工夫就出了东院门。

  石中英忍不住问道:「妹子,你要到那里去?」

  祝琪芬边走边道:「我听书房里的小翠说,干爹和爹他们都到西花园去了,
我们到山顶上玩去,大哥,你有没有去过山顶?」

  石中英笑道:「我小时候,阿荣伯时常带我到山顶去玩,山顶上有几棵树,
几块大石,我闭着眼睛都数得出来。」两人循着盘山小径,从「听涛楼」上去,
不多一会,就已登上山顶。

  山顶上有疏朗朗十几棵古松,有几处巨大的岩石,有的横卧如榻,有的直立
如屏。也有嫩绿如茵的小草坪,间杂着许多嫣红,鹅黄小的花,恬静而清新。山
风徐来,穿过松针,发出细长的轻啸;但春风是和熙的,吹的人有种暖洋洋的感
觉。

  石中英仰首望着枯干凌宵的古松,深深吸了一口气,闻着淡淡的松花香气,
口中喃喃道:「十年了,只有这里,还是和旧时一样。」

  祝琪芬站在他侧面,眨着一双清莹的眼睛,只是盈盈的看着他,没有说话,
因为一个人面对着旧时景物,回忆童年,那是最美好的一刻。她不愿去惊动他,
但她心中又感到诧异:「难道他真是十年前落水未死的石中英?」这当然只是她
心中有些怀疑而已,不会说出来的。

  她悄悄走到中间一块小草坪中,蹲着身子坐了下来,然后又把百招裙盖住了
脚,也盖了周围的嫩草,围成了一大圈。石中英忽然回头四顾,叫道:「妹子,
你到那里去了?」

  祝琪芬「啊」的笑道:「瞧你,只管怔怔的出神,连我到那里去了,都没有
看见。」接着用手拍拍草地,抬头叫道:「大哥,你也坐下来咯。」

  石中英笑了笑道:「这里的泥上,和我也是多年的老朋友了,小时候,阿荣
伯时常带我到山顶上来玩,他就坐在你坐的那里,看着我在草坪上翻斤斗。」

  祝琪芬抿抿啮,笑道:「那很好,我就坐着看大哥翻斤斗好了。」

  石中英道,「翻斤斗我很内行,从前小时候,一个接一个只能在地上翻,现
在我可以在空中翻上两个斤斗,妹子要不要看?」

  「真的。」祝琪芬睁大眼睛,喜孜孜的道:「大哥真的要翻给我看?」

  石中英爽朗的笑道:「妹子要看,我自然要翻了。」说着,果然一手叉腰,
右脚使劲在地上一蹬,一个人由左而右,凭空一个斤斗翻了出去。他身上穿着一
件天蓝长衫,这个斤斗是从侧面翻出,而且又翻得极快,宛如扇面般展开,划起
一道蓝色的弧形,身法俊美,滞洒已极。

  祝琪芬看的不觉鼓起掌来,娇笑道:「大哥,你棒极了。」

  石中英这个斤斗,至少也翻出去了三丈来远,人落在地上,立即笑道:「好
的还在后头呢。」话声出口,接着双脚一顿,身形拔起一丈五六尺高,一个倒翻
斤斗,由下而上,往上翻去。这一下是先直升,然后头下脚上,倒翻过去,在空
中翻的筋斗。

  一个人自然在无形之中,又升起五六尺高。等到他双脚由上而下,堪堪倒转
过来的时候,忽然头向上升,双臂一划,人如金鲤跃波,全身微翘着,又朝上斜
飞而起。他这一手轻功,直看得祝琪芬睁大双目,连喝采都忘了。

  就在此时,石中英身在三丈高处,发出一声清朗的长笑,双手一挥,身形突
然加速,有如大鹏敛翅,疾风飒然,一个人已经落到祝琪芬的面前。祝琪芬脸上
刚绽起百合花般笑容,迎着石中英,张了张口,还没说话。但听「砰」然一声,
三丈外一棵浓密的巨松上,忽然堕下一了黑影。

  不,那是一个穿着一身青色劲装汉子。只见他从三丈高的松树上摔落下来,
早已跌得皮破血流虽未摔死,但山闭过气去。祝琪芬这才明白过来,敢情大哥早
已发现有人躲在树上,才故意表演翻斤斗的。但当她一眼看到青衣汉子,脸色不
禁为之一变。

  她本是一个明朗而爽快的少女,在这一瞬间,她脸上仿佛闪过了一丝恐惧之
色,她内心突然起了一片阴影,这阴影好像包含了隐忧和惊怖。这不过是一闪眼
的事,石中英自然不会察觉。祝琪芬以手掩口,忽然惊「咦」声道:「大哥,这
是谁呢?」

  石中英潇洒一笑道:「他是跟着我们来的。」

  祝琪芬讶然道:「我怎么会没看到呢?」

  石中英道,「他从我们后面偷偷的掠到树上,你自然不会看到了。」

  祝琪芬哦道:「大哥原来早就看到了,但他为什么要跟着我们呢?」

  石中英道:「我们过去问问他就知道了。」

  祝琪芬道:「这人一身装束,好像咱们庄上的护院师傅。」

  石中英哼一声道:「那就更得问问清楚不可。」随着话声,举步走了过去。

  祝琪芬跟在他身后,又看:「他一动不动,会不会摔死了?」

  石中英笑道:「他是被我两颗石子,闭住了穴道,这人武功不弱,还不至于
摔死。」话声一落,已经俯下身去,手掌轻轻一拍,从那汉子前胸的「将台穴」
上,起下两颗黄豆大的石子。祝琪芬站在他边上,自然看的清楚。

  这两颗石子,深深嵌在那汉子「将台穴」上,连青布衣衫也随着石子深陷肉
中。一时不禁又惊又喜,她自然听说过,少林七十二艺中,有「米粒打穴神功」
但没想到石中英竟然身怀这等上乘神功。尤其石中英手掌轻拍,以内家「虚」字
诀,把两粒深嵌在那汉子穴道中的石子起了下来。她心不禁又暗暗起了疑问,忖
道:「他会是少林弟子。」

  石中英取下那汉子身上的石子,同时也替他拍活了受制穴道的血脉。过了半
响,那青衣汉子忽然睁开眼来,展动了一下手脚,看到石中英和祝琪芬两人,并
肩站在他面前,不由呆的一呆。祝琪芬没待石中英开口,抢着问道:「你是本庄
的护院师傅么?你叫什么名字?」

  那汉子抱拳道:「小的陆得发,正是本庄护院。」

  石中英道:「是你奉了何人之命,跟踪我们身后来的?」

  陆得发惶恐的道:「公子这是错怪小人了,今天轮到小的在山顶值岗,方才
看到公子,小姐上来,一时回避不及,只好躲到树上去,不想冲犯了公子,还望
公子恕罪。」

  石中英冷笑道:「你不是跟着我们身后来的么?还想狡赖?」

  陆得发道:「公子这是误会,咱们庄上的规矩,值勤人员派的如是下午班,
都在午时前一刻和西正交班,小的上山之时,就看到公子,小姐走在前面,只好
绕小路上来,没想到公子、小姐也是到顶上来的,小的只好躲上去了。」

  祝琪芬道:「大哥,他说的不错,这时正是上午班和下午班交班的时候,那
就饶了他吧。」

  石中英听妹子也是这般说法,只是挥挥手道:「好,没事了,你去吧。」那
汉子连声应「是」,一拐一拐的往山下面去。

  祝琪芬回眸嫣然一笑道:「大哥,你身手高极了,今天我才算开了眼界。」

  石中英道:「我这几个斤斗翻的还不坏吧?」

  祝琪芬盯着他,披披嘴道:「你这一手还是翻斤斗?」他使的当然不是翻斤
斗,那是轻功中最上乘的功夫「梯云踪」。

  石中英笑了笑道:「我从小学的翻斤斗,难道还会不是?」

  祝琪芬道:「就算你是翻斤斗吧,那么你用石子打中陆得发两处『将台穴』
的,总是『米粒打穴神功』,不用说抵赖了吧?」

  石中英听的暗暗一楞,他没想到妹子年纪不大,对各门各派武功一道,竟是
如此渊博,但他依然摇摇头,笑道:「什么『米粒打穴神功』?那是师傅教我的
飞蝗石手法,我们住在山上,只能用石子打鸟,鸟的身体小,只能用小粒石子打
它翅膀,我能两手发石,同时打下两只飞鸟来,你信不信?」

  这解释,祝琪芬自然不会满意,她掠掠鬓发,依然回到草坪上坐下,仰起头
道:「大哥,你也坐下来。」石中英依言在她对面坐下。

  祝琪芬咬着下唇,一双清澈如水的眼睛,只是怔怔的望着石中英,好像有很
多的话要说,也好像有着很多心事,但她却一句话也没说。石中英被她看得有些
异样感觉,面上微微一热,低声道:「妹子,我看你好像有什么心事?」

  「没有。」祝琪芬摇摇头,忽然目光一抬,望着他低沉的道:「大哥,我心
里有很多的话想和你说。」

  石中英道:「那你就说出来好了。」

  祝琪芬道:「大哥,我要问你,你是不是把我当亲妹妹一样看待?」

  石中英被她问得俊脸不禁一红,说道:「我几时没有把你当亲妹妹一样看待
了?」

  祝琪芬道:「大哥既然把我当亲妹妹看待,有许多事,为什么一直瞒着我,
不肯说?」

  石中英道:「我有什么事瞒着妹子?」

  祝琪芬瞥了他一眼。幽幽说道:「多着呢,譬如你这十年来,一直在什么地
方?你的师父是谁?」

  石中英楞然道:「我不是说过了,我是一个采药的巡谷老人救起来的,他老
人家就是我师父,我一直跟着他到处采药……」

  祝琪芬没待他说下去,截着道:「够了,大哥这些话,连我都不会相信,干
爹自然不会相信了。」

  石中英心中暗暗好笑,忖道:「爹自然知道。」一面故意脸色一沉道:「妹
子别转弯抹角,你不相信,自然对我心存怀疑,你到底怀疑什么?」

  祝琪芬抿抿咀,笑道:「我说对了,大哥不许赖。」

  石中英道:「事无不可对人言,我怎么会赖?」

  祝琪芬道,「我猜你是少林弟子,对不?」

  石中英觉得好笑,笑道:「我怎么变成少林弟子呢?」

  祝琪芬没有解释,接着说:「你不但是少林弟子,而且还接受了特别训练,
这十年工夫,一直在少林寺里,甚至除几位长老,连寺里的和尚都没见你,是不
是?」

  「我会是少林弟子,一直就在寺里?」石中英觉得奇怪,妹子怎会有这样奇
怪的想法?不觉大笑道:「妹子,你的幻想大多了。」

  祝琪芬道:「我不是幻想,我有证明,方才你使的『米粒打穴神功』,是少
林七十二艺中的秘技,不会传给外人。」

  石中英作色道:「我说的是实话,我在山中经常石子打飞鸟,师父教我的时
候,说这种手法是『飞蝗石手法』,妹子既然不相信,那就算了。」说完,呼的
站了起来。

  祝琪芬看他生气,伸手拉住石中英的衣袖,抬着双盈盈妙目幽幽说道:「大
哥,你生气了,其实我是为你好。」

  石中英站着道:「我没生气。」

  祝琪芬依然拉着他衣袖不放,清莹的目光之中,已然隐含泪水,幽幽的道:
「只要你不生气就好,大哥,你相信我,我不会害你的。」

  石中英点头道:「我自然相信你。」

  祝琪芬眨着一双清澈的大眼,嫣然一笑道,「那你就坐下来嘛,人家还有话
和你说呢。」她这一笑,眼中忽然流落两滴晶莹的泪珠。

  石中英傍着她坐下,柔声道:「妹子,你哭了?」

  「没有。」祝琪芬低垂粉颈,微微摇头道:「因为我太关心大哥了,因此,
我想知道大哥回来的目的,你告诉我我也不会说出去的,而且我还会帮助你。」

  石中英几乎动摇了,他看得出,这位于妹妹说的是真心话,她是真的想帮助
自己。但师父在临行,一再告诫自己,虽亲若父子,也不能轻易说出在狄谷练武
之事。他自然不能说,只好笑了笑,反间道:「回家也要有目的么?」

  祝琪芬抬着脸,笑道:「回家自然不会有什么目地的,我只是说,大哥如果
有什么事的话,我一定会站在你这边的。」

  石中英道:「那多谢妹子了。」

  祝琪芬又道:「大哥,你在外面,有没有听说过『护剑会』?」

  石中英道:「没有呀?护剑会是什么?」

  祝琪芬望着他,道:「人家问你咯,你真的没听人说过?」

  石中英道,「妹子怎么突然问起我来了?」

  祝琪芬道:「我只是随便问问罢了,好像听人说过,江湖有一个什么叫『护
剑会』的,专门和咱们作对。」

  石中英奇道:「那是个什么样的组织?」

  祝琪芬嗤的笑道:「我要是知道,还会问大哥?」两人沉默有顷,祝琪芬忽
然低低的叫了声:「大哥。」

  石中英回过头去,望着她:「妹子,你一定有什么心事?」

  祝琪芬娇憨一笑,道:「我有什么心事,只有我心里有一句话,不知该不该
说?」

  石中英道:「我们是兄妹,你有什么话,自然该说出来才是。」

  祝琪芬道:「说错了,你不会生我的气吧?」

  石中英道:「我怎么会生妹子气呢?」

  祝琪芬柔婉一笑道:「干爹不是传你一册剑谱么,他老人家的意思,自然要
你继承六合门,因此,我要劝劝大哥,除了勤奋练剑,少找不必要的麻烦。」

  「少找不必要的麻烦?」石中英诧异的道:「我找了什么麻烦?」

  祝琪芬道:「我只是这样说说而已。」

  石中英道:「不,妹子必有所指。」

  祝琪芬道:「譬如有许多事情,和你本来无关,你就不用去追根究底。」

  石中英双道剑眉,忽然一挑,问道:「妹子是说阿荣伯被人害死,要我不要
追究。」

  祝琪芬道:「阿荣伯被人害死,但大哥不是说,害死阿荣伯的人,也已经死
了么?既然死了,而且连尸骨都化去了,你想追究,也无从追究了,是么?」

  石中英摇了摇头,坚决的道:「不,他们杀害阿荣伯,我非把这伙贼人找出
来不可。」

  祝琪芬脸上闪过一丝关切的忧虑,说道:「大哥,你没有在江湖上走动过,
不知江湖险恶,有道是明枪好躲,暗箭难防,真叫人替你耽心。」

  石中英:「我会小心的。」

  祝琪芬缓缓站起身来,双手摆摆披散的秀发,说道:「大概可以吃午饭了,
咱们下去吧。」接着「哦」了一声,又道:「长根师傅送来了四盒绿豆糕,大哥
吃过没有?」

  石中英道:「还没有,怎么?妹子也喜欢吃绿豆糕?」

  祝琪芬嫣然一笑道:「是啊,大哥先分一盒给我好么?」

  石中英道:「你就去拿好了。」

  祝琪芬催道:「那就快走。」两个相偕下山,回到「涵春阁」。

  祝琪芬忙着向春娇吩咐道:「春娇,早上长根师傅送来的四盒绿豆糕呢?快
拿出来。」春娇答应一声,转身出去,接着就拿了四个盒子进来。

  石中英道:「妹子喜欢,就拿两盒去。」

  「不。」祝琪芬回头一笑道:「我一盒就够了。」说着从四盒中挑了一盒,
转身要走。

  春娇道:「已经要开饭了,小姐就在这里用了饭去不好么?」

  祝琪芬道:「不用啦,我告诉过霓儿,我要回去吃的。」一面回眸一笑道:
「大哥我走啦。」轻盈的朝门外走去。

  春娇端上饭菜,石中英匆匆吃毕,春娇收过碗盘,送上一盅清茶。石中英心
中有事,他想到妹子两次探询自己来历,还口口声声的说她会帮助自己,莫非她
已经看出自己此行的任务?或者是她对这批贼党的阴谋,也看出一点端倪来了。

  不错,她在和自己说话之间,掩不注内心的隐忧,好像有什么心事似的。她
一定发觉了对方的企图,但是又苦无证据,不敢跟爹去说,才一再试探自己的口
气。她不是怀疑自己是贼人一党,假冒盟主公子混进石家庄,便是贼人有什么秘
密,给她发现,想和自己商量对策。

  石中英愈想愈觉自己猜想不错,一时连茶也无心喝了,他立时要去找祝琪芬
问问清楚,当下一手放下茶盅,呼的站起身子,往外就走。「涵春阁」和「翠翎
小筑」,相距极近。石中英跨进精致的竹楼,就于咳一声叫道:「妹子。」楼中
竟然无人,也没人答应。

  石中英心中感到有些奇怪,妹子明明说要回来吃饭,怎么不在?心念转动之
际,已经走到了祝琪芬的闺房门口,但见绣帘低垂,依然无人声。石中英脚下一
停,又叫了声:「妹子。」房中也没有人,不但祝琪芬不在,连伺候她的霓儿,
也不见踪影,她们会到那里去了呢?

  他缓缓走到西首窗下,隔着一道轻纱朝外看去。但见新包绿帘,随风摇曳,
一片俱是清新气象,心中暗暗赞叹,往在这里的人,真是潇湘妃子。就在他闲眺
之际,瞥见竹林深处,好像蹲着一团人影。那人正好躲在一方岩石后面,看到的
只是一点影子。

  石中英心下大疑,妹子不在,这人躲躲藏藏行动鬼崇可能又是贼人一党。他
想起妹子说话时,神色有些不安,极可能是她无意之中,发现了贼党的秘密,那
么此人躲在石后,莫非有什么不利于妹子的行动?一念及此,那还犹豫,匆匆退
出竹楼,即以极快速的身法,从侧面乾竹绕去。

  他的身法不但快,自然也极轻,等他闪到那人右侧,才看清那是一个青衣小
鬟。她,正是伺候妹子的霓儿。她蹲着身子,正在用小刀挖掘泥土,而且已经挖
了一个不太深的小坑。在她脚旁,还放着一盒上面贴有红色招牌纸的纸盒。那正
是妹子拿去的一盒绿豆糕,原封未动。

  石中英看的暗暗奇怪,他想不通霓儿一个人躲在这里在做什么?若说她馋,
想偷吃绿豆糕,她又并没有拆开纸盒偷吃,只是一股劲儿的用刀挖着泥土。石中
英自然没有作声,只是静静的站在远处,看她到底要作什么?

  霓儿挖了一会,仰着吁了口气,放下小刀,举手掠掠鬓,忽然捧起那盒糕,
放入坑中。然后迅快覆上泥土,站起身来,双脚一阵践踏,看看已把泥土踏实,
才转身朝外走去。石中英在她转身之际,早已闪动身形,掠到霓儿身后,她自然
不会发现。她这番举动,不禁引起石中英重重疑云。

  试想霓儿是祝琪芬的贴身使女,祝琪芬因为也喜欢吃绿豆糕。才从自己那里
拿来的,她爱吃的东西,使女决不会把它埋到土里来,除非这盒绿豆糕不能吃。
绿豆糕,没有不能吃的理由,除非放了毒药。他在十年之中,九位师父也常对他
讲解江湖和许多物事,藉以增长他对江湖的了解。

  这一想到下毒,登时想起方对祝琪芬在春娇捧出四盒绿豆糕的时候,她曾细
心察看过三个纸盒,才挑了这一盒。当时并未注意,如今想来,她是有意取走这
一盒。那么霓儿偷愉的把这盒绿豆糕埋到土里,可能也是出自祝琪芬授意的了。
由此推想,祝琪芬定然知道有人在绿豆糕中下毒之事。

  愈想愈觉事有可疑,为了证实这盒绿豆糕是否有毒?他迅快掠了过去,用力
扒开泥土,从头上取下一只管发的骨辔,轻轻挑开纸盒,用骨替在绿豆糕中戳了
一下。等他了起管来,这一瞧,他脸色不禁为之大变。原来骨替尖端已呈乌黑。
不用说,绿豆糕果然被人做了手脚,这是一种极厉害的剧毒。

  石中英暗暗怒恼,但也感激师父果然有先见之明,在临行之际,赐给自己这
支外形古拙的骨管「避毒犀」,它不但能试验毒物,而且也能专解天下奇毒。石
中英依然把骨管插到头发之上,转身走出竹林,他心头疑问,也愈来愈多。四盒
绿豆糕,是不是全都有毒?还是只有这一盒下了毒?

  如果只有这一盒下了毒,那妹子一定知道内情,她方才会故意把这盒取走。
她如果知道内情,何以不肯和自己明说?莫非妹子也是贼人一党?不,这绝不可
能。她是祝伯伯的独生女儿,又是爹的干女儿,撇开石家和祝家数代世交不说,
像她这样一个天真活泼,聪明带着稚气的姑娘,也不可能被贼人利用。

  如今,第一步,应该去试试另个三盒绿豆糕,是否有毒,然后再作道理。主
意既定,就立即加快脚步,回转「涵春阁」。

  春娇迎着笑吟吟的问道:「公子方才去了那里?」这句话,原也没有什么,
但石中英忽然觉得春娇好像十分注意自己的行动,心中暗想,这丫头莫非也靠不
住?一面只是淡淡的道:「我只随便走走。」随着话声,举步走入房中。

  春娇立时随着进来,说道:「这茶凉了,小婢再去沏一盅来。」

  石中英回到倚上坐下,随口道:「你去把三盒绿豆糕拿出来。」春娇取个茶
盅,答应一声,转身走出,接着拿了三盒绿豆糕进来,放在几上,然后又沏了一
盅茶送上。

  石中英抬头道:「这里没你的事了,我要清静一会,你出去吧。」春娇应了
声「是」,躬身退出。石中英又道:「你把房门给我带上了。」春娇走到门口,
依言带上了房门。石中英迅徒拆开纸盒,用骨管逐一试验,这三盒绿豆糕,果然
全然无毒。

  「看来妹子果然知道全情。」他插好骨替,随手取了一块,放入口中,心中
只是思索着妹子如何会知道有人在绿豆糕下毒,又如何看出那一盒有毒?这当然
不是偶然之事。这下毒的人,又会是谁?看来自从阿荣伯受害之后,对方深怕自
己破坏了他们阴谋,目标已经转向了自己。这当然又是杀人灭口,也由此可见贼
党图谋之亟。

  对了,昨晚「那人」曾经说过:「牵一发而动全身,目前一个李帮主,只不
过是一发而已。」龙门帮纵然在长江流域,是唯一的大帮,但充其量,也只不过
是长江流域的一个帮派而已,贼党尚且处心积虑,以假乱真,企图加以掠夺。爹
是各大门派公举出来的武林盟主,这十年之中,掌握了天下武林大权,贼党自然
图谋更急了。

  想到这里,从小喜欢吃的绿豆糕,再也吃不下去,站起身,往外就走。一脚
赶到书房,掀帘而入,书房中依然静悄悄的,不闻入声,但当他跨进书房门,小
翠听到脚步声,就迎了出来,躬身叫了声:「公子。」

  石中英问道:「爹呢?」

  小翠道:「庄主陪同李帮主出去了。」

  石中英暗暗冷哼:「什么李帮主?」

  只听右首房中响起一个清朗的声音问道:「是中英么?」

  石中英喜道:「祝伯伯,你老没有出去?」举步朝右厢房走入。

  祝景云敢情正在床上静坐,这时缓缓跨下榻来,含笑道:「李帮主在这里不
克久耽,他难得到这里来,盟主自然得陪他到处走走,祝伯伯中午多喝了几杯,
就懒得走动,跟盟主讨了个差使,美其名是替帮主留守。」接着一阵呵呵大笑。

  石中英等他笑声一落,才恭敬的叫了声:「祝伯伯。」

  祝景云见多识广,一眼就看出石中英心里有事,他一双炯炯有神的目光,落
到石中英的身上,注意的问道:「贤侄有什么事吗?」

  石中英道:「小侄确实有事,才来找祝伯伯的。」

  祝景云并不感到意外,只是笑了笑道:「贤侄,在祝伯伯面前,不用如此拘
谨,来,咱们坐下来,慢慢的说。」他引着石中英,走到窗外两张椅子上坐下,
然后问道:「贤侄找祝伯伯有什么事,但说无妨。」在石中英心目中,除了爹,
祝伯伯是唯一可以信赖的人。

  当下把昨天下午,阿荣泊遇害,以及今天上午自己去找假冒阿荣的人,他又
假装死尸,向自己射出一蓬喂毒暗器,等自己站起,那人已经死去,而且一个人
连骨化尽,不留一点痕迹。

  接着又把早晨屈总管着人给自己送去四盒绿豆糕,后来妹子要去了一盒,午
餐之后,自己去找妹子,看见霓儿如何在竹林内把绿豆糕埋在土中。自己等她走
后,如何试出糕中被人下了剧毒,如何回转房中,试过其他三盒,均无毒药,说
了一遍。只是并未提及昨晚给囚在石室中的独角龙王送伤药之事。

  祝景云听的脸色微变,凝重的道:「你说的都是真有其事?」

  石中英道:「小侄亲身经历之事,自然是真的了。」

  祝景云神光暴射,怒哼道:「真是如此,那就非把他们一网打尽不可。」

  石中英道,「小侄也是这样想,他们处心积虑,敢向龙门帮主下手,自然也
会向爹下手。」

  祝景云翟然道:「贤侄顾虑极是。」

  石中英道:「可惜阿荣伯没有说出来,就遇害了,小侄相信他一定发现了许
多可疑之处,这和咱们庄上许多新进的人有关。」

  祝景云「哦」了一声,道:「他和贤侄说了些什么?」

  石中英思索了下,道:「阿荣伯没有说什么,他好像很不满屈总管,说他这
几年引进了不少人来,那天他只说几句,就遇害了。」

  祝景云一手持着修髯,偏头道:「这些话,你没有跟盟主说过?」

  「没有。」石中英道,「爹认为小侄中午是喝醉了酒,心里胡思乱想,小侄
就不敢多说。」

  「晤。」祝景云点点头道:「这样也好,我会和盟主说的。」

  石中英站起身道:「那么小侄告退了。」

  祝景云含笑道:「贤侄有什么事只管来找我好了。」石中英应了声「是」。

  祝景云又道:「啊,你和琪芬还合得来么?」石中英俊脸微微一热,点了点
头。

  祝景云呵呵笑道:「合得来就好。」接着又是一阵呵呵大笑,石中英红着脸
在他笑声中,跨出书房。

  石中英回到自己房中,发现祝琪芬正坐在自己床前。石中英正有事要问她,
惊喜地道:「妹子……」

  祝琪芬幽幽地叫了一声:「大哥……」

  石中英走到她面前,低声问道:「妹子,你好像知道很多事情,到底是怎么
回事?」

  祝琪芬痛苦地低下了头:「大哥,我不能告诉你……」说着一纵身扑到石中
英的怀里:「大哥,你别再问了……」

  石中英也知道既然她不愿说,自己问也问不出什么来。美女在怀,何况他又
不姓柳,怎能不动心。石中英用一只手扶高了她的下巴:「妹子,你好美啊。」
祝琪芬听了,心跳加快了,脸上也红得更为厉害了,口中想说话,可是怎么样也
说不出。

  石中英见她并没有答覆,他把她的身体搂得更紧。祝琪芬这时心跳加速,呼
吸也急促多了许多。她本能地把身体避开了一下,可是石中英稍稍一用劲,她就
倒在石中英的怀抱中。两人坐在床边,石中英轻吻着她的头发。石中英又在她的
额头上吻了几下,吻得祝琪芬心里跳得厉害,把脸藏在他的怀里。

  祝琪芬轻声地说道:「不要这样嘛,害得我心跳得厉害。」

  石中英见她又羞又怕的样子,温顺得像一头小羊似的,他就抱着她的头,使
她的脸抬高一些。他就对着她的樱唇,一口吻了下去。祝琪芬把嘴闭得紧紧的,
半推半就让他吻。经过了石中英无数次又吸又吻的,祝琪芬她把嘴张开了,红嫩
地舌尖也露了出来,石中英就一口吸在自己嘴里,轻轻吮吸着。

  祝琪芬是第一次被男人吻,先是惊,后是喜,继而觉得全身都在轻飘飘的。
等到舌尖被石中英吸住,全身毛孔都张开了,经过了无数次热吻,她也知道吸吮
石中英的舌尖了。祝琪芬觉得这样的吻是有生以来,最能使人畅快地感受了。

  石中英一面吻她一面抚摸她乳房,虽然隔着一层衣服,他的轻摸轻捏,祝琪
芬感到这些,都是全身所需要的。没有石中英这样的又捏又摸的,反而觉得不太
好受一样。石中英对她耳边轻声地道:「你把衣服解开来,让我吃吃你的奶头好
吗?」男人对这事总是能够无师自通。

  祝琪芬打了他一下道:「你这人怎么这样,我这东西怎么能吃呢?」

  石中英笑道:「怎么不能吃,吃起来,你会好舒服的。」说着伸手就去脱她
的上衣。

  祝琪芬在这个时候,也没办法控制自己的冲动。她总觉得自己很需要石中英
的吻和抚摸,半推半就,上衣还是被石中英脱下来,肚兜也不翼而飞了。洁白的
肉体,加上那对豆粒大的奶头十分有弹性。看在他的眼睛里,简直是一尊纯洁的
女神一般,乳房上红嫩鲜艳的乳头,娇嫩的好像两只红樱桃一样。

  祝琪芬就像触了电一样,身体一抖一颤的。她想要躲开,可是又不想离开他
那一双温柔的手掌。祝琪芬好像失去了拒抗力,人就往床上倒了下去,全身都是
酥酥的感觉,皮肤毛孔都张开了。祝琪芬口中轻声的说道:「哦……大哥……不
要……不要……这样……」嘴里说不要,她的胸脯一直的往前挺,挺得更加突出
了。

  石中英摸了又摸,那一对洁白丰满的乳房,被摸得有些舒坦了,石中英就对
着乳房的红嫩乳头上,用手指轻轻地拨弄着,一个手指在乳头上揉弄着。揉弄得
那个红嫩的奶头,鼓了起来,有一粒红豆那么大,真娇嫩得叫人着迷,祝琪芬口
中只是轻哼,没有挣扎也没有反抗。

  石中英见祝琪芬己经痴迷了,他就俯下身去,对着乳房亲吻着。祝琪芬正在
飘飘地享受着抚摸,她突然的感觉到乳房上,被他用嘴吻了下来。石中英轻吻又
轻吸的在两只乳房上,轮流地吻着。这种男人特有的魅力,好像一股热流,就传
遍了祝琪芬的全身,她感到这是种特有的美,也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尝到美味。

  祝琪芬伸出双手,抱住了石中英的脖子,说:「大哥,好美啊,我简直像飞
了起来一样了。」

  石中英笑道:「你喜欢给我吃吗?」

  「当然,当然喜欢嘛。」祝琪芬娇羞地道。

  石中英用手在祝琪芬的小腹下面一摸,他的手,正好碰到了她的妙处。她把
双腿一夹,夹得紧紧的,使他摸不到那个东西。他自己有些忍耐不住,起身把自
己的衣服脱了下来,全身都赤裸着,挺着特长的宝贝站在她面前。祝琪芬一看,
他真的把衣服脱光了,同时那根东西,一挺一挺的翘了好高。

  祝琪芬羞红着脸,伸出手来,对着那根大宝贝上先捏了一下,然后又用手一
把握在手中,用劲捏了一把。捏得石中英那个龟头涨得红红的,翻了好大。石中
英趁其不备,将她的亵裤扯下。祝琪芬一急,就放开宝贝,双手掩着自己的穴。

  石中英一抱就把她抱了起来,放在床上,用手分开她的大腿,那红嫩小穴就
露了出来。石中英坐在床边上,伸手就对着她的穴上,轻轻地摸着。高高的阴户
上,长了一些短短的阴毛。两片红嫩的阴唇,翻在穴口外面。石中英的手指,就
在阴唇上摸了几下,然后用一个指头,在她的阴核上,轻轻地揉弄着。

  「哦……这地方不能揉呀……好痒啊……」石中英知道她已经感觉到美了,
摸得功夫,更加有劲了,小嫩穴被摸得水冒出来很多。

  石中英连忙翻身上床,把腿一跨,就骑在她的身上,祝琪芬也把身体睡得平
了些。石中英用手扶着宝贝,用龟头对着她的阴核上,就轻轻的揉弄着。祝琪芬
感到热热的嫩肉,在阴核上磨了起来,磨得穴里一阵阵的骚水直淌。又感到石中
英他用龟头,在阴核上一碰一碰的,碰得全身都在舒服,同时有种黏黏的滋味,
这种玩法,比用手摸要舒服多了。

  祝琪芬把穴夹了夹,就说道:「好痒啊……里面好像虫子在爬一样……老是
在淌水……」

  「好妹妹,你的穴可以插了,已经很成熟了。」石中英笑着解释道。

  「我也有一点想,但是怕痛。」祝琪芬还有些怕怕。

  「不会太痛的,当然开包是有些痛,弄进去了就不会痛的。」石中英笑着解
释道,说着用双手把她的阴唇翻开来,然后又把龟头顶在阴唇口的中央,双手一
放阴唇就合了起来,正好包住了龟头。

  「妹子,你感到痛了吗?」祝琪芬把穴轻夹一下,并没有感到疼痛,她只感
到她两片阴唇之中,夹了个热热的龟头。她就说道:「没有痛嘛,只是感到热热
的。」

  祝琪芬的穴,被石中英的大宝贝龟头弄得有一些奇痒起来,石中英见她已经
到了不可忍的时候,就挺起了大宝贝,对着穴口上先磨了几下,把她的淫水涂满
了龟头,使龟头滑滑的,然后挺硬了宝贝,对着她的小嫩穴,用力的一顶。祝琪
芬感到穴口一裂,一阵剧痛,穴里涨得满满的。她就叫道:「嗳哟……大哥……
好疼呀……你是怎么弄的……这会痛死人……」

  石中英听她说涨痛得很厉害,就不敢抽插,趴在她的身上,那根铁硬的宝贝
插在她的嫩穴中泡着。但是宝贝被夹得紧紧的,好像用手捏紧了一样。祝琪芬先
感觉被猛的一顶,嫩穴就好像被撕开了一样的痛,穴口又火辣辣的又烧又涨痛。
穴里面只感到涨,一根硬绑绑的东西,梗在里面。

  石中英的宝贝泡了很久,祝琪芬的小嫩穴里冒出了很多的水,越淌越多,同
时穴里先是一酥一酸的。酸酸的感觉很快的就过去了,穴里起了作用了。突然之
间,祝琪芬猛地一阵奇痒,由穴口往里面痒,一直痒到心头上,就种痒法真使祝
琪芬无法忍受了。她轻轻地把屁股动了两下,这么一动一动觉得有些止痒,也有
一阵舒服。因此她很小心的动作着,恐怕把穴弄痛了。所以没有痛的感觉。

  「大哥,我这里面,怎么会痒呢?快把人都痒死了。」石中英知道如果一抽
这宝贝,她的小嫩穴还是会很痛的,但她是十分需要了。

  「里面痒了,一定是要用宝贝顶了,但是顶起来还是有点痛。」石中英低声
道。

  「只要能止痒,痛一点我可以忍一忍。」石中英一听祝琪芬如此说,他也不
再多话,就抬起了屁股往下一压,她就感到穴里一阵刻痛。连忙用手抓了石中英
叫道:「嗳哟……嗳哟……好痛呀……穴弄炸了……怎么这么痛……」

  石中英也连忙停住,一面和她亲吻,一面又给她身上抚摸。一只手,伸到她
的屁股上面,来回地抚摸着。祝琪芬的屁股最敏感,一被他一摸弄,全身都觉得
酥痒起来了,同时穴里也痒了起来。这一次的痒,比刚才的那种酥酥痒痒,来的
还要厉害一些,痒得叫人心都像有虫在咬似的。祝琪芬叫道:「哦……大哥……
不要摸了……里边又痒了……」

  石中英知道祝琪芬这次是春性大发,他就抬高屁股,抽动大宝贝一下下地顶
了起来。刚一抽插,祝琪芬有些紧张,穴里有一点痛,她就把穴口尽量张开来,
全身都放轻松了。

  就觉得他这样的抽插,并不太痛。祝琪芬此时就趁着他在顶的时候,就仔细
的好好感受一下,感到穴里插进来的宝贝,一进一出的。同时使得穴中,一涨一
松的。他宝贝向外一拔,穴里就失去了涨劲,往里一插穴里就涨得满满的,同时
连花心都涨涨的。

  石中英不停地抽插,她的穴就又涨又美的。穴里冒出的那些淫水,越顶使得
穴眼越滑。而且同时也会「哔吱哔吱」的在响。祝琪芬在这种有节奏地响声中,
兴趣提得特别高,石中英的抽插也愈快,全身都处在又剌激又紧张之中。他一口
气就抽了半个时辰,祝琪芬被抽得又舒服又爽快。穴里的涨和痛,好像是不可缺
少的一样,如果没有这种涨和痛味,反而不觉得舒服了。

  「哎唷……大哥……美……美呀……美死我了……啊……哥……哥哥呀……
舒服……死了……呀……唔……哎唷……轻一点嘛……慢……慢一点……哎唷喂
呀……爽死啦……我……我爽死了……唔……唔……」

  石中英猛力狂抽猛插起来,真是其快如飞,在这小且紧收的小穴中,像拉风
箱般的一阵猛插。插得祝琪芬心花朵朵开,先是酥麻,再是喘息,全身的肉都颤
抖起来。抖得身体像波浪般的一起一伏,大屁股肉儿一紧一松,双乳更突出尖翘
了。

  石中英一味的趁机抽顶,祝琪芬也会将屁股往上送,让他插得更深些,最好
每一下都能用龟头顶在花心上。连连猛顶,祝琪芬觉得人像悬在半空中一样。一
摆一摇的,心也被他顶了出来一样。她一口气忍不住,心头一麻,穴心一酥,全
身都在发抖,人好像由空中往下跌下来一样。

  「大哥……哥……美……美死了……小……小……穴……唔……爽歪了……
亲亲……慢一……慢一点儿……小穴……要丢了……唔……唔哼……啊哼……唔
嗯……呀……呀……」一句话还没有说完,一阵浓浓阴精,就泄了出来。

  石中英的宝贝也处于紧张状态之中,忽然被她的阴精一烫,他也感到背上一
酥,鼻尖一酸,两眼微闭,龟头眼就张开了,滚烫的阳精有力地对着她的花心射
了过去。祝琪芬感到穴心上猛的一烫,又黏又浓的东西灌到穴里来了。这种舒服
的滋味比什么都美,也是平生尝到最舒服的滋味。

  房中趋于平静,祝琪芬起身穿衣,然后幽幽地道:「大哥,妹子的身子交给
你了,你也不必放在心上,这是我自愿的。你自己要多加小心,不关自己的事情
不要多管……」说着,起身往外走去。

  「妹子……」石中英在后面叫着,祝琪芬并未回头,只是低声道:「时候不
早了,大哥早点休息吧。」脚下也没有停步,身影很快就消失在门后。

  三更,夜色渐深。「涵春阁」已经熄了灯火。石中英当然睡了,他不是四平
八稳的躺在床上,而是盘膝跌坐,正在坐着做调息运气的功夫。送走了祝琪芬,
想想刚才的旖旎春光和这段时间发生的这么多事情,他怎么能睡得着?突地,在
他窗前,出现了一个鬼魅似的人影。

  这人全身上下,一团漆黑,只有两个眼孔,在黑夜之中,闪着炯炯巡人的寒
光。他一个身手,贴着墙壁,以「传音入密」朝房中的石中英说道:「公子睡了
么?」

  他一开口,石中英就听出正是咋晚「那人」,这就问道:「阁下又有什么见
教?」

  那人道:「在下必须当前奉告,公子可否容在下进来?」

  石中英道:「在下欢迎得很。」随着话声,跨下卧榻。

  「且慢。」那人接着道:「有两件事,公子必须注意。」

  石中英道:「那两件事?」

  那人道:「第一,公子房中不可点灯,第二,公子须防隔墙有耳,不可有丝
毫声音。」

  石中英道:「好吧。」轻轻掠到南首,打开了一扇落地长门,说道:「阁下
请进。」他虽然扫开门户,但右手已然暗暗凝聚功力,只要发现对方,有汪何举
动,立可发掌迎击。

  只见暗影之中,缓缓走进一个黑影,这人身穿一袭宽大黑衣,头上也敛着一
个黑色布袋,只露出两个眼孔,看去诡异无比。石中英把他让入房中,冷冷地说
道:「阁下倒是神秘的很。」

  那黑衣人道:「在下这般装束,事非得已,公子莫怪。」

  石中英谊:「阁下有什么事,现在可以说了。」

  那黑衣人道:「昨晚公子已经见过李帮主。」

  石中英道:「不错。」

  那黑衣人道:「是真是伪,公子应该已经分清楚了?」

  石中英道:「如此说,咋晚要在下送去『大乙至尊丹』的,就是阁下了?」

  那黑衣人点点道:「正是。」

  石中英道:「那么今晚又有什么事了?」

  黑衣中人道:「李帮主身中散功之毒,在下已经弄到解药。」

  石中英道:「又要在下送药去么?」

  黑衣人道:「不,在下希望公子把他从地室中救了出来。」

  石中英犹豫了一下道:「阁下错了,在下昨晚答应替阁下送去解药,是因为
『太乙至尊丹』不是普遍药物,而且李帮主确也伤势沉重,非此药不可,至于把
他救出石室,在下恕难从命。」

  黑衣人道:「为什么?」

  石中英道:「第一,李帮主是真是伪,家父自会查得出来,第二,在下对阁
下素不相识,你要从石家庄救人,在下没有理由协助外人。」

  黑衣人道:「咱们不必相识,李帮主在今晚必须救出,公子也非救不可。」

  石中英看了看黑衣人一眼,问道:「为什么必须在今晚把李帮主救出?」

  黑衣人道:「公子不用多问,而且时间不允在下详细奉告。」

  石中英道:「那么阁下请取下蒙面黑布来,让在下瞧瞧。」

  黑衣人道:「在下目前还不到露面的时候,公子既然知道『太乙至尊丹』来
历,就不该怀疑在下的身份了。」

  石中英道:「在下一定要看呢?」

  黑衣人倏地后退一步,道:「公子那是逼我动手了。」

  石中英道:「不错,在下确有此意。」

  黑衣人说道:「公子一定不肯见信,那就赐招吧。」说话之时,右掌当胸直
竖,左手捏了剑诀,斜指眉梢。他头上稷着布讹,当然看不到眉梢,但他剑诀指
的部位,正在眉梢之上。

  石中英看的凛然一惊,这一刹那,他暮地想起临行师父交待的那句话,好像
重又在耳边响起,「孩子,记着,行走江湖,只有左手捏剑诀指着眉梢的人都是
自己的人。」他——黑衣人,就是自己人,难怪他的身边会有师父的「太乙至尊
丹」。

  其实石中英也弄不清,这「自己」人,究竟是怎样一个「自己」法字?但他
敛手了,后退一步,目注黑衣人,惊讶的道:「阁下……」

  黑衣入没待他说下去,截断他的话,低笑道:「公子明白了吧?」

  应该说,石中英更糊涂了,他怔怔的望着他,点点头道:「你说吧,你要在
下如何协助?」

  黑衣人忽然从身上取出一件黑衣长衫,一个布袋似的头罩,放在几上,然后
说道:「时间不早,公子穿好这套衣衫,去把李帮主从地室中救出,送到听涛楼
就没你的事了。」

  石中英奇道:「送到听涛楼?」「听涛楼」住的不是假的独角龙王?这话,
他没有问出来。

  黑衣人道:「没错,公子把他送到听涛楼就好。」

  石中英点头道:「好吧。」

  黑衣人叮嘱道:「公子务必小心,咱们人手不多,在下另有其事,这救人之
事,就全仗公子了。」

  石中英道:「在下省得。」黑衣入不再说话,轻轻一闪,便自掠出门去。

  石中英已经证实他是「自己人」了,就不再犹豫。他从几上取过一袭黑衣,
披在身上,觉得这件黑衣,虽然宽大,但却并不有碍行动,再取过黑色布袋,往
头上一套,除了两个眼孔,全身都被包在黑布之中。当然,再也没有人会认得出
他就是石家庄石盟主的公子来。

  石中英装束停当,就闪身出房,轻轻掩上雕花长门,双肩一划,一道人影,
宛如灰鹤一般,从楼头飞起,掠过一片林梢,沿着山麓向庄院射去。

  他这式「天龙驭风」身法,当真使的矢矫如龙,美妙无比。这一带的地形,
石中英十分熟悉,自然没有多少耽搁,便已奔近后院。身形丝毫不停,脚尖轻轻
一点,一条人影,在三数丈外斜飞而起,一下越过墙头,飘落假山亭上,再一点
足,就悄无声息的落到山洞人口处。

  这回他不再躲躲闪闪,举步朝假山腹进入山内的一条狭厌的曲廊走去。山腹
暖阁中,当然还是存两个人守在那里,他们当然也是面对面的坐着,并未点灯,
一切和昨晚完全一样。这两人武功不弱,敢情听到了石中英的脚步声。

  左边一个站起身来,探首问道:「什么人?」石中英已经走到暖阁门首,一
言不发,举手一指,点了过去。那汉子连吭也没吭一声,两足一软,朝地上躺了
下去。右首汉子听出声音不对,一手摸出火招子,正待晃亮。但他这一举动,如
何瞒得过目能夜视的石中英,口中轻笑一声道:「你也给我躺下。」随着话声,
点出一指。右首汉子火捐子还没晃亮,一个人已经应指而倒。

  石中英点出一指,再也没去理会他,伸手从左首汉子身上,取一钥匙,打开
铁锁,往地下石级走去。到得地底,一手打起火招子,口中叫道:「李伯伯。」

  独角龙王盘膝坐着的人,双目乍睁,问道:「是石世兄?」

  石中英道:「正是晚辈。」

  独角龙王问道:「可是盟主有什么时,要世兄来的么?」

  石中英道:「不,晚辈是人救老伯出去的。」

  独角龙王讶然道:「救老夫出去?这是盟主的意思?」

  石中英道:「不是家父的意思。」

  独角龙王愈听愈奇,问道:「不是盟主的意思,那是什么人的意思?」

  石中英道:「在下也不知道,那是一个蒙着头脸的黑衣人。」

  「蒙着头脸的黑衣人?」独角龙王目注石中英,问道:「世兄既然不认识此
人,如何会听他的话,前来石室救人?」

  石中英:「那是晚辈看了黑衣人打的手势,才答应的。」

  独角龙王疑信参半,依然追问道:「他和你打的什么手势?」

  石中英道:「这个晚辈恕难奉告,但晚辈在离开巡谷这时,家师曾嘱咐过晚
辈,遇上打这个手势的人,就是自己人。」

  独角龙王道:「你们这手势,表示同门?还是某一个帮派的记号?」

  石中英道:「晚辈也不知道。」

  独角龙王浓眉微拢,说道:「那么石世兄的令师是谁?」

  石中英道:「家师一向不在江湖走动,是一个药师,自号狄谷老人。」

  独角龙王道:「这就奇了。」

  石中英道:「那黑衣人也许是李伯伯的熟人,时间稍纵即逝,晚辈就背你老
出去吧。」

  独角龙王道:「他也许是老夫故人,但老夫身中散功奇毒,一身功夫尽失,
纵然出去,也无济于事。」

  石中英道:「李老伯伯请放心,晚辈听那黑衣人口气,他已经弄到解药。」
「独角龙王」口中「啊」了一声,石中英催道:「老伯,晚辈已经进来了一会,
快些出去才好。」说着,蹲下身去,背起独角龙王。往上走去。出了石室,就一
口吹熄火,既是把人救出去了,自然不用再恢复原状。

  当下就背着独角龙工,走出假山山洞,正待腾身而起。突听有人沉喝一声:
「什么人?」暗影之中,同时闪出两条人影,一左一右拦住了去路。夜雾空蒙,
天色晦暗得对面看不清人物。石中英目若寒星,在黑暗之中,烟烟发光。

  他自然看清对面两人,一式天青劲装,一个手持厚背挂刀,一个手持长剑,
正是庄中护院武师装束。不觉暗暗皱了下眉,一时那还敢怠慢,口中沉喝一声:
「让开。」双手齐发,右手一掌朝使九环刀的汉子肩头推去,左手反手一掌,斜
拍而出,击向使剑汉子。

  这一招两式,出手快同闪电,使人大是难以封解。但那两个青衣汉子亦非弱
手,身形一闪,疾快的向旁侧让开。石中英在自己家里,当然不好出手伤人,这
一招,原是只想把两人逼退而已。此时一见两人向旁闪出,那还敢怠慢,正待从
两人中间掠去。

  那知这两个青衣汉子在向旁边闪出之际,身子不约而同的打了一个旋转,趁
势抬腕,一刀一剑,划起两道寒光,同时一左一右夹击而至。石中英冷笑一声,
身形斜退半步,左手疾出,使了一记「空手入白刃」,闪电抓住研来的刀背,朝
剑上磕去。同进飞起一脚,脚尖踢在使刀汉子的膝盖之上。

  这一记真是快到无以复加,但听使刀的汉子大叫一声,膝盖剧疼若折,一个
人往后跌了出去。紧接着又是「当」的一声,刀剑交接,响起一阵震耳的金铁狂
鸣。使剑汉子不防石中英武功有如此高强,夺刀砍来,一条右臂,被震得一直麻
上肩头,心头猛吃一惊,脚下不由自主连退了两步。

  石中英趁机一个箭步,从两人中间,疾掠而出。那使刀汉子钢刀被人夺下,
膝盖又的挨了一脚,跌到地上,接连几个翻滚,滚开了八九尺远,探手从怀中摸
出银笛,狂吹起来。使剑汉子被震退一两步,也在此时,大声地喝叫道:「捉奸
细。」夜深人静,这一阵笛声,叫喝,就是老远的人都可听到。

  假山石室,既然囚禁着要犯,附近岂会没有警戒?就在银笛初起,假山左首
一片竹林中的两间瓦房里,已经飞射出七八条黑影。只看他们飞弹而起的人影,
疾如弩箭,身手全都极高。石中英腾身掠上墙头,已有三四条黑影,抢到假山脚
下。

  石中英不禁暗暗担心凭这些人当然拦不住自己,但一旦惊动了前面的人,爹
和祝伯伯等人,若是闻讯赶来,那还了得?就在此时,瞥见从后院墙根,突然冒
起一条人影,朝石中英低喝一声:「还不快走?」

  声音入耳,石中英暮地一怔,疾快的忖道:「会是妹子。」心念闪电,目光
山随着朝那黑影多注意了一眼。只见那黑影面上蒙着一条黑中,右手横剑当胸,
站在墙头之上,左手朝自己连挥,那自然是示意自己速退。

  石中英背着独角龙王,自然不敢多有耽搁,当下双足一点,身形腾空射起,
朝外掠去。他不敢再从山麓间小径而行,只是提吸真气,脚尖连点,接连几个起
落,便己翻上山顶。再由山顶连纵带跃,飞落「听涛楼」前石砌平台。但见黑暗
中黑影一闪,「那人」迎着过来,低声道:「石公子把人救出来了么?」

  石中英点头道:「在下幸不辱命。」

  「那人」道:「如此甚好。」话声一落,举手击了三个,那自然是他们约定
的暗号。石中英抬目看去,但见「听涛楼」上,随着飞起一道人影,一闪而逝,
但石中英看的清楚,那飞起的人影,背上好像也背着一个人朝北逸去。

  心中立时明白过去,敢情他们已把住在「听涛楼」的假独角龙王制住,此刻
看到自己把独角龙王救来,他们就把假独角龙王偷偷的运出去。移花接木,这计
策果然不错。

  「那人」目送「听涛楼」的黑影背着假独角龙王已经离去,立即趋了过去,
仰手从石中英背上扶下独角龙王,一面低低说道:「公子,可以回去了,此时全
庄都已有警,公子速把黑衣人脱下,即使遇上人,也就不碍事了。」

  石中英点头道:「在下省得。」当下依言脱下头戴黑布,和身上黑衣。「那
人」伸手接过,扶着独角龙王去,迅快的朝「听涛楼」走了去。这一带是「宾舍
区」,当然不会有什么动静。但站在「听涛楼」平台上,已可隐隐听到响起一阵
云板之声。

  石中英也不知道自己做的对不对?但想到这是师父交代的「自己人」,自然
不会有错。心中想着,立即施展轻功,朝山下径下掠去。他刚刚掠落平台,就听
到山后响起「叭」的一声。一道火光,冲天而起,升到了八丈高处,突然爆出一
片蓝色的光芒。

  石中英凝目望去,心中暗暗忖道:「这是火花信号,从山后放起,方才那条
黑影,背着假龙王,就是往山后去的,莫要遇上了拦截?」心想「那人」也许已
有安排,自己就不用替他担心了。心念转动,脚下却丝毫没停,快到「涵春阁」
奔行之势,也就慢了下来。

  就在此时,瞥见一条人影,漫步行来。双方相距犹远,石中英虽有过人的目
力,也只不过看出来人体形苗条,是个女子。当下脚下一停,身形横移数尺,背
负双手,作出站立模样,苗条人影踏着石径而来,已经愈来愈近,石中英忍不住
叫道:「是妹子。」

  苗条人影口中「啊」了一声,喜道:「大哥,是你,你还没睡,方才我听到
云板声音,山后还放起一个信号炮,咱们庄上好像发生了什么事么?」

  石中英听的不禁一怔,心中暗道:「难道方才替自己断后的蒙面女子,不是
她么?」一面试探着向道:「妹子方才已经睡了么?」

  祝琪芬有意无意的看了他一眼,嗤的笑道:「深更半夜,不睡觉,还跟谁去
捉迷藏不成?」捉迷藏,不是要蒙着眼睛?

  石中英心头猛然一动,暗道:「听她口气,那蒙面女子,果然是她了。」脸
上不禁一红,期期说道:「妹子怎么又起来了?」

  祝琪芬道:「我是给庄里的云板声音吵醒的,不放心,才出来看看。」不容
石中英接口,偏头问道:「大哥儿,你又为什么不睡呢?」「不放心」当然不放
心大哥,她说的每一句话,都话中有话,聪明人,不用明说。

  石中英自然听的懂,笑了笑道:「谢谢你,我也是睡不着,听到庄上好像有
事,才出来的。」这句「谢谢你」,自然是谢她方才替自己断后。

  祝琪芬幽幽的道:「其实庄上就算发生什么事,也有干爹作主,用不到我们
耽心,你说是么?」这是暗示他以后不可多管闲事。

  石中英点头道,「妹子说的也是。」正说之间,突听一阵轻快的脚步之声,
传了过来。

  石中英回头看去,但见三道人影缓步走来。当前一个身材高大的威猛老者,
赫然是龙门帮帮主独角龙王李天衍。他身后两人,一个是崆峒掌门人纯蓝青,一
个是峪山同云子赵玄极。石中英心中暗道:「这位独角龙王,大概就是自己从假
山地室中救出来的人,因为假的那个,已经有人把他弄出去了。」

  只要看他虎步龙行的模样,「那人」说的不假,独角龙王身中「散功之毒」
也已解去了。心念转动,赶忙迎了上去,躬身道:「晚辈见过李伯伯,蓝伯伯,
赵伯伯。」

  祝琪芬也行礼道:「侄女见过三位伯父。」

  独角龙王目光一掠二人,呵呵笑道:「石世兄,祝姑娘不可多礼。」一手持
须,没待二人开口,接着问道:「二位可知庄上发生什么事么?」

  石中英道:「晚辈也是听到庄上云板声音,才出来的。」

  蓝纯青道:「方才后山还放起了一声信号,是否发现了什么歹人,摸进庄来
了?」

  独角龙王道:「走,咱们瞧瞧去。」一面回过头来,朝石中英问道:「石世
兄要不要随老夫等人同去?」

  石中英还没开口,祝琪芬已经抢着道:「大哥,我们跟李伯伯去,干爹就不
会斥责我们了。」一行人由独角龙王为首,穿行花林,进入东院门,但见走廊上
灯火通明。转角处都有穿着天青劲装,怀抱利刃的汉子站立,一看就知庄上果然
发生了事。

  转过长廊,已可看到五槛书房,也点燃起了明亮的灯火,老远就听到有人说
话。门口站着青衣使女小翠,看到独角龙王等人,立即掀起帘子,一面躬身道:
「启禀庄主,李帮主。蓝掌门人、赵道长驾到。」

  只听屋中传出六合剑石松龄清郎的声音,歉然道:「有扰李兄诸位清梦,兄
弟不安的很。」随着话声,已经急步迎了出来。

  独角龙王洪声道:「盟主言重了,兄弟和蓝兄、赵兄听到云板之声,不知发
生了什么事情,才来瞧瞧的。」说着举步跨进书房。

  石中英、祝琪芬随着三人身后而入,只见华山派掌门人祝景云、八卦门掌门
人高翔生,和百步神拳邓锡侯等人都已坐在椅上,只是不见总管屈长贵的影子。
石松龄让三人落坐,石中英,祝琪芬跟着上前行礼。祝景云看了两小一眼,含笑
道:「你们怎么也来了?」

  祝琪芬低低的道:「是李伯伯叫我们来的。」

  石松龄一手拂须,朝独角龙王歉疚的道:「说也惭愧,那个假冒李帮主的贼
人,兄弟就是怕他有潜伏的羽党,才要屈总管把他囚禁到假山底下的酒窖中去,
另外派了八名护院师傅,轮流看守,这样可以万无一失……」

  石中英听爹提起独角龙王之事,心头不禁狂跳,头都不敢梢抬,心中却暗暗
忖道:「原来假山下面的地室、是个酒窖,自己还当建造了就是囚人的。」

  只听独角龙王问道:「可是有他党羽摸进去了?」

  石松龄点头道:「李帮主说的极是,那来人武功极高,一下就制住了两名看
守的护院师傅,把假冒李帮主的贼人救走。」这真是当着和尚骂贼秃,如今被救
出来的独角龙王,和进去救人的石中英,都在他面前,他还一口一声的叫着「贼
人」、「贼党」。

  独角龙王故作吃惊,身躯一震,张目道:「怎么,那贼人被人救走了?」

  石松龄道:「那贼党背着假冒李帮主的贼人,刚走出假山石洞,就被两名巡
逻的护院师傅发觉,吹起银笛,但那贼党轻功极高,墙外又有贼党接应,追上去
的几名护院师傅,全被对方细小暗器所伤……」

  「这发细小暗器之人,自然是祝琪芬无疑。」石中英心中想着,但当着爹面
前,更不敢朝祝琪芬望上一眼。

  崆峒掌门人蓝纯青道:「那是没有把人截住了?」

  石松龄道:「没有,贼人是朝山后方向逃去的,方才那边传出火花信号,屈
总管已经同几名护院师傅下去了,详细情形还不知道。」

  八卦掌门人高翔生狭长脸上,涌起一片愤怒之色,厉声道:「贼党胆敢到盟
主府第潜入地窖救人,总有一天,给兄弟查到了,非把他立死掌下不可。」

  石松龄淡然一笑道:「他们纵然逃出酒窖,未必能逃出石家庄去。」

  石中英心头暗暗一震,忖道:「那人背着逃出去的,是住在『听涛楼』的假
独角龙王,那人要把他弄出去,自然为了从他口中,可以问出他门的阴谋来,但
如果被庄中的人截住,那就糟了。」

  就在他暗暗替那人焦急之际,房外的走廊上,传来一阵轻快脚步履之声。接
着只听屈长贵的声音在门外说道:「启禀盟主,属下屈长贵告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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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5章 早有预谋

  石松龄抬头道:「进来。」屈长贵应了声「是」,掀帘走入。

  石松龄问道:「屈总管,贼人可曾追上?」

  屈长贵道:「回盟主,一名贼党背负假冒李帮主的贼人,从后山逃去,正好
遇上咱们后山哨岗,喝令他站住,那厮身手极高,背着一个人,还能和后山巡山
八虎,打成平手。」

  石中英暗暗「哦」道:「难怪爹好像很有把握,说他们逃不出石家庄去的,
原来后山有巡山八虎把守,巡山八虎,顾名思义,自然个个都有一身极高武功之
人。」

  石松龄似乎嫌他说话罗嗦,修眉微拢,说道:「你们赶去之时,贼人是否还
在动手?」

  屈长贵道:「属下率人赶到后山,贼人已经脱围逃走。」

  石松龄沉哼一声道:「巡山八虎呢?」

  屈长贵道:「宋氏兄弟和周正亮都负了伤,贼人才乘机突围而出……」

  石松龄道:「真没用的东西,八个人,连人家一个也截不下来。」

  屈长贵躬身应了两声「是」,一面陪笑道:「那贼党虽把假冒李帮主的贼人
救出,但最后却只有他一个人活着逃了出去。」

  石松龄道:「怎么?他们把假冒李帮主的贼人截了下来了么?」

  屈长贵道,「截是没有截下,但据穿云镖沈长吉说,那假冒李帮主的贼人,
被他一镖击中后心,当场毙命了。」

  石松龄颔首道:「穿云镖沈长吉镖无虚发,假冒李帮主的贼人,那是必死无
疑;只可惜他伤势极重,咱们没有问出口供来,他假冒李帮主,究竟是有什么阴
谋?」

  高翔生道:「这个不劳盟主操心,此人纵然身死去,自然还有他的同党,兄
弟有把握找出他们的羽党来。」

  独角龙王趁机道:「高掌门人说的不错,这厮纵然死,他们潜伏的羽党,定
然不在少数,兄弟觉得个不宜迟,在对方死讯尚未传开之前,兄弟想立即赶返敝
帮去,不难把他们一网打尽……」

  石松龄笑道:「李帮主既然有卞,兄弟那就不好强留……」

  独角龙王洪声笑道:「兄弟不但明天一早就要赶去敝帮,而且还要邀请盟主
和在座的诸应老哥,同莅敝帮一游,藉申敬意,不知盟主和诸位老哥,能否给兄
弟一个面子?俯允所请……」

  石松龄呵呵一笑道:「李帮主庞邀,兄弟那能不去?」

  祝景云跟着大笑道:「这样就好,咱门原班人马,开上君山去,叨扰李帮主
十天半月。」石松龄让大家入席,吃过宵夜,已是三更天气,大家就各自回房休
息。石中英在宵夜的时候,敬陪未座,只喝了一小杯酒。回到「涵春阁」,已经
三更多了。他感到有些微酗,连衣服也懒得脱,往床上一倒,就浑然入梦。

  也不知道是刚睡下去不久?还是已经睡熟了一回?但他是蓦然惊醒过来的,
一个练武的人,不论他睡的多熟,只要有一丝警兆。就会从睡梦中惊醒。石中英
就是在迷迷糊糊中,心灵上起了警兆,好像有一个人已经进入了自己房中,他心
头感到无比的震惊,以他平日的情形而言,这人只要接近他卧室窗下,他就会及
时察觉。今晚却被这人潜入房中,而且已经掩近卧榻之前,他才惊醒过来。

  这一段话,只不过是他在募然惊醒之际,脑海中闪过的一个疑问。他自然不
会想到宵夜的那一小杯酒,使他有如此好睡。当他霍地睁开眼来,果然看到一个
颀长的人影,已经站在床前,这人似乎对石中英有着极大顾忌,在走到床前三尺
来远,就越趄不前。

  石中英目能夜视,但当他瞧见这人面貌,忽然好像看到了鬼魅,头皮一阵发
炸,几乎暗不能言。这人竟然和他生得一般无二,甚至连他身上穿的一件长衫,
不仅颜色相同,截剪的款式,也一模一样。石中英看到他,就像在镜中看到了自
己一样。

  「果然又是贼党使的阴谋。」石中英猛的一跃而起,挥手一掌,劈了过去。

  那假石中英走近床前之时,已然十分小心,严神戒备,石中英这一掌,出手
虽快;但他早有防备,身形轻轻一闪,便自避了开去,同时在闪身让避之际,凌
空点出一指,化解了石中英的掌势,口中忽然沉喝一声道:「住手。」石中英几
乎不敢相信,他连声音都摹仿得如此维妙维肖。

  这简直像站在「回声谷」,听自己的声音,但最使他们感到惊凛的,不仅是
对方的面貌,声音酷似自己;而是对方的武功,竟然十分高强。这只要看他在遇
到突袭时,反应奇快,这一指更使的神妙无比,一下就破解了自己劈去的掌势。

  虽然自己这一掌只是随手劈出,并无特异之处;但他能在仓淬之间,闪避和
发指,同时施为,这人一身武功,也就可以想见了。石中英听他喝出「住手」,
因此并未追扑过去,只是冷冷的道:「阁下假装在下,还有何说?」

  假石中英豁然大笑道:「这话正是我要问你的,你为何乔装石某,睡在我床
上,你们究竟有何阴谋?」

  石中英大怒道:「好个贼人,你假冒了我,还说我假冒了你?」

  假石中英点点头道:「很好,咱们多言无益,那只有在拳掌上分个胜负。」

  石中英气怒已极,冷笑道:「岂止在拳头上分个胜负,我要把你拿下了,自
可从你身上,追究出你们这帮贼党的来历。」

  喝声出口,身形陡然扑起,疾如鹰隼,右手迎面劈出一掌,左手随着身形的
扑进,五指箕张,朝假石中英肩头抓落。他在这一扑之中,右手使的是衡山派一
招「雷公劈木」,左手使的却是白鹤门的「白蛇挫蛇」。出手之快,凌厉已极。

  假石中英左拳疾挥封住了石中英的一掌,身形迅急旋开数步,趁着旋转势,
右手点出一指。石中英才第一招上,就发现他点出的指风,甚是奇妙,当时除了
觉得他武功不弱,并未如何在意。此时一抓落空,对方在旋出之际,反臂,电来
一指,一望之下,竟然想不出如何克制?只好猛地撤回爪势。心中暗惊道:「好
个贼子,就算你指法神奇,今晚不把你截下,我就不叫石中英了。」

  身形斜退半步,突然断喝一声,一掌直击,一举横扫,同时攻出。这一下,
他掌势陡然一变,不但严密封住对方指势,而且掌中,暗藏反震之力。假石中英
又出指抵挡,双手连挥,击出了几缕指风。但这回他不知道石中英直击的一掌,
是少林寺的「伏虎掌」横使的一掌,是八卦门的「八卦掌」,掌势之中,暗藏震
力。几缕指风,撞上掌力,立被逼得反震回去。

  假石中英猛然一惊,急急使出「移形换位」身法,从横闪出。饶是如此,还
感到肩头被对方掌风扫过,火辣辣的生痛。石中英一击得出,口中又一击大喝:
「贼子,你再接我一掌。」欺身直上,右手凝力一掌,劈击过去。

  假石中英尚未站稳,一时间闪避不及,只得举单硬接,但听「啪」的一声轻
响,双掌接实假石中英身不由已,连退了两步。石中英凝立不动,冷笑道:「阁
下要假冒一个人,总得自己估量估量。」双肩一晃,快捷如风,一下就欺到假石
中英面前,左手疾发,朝他「肩井穴」上抓去。

  假石中英硬接了他=掌,已觉气血翻腾,此刻连调息的机会都没有,咬紧牙
交。双手齐发,在身前幻起一片指影,脚下缓缓移动,斜退了一步。他这一路指
法,施展开来,掌指仰张,指影错落。专取敌人关节穴道,手法滴诡已极。

  石中英经过九位名师,倾囊传授,一身所学,十分博杂,但却看不出对方的
路数。但觉这假冒自己的贼人,每次施展指法,就有和自己扯平之势,心头不禁
大感不耐。这样又战了数招,石中英使了一招「拨乱反正」,迫开对方指影,紧
接着如同白云舒卷,迅疾无论的向假石中英连续劈出两掌。

  这两掌,不仅快得如同电光石火,而且掌中暗凝真力。假石中英一指点去,
只抵住他的第一掌,但觉对方掌心,突然涌出一股暗劲,直汹过来。指法顿时受
到逼迫,底下再山无法变化。心下猛吃一惊,急忙左手抬处,使了一招「腕底翻
云」,封架石中英的第二掌。

  但听「莲」的一声,假石中英一个人连翻了两个斤斗,直震去一丈来远,撞
在左首墙壁之上。石中英正想借势欺身过去,敝见房门突然敞开,一股强猛掌风
迎面击来。石中英大吃一惊,急忙闪身避开,定睛瞧去。但见从门外走进来的赫
然是爹和祝伯伯,还有八卦门中门人高翔生和崆峒个门蓝纯青。接着火光一亮,
春娇端着一盏银虹,从外走入。

  石中英一见来的是爹,心头不禁大喜,急忙垂下双手,叫道:「爹,你老人
家来的正好……」

  六合剑石松龄脸色铁青,沉喝一声道:「住口,谁是你的爹?你说,是什么
人支使你假冒石中英来的?」

  石中英听的一怔,忙道:「爹,孩儿就是中英,那才是假冒孩儿的贼人。」

  这时,祝景云已经纵落假石中英身旁,亲切的问道:「贤侄没有事吧?」

  假石中英缓缓吁了口气,仰脸道:「祝伯伯,小侄没事。」

  祝景云颔首道:「没事就好。」

  石中英眼看爹和祝伯伯都把假冒的人,当作了自己,心头不由大急,叫道:
「祝伯伯,他不是小侄,他是假冒小侄的贼人。」

  石松龄目如寒电,直注石中英,怒哼一声道:「住口,老夫和祝伯伯已经来
了多时,难道还会看不出来?」

  石中英骇然道:「孩儿已经睡了,方才从睡梦中惊醒,发现有人潜入孩儿房
中,竟然是假冒孩儿的贼人……」

  假石中英接着道:「爹,孩儿刚从书房回来,跨进房门,就发现床上躺卧着
一个人,孩儿还没看清他是谁,他就一跃而起,向孩儿袭击……」

  石松龄目光依然直注着石中英,微微一笑道:「你说你方才已经熟睡,这就
不对了。」

  石中英惶然道:「孩儿那里不对了?」

  石松龄一手博须,徐徐说道:「中英每晚都到书房里来,随我练飞指法,今
晚自然也不例外,方才就是练完指法才回房来的,你说已经睡了一回,自然就不
对了。」

  石中英听的更是骇异,说道:「爹,孩儿从没跟你练过指法,那跟你练指法
的不是我。」

  石松龄道:「当然不是你了,六合门独门指法,老夫岂会传给匪人?」

  石中英见爹不肯相信,心头大急,忙道:「但他不是孩儿。」

  石松龄冷然道:「他当然不是你。」接着脸色一沉,说道:「老夫也不想难
为你,但你必须说出假冒我儿,是什么人指使出来的?」

  石中英道:「爹,孩儿就是中英,不是假冒的。」

  假石中英道:「你是石中英的话,那我是谁?你不是假冒的,难道我是假冒
的?」

  石松龄一摆手道:「孩儿,你不用和他多说,为父自有主张。」他一口认定
那假石中英是真的了。这也难怪,他每晚传授「六合指法」的人,自然是真的?

  高翔生大喝一声道:「小子,盟主面前,还不从实招来?」

  石中英道:「高伯伯,你也以为小侄是假冒的人?」

  高翔生嘿然道:「小子,你还不承认,老实告诉你,咱们已经来了一会,盟
主亲自传授的『六合指法』,总不会有假的吧?你小子使的是什么武功?你自己
应该清楚。」

  石中英简直有口难辩,回头望着祝景云说道:「祝伯伯,你老自小就痛爱小
侄,那人假冒小侄之名,每晚跟爹学习指法,爹就认为他是真的,这是贼党的阴
谋,他们专门制造以伪乱真,祝伯伯应该替小侄主持公道。」

  祝景云朗笑一声道:「事实已极为明显,朋友多说无益,盟主处理过千百件
武林纠纷,你们这点伎俩,又如何瞒得过盟主?」

  高翔生布满皱纹的脸上,阴沉一笑,喝道:「小子,你是束手就缚?还是要
我动手?」

  石中英心头又惊又急,不知自己该如何是好?这一急,不由得大声地叫道:
「爹,孩儿还有话说。」

  高翔生阴声道:「你不用说什么了。」

  石松龄适时一摆手道:「高兄,让他说出来。」

  高翔生喝道:「有话还不快说?」

  石中英双眼着爹,道:「爹,孩儿有一件事,说出来,真伪可以立判。」

  石松龄道:「什么事?」

  石中英道:「爹问问他,孩儿十年前,是如何失足落水的?」

  假石中英冷笑道:「这还用说,我是随爹外出不慎落水的?」

  石中英看爹并无表示,不觉大声道:「爹,现在你老人家总该明白他是假冒
的了。」

  假石中英冷笑道:「我说的那里不对了?」

  高翔生冷喝道,「你不用拖延时光,没人会来救你的。」

  石中英看爹一直不置可否,心中更觉有冤难伸,这就望着爹道:「爹,你老
人家总该记得?十年前,是爹要孩儿拜狄谷老人为师,跟师父走的,并未失足落
水……」

  话声未落,突听耳边响起一个极细的声音,说道:「公子不可当众说出此事
来。」这是「那人」的声音。石中英原是一时情急,才说出来的,此时听了「那
人」「传音入密」的放声,立即想到师父临行时的嘱咐,曾说过:「就是亲若父
子,也不准吐露只字。」一念及此,登时住口。

  石松龄似有意,又似无意的看了崆峒掌派门蓝纯青一眼,嘿然笑道:「此人
越说,越离谱了,高兄把他拿下了,还得仔细问问才是。」

  高翔生双拳一抱,说道:「兄弟遵命。」转过身来,冷冷喝道:「小子,你
听到了,这是盟主命令,你还不束手就缚?」喝声出口,五指箕张,朝石中英肩
头抓来。

  石中英心头顿时疑虑,闪身避开高翔生一抓之势,口中急叫道:「爹,你怎
么会不相信孩儿的话呢?」

  高翔生一抓空,不觉厉笑道:「好小子,你倒滑溜的很。」身形一闪而至,
双手箕张,十指如钩,这一扑之势,使的是「大擒拿手法」——「狮子扑兔」。
爪风所及,几乎扩及八尺,纵是一等一的高手,也无法从这等绵密的擒卞手法中
脱身。

  石中英突然身形一矮,双手闪电托在高翔生的手肘关节下,口中叫道:「高
伯伯手下留情。」随着叫声人影一旋,已从高翔生「大擒拿法」下,脱身而出。

  祝景云突然双目一注,低喝一声:「魔教『五道身法』。」右手扬处,点出
一指,但听「嘶」的一声,一缕指风,朝石中英右肩「巨骨穴」袭到。

  石中英堪堪从高翔生手下闪出,突觉一缕强劲指风,激射而来,那是华山的
「穿云指」,他自然是识得厉害,赶忙半肩斜旋,朝手下闪出,突觉一缕强劲指
风,激射而来。石松龄双目寒芒暴射,沉喝道:「果然是魔教余孽,那就留你不
得了。」右手突然扬起,劈空就是一举。

  六合剑石松龄一身修为,在九大门派中,也是数一数二的高手。这一记「劈
空掌」,虽然只使了七成力道,但威势之强,有如一对柄厚背金刀,破空劈来一
般。但就在他举掌劈出的同时,石中英耳边,又响起「那人」一缕极细的声音,
说道:「石公子还不快走?」

  石中英心头纂然一动,立即猛一低头,双足一点,又一划、闪电般的朝花格
子窗投去。这一式「火中化鹤」,当真疾如箭射,一条人影,抢在石松龄掌风之
前,一下撞开花格子窗,穿窗而出。石松龄没想到石中英会抢在自己劈出的掌风
之前,撞破窗户,逃了出去,急怒之下,大喝一声:「快别让他逃了。」他话声
未落,祝景云,高翔生同时暴喝一声,长身掠起。

  但听窗外响起总管屈长贵的声音,说道:「盟主放心,他跑不了。」石中英
堪堪穿窗而出的人,喝声入耳,陡觉一阵奇寒澈骨的冷风,当头直罩过来。

  要知他此刻全身布满真气,有如离弦之箭,去势何等神速?一下就冲破屈长
贵的「寒冰掌力」。他早就对屈长贵心存疑忌,此刻见他躲在窗下暗算自己,尤
其是使出来的是邪门中最阴毒的「寒冰掌」。心头更觉怒恼,就在冲破他掌力之
际,双脚在屈长贵背上一蹬,由一式「火中花鹤」,转变为「天龙驭风身法」,
疾如流星,划空而逝。

  屈长贵做梦也想不到石中英轻轻年纪,就练成了玄门「护身真气」,冲破自
己的「玄冰掌力」,当然更想不到石中英临去还会拿自己做垫脚石。

  他纵然功力深厚,在毫无防备的情形之下,不觉闷哼一声,脚下一个踉跄,
往前直冲出去三步之多。这一段话,说来较慢,其实只不过是电光石火般事。随
着屈长贵一声闷哼,祝景云、高翔生两人,已经同时抢出,飘落窗外。但那里还
有石中英飞影?

  祝景云目光一注,问道:「屈总管,你怎么了?」

  高翔生更是迫不及待,急急问道:「那小子呢?」

  屈长贵面有惭色,躬躬身,苦涩的陪笑道:「回护法,那小子练成『护身真
气』,不但冲破属下的『玄冰掌』,还蹬了属下一脚。」

  这时两扇落地雕花长门启处,六合剑石松龄,崆峒掌门蓝纯青,和那个假石
中英相继走出,飞身落地。石松龄面色凝重,徐徐说道:「兄弟真设想到此子假
冒中英,居然会是魔教门下……」他一手持须沉吟着道:「自从三十年前,魔教
倡乱,峨嵋姜真人联合青城派,扫荡大凉山,魔教从此一颐不振,未闻有奇能异
术之士。」

  祝景云道:「盟主大概忘了昔年魔教纵横武林,肆虐江湖之时,曾有一位魔
教长老,愤然脱离魔教,隐居天封山中。」

  石松龄不禁脸色微变,说道:「天封老人。」但旋即淡然一笑道:「天封老
人那时已是六旬左右的人,如今不是九十开外了?」

  假石中英待立石松龄身侧,此时忽然插口道:「爹,这贼子假冒孩儿,任他
逃走,咱们不追了么?」

  石松龄目中闪过一丝杀机,徐徐的道:「此人不除,必为后患,但此刻既已
让他逃走,只怕一时追不上了,目前最重要的,还是先查清楚此人来历,和指使
他的人是谁?」说到这里,回头看了祝景云一眼,说道:「这件事,兄弟之意,
不如就交给景云兄来办吧。」

  祝景云慌忙拱手道:「兄弟遵命。」

  清晨,山林间笼罩一层淡淡的晨雾。远看过去,就像透明的薄纱随着天风,
轻盈欲飞。就是有了这一层晨雾,把山林点缀得充满了神秘。这里山岭绵连,是
石门山通住北峡山脉的必经之路。这时正有一行马匹,从山峡间转了出来。

  当前一匹马上,坐着一个身躯伟岸的红脸苍须老者,正是龙门帮帮主独角龙
王李天衍。第二骑是个面貌白皙,年约四旬,看去像个文弱书生的,则是龙门帮
副帮主耿承德。第三骑貌相清姬的老人,飘逸之中,带着点严肃,正是当今武林
盟主六合剑石松龄。

  他身后几骑,同是八卦掌门高翔生、崆峒掌门蓝纯青、百步神拳邓锡侯。风
云子赵玄极。后面送行的是华山派的掌门人祝景云,剑公子石中英(自然是假冒
的),总管屈长贵。最后还有八骑,则是石家庄的护院武士,但只看他们个个精
气内敛,眼神充足,一脸俱是彪悍劲儿,分明都是身怀极高武功的人。

  一行马匹,从狭厌的山峡间走出,如今已经踏上一片小小的平地。这里虽然
仍是一处峡谷;但已经个是幽谷危石、形势陡峭的山林。这里是一片青草如茵,
绿油油的盆地,地方虽然不大,只有半里方广,像一条狭长的绿带。附近的人,
管它叫做石间坪。

  「石间坪」者,石山中间的一片草坪是也,独角龙王坐在马上,忽然仰首笑
道:「这地方不错。」

  六合剑石松龄身为主人,急忙含笑道:「李帮主觉得这地方不错,那就在这
里小息一回再走不迟。」

  独角龙王笑道:「好,好,就在这里休息再走。」翻身跨下马鞍,接着道:
「咱们差不多已经赶了二十多里山路,祝掌门人,石世兄。屈总管不用再送,也
该回去了。」原来华山掌门祝景云代替盟主留守,不去龙门帮了。

  祝景云笑道:「李帮主不说,咱们也准备送到这里为止。」说话之时,大家
都已下了马匹,在草地上坐下,两名武师送上一壶上好的茶水,和几个茶盅,放
到众人面前。

  石中英倒了一盅茶,送到独角龙王面前,说道:「李伯父请用茶。」

  「不敢当。」独角龙王接过茶盏,抬头笑道:「对了,老夫有一件事,要请
问石世兄哩。」

  石中英躬身道:「李伯父有什么指教,只管请说。」

  独角龙王一手挎须,含笑道:「昨晚接应世兄的那位黑衣蒙面人,不知道是
谁?」

  石中英道:「晚辈不敢说。」

  独角龙王呵呵笑道:「石世兄既然不愿说,那就算了。」

  石松龄脸色微沉,说道:「中英,李帮主是为父至交,他问你的话,你自当
据实回答才是。」

  石中英躬身想「是」,转脸望望岭恫个门蓝纯青,呀喘的道:「小侄不敢确
定,但小侄猜想,这人可能就是蓝掌门人了。」

  独角龙王洪笑道,「英雄所见略同,老夫从他身材和口音推想,也当是蓝掌
门人了。」

  蓝纯青脸色微变,冷然道:「石公子和李帮主只怕看错人了,兄弟从未穿过
黑衣,山从未蒙过脸……」

  独角龙王呵呵一笑道:「蓝掌门人两次赐药,隆情厚恩,兄弟感激不尽,没
有蓝掌门人,那贼子以伪乱真,假冒兄弟,不但兄弟难以自白,就是连敝帮都将
陷入贼党手中了。」

  蓝纯青听得暗暗心惊,忖道:「糟糕,只要听他口气,此人分明是假的了,
那么真的独角龙王呢?」心念转动,脸上却是丝毫不露,淡淡一笑道:「李帮王
果然认错人了,兄弟对李帮主说的两次赐药,根本不知其事,就是李帮主的真伪
盟主早已裁定,兄弟也没有什么微劳可言?」

  石松龄微微一笑道:「蓝兄也不用推托了,前晚之事,兄弟说来惭愧,竟被
贼人蒙蔽,认伪作真,不是蓝兄暗中教小儿两番进入假山石室中,救出李帮主,
兄弟还一直被蒙在鼓里。」

  祝景云笑道:「盟主也不用自责,实在是贼党的手法太高明了。」

  蓝纯青正容道:「盟主明鉴,如说有人暗中支使盟主公子,从假山石室中,
救出李帮主,那也只怕是另有其人,决非兄弟。」

  石松龄仰天朗笑道:「小儿把此事经过,告诉兄弟,兄弟也认为小儿认错了
人,但正好昨晚又有入企图假冒小儿,兄弟着人将蓝兄请来之时,已经从蓝兄寓
所的天花板上,找到两套蒙头布袋和黑色长衫,蓝兄还能抵赖么?」说到这里,
不觉一阵呵呵大笑。

  蓝纯青只觉心头一阵惊悸,但还是镇静的道:「那也许有人潜入兄弟寝处,
兄弟实在并不知情。」

  石松龄依然微笑道:「蓝兄这话就见外了,蓝兄暗中救助李帮主,也无异协
助兄弟,使假冒李帮主的阴谋,得以揭穿,对龙门帮,对整个武林,都是一件莫
大的功劳,蓝兄何须隐瞒?」

  蓝纯青道:「兄弟没有救李帮主,也不敢邀人之功。」

  石松龄道:「蓝兄一再否认,倒像兄弟在逼问蓝兄了。」口过头去,朝屈长
贵道:「屈总管,你说派在寒香阁的梅香,曾向你报告,是否属实?」

  「寒香阁」正是蛇侗蓝掌门人的下榻之处,梅香是派在「寒香阁」伺候的使
女。屈长贵连忙躬身道:「回盟主,属下据梅香的报告,前、昨二晚,她都看到
蓝掌门换了一身黑衣,匆匆出去,她怕是歹人混进庄来,一直守候到蓝掌门人回
房为止,说的自然不会假的。」

  蓝纯青心中暗暗冷笑,忖道:「自己早就防到宾舍中的使女,在暗中监视自
己行动,每次进去,都以『弹指迷香』,把梅香迷去,她如何会看到自己行动?
这明明是说的鬼话。」想到这里,突然心中一动,暗道:「只要听屈长贵这番鬼
话,莫非他们早有安排,准备在此地和自己翻脸不成?」

  石松龄忽然一摆手,含笑说道:「不用说了,蓝掌门人既然不承认,那就算
了。」明明是他问屈长贵的,却又故示大方,叫人不用说了。蓝纯青原以为他借
题发挥,必然心怀叵测,岂料就这样算了,一时倒大出他意料之外。

  石松龄脸含微笑,说道:「咱们说就算了,蓝兄幸勿介意。」

  蓝纯青道:「盟主好说。」

  石松龄道:「但兄弟还有一件事,要向蓝兄请教。」

  蓝纯青心中暗道:「又来了。」一面拱拱手道:「盟主有何见教?」

  石松龄微笑道:「蓝兄昨晚和小儿打的手势,小儿也只听他师父提过,证焉
不详,不知蓝兄能否见告?」

  蓝纯青心中暗暗冷笑,但脸上去却惶然道:「兄弟方才已经一再声明,黑衣
人并非兄弟,怎知他和令郎打的什么手势?」

  石松龄道:「蓝兄那是真的不肯说了。」口气一转,接着说道:「只不知蓝
兄在江湖上,可曾听说过『护剑会』吗?」

  蓝纯青道:「兄弟行走江湖,从未听人说过。」

  石松龄微微一笑道:「据说那『护剑会』乃是江湖上一个十分秘密的组织,
行踪极为隐秘,兄弟怀疑他门可能和此次假冒李帮主,以及冒充小儿这两件事有
关。」

  蓝纯青道,「这个兄弟就不知道了。」

  高翔生阴声道:「蓝掌门人倒是推得干净。」

  蓝纯青脸色微沉,佛然道:「高掌门人这是什么意思?」

  高翔生仰天打了个哈哈,道:「兄弟什么意思,蓝兄心里明白。」

  蓝纯青双目精光陡射,沉声道:「兄弟尊重高兄一派掌门人身份,山希望高
兄尊重兄弟才是。」

  高翔生嘿然笑道:「兄弟为盟主两大护法,江湖上有些事情,兄弟不得不问
问清楚。」此入一脸俱是皱纹,每一条纹路,都刻划出他为人阴险。

  蓝纯青倏地从地上站起,朝石松龄拱拱手道:「兄弟追随盟主多年,不想高
掌门人对兄弟如此说话,看来兄弟只好告别了。」

  石松龄忙道:「蓝兄留步。」

  蓝纯青道:「盟主原谅,兄弟留此无益。」大步向前行去。

  独角龙王一跃而起,大声道:「蓝兄说好是到敝帮去作客的,怎好半途拂袖
而去?」

  蓝纯青抱拳道:「他日有暇,自当专程趋访,告辞了。」转身正欲离去。

  祝景云也跟着站起,叫道:「蓝掌门人。」

  蓝纯青道:「祝兄有什么事?」

  祝景云笑了笑道:「蓝掌门人就此离去,不怕武林同道对蓝兄动疑么?」

  蓝纯青道:「兄弟如若再留下去,只怕难忍胸中之气,会和高掌门人引起冲
突了。」

  百岁神拳邓锡侯插口道:「但蓝掌门人这样一走,倒给高兄更好的口实。」

  蓝纯青:「兄弟有何贻人口实之处?」

  邓锡侯道:「大家都会怀疑蓝掌门和『护剑会』有关。」

  蓝纯青目光一注,问道:「那是邓兄也怀疑兄弟了?」

  风云子赵玄极跟着走了过去,说道:「护剑法暗中和盟主作对,已非一日,
邓兄说的也是,蓝兄这一拂袖而去,盟主纵或不究,也将引起更多人的怀疑。」
蓝纯青身为一派之主,久走江湖,眼看大多虽是劝说;但却纷纷围了上来,心知
今日之局,对方分明早有安排,看来只怕很难善了。

  高翔生大笑道:「诸位道兄现在总该看出来了,他急于离此而去,显是做贼
心虚。」

  蓝纯青到了此时,已是忍无可忍,猛地转过身来去,喝道:「高翔生,你一
再出言无状,那是存心和兄弟过不去了。」

  高翔生大声道:「兄弟要查的是『护剑会』的党羽,你若不是『护剑会』的
人,何用多心?」

  蓝纯青冷肃的道:「高翔生,你最好估量估量你自己。」

  高翔生嘿然冷笑道:「蓝掌门人可是想较量一下兄弟的武功么?」

  蓝纯青道:「兄弟虽无和高掌门人动手之意;但高掌门人如若再对兄弟横加
诬蔑,兄弟忍耐也有限度,那就不能怪兄弟有伤两家和气。」

  高翔生道:「那很好,兄弟就瞧瞧你们『护剑会』的剑法究有如何高明?」
他此刻一口咬定蓝纯青是『护剑会』的人了。

  蓝纯青脸色铁青,点头说道:「好吧,高掌门人既然划了道,兄弟只好奉陪
了。」高翔生冷哼一声,反手从肩头抽出长剑。蓝纯青他拔剑,也不怠慢,同时
掣剑在手。

  石松龄双眉微拢,说道:「两位这是干什么?难道非动手不可么?」他说这
话,根本没有阻拦之意。

  独角龙王轻轻叹了口气,道:「蓝掌门对兄弟有恩,但他若然真是那『护剑
会』的会,兄弟也无能为力了。」他这话,真是表明了立场。

  副帮主耿承德点点头道:「帮主说得极是,那假冒帮主的贼人,真要是『护
剑会』的阴谋,他救帮主,只怕是别有用心了。」

  独角龙王还承认蓝纯青对他有恩,如今副帮主耿承德的话,不但推翻了蓝纯
青对独角龙王有恩,还加上一句「别有用心」。百步神拳邓锡侯在旁连连点道:
「不错,准是别有用心。」

  风云子赵玄极道:「盟主,此人若然是『护剑会』前来卧底的人,依兄弟之
见,倒不可轻易让他走脱了。」

  六合剑石松龄一手持须,微微颔首,沉吟道:「此事兄弟自有主张。」这番
话,蓝纯青距离不远,自然会听到了,他长剑当胸,凝立不动,心中暗法忖道:
「看来今日之事,他们果然是早有预谋的了。」高翔生和他对面而立,同样的手
抱长剑,只是凝立不动。

  他并未抢先出招,自然是要让蓝纯青听到他门的谈话。直到此时,才脸露诡
笑,长剑斜斜指地,左手剑诀指天,阴声道:「蓝掌门人请发招吧。」

  蓝纯青自然知道,今日这一战,就是胜了高翔生,石松龄左右的人,也决不
会放过自己。心中暗暗冷笑:「你们就是打算要把自己毁在此地,至少你们也要
付出相当的代价。」想到这里,不觉动了杀机,冷做一笑道:「高掌门人请。」

  高翔生原是阴险之人,口中虽说的客气,其实那会让蓝纯青占先?阴声道:
「兄弟那就有悟了。」话声未落,突然欺身而上,右手疾发,一剑斜刺而出。

  蓝纯青也不再退让,长剑起处,朝高翔生剑上撩去。双剑交击,响起「铿」
然金铁震荡之声。高翔生刺出出的一剑,立被荡了开去,心中暗道:「这姓蓝的
剑上造诣果然极深。」心念转动,手中长剑却丝毫不慢,又是「嘶」的一声,一
剑斜扫过去。

  要知八卦门的「八卦剑法」,剑法把门,按八八六十四卦,成为一大圆圈,
把门互相连击,一生一克,一逆一顺,相反相成。因此一剑出手,后面七剑,就
接蹿而至。所谓「横来直受,直来横出,逆来顺受,顺来逆出」,乃是「八卦剑
法」中的诀要。

  此时但见高翔生右手连挥,长剑飞洒,划起一道道的银芒,眨眼工夫,已经
攻出八剑,但崆峒派也以简法驰誉武林,蓝纯青一生浸淫剑术,剑上造诣自然极
为深厚。他站在原地,双足不丁不八,进退不过半步,挥动长剑,一连接下了对
方八剑。

  只听双剑交击,「铿镪」之声,不绝于耳。这几招快得如同电光石火,蓝纯
青接下高翔生八剑,不容对方发招,口中大喝一声,身子腾空一跃,好似平地飞
起一头巨鹰;手中长剑一震,剑尖颤动,寒光点点,化作一蓬冷芒,向高翔生当
头罩落。

  高翔生猛吃一惊,长剑疾举,舞起了一圈银虹,但听一阵密如连珠的「叮,
叮」脆响。高翔生舞起的一圈银虹,已把蓝纯青剑尖上飞洒而出的点点寒星,一
齐接了下来。就在此际,突觉一缕冷森森寒锋,穿入银虹,直扑面门,心头方自
一凛,急忙往后退下一步,只觉左臂一挥疼痛,已给蓝纯青剑尖刺伤一处。

  这一剑,他几乎无法预防,因为他方才舞起的一圈银虹,明明已把对方幻起
的剑势,全数接住,如何又会有一剑穿虹而入?高翔生左臂剑伤虽轻,但心头这
份震骇,却非同小可,脚下不由自主的连退了三步。「八卦剑法」以绵密着称,
在各大门派的剑法中,若论守护最严密,「八卦剑法」应称第一。

  据说,「八卦剑法」在演练之时,可使八人站八卦方位,站在一丈开外,每
人手中抓起一把米粒,朝使剑人撒去,等他一趟剑法练完,四周地上,可以明显
出八个门户,门户之内,决不会钻进一颗米粒去。闲言表过,却说高翔生疾退三
步,长剑档胸直竖,一双目光,紧盯着蓝纯青,几乎要冒出火来。蓝纯青同样屏
神敛气,凝视着对方,不敢贸然进招。

  「住手。」六合剑石松龄双目寒芒飞闪,口中沉喝一声,缓缓朝两人中间行
了过去。他这一行来,总管屈长贵、剑公子石中英、亦步亦趋的跟着走来。独角
龙王李天衍、副帮主耿承德两人,也相继跟着走来。这一来,连同已经站在动手
两人左右的华山掌门祝景云、和百步神拳邓锡侯、风云子赵玄极,几乎已把蓝纯
青围在中间。

  蓝纯青自然看得出来,形势对他大大的不利,但依然镇静的道:「盟主有何
见教?」

  石松龄脸色凝重,缓缓说道:「蓝兄身为崆峒派一掌门,何以使的并非纯粹
的『崆峒剑法』?兄弟颇想听听蓝兄的解释。」

  蓝纯青讶然道:「盟主此言,不知有何所本?」

  石松龄微晒道:「蓝兄方才这招『飞星八尺』,如果兄弟记忆不错,那该是
昆仑的剑法。」

  蓝纯青大笑道:「天下武学,异派同源,万变不离其宗,昆仑剑法中有的招
术,在各大门派的剑法中,也可能有类似的招术,这也并不足奇。」

  石松龄冷笑一声:「但假冒中英那人,使出来的手法,就包括了各门各派的
散手,这就是你们『护剑会』自以为融通各家之长的独特武功了。」

  蓝纯青脸色微变,仰天大笑道:「盟主既然把莫须有的罪名,硬加到兄弟头
上,不知是何居心?」

  石松龄突然回首朝总管屈长贵道:「屈总管,你和『护剑会』的人,有过动
手经验?」

  屈长贵连忙躬身道:「是,是,属下和『护剑会』的人相遇,曾经动过几次
手。」

  石松龄道:「那很好,你去向蓝掌门人讨教几招,试试他是否和『护剑会』
的剑法相似?如若不是,那就证明蓝掌门人和『护剑会』无关,如若他确是『护
剑会』的羽党,你就给我拿下了。」他这一段话,前面说的,只是陪衬之言,最
主要的,自然是最后这句「给我拿下」了。

  屈长贵又应了声「是」,倏地转过身来,皮笑肉不笑,抱抱拳道:「蓝掌门
人,兄弟奉盟主之命,向你讨教几招,还请多多指教。」随着话声,刷的一声,
撤出一柄吴钩剑来。

  蓝纯青仰天长笑一声道:「你们觉得一个人对付不了老夫,要想联手,就干
脆上来,何用找什么藉口?」

  高翔生大喝道:「姓蓝的,你以为高某对付不了你么?」身形疾然欺进,抖
手一剑,便朝蓝纯青当胸扎来。蓝纯青面露冷笑,兀立如山,待得高翔生剑尖迅
近,身子突然一偏,手中青钢剑起处,「当」的一声,荡开了高翔生的剑尖。

  屈长贵高声道:「高护法,属下是奉命向蓝掌门讨教来的,您还是让给属下
吧。」吴钩剑划起一道钩影,朝蓝纯青左侧攻到。

  蓝纯青一剑荡开高翔生的长剑,早已料到屈长贵会趁势袭击,青钢剑反手一
记「劈卦剑」,向左撩出。但听又是「当」的一声,恰恰把屈长贵攻来的吴钩剑
格开。这两招,谁也没有占到便宜,各自退了一步,三人成「丁」字站立。

  高翔生显然并无退下之意,阴侧侧笑道:「屈总管,你没听姓蓝的说么?他
根本没把咱们放在眼里,再说,对付『护剑会』的人,也不用和他讲什么江湖规
矩了。」他这番话,说的强词夺理,主要就是为了和屈长贵联手,丝毫不顾他一
派掌门人的身份。

  屈长贵点头道:「高护法说得极是。」右腕一探,吴钩剑使了一招「金钩垂
钓」,闪电出手,袭向蓝纯青右臂。六合剑石松龄负手而立,眼看着两人联手合
击,并未出声拦阻。

  蓝纯青使了一招「飞云出帕」,身随剑转,避开高翔生横扫一剑,却与屈长
贵的护手钩碰个正着。屈长贵只觉对方剑上,含蕴着一股极强的粘力,把护手钩
吸住,心头不禁暗暗一惊。须知护手钩原是擅于锁拿敌人刀剑的兵器,那料反而
给蓝纯青以内家「粘」字诀,竟把护手钩粘出外门。他心头一惊之下,口中嘿了
一声,左手扬处,忽然多了一柄两尺长的短钩,疾快朝蓝纯青右腕钩来。

  高翔生趁势反击,刷的一剑,乘隙而进。蓝纯青倏地抽回长剑,一个旋身,
让开两人一记夹击之势,尚未抢到有利地位。屈长贵双钩突然一紧,配合高翔生
的一支长剑,已然滚滚攻来。蓝纯青剑势缓得一缓,被两人抢到了上首,布成犄
角之势,双钩一剑,像狂风暴雨般袭来。

  高翔生方才被蓝纯青划破左臂,这一剑之仇,把蓝纯青衔恨人骨,此刻仗着
屈长贵一长一短双钩掩护,一口剑尽是进手急攻招数。剑光电闪,钩环山响。两
人攻守配合,首尾呼应,着着进逼,凌厉已极。蓝纯青直到此时,才知道六合剑
石松龄何以要让屈长贵出手?敢情他们之间,早有默契,双钩一剑,攻守之际,
互相配合。

  屈长贵使一对一长一短的护手钩,用以锁拿敌人刀剑,守中带攻,高翔生使
的一柄长剑,则完全变成只攻不守的进手招数。要知一个使剑的人,和人动手,
虽然是以攻为主,但是遇到强敌反击,总不能不撤剑防守,但高翔生,屈长贵两
人,钩剑合用,攻守配合的恰到好处,使剑的人,因有双钩掩护,就丝毫用不着
防守,可以一味进击,放手抢攻。

  这一下,蓝纯青险些吃了大亏,一连被逼的后退出四五步之多;但他究是崆
峒派一派之长,「崆峒剑法」原以险峻著称。此时看清了对面两人,一守一攻,
互相为用。不敢怠慢,立时剑法一变,把一口青钢剑使得大开大合,剑风嘶啸,
宛如灵蛇串地,银蟒盘空,剑光所及,足有一丈来长。左手直立如刀,在剑光、
钩影中劈出,记记如开山巨斧。

  高翔生、屈长贵看他剑掌同施,存心拼命,倒也不敢过份逼近。三人走马灯
似的风轮疾转,直看得旁边诸人,眼花综乱。尤其看到蓝纯青剑势壮阔,力敌高
翔生,屈长贵二人,依然毫不逊色,一时莫不凛然变色。斗到一百余招,仍是难
分难解,胜负奠决。六合剑石松龄凝立观战的人,似是已有不耐之色。

  在这同时,激战中的蓝纯青忽然听到耳边响起一缕极细的声音说道:「老前
辈不可恋战,速思脱身之策,晚辈就隐身在西北首一片大石后面,当为老前辈断
后。」声音入耳,蓝纯青不觉一喜,他己听出那是石中英的声音,一时不由的精
神为之一振,手中青钢剑也跟着一紧。

  三人拼到此刻,可说已到了强存弱亡,生死一线的关头。高翔生正使到一招
「横澜千里」,拦腰一剑,压制蓝纯青的剑势。那知蓝纯青忽然一个飞旋,青光
闪处,迅若掣电,剑尖已经点到高翔生的喉间。这一着当真奇快无比,高翔生吓
出一身冷汗,急忙和身往后仰倒,使了一记「铁板桥」,方行躲开。

  屈长贵双钩一分,一言不发欺到蓝纯青背后。蓝纯青身子一拧,避开钩锋,
转过头来,不待对方变招,使了一记「授人以柄」,剑柄直撞对方胸口,剑柄还
未递到一半,长剑已经倒转过来,迎面直劈过去。屈长贵双钩扎空,心知要糟,
急急往后跃退。

  高翔生一记「铁板桥」,仰倒下去的人,就地一滚,剑使「长蛇绕树」,缠
斩蓝纯青双足。蓝纯青逍退屈长贵,原已存有乘机退走之意,高翔生掠地扫来的
一剑,还未出手,他双脚就地一顿一道蓝影,从斜刺里冲天直上!只听他口中大
笑一声道:「盟主恕兄弟失陪了。」大袖向空一划,使展「海燕钻风身法」,一
下飞射出去八九丈远,身形一落再起,便已到了十余丈外。

  高翔生一剑剁空,看他借机想逃走,不由地大喝道:「老匹夫,你还想逃走
么?」长身直起,追扑下去。

  屈长贵厉笑道:「他逃不了的。」身形跟踪扑起。

  六合剑石松龄修眉一剔,沉哼一声道:「他果然是『护剑会』派来卧底的奸
细。」说话之时,右手微微朝前一抬,那是指挥站在他右侧的人去追。百步神拳
邓锡侯、风云子赵玄极不待吩咐,立时飞身而出。

  石松龄道:「要活的。」两人已经掠出三丈来远,硬行刹住身子,应了一声
「是」,才双双纵身扑起。

  再说高翔生接连几个起落,掠到二十丈左右,眼看蓝纯青仍在十丈之外,心
头更是怒不可遏,猛提一口真气,身化长虹,急追下去,他追近山脚这时,前面
的蓝纯青,已经快要转过山脚而去。正当蓝纯青快要转过山脚之际,山脚间一处
石后,突然响起一声沉喝:「站住。」

  两条人影,同时从石后闪出。一左一右,拦住了去路。蓝纯青一眼就已认出
这两人,正是随来的八名护院武士中人,敢情他们是在自己和高翔生动手之时,
为的怕自己逃出,才派他们在这里埋伏的。蓝纯青那会把他们放在眼里?口中冷
嘿一声,人影已经欺到,挥手之间,寒芒一闪,洒出一片森寒剑光,分向两人划
去。

  他这一剑不但凌厉,而且快同闪电,使人大是难以封解。但对方两人亦非弱
手,身形一闪,疾快的向旁侧让开,抬手发剑,两支雪亮的剑光,一左一右,同
时朝蓝纯青交剪攻来。蓝纯青钢剑一转之势,一道剑光,闪电般横向两人斩去。

  左首武士堪堪攻出,来不及回剑封架,对方剑如匹练,已经扫到,只听得一
声惨叫,血雨飞洒,齐腰斩作两段。右首汉子眼看到同伴亡命剑下,心头猛然一
惊,手中长剑一时间不觉缓得一缓,蓝纯青剑势未收,扬手就是一举劈了过去。
一股强大的劲力,应掌而生,直向那汉子撞去。

  右首汉子要待跃退避让,学风已经涌到,一个人硬生生被震的倒退数步,喉
头闷哼一声,喷出一口鲜血,仰身往后便倒。这一段活,其实只不过是电光石火
般事,蓝纯青一掌出手,连看也没朝他看上一眼,就展开脚程,转过山脚而去。

  这时高翔生也已追到山脚,口中大喝一声:「姓蓝的,你给我站住。」话声
甫出,瞥见那一方巨石后面,突然飞起一道人影,疾如鹰隼,朝自己迎面扑来。
迎面扑来,就是放过了蓝纯青,拦住了高翔生。人还未到,一股强猛的掌风,宛
如狂飓陡降,直罩而下。

  高翔生是久经大敌之人,他发现有人从斜刺里飞扑过来,急忙刹住了去势,
一个旋身,转了过去。他应变极为神速,连对方面都还未看清,双掌疾发,一招
「双手托山」朝上迎着双掌发出,陡觉对方那一股猛烈掌风,突然消失,原来对
方只是虚张声势的一记虚招。心知上当,要待撤身后退,已不是及。对方的人影
倏然飞堕;一掌正击在高翔生的右肩之上。

  高翔生闷哼一声,一个人随着掌势,跌跌撞撞在朝前冲出去四五步之多。高
翔生刚冲出去,屈长贵已经接踵掠到。高翔生连人家面貌都没看清楚,这回他总
应该看清楚了?但屈长贵仍然没看清楚的面貌。那是因为这人用黑布蒙脸,他看
到的只是一个蓝衣蒙面人。

  屈长贵原也不需要知道他是谁?他此刻要追的是蓝纯青,因此他人如天乌行
空,才行掠到,口中大喝一声:「滚开。」挥手一掌直向蓝衣蒙面人劈去。他追
人心切,这一掌「逢山开路」,掌势雄浑无匹,一股贬骨寒风,宛如一团狂飓,
直撞过去。

  蓝衣蒙面人冷哼一声,左掌一引,把屈长贵劈来的「寒冰掌力」引到一边,
右手倏起,竖立如刀,飞快切出一掌。屈长贵掌力发出,人已欺到蓝衣人面前,
突觉对方左手轻轻一引之下,竟有一股极大力道把自己劈去的掌力,吸引出去。
心头这一惊非同小可,暗暗叫了声:「接引神功。」急待收回掌力,但觉另一股
暗劲,已经迎面击来。

  这一记掌风,居然锋利如刀。屈长贵身为武林盟主石松龄的总管,平日自然
见多识广;但锋利如刀的掌力,他还是第一次遇上。急切之间,吸了口气,凝聚
全力,大喝一声,挥掌回击出去。当然,这一掌是他凝聚了全身功力所发,掌势
刚猛,寒风贬骨,他是企图以深厚内力,硬接对方一掌。

  那知两股掌风乍然一接下,只觉对方锋利入刀的掌风,宛如一把利刃,把自
己击出的掌力从中剖开,毫无阻挡的直劈过来。这下,直吓得屈长贵一时不知所
措,再待避让,已是不及,但觉右肩窝处如中利斧,一阵剧痛,心神不觉一震,
脚下一个踉跄,后退了三步。蓝衣蒙面人一击得手,舍了屈长贵,双足点动,接
连两个起落,去势奇快,瞬即转过山脚,消失不见。

  高翔生被蓝衣面人拍中右肩,冲出去有四五步之多,脚下收劲,才算站住了
桩,闭眼养神。等他睁开眼来,对方那人早已走的不见踪彤,只有屈长贵脸色苍
白,双眼微闺,站立不动,显然内腑遭人震伤,正在运功疗伤,心头止不住暗暗
惊凛。

  这两大高手,仅仅一两个照面,就伤在人家手下,论时间也只不过是眨眨眼
的工夫而已。这时从后面赶来的百步神拳邓锡侯,风云子赵玄极二人堪堪掠到。
邓锡候望了屈长贵一眼,讶异的道:「怎么?屈总管伤的不轻。」

  高翔生道:「二位来的正好,点子扎手的很,咱们快追。」话声甫落,突觉
身后疾风飒然,一道人影,划空泻落。

  三人急忙回身瞧去,来人正是盟主六合剑石松龄。只见他脸色凝重,一步跨
到屈长贵面前,右手「嗤」的一声,撕开屈长贵右肩连胸的衣衫。他这一举动,
太以突兀,自然引起了三人的注意。屈长贵胸肩衣襟被撕开,这下大家都看了。
他细皮白肉的前胸和肩臂之间,陷下一条六七寸长,色呈深紫的痕迹。

  石松龄双目寒光电射,愤怒的道:「果然是这个孽畜。」「孽畜」,自然是
指石中英了。这时独角龙王李天衍,副帮主耿承德。祝景云、和剑公子石中英,
也跟踪而来。

  祝景云目光一注,惊异的道:「这是什么功夫?」

  石松龄脸色铁青,徐徐的道:「这就是魔教中最厉害的『魔劫神刀』,也叫
做『无形刀』的,专伤敌人内腑,如被利刃划开一般,中人无救,屈总管差幸伤
在肩窝上,但筋骨纵然未断,一月之内,再也不能与人动手了。」

  高翔生凛然道:「此人会是假冒公子的那个小子?」

  石松龄点头道:「不错,正是此人。」突然脸色一寒,双目隐射杀机,沉声
道:「老夫料他门不会逃出太远,此时应该仍在北峡山脉之中,咱们可以分头搜
索,遇上了格杀不论。」祝景云、高翔生,等人一听盟主吩咐,同声应「是」,
正待转身。

  石松龄又道:「诸位且慢。」

  祝景云道:「盟主还有什么吩咐?」

  石松龄道:「蓝纯青一手剑法,已臻化境,再加上那小子尽得魔教真传,不
可轻敌,因此兄弟之意,祝兄、高兄可作一路,邓兄,赵兄一路,兄弟和犬子一
起,这样可以不虑有失了。」

  祝景云等四人齐声道:「属下遵命。」转身飞步而去。

  独角龙王李天衍道:「盟主怎么还和兄弟这么客气?不指派兄弟两人的任务
么?」

  石松龄笑了笑道:「李帮主和兄弟敌体并行,不属于本盟之下,兄弟怎么敢
有劳李兄……」

  独角龙王不待他说完,洪笑道:「盟主这就见外了,这两人既是『护剑会』
分子,即是咱们的公敌,兄弟岂能竹身个外?何况盟主此行负有协助敝帮之责,
兄弟仍在盟主监督指挥之下,兄弟和耿副帮主,自是唯盟主之命是从。」

  石松龄连说「不敢」,接着说道:「李帮主既然如此说了,兄弟倒也不好坚
持,那就请同兄弟一路吧。」一面吩咐随行的两名护院武士,先把屈长贵护送回
庄,其余四人,随同自己追敌。当下就偕同独角龙王李天衍、副帮主耿承德、假
剑公子石中英,以及四名武士,匆勿朝山外赶去。

  却说蓝纯青提剑飞掠,转过山脚,依稀听到身后传来叱喝之声,却不有入追
来。他立时想到方才那「传音入密」之人,明明是石中英的口气,莫非他已和高
翔生等人动上了手?须知这一行人,个个都是武林中出类拔萃的顶尖高手,石中
英若被他们围住了,那里还能脱得了身?心念这一转动,更是耽心石中英有失,
脚下不觉一停,正待回身赶去接应。

  瞥见一道蓝影,从山脚间飞驰而来。此人一身蓝色,面上蒙着一方黑布,奔
行极快,不过转眼之间,便已掠到身前不远。蓝纯青一时不敢确走来人是否就是
石中英,方待出声招呼。蓝衣蒙面人已经急急叫道:「老前辈快走,他们立时就
会追踪下来。」

  这一开口,蓝纯青听出他正是石中英的声音,不觉喜道:「果然是石公子,
炔随老朽来。」话声一落,腾身掠起,朝山上一方大石后闪去。

  石中英跟着一点双足,飞身纵上石崖,一面说道:「老前辈,咱们还是快走
才好。」

  蓝纯青已在石后倚着崖石坐了下来,含笑道:「前面就是北峡山脉,山岭连
绵,他们不但人多势众,而且地形熟悉,咱们就算比他们先了一步,若是他们分
作几路,抄捷追赶,咱们尽力奔行,迟早仍可能落在他们包围之中,倒不如在这
里先避上一避,等他们过去之后,再从原路回去,和他们背道而驰,他们再也追
不上咱们了,这叫做实则虚之,总比他门追,咱们逃,要好得多了。」

  石中英听的暗暗佩服,心想:「果然姜还是老的辣,若是依着自己,一路急
奔,就算没被他们追上,也要累得筋疲力尽,这真叫做不经一事,不长一智。」
当下也在石后蹲下身子,坐了下来,点头道:「老前辈经验丰富,说的极是。」

  正说之间,只见祝景云、高翔生、邓锡侯、赵玄极四人,飞快从山前掠过,
到得前面山路分岔之处,便自分作两人一路,追了下去。石中英看的暗道:「果
然不出蓝掌门人之料。」就在此晚但见爹带着假冒自己的那人,和独角龙王、耿
承德,四名庄中护院武士,勿匆从山下过去。

  石中英不觉轻轻叹了口气道:「唉,爹轻信贼人的话,认伪作真,连祝伯伯
也都不见信,老前辈,你说晚辈该如何才好呢?」

  蓝纯青道:「石公子难道还没有看出来么?」

  石中英奇道:「老前辈是说晚辈还没有看出什么来?」

  蓝纯青道:「令师要石公子前来之意,就是要你亲身体验江湖滴诈,和目下
武林乱动之源,这两点,老朽觉得你应该己有相当认识了。」

  石中英点头道:「是的,只是晚辈还有一个疑问,想请教老前辈。」

  蓝纯青道:「石公子要问什么?」

  石中英道:「晚辈想请教的是有关『护剑会』的事。」

  蓝纯青「哦」了一声道:「护剑会是江湖各大门派鉴于武林中有一股神秘人
物,阴谋拟夺霸业,进而统治武林,因此才以维护武林正义为宗旨,集合各派精
英,组织而成。」

  石中英道:「这么说,『护剑会』应该和爹密切合作才是,怎么又会和爹作
对的呢?」

  蓝纯青看了他一眼,微笑道:「令尊不但是『护剑会』的发起人,而且也是
『护剑会』三个轮值的主持人之一。」

  石中英愈听觉奇怪,沉吟着道:「但爹方才一再向老前辈追问『护剑会』,
到又是做什么呢?」

  蓝纯青道:「老朽还当石公子已经看出来了,原来你还不知道。」

  石中英听的更觉惊奇,望着蓝纯青问道:「晚辈还不知道什么?」

  蓝纯青目光凝视着远处,道:「石公子还认为眼下的石松龄就是令尊么?」
他这活问得太以突兀了。

  石中英心头突然一紧,急急问道:「老前辈,你说他不是家父?」

  蓝纯青道:「不错,他若是令尊,又怎会连他自己发起的『护剑会』都不知
道。」石中英心里好像已经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只觉一颗心在猛力的收缩,急
急问道:「他不是家父,那么家父呢?老前辈一定知道的了?」他说话之时,两
眼已经流露出希翼之色,希冀着他点个头顶。

  但蓝纯青却微微摇头道:「不知道。」但回答的这句话,原是石中英意料的
事。爹如果还在的话,贼人怎敢公然的来假冒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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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6章 真假火龙

  石中英一颗心直往下沉,一个身子也起了一阵莫可抗拒的颤抖,急切问道:
「老前辈,家父是否已经遇害了?」

  蓝纯青道:「不知道,但据大家的推测,令尊未必被害……」

  石中英祈求的目光,望着蓝纯青,道:「老前辈,你一定知道此个经过,能
否告诉晚辈?」

  蓝纯青道:「老朽知道的,自然可以告诉你。」他一双炯炯目光,只是凝足
目光,望着远处的山岗,足足过了半晌之久,才接着哼一声道:「好个贼子,果
然狡桧的很。」

  石中英道:「老前辈,你怎么了?」

  蓝纯青道:「独角龙王登上了那座高峰,就可对方圆数十里的动静,了如指
掌,无所遁形。」说到这里,已经从崖后门出,一下闪到另一个方石后。石中英
跟着站起,突觉无缘无故的打了一个冷哗,当时也并未在意,跟着惊了过去。

  蓝纯青久经江湖,为人十分精细,他引着石中英,藉山上大石的掩护,躲躲
藏藏的从山腰转到山的背面。他们行动极为小心,自然也瞒过了居高临下站在高
峰上监视的独角龙王李天衍。蓝纯青转过山腰来,长长的吁了口气,笑道:「现
在到了山的背面,就不要紧了,咱们只要行动小心些,就不会被他们发现。」石
中英心中横梗着爹的事,正待追问。

  蓝纯青依然催着道,「他们如是没找到咱们的踪影,此此人老好巨猾,必然
会想到咱们可能躲在附近,已循原路逃走,只要他们一经发觉,很快就会追下来
了。因此咱们还得快走才好。」说完,当先长身掠起,朝山岭间一条小径奔去。

  石中类一展轻功,紧随在他身后而行,一面问道:「老前辈,家父如何失踪
的,你现在可以说了。」

  蓝纯青道:「令尊在武林各大派的掌门中,颇负清誉,久为同道所推崇,自
从十年前,令尊亲诣积压大门派,秘密成立了『护剑会』之后,到了八年前,华
山,八卦,青城、形意四个门派的掌门人,倡议公推武林盟主总理武林事务。」

  石中英关心的问道:「家父被贼人假冒,华山祝伯伯,和八卦门的高伯伯,
自然也是假的了。只不知和八年前,他们两人是否已是假的了?」

  蓝纯青口中「哈」的笑了一声,才道:「公子这一猜测,一点不错,直到后
来,老朽才知道这是一个不落痕迹的阴谋。」

  石中英惊然惊道:「不落痕迹的阴谋?」

  蓝纯青:「自然是他们预先布置的阴谋,据老朽推测祝景云,高翔生二人,
早就被贼党所假冒,他门只是假冒了祝景云和高翔生,才有机会接近令尊。」石
中英不自觉的「啊」的一声。

  蓝纯青道:「但那封信上,老朽也署了名,唉,也许还有其他门派的重要人
物,早已被此一邪恶组织所渗透了,因为这封信才一发出,就得到各大门派一致
赞成,也极自然的由令尊当选了武林盟主……」

  石中英忍不住问道:「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蓝纯青略作思索,道,「那是八年的前的九月里,直到第二年元旦,武林盟
主才正式就职。」

  石中英问道:「老前辈知不知道家父是什么时候失踪的呢?」

  蓝纯青道:「令尊当选武林盟主之后,这一年『护剑会』的主持人,正好还
是令尊轮值,老朽是令尊的座上客,令尊对『护剑会』有什么指示,都是经由老
朽转发出去的。」

  说到这里,口气微微一顿,续道:「但到了这年年底,令尊有三个多月,一
直没有问过『护剑会』的事,接着经由高翔生的推介,任命屈长贵为总管,老朽
已经看出情形不对,就在他不注意时,以『护剑会』暗语试探,他果然是一无所
知,这才知道令尊已为贼党所乘,眼前此人,已非令尊本人。」石中英听到了这
里,只觉心头一阵震傈,忍不住打了一个冷噤,口中随着发出一声惊「啊」。

  蓝纯青走到他前面,突然听到石中英声音有异,不觉脚下一停,回头看去。
只见石中英脸色青中透黑,连嘴唇都白得毫无血色。一时不觉吃了一惊,急忙问
道:「石公子怎么了?」

  石中英只觉身上奇冷,山风吹来,更似一直砍到骨髓里去一般,全身颤抖着
道:「晚辈好冷。」这句话,连牙齿都在打战。

  蓝纯青多见识广,心头暗暗吃惊,问道:「你和屈长贵对过一掌?」

  石中英道:「是的,他已被晚辈一掌击伤右肩。」

  蓝纯青攒眉道:「这就是了,他练的是旁门中的『玄冰掌』掌风袭体,寒毒
入骨,你一定和他对掌之时,中了他的寒冰之气。」

  石中英身上愈来愈冷,忍不住呻吟着道:「不会吧,昨晚晚辈在冲出窗户之
际,屈长贵就是迎头扫了晚辈一记『玄冰掌』,晚辈丝毫没有受伤,今天他打出
的『玄冰掌』,已被晚辈掌力所破,怎会反为所乘?」

  蓝纯青笑了笑道:「老朽虽然不知公子练过什么功夫?但听昨晚屈长贵曾说
过,公子练成了玄门『护身真气』,不惧『玄冰掌力』,而且还从他的掌风中冲
出,以此推断,昨晚公子从窗户冲出之际,必然以真气护体,才能冲破他的『玄
冰掌』不会伤得丝毫。」

  「方才你和他对掌之时,双方必然都是全力一击,而你一举破了他的『玄冰
掌』,自然要把发出的掌力收回,问题也就出在这里,在你收回掌力之时,太大
意了,以致被他寒冰之气,乘隙而入,只是你当时并未发觉而已。」

  石中英陡想起方才收掌之时,确会感到有一丝寒意,这就点点头道:「老前
辈果然料事如神,晚辈收掌之际,确实打过一个冷噤,难道一丝寒气,就有这么
厉害么?」

  蓝纯青道:「玄冰掌的厉害,也就在此,只要有一丝寒毒之气,袭上人体,
和被他击中一掌。并无二致。」说到这里,不由的双眉紧蹙,发愁道:「凡是被
『玄冰掌』击中,除了他独门解药之外。只有『一阳指』可救,再有就是要练有
『三阳神功』的人,才能助你寒毒消除,除此之外,别无救治之道……」

  石中英这一阵工夫,已经冷得嘴唇发黑,全身骨胳,都像冰冻了一般,口齿
打战,说道:「不要紧,晚辈练的是『逆天玄功』,只要找个隐僻的地方,晚辈
也许可以把体内寒毒之气,巡出体外。」

  蓝纯青不觉笑道,「老朽几乎忘了公子是唯一得到狄谷老人真传的入,如此
就好……」说到这里,他的笑容突然冻结了。试想自己两人,虽然一时避开石松
龄等人的追踪,但这只能说是暂时避开而已。那假冒石松龄的贼人,何等狡桧!
他们分头搜索,找不到自己呵人,必然会回头找来。此地正是他们的势力范围之
内,如何藏得住身?

  但石中英身中寒毒,势不能久延,势非立时运功巡出不可?一念及此,心头
不觉愈感沉重,望望石中英,问道:「公子还能行动么?」凡是中了「玄冰掌」
寒毒之气的人,寒毒入骨,血脉凝结,四肢必然冻僵。

  石中英缓缓吸了口气,颤声道:「晚辈勉强还可行走。」

  蓝纯青道:「这样就好,离此地十几里路,有一处石窟,洞窟幽深,十分隐
秘,那是老朽和本会约定秘密会面之处、咱门快些走吧。」说完,当先朝山径上
行去。

  石中英跟在他后面,不住的提吸真气,兀自觉得奇冷难耐,脚下也有瞒珊难
行之感。勉强又奔了十来里路,额上已经绽出黄豆大的冷汗,口中忍不住呻吟出
声。蓝纯青脚下一停,回过身来,只见石中英脸如白纸,一个人摇摇欲倒,不觉
大吃一惊,急忙伸手把他扶住,说道:「那洞窟就在前面不远,还是老朽扶着你
走吧。」石中英自己也感觉有些支持不住,只好任由他扶持着行走。

  翻过一重山岭,脚下尽是峋岩断壁,山势更形陡峭,到了此处,已无山径可
行。蓝纯青一把抱起石中英的身子,连纵带掠,朝一处幽谷、中飞身直下。这谷
底是一道干壑,地势曲折、到处都是大小不等的乱石。蓝纯青抱着石中英,飞身
跃上一方石崖,伸手拨开藤蔓,露出一个半人来高的石窟,俯身而入。

  石中英虽是奇冷澈骨:但他仗着自幼练功,一身所学,已兼数家之长,早已
运起全身功力,护住心脉,不使寒毒侵袭。此时忽然开眼来。问道:「老前辈,
已经到了么?」

  石中英勉强站立,上下牙齿打颤道:「有一件事,确实要老前辈相助。」

  蓝纯青道:「公子,要老朽如何相助?」

  石中英道:「晚辈练的是『逆天玄功』,此时全身血脉几乎已被寒毒侵入,
无法竖立,就请老前辈把晚辈身子,头下脚上,倒立起来,但老前辈一时却不能
放手,要等晚辈气血逆行一周天,约需一盏热茶时光,才可放手。」

  蓝纯青自然知道六合剑石松龄和昔年魔教中一位长老,乃是忘年之交。他九
位师父之中。第一位就是天封老人。魔教中的「逆天玄功」,虽然是左道旁门之
术,但却别走踢径,和武林中任何一路的内功,截然不同。

  因为任何内功,必须循序渐进,惟有「逆天玄功」,和一般内功,正好完全
相反,逆脉行气。不但可以速成,十年苦练,足可抵得旁人数十年功力,而且还
有一点好处,那是因为全身经脉倒转,和人动手,不俱对手截脉、点穴等手法。

  但「逆天玄功」,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练习,因为要练习这种有背武学常规
的武功,限制自然极严。第一,必须从小就有武学根基。第二,必须有过人的资
质。第三,必须配全三十六种灵药。这三十六种灵药,又都是极为稀有难得。因
此,多年来,魔教中也难得有一人练成「逆天玄功」的。

  闲言表过,却说蓝纯青依言把石中英身子倒竖过来,双手轻轻地扶住他的身
子,使他竖立不倒。正在此时,突听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从洞口传来。蓝纯青双
手正扶着石中英倒竖的身子,心头不禁大急,立即低声朝外喝道:「精虹直欲冲
牛斗。」

  只听那人低低吟道:「正义人间好护持。」

  蓝纯青心知来的是自己人,心头不觉放了许多,但还是有些不放心,接着问
道:「报个数儿。」

  那人道:「七星剑下第三人。」

  蓝纯青点点头道,「好,你来此作甚?」他说话之间有意无意的侧过身去,
不让来人看到他的面貌。其实山腹石窟,黝黑如黑,来人未必看得清他的面貌。

  只听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已经转过弯来,接着说道:「属下是奉七星剑主之
令,特来通报紧急消息的。」

  蓝纯青问道:「什么紧急消息?」

  那人道:「七星剑主得到密报,那是石盟主在北峡山脉遍找护法不得,以飞
鸽传令,要庄中即速携带犬前去搜索护法下落,目前已由何东升率领出发,只怕
很快就会找来,剑主才要属下赶来通知护法的。」蓝纯青听的暗晴一惊,贼党如
果利用猎犬,此处地势最隐秘,也逃不过猎犬的嗅觉。

  但石中英中了屈长贵「玄冰掌」毒寒,正在运功之际,一时又无法离去。心
中想着,立即缓缓转过脸去,问道:「剑主怎知老夫在此?」

  那人道:「剑主只是猜想,北峡山既无护法的踪影,也许护法是负了伤,那
就极可能到这里来暂避。」

  蓝纯青道:「负伤的是石公子,老夫正在替他护法,一时之际只怕无法离此
而去……」他突然之间,想到了一个计策,立即「啊」了一声,接着以「传音入
密」说道:「你回去告诉剑主,要他如此如此,就可把石松龄等人引开了。」

  那人躬身道:「属下遵命。」

  蓝纯青道:「你快去吧。」那人躬身一礼,悄然退了出去。

  蓝纯青等那入走后,依然心头十分沉重,他虽想出了一个退兵之计,但是否
有效,依然不可预料。石中英中的是「玄冰掌」寒毒,他能否运功逼出体外?就
算他练的「逆天玄功」能把寒毒逼出,不知需要多少时间?若石松龄等人追踪至
此,凭藉石窟狭窄形势,他们无法一口气冲进来,固可抗拒一时,但时间稍长,
自己一个人,能否顶得住,也有问题。

  时间渐渐过去,石中英倒竖的人,本来还在不住的颤抖,现在已经渐渐平静
下来。这样又过了半盏热茶工夫,石中英身上也逐渐炽热,不像方才那佯,触手
冰凉。

  心知他已把全身真气运开,这就轻轻松开了双手。为了要凭险固守,他细心
察看了洞口每个转角的形势,先把洞口中可以移动的大石,布置为第一道关口,
万一第一道守不住,还可退守第二道。接着又拣了许多合手的石块,放在一边,
必要时可作暗器之用。这样足足忙了顿饭工夫,才算勉强就绪。

  就在此时,但听一阵犬吠之声隐隐传来。蓝纯青心头不觉一紧,暗道:「来
了。」他虽是久经大敌之人;但对方人数众多,自己总究只有一个人,何况石中
英正在运功之际,不能有人惊动。这一仗,全凭自己独力支撑。

  他缓缓的抽出了青钢剑,走到洞口布置的第一道关口,隐身于石后,炯炯双
目,只是一霎不霎的凝视着洞口。大吠声音,愈来愈近,渐渐接近洞口崖下,猎
犬的吠声,也愈见狞厉,显然正在狂吠之中,人立而起,挣扎着往石崖上爬。接
着听有人响起一声口哨,猎犬的吠声,立时肃静下来。

  但听一阵「刷刷」轻响,洞口藤蔓,已被他长剑削断,隐隐透进天光。适时
响起石松龄的声音喝道:「高兄小心。」蓝纯青早已在他发话之时,抖手打出一
片石块,「呼」的一声,朝高翔生迎面飞击过去。

  大白天里,外面光亮,山洞里面自然更黝黑。蓝纯青在这片石块上,用了八
成力道,去势奇速。高翔生站在亮处,等到石块飞出山洞,他才发觉,但石头已
经到了他面前,心头猛然一惊,急忙举剑劈出。但听「啪」的一声,火星四溅,
高翔生但觉剑身剧震,一条手臂也隐隐发麻,再也站不住足,身子离崖飞起,往
崖下落去。

  但就在高翔生被逼落石崖之际,百步神拳邓锡侯,风云子赵玄极两人同时抢
身飞上石崖。赵玄极打了个稽首道:「蓝道兄,你和盟主,相交多年,何若舍弃
友谊,替『护剑会』卖命?依兄弟相劝,蓝道兄还是自己出来,亲自向盟主解释
误会,不就没事了么?」山洞口,并没有人答话。

  百步神拳邓锡侯看蓝纯青没有理睬,就大声说道:「蓝掌门人,赵道兄说的
话,你总听清楚了吧?咱们都是朋友,总不希望朋友之间,翻脸成仇,你还是出
来的好。」山洞里还是没有声音。

  邓锡侯嘿然冷笑道:「蓝掌门人,你可弄清楚了,咱们是一番好意,别敬酒
不吃吃罚酒。」蓝纯青当然没有回答他的话。

  高翔生一跃而上,大声道:「二位道兄,这是多费唇舌了,和这种人还有什
么好说的?」接着一抖手中长剑,接近山洞,厉声喝道:「姓蓝的,你龟缩着不
敢出来,还算什么一派掌门人?是好的,就给我滚出来,咱们剑上分个高低。」
山洞依然没有拱腔。

  高翔生大喝道:「姓蓝的、你以为在洞窟里躲着不出声,就能躲过去了?你
不出来,老子不会进去把你揪出来?」随着喝声,人已疾冲而上。

  所谓疾冲而上,其实只是越过邓锡候,赵玄极两人,冲到洞口而已。他自然
不敢贸然朝黝黑的山洞直冲进去,到了洞口,就突然站住不动,一双炯炯目光,
却凝足目力,只是朝洞口搜索。他身后的百步神拳邓锡侯,风云子赵玄极两人,
一时怕他有失,互相望了一眼,就不约而同的往高翔生身后两侧,跨上了一步。

  蓝纯青隐身之处,自然选择了最有利的地形。此时藉着石壁掩护,自然清晰
的看到了洞外三人的行动。他左手握着两块手掌大的山石,右手长剑直竖,准备
随时出手。高翔生看了一回,因这座石窟,曲折深逢,石壁又凹凸不平,用尽目
力,也只能看到洞内丈许光影,连一点动静也看不出来。

  须知高翔生身为八卦门一派之主,也是久经大敌之人,行进自然十分小心,
真是寸寸戒备,步步为准,眼看四方,耳听八面,但洞中却连一丝声息也没有。
深入到一丈左右,石洞斜斜向右弯去,正好有块大石挡住视线,里面黑黝黝的,
已经伸手不见五指。

  高翔生侧身沿着那方巨石,走了两步。此时他和隐身石后的蓝纯青,相距已
不过数尺来远。他从外走入看不到蓝纯青,蓝纯青身在暗处,却看得清清楚楚。
此时只要一伸手,长剑已可攻到高翔生身前要害,但他并未使剑。

  他在高翔生进入石洞之际,早已另有计较,从怀中悄悄取出一个瓷瓶盖,用
批甲挑了少些白粉,屏息凝神等候着他。高翔生自然不知就里,眼看转弯处依然
没有动静,正待举步,突觉一缕劲风,迎面袭来。他连人影没见到,口中大喝一
声,随手劈出一剑;同时一吸真气,向后疾退五尺。

  他遇上袭击,会吸气后退,自然早在蓝纯青的预料之中。这一吸气,纵身住
后跃退失,还没退到三尺远处,就「咕咚」一声,往后便倒,仰面躺卧地上,再
也没动一动。百步神拳邓锡侯和风云子赵玄极二人,一左一右,随着高翔生进入
山洞,他们四只眼睛,自然一霎不霎的注视着高翔生的行动。

  这一下虽然事起仓卒,但他们看的清楚,山洞里根本没有动静,他们看到的
只是高翔生忽然大喝一声,劈出一剑,人就往后便倒。风云子和赵玄极看的大吃
一惊,急急问道:「高兄可是中了暗算么?」随着话声,长剑护胸,正待朝前掠
去。

  邓锡侯伸手一拦,低喝声:「道兄,不可造次。」右手振臂一拳,一朝黝黑
的转弯击去。

  这一拳,但看他举手作势,不带二点拳风,发的无声无息;便就在此时,只
听转弯的石壁上,忽然发出「蓬」的一声巨震,石壁震动,石屑飞溅,洞顶上尘
土籁籁下落。「百步神拳」果然名不虚传。蓝纯青心中暗暗忖道:「南海派『百
步神拳』,不传外人,看来这邓锡侯,倒不是有人假冒的了。」拳风过处,转弯
角上,还是没有丝毫动静。

  风云子赵玄极道:「邓兄替兄弟掠阵,兄弟过去看看高兄究竟是伤是死?」

  百步神拳邓锡侯点,点头道:「好,兄弟给你看看。」说着,攒拳努目,作
出随时可以出击之状。风云子对他「百步神拳」的威力,自然信得过。何况高翔
生倒卧之处,尚在转角口头,有入击袭,邓锡侯自可看到,只要他看得到,「百
步神拳」例无虚发。

  但他还是十分小心,从背上掣出「风云剑」,仗剑当胸,缓步朝高翔生走了
过去。蓝纯青使用「弹指迷香」,一击奏功,心头不禁大喜。本来他还担心对方
势众,个个都是武功卓绝的顶尖高手,万一他们硬冲进来,自己纵然凭险固害,
但终究是双掌难敌四手。

  这下,他就不用再怕他们强攻硬冲了,就算他们冲到身边,也可要他们一个
个无声无息的倒下去。风云子走到高翔生身边,迅快俯下身去,正待察看他身上
伤势,突觉一缕指风,迎面袭来。这回他只张了张口,连话声都没出口,身子一
歪,跟着倒了下去。

  百步神拳邓锡侯右手紧握着拳头,只要看到有人施击,他「百步神拳」立可
出手,但就没看到一点动静,风云子赵玄极堪堪蹲下去的人,忽然身子一歪,也
无声无息的倒卧下去。这下,直看的邓锡侯心头大感震惊,口中大喝一声,遥遥
击出一拳,人却急急往洞外退去。

  这一拳,只是聊以壮胆而已,最多也不过用了五成力道。石洞中还是被他拳
力击的响起「蓬」然大震,但声势不如方才那一拳,来的凌厉慑人。盟主六合剑
石松龄、华山祝景云、剑公子石中英,和独角龙王李天衍。副帮主耿承德五人,
均已登上石崖,站在洞外。

  此时看到百步神拳邓锡侯匆匆退出,石松龄一手持须,问道:「高兄、赵兄
怎么了?」

  百步神拳邓锡侯一张火红的脸上,犹有惊诧之色,怵然道:「这座山洞之中
只怕是被蓝纯青在地上散了剧毒,高兄和赵兄走不到几步,就无声无息的倒了下
去。」

  石松龄回头看了独角龙王一眼,问道:「李帮主对用毒有研究,不知山洞之
中,是否撒了毒粉?」

  独角龙王道:「若要在地上散布毒粉,土地、山石必然会变了颜色。」

  百步神拳邓锡侯道:「地上一点也看不出来。」

  独角龙王笑道:「若是山石,土地并未变色,那就只是无形之毒,但据兄弟
所知,擅使无形之毒的,江湖上只有一个人精干此道,蓝纯青决无此能,也许是
他躲在暗处,打出什么细小暗器,亦未不可。」

  百步神拳邓锡侯道:「高兄进去之时,曾经大喝一声,还劈出一剑,兄弟没
看清楚;但赵兄过去之时,是察看高兄伤势去,兄弟在后替他掩护,明明什么动
静也没有;就在俯下身之时,就无声无息的倒了下去。」

  石松龄道:「邓兄真的没看到有人躲在暗中袭击么?」

  百步神拳邓锡侯道:「兄弟和赵兄相距不过五六尺,洞内纵然黑暗,但若有
人施放细小暗器,兄弟自信绝不会看不到,就是赵兄,也不会丝毫不觉,就中人
家暗算。」

  石松龄一手持须,微微点头道:「邓兄此话也是有理,高兄、赵兄的武功,
兄弟知之甚捻,断断不会如此轻易,就中人暗算?那就是说他们确是遭遇了一种
不是武功所能抗卫的袭击……」

  独角龙王道:「盟主也许相信蓝纯青使的毒?」

  石松龄沉吟道:「不是武功所能抗卫,江湖上只有两种东西;那就是非毒即
迷。」说到这里,回头一笑道:「咱们不妨进去瞧瞧再说。」举步朝山洞走去。

  独角龙王道:「盟主且慢,还是让兄弟先进去试试。」

  石松龄微微一笑道:「那就咱们一起进去好了。」

  独角龙王道:「盟主乃是千金之躯,兄弟替你开路。」抢在石松龄前面,俯
身跨进山洞。

  石松龄朝身后祝景云等人说道:「洞内地方逼厌,你们还是守在洞口,不用
进来了。」祝景云,邓锡侯等人,听了盟主的吩咐,果然一齐停步。

  只有耿承德因帮主不会吩咐要他留在洞外,因此仍然跟随石松龄身形,进入
山洞。蓝纯青看到进来的独角龙王李天衍和石松龄两人,心头不禁有些紧张。他
虽然没和两人交过手,这两个人也并不是真正的独角龙王李天衍和石松龄本人,
但他们能假冒独角龙王,取代武林盟主,自然也要有相当的武功,能够领导贼党
才行。因此,他丝毫不敢轻估他们,长剑竖胸,提聚起全身功力,凝神戒备。

  独角龙王李天衍高大的身躯,等到跨进山洞,才直起腰来,但他立即停在洞
口,一双在黑暗中闪着炯炯金光的眼睛,只是朝洞中不住的打量。石松龄跟着走
入,问道:「李兄是否看出端倪来了?」

  独角龙王忽然呵呵一笑,目光直向蓝纯青藏身之处投来,洪声道:「蓝兄不
用再躲躲藏藏了,你和盟主多年至交,何苦为了一点小小误会,翻脸成仇?来?
来,兄弟替你们做个和事佬,大家说过也算了,这回是兄弟邀大家上敝帮去的,
蓝兄快请出来,一起走吧。」

  蓝纯青心头暗暗一惊,忖道:「此人果然厉害,他大概听到我的呼吸。」心
念转动里依然并不未开口。

  石松龄缓缓举步朝里行来,一面微微一笑道:「蓝兄也许对兄弟有些误会,
其实兄弟和蓝兄论文数十年,蓝兄的为人,兄弟知之甚捻,怎么误会到蓝兄头上
去?李帮主就是不说,兄弟也要向蓝兄负荆请罪,请蓝兄出来。」他气度雍容,
说得甚是恳切,如是你不知道他是假的,就会相信他字字都出诸肺腑。蓝纯青除
了暗暗冷笑,当然并没理会。

  石松龄看出他没有作声,不禁轻轻叹息一声道,「看来蓝兄果然对兄弟误会
极深了。」接着转过身去,朝独角龙王说道:「李帮主请看看高兄、赵兄二位,
还有救么?」独角龙王答应一声,举步走近高翔生,赵玄极二人身边,正待俯下
身去。

  蓝纯青那还怠慢,立时用手指挑了少许「弹指迷香」,屈指朝独角龙王面门
弹去。独角龙王堪堪弯下腰去,就突然发觉一缕劲风,朝自己迎面弹来。方才石
松龄曾说他「精于用毒」,一个精于用毒的人,岂会轻易被人用「弹指迷香」迷
倒?只听他口中发出深沉的一声嘿然冷笑,左手大袖跟着朝前拂出。这一拂,扬
起一片劲风,早已把「弹指迷香」悉数吹散。

  独角龙王一个高大的身形,也随着直起,喝道:「耿副帮主,你把高兄、赵
兄先救出洞去,只须给他们闻些『返魂丹』,打个喷咂,就会清醒过来。」

  「返魂丹」正是江湖上人人必备的药物,专解迷香,迷药。

  耿承德答应一声,走上前去,一手一个,挟起高翔生、赵玄极两人,大步退
出洞去。蓝纯青眼看「弹指迷香」未能把独角龙王李天衍迷倒,心知对方已然有
备,因此耿承德上来救人,他就不会再使「弹指迷香」

  独角龙王等耿承德搬开二人,立即目光一注,沉声道:「蓝兄不听兄弟的忠
告,反而使用江湖下五门的迷香,即此一点,足见『护剑会』果然行事橘诡,不
是一个堂堂正正的组织了,兄弟深为蓝兄惋惜,还望蓝兄及时醒悟,盟主顾及旧
谊,自可不予计较,蓝兄如若再执迷不悟,那就是自绝于人,到时只怕后悔莫及
了。」

  蓝纯青自然听得出来,独角龙王这番话表面虽是劝告,实则已有动手之意,
他自然不予理睬。

  石松龄修眉微蹙,抬目说道:「蓝兄既然执迷不悟,兄弟却不能不顾全朋友
之意,须知蓝兄身处绝地,兄弟原可施用火攻,把蓝兄逼出来,兄弟不用此策,
正是顾全蓝兄数十年交谊。」

  口气微顿,接着说道:「老实话,蓝兄已被兄弟围住、山洞之中,没有粮食
饮水,兄弟不用进攻,蓝兄也支持不了三数天之久,兄弟和蓝兄只有友情,并无
仇恨,兄弟可以听任蓝兄自由离去,今后是友是敌,也悉凭蓝兄尊便,但假冒犬
子的贼党,兄弟必须留下,不知蓝兄意下如何?」蓝纯青依然没有作声。

  独角龙王回过头去,暗暗朝石松龄使了一个眼色,洪笑道:「盟主,依兄弟
看来,此洞甚是幽深,蓝兄可能已经退到里面去了,咱们再说,他也听不到,还
是进去瞧瞧再说。」不用说,那就是准备硬冲。

  石松龄轻咳一声道:「李帮主说得极是。」

  独角龙王道:「那就好,兄弟给盟主开路。」话声一落,立即大步朝转弯处
行了过来。他抢在前面替石松龄开路,就是怕蓝纯青使用迷香。

  蓝纯青等他行近转角,左手迅快弹出一蓬白粉,右手青钢剑青虹流动,划起
了一片冷芒,封住了转角。独角龙王左手袍袖一展。洪声喝道:「蓝兄不听忠告
再使用迷香,那是把兄弟也看作敌人了。」这话很明显是找动手的藉口。

  蓝纯青心中暗暗冷笑,一面冷然喝道:「站住,你们再迈近一步,莫怪蓝某
刀剑无眼。」

  独角龙王双目精芒电射,冷笑道:「兄弟倒是不信。」话声方出,陡然朝前
直欺而来。蓝纯青更不打话,「刷」的一剑,急刺而出。

  独角龙王仰天狂笑一声:「很好。」左手大袖一展,一点袖角,飘然扬起,
向蓝纯青剑上卷到,右手扬起,同时劈出一掌。一掌出手,一股强猛的潜力,随
掌而出,罡风激荡,带起了呼啸之声,排山倒海般直撞过来。威势之强,惊人至
极。

  蓝纯青早已知道他虽非独角龙王;但他精擅少林「大力金刚掌」,因此不待
对方出手,青钢剑一收再发,接连攻出三剑。这三剑,同样使出了崆峒派绝招,
剑势奇幻。划起了一片凌厉剑风,朝前推去。强烈掌风,和剑风乍然一接。两人
身前,响起一阵裂帛似的异响。

  独角龙王掌势虽然凌厉;但蓝纯青剑上凝聚的力道,也十分强劲,迫的各自
后退了一步。独角龙王后退一步,身上一袭青缎长袍,拂拂自动,双目圆睁,厉
笑道:「蓝兄剑上造诣,果然深厚的很,再接兄弟一掌试试。」喝声出口,挥手
一掌,直劈而出。

  蓝纯青试出对方掌力强猛绝沦,那里还敢丝毫大意,缓缓吸了口气,力聚剑
尖,贯注了全身功力;缓缓劈出两剑。这两剑不似方才出手三剑那样剑势奇幻!
而且出手甚缓,但划出去的剑光,却足有一丈来宽,宛如扇面般展开,正好封住
了转角之处。

  独角龙玉强猛掌力,浪涌而来,遇上这一片剑光,就像防堤一般,全被挡在
剑光之外,难越雷池一步。剑光之中,但听响起蓝纯青的一声长笑,说道:「李
帮主的『天龙掌』,兄弟已经领教了。」

  独角龙王一连两掌依然未能得逞,不觉勃然大怒,口中厉笑道:「好,好,
蓝兄这是返我李某出手了。」他在厉笑声中,接连劈了两掌。

  蓝纯青也有心相激,大笑道:「兄弟虽未曾见识过李帮主的『天龙掌』,但
阁下使的,也未必真是『天龙十八掌』吧?」口中虽是说听轻松,但手中长剑,
也丝毫不懈,剑剑贯注内力封堵对方的掌力。

  独角龙王浓哼一声,洪喝道:「老匹夫,李某教你识得厉害。」喝声出口,
只见他双臂猛地一张,全身骨节响起一串连珠般的暴响,本来高大的身形,霎时
之间,竟然又长高了数寸之多。双脚站桩,一件青缎长袍,也突然间膨胀起来,
双乍当胸,一掌接一掌的朝前猛劈而出。

  这回和先前回然不同,每一掌出手都似开山巨斧,强猛的掌力,宛如浪潮一
般,一波接一波的冲撞过来,掌势之强,也随着一掌胜过一掌。蓝纯青眼看他这
份威势,心头山不禁暗暗凛骇,跟着不住的提吸真气,一剑接一剑的迎劈出去。
每一剑都带起了嘶嘶剑风,一道接一道剑光,如扇如屏,正好迎接住对方直撞过
来掌力。

  两人这回都用上了全力,谁也不肯退让半步。他们虽然没有双掌相抵;但这
样的接搏,已和比拼内家无异,各自贯注内力,而且在一记比一记的加强。每个
人总认为自己多年潜修苦练,内功精纯,因此希望藉自己增强的内力,去压制对
方。这是相对的,因为你增强了,我不得不增强。这也是恶性循环,双方就渐渐
的进入欲罢不能。

  因为两人都在一记接一记的劈击,你劈出的掌力,正好和他劈出的剑风,互
相抵消,谁也不能慢上一步。此时不论是谁,如想中途停手,或是出手稍慢,就
得以身体来承受对方雷霆万钧的一击。除了和他硬拼,一个人功力再深,但身子
是万万承受不起对方全力一击的。

  这转弯之处不过八尺来宽,如今全被剑光、掌风充塞其间,声势凌威吓人。
独角龙王双掌交替,一口气劈出十二掌。蓝纯青也连绵不绝的劈出了一十二剑。
突听独角龙王沉哼一声,左手疾发一举,逼住了蓝纯青的剑势,右手用足十成功
力,霍然当胸直劈过来。

  他这一掌,不但如巨斧开山,威猛无与沦比,而且因左手掌风,已经逊住了
蓝纯青的剑势,迫使蓝纯青非出掌硬接他一掌不可。而他这一掌上,也正使出了
少林七十艺中,威势最猛的掌力——大力金刚掌。

  蓝纯青和他硬打硬拼,连接了十二招,已觉对方掌力雄浑无匹,还在不断的
加强,自己已有渐趋下风,不胜负荷之感!此时长剑还忽然被对方逼出门外,要
待用剑封闭,已是不及,只好奋起全力,硬接对方一掌。

  就在此时,突听身后响起石中英「传音入密」的声音,说道:「老前辈,老
贼这一掌,由晚辈来破他。」话声入耳,石中英已从他的身后闪出,右掌竖立如
刀,迎着独角龙王劈来的掌风中直劈过去。

  石中英这一掌发的无声无息,但和对方掌风乍然一接,就发出「嗤」的一声
轻响。这声音就好像剪刀裁布,轻细悠长由近而远,把独角龙王的掌风,从中间
剖开。不,是像利刃一般,毫无阻挡的直劈过去。独角龙王的这一记「大力金刚
掌」,掌力虽然霸道无伦,但也挡不住石中英的锋利掌风。

  独角龙王一掌出手,满以为至少也得把蓝纯青重伤掌下,那知自己击出的掌
风,突然被人剖开!心头纂然一惊失声道:「果然是『魔劫神刀』。」急急往后
跃退。但是已经迟了。

  刀锋般的掌风,一下子击中独角龙王的右肩!这还是他见机得快,身子迅速
一偏,才算避开了正面,饶是如此,他高大身形还是被晃动了一下,往后斜退出
一步。他这一记「大力金刚掌」,虽被石中英发出的「魔劫神刀」剖开,但石中
英还是被他极强的反震之力,震得脚下浮动,连退了两步。

  蓝纯青看的暗暗吃了一惊,低声间道:「石公子,怎么了?你寒毒初愈,不
该硬接他这一掌的。」

  石中英微笑道:「不要紧,他这一记掌力,已被晚辈破去,晚辈只是被他掌
风的反震之力,震退而已。」

  六合剑石松龄就站在独角龙王身后不远,他听到独角龙王喝出果然是「魔劫
神刀」,接着看到他身子摇晃,后退了一步,心头不由大吃一惊,问道:「李帮
主中了他的暗算。」

  独角龙王伤在肩头,一条右臂,筋骨若折,自然无法再战。他一言不发,缓
缓退出石洞,才吁了口气道,「魔劫神刀,果然厉害得很,兄弟一记掌力,居然
被他从中剖开,才击中了兄弟的肩头。」

  石松龄跟踪退出,说道:「李帮主快运气试试,『魔劫神刀』专伤内腑,你
看看是否受了伤?」

  独角龙王道:「不用试,兄弟内腑并未负伤,只是右肩伤了筋骨。」话声方
出,突听远处山顶上,忽然接连响起几声「叭叭」火炮之声,那里正是石家庄的
后山。

  石松龄猛然一惊道:「紧急讯号,咱们庄上发生了事故。」接着目光一瞥,
朝剑公子石中英(假)吩咐道:「孩子,这山崖下已有咱们黑衣队埋伏,谅蓝纯
青和那小畜生,决难突围,为父已去调取卢琨叔侄前来,施行火攻,此时庄中忽
然传出紧急讯号,为父立时就得赶回,这里就交你主持,为父走后,不可冒险深
入,等卢琨叔侄到后,再攻不迟。」

  剑公子石中英躬身领命道:「孩儿省得。」

  祝景云道:「盟主留中英一人在此……」

  只听远处山顶上,又响起三声连珠炮般的「叭叭」之声!这是第二次发出来
的紧急讯号,石松龄脸色为之一变,说道:「不要紧,蓝纯青已成负隅之兽,凉
他们也冲不出咱们黑衣队的埋伏,庄中两次传警,只怕形势已十分危:急,非兄
弟亲去不可……」话声一落,便和祝景云、独角龙王,百步拳锡邓神侯,以及中
了「弹指迷香」,才醒不久的高翔生,赵玄极两人,一齐朝谷外退去。

  隐身洞自中的石中英,眼看独角龙王和石中龄退到石沿之外,几人低低说了
两句,忽然由石松龄为首,率着众人,匆匆离去,他虽然没听见他们说些什么,
但石松龄等人走的甚是匆忙,却可从他们的神色中,看得出来。二人觉得奇怪,
忍不住低声说道:「老前辈,这几个为首的贼党,忽然全退走了。」

  蓝纯青微微点头道:「不错。」

  石中英道:「只怕其中有诈。」

  蓝纯青道:「他们退走,倒是一点不假。」

  石中英道:「老前辈如何知道他们不假呢?」

  蓝纯青朝他微笑道:「他们突然退走,是老朽略使小计,退的兵。」

  石中英愈听愈奇,忍不住问道:「老前辈使的什么计?」

  蓝纯青道:「方才石公子在运功之时,就有人赶来报讯,说他门在北峡山脉
中找不到咱们踪影,就以飞鸽传书,要庄中派出猎犬,前来追踪,老朽就要那人
转告七星剑主,在庄中放起紧急救授讯号,石家庄是他们根本重地,在不明情况
之下非亲自赶去驰援不可。」

  石中英道:「原来如此,啊,老前辈说的七星剑主,也是『护剑会』派在石
家庄的人么?」

  蓝纯青道:「是的,但此人是谁,老朽始终不曾见过。」

  石中英深感意外,问道:「这人是『护剑会』的护法,怎会没见过他?」

  蓝纯青道:「护剑会是各大门派为了对付江湖邪恶势力的组织,就是因为对
方行动隐秘,而且各大门派之中,极可能已有少数败类,为他们拉拢,因此,咱
们在成立之初,大家都戴上面具,不以真面示人,即使同是护法,也不知彼此身
份,只有一个人,没有掩去本来面目。」

  石中英道:「不知这人是谁?」

  蓝纯青道:「就是发起『护剑会』的令尊,除此之外,几乎都不以真面目示
人,老朽随追盟主,凡是盟主对『护剑会』,有什么指示,都由老朽代发,自然
令尊失踪,这厮假冒令尊,老朽一直留在此地,但这里实际负责的,却是七星剑
主。他是由『护剑会』直接派任,老朽只居于协助监督地位,不能询问他的姓名
来历,自然也没有见过他的真面目了。」

  石中英朝洞外看去,只有假冒自己的贼人,身穿梅红长衫,腰佩长剑,潇洒
的站在那里,大有顾盼自豪之意,心中不觉大怒,说道:「老前辈,晚辈去把那
小贼拿下,咱们就可以冲出去了。」

  蓝纯青道:「不可,他们虽然走的匆忙,但也许有什么埋伏,咱们且等看清
楚了,再动手不迟。」

  刚说到这里,只听洞外传一个苍劲的声音说道:「属下卢琨奉命前来,听候
公子差逍。」

  接着听假石中英清朗声音说道:「卢老英雄二位请上来。」

  蓝纯青看得暗暗皱了下眉道:「不好,他们要用火攻了。」只见假石中英活
声方落,崖下已有两条人影,飞身而上。前面一个是身穿一件长仅及膝宽大黄衫
的老人,生得面如雷公,颔下留一把花白胡子,双目炯炯有光,他身后是一个身
穿天青劲装的汉子,约摸三十出头。

  石中英悄声问道:「老前辈,这两人是谁?」

  蓝纯青道:「他们是叔侄两人,老的叫火龙卢琨,是昔年武林中大大有名的
火器祖师,火神罗值之徒,小的是他的侄子卢传薪,都使得一手好火器。」

  只见火龙卢琨朝假石中英抱拳一礼道,「属下见过公子。」

  假石中英还了一礼道:「家父要卢老英雄赶来,就是要老英雄出手,对这座
山洞,施行火攻,老英雄有把握么?」

  火龙卢琨道:「公子要属下把它震坍,还是予以烧毁?」

  假石中英道:「都可以。」

  火龙卢琨道:「若要把山洞一举震坍,属下只须一颗『霹雳子』即可,如只
要把它烧毁,那就稍微费事了。」

  假石中英道:「那就把它一举震坍好了。」

  火龙卢琨躬身道:「属下遵命,只是在属下出手之前,公子最好率人远离此
崖三十丈以外,以策安全。」

  假石中英点头道:「好。」一跃崖上挥了挥手,大声说道:「所有黑衣队的
人,速即退出三十丈以外布阵。」

  火龙卢琨也朝他侄子卢传薪道:「传薪,你可到崖下去接应,这里有我一人
就够了。」卢传薪答应一声,立即朝崖下飞去。

  假石中英等卢传薪走后,拍拍火龙卢琨的肩膀,含笑道:「如此,偏劳老英
雄了。」说完,纵身跃起,朝崖下飞去。

  蓝纯青低喝一声道:「石公子,咱们走,但有一点,必须记住,咱们分头行
事,公子必须在冲出石洞之际,一下就制住火龙卢琨,老朽去把卢传薪制住,再
作安排。」

  石中英道:「晚辈遵命。」话声出口,人已疾如箭射,从山洞穿出。人还未
出,手中一粒石子,早已弹了出去,一下击中火龙卢琨的「玄机穴」。少林绝艺
「米粒打穴神功」,例无虚发,自然一下就把对方制住。蓝纯青更不怠慢,身形
一闪而出,看到卢传薪就站在崖下不远。此时,假石中英已率着十二名黑衣队,
迅速的朝谷外退去。

  蓝纯青眼看机不可失,一式「飞鹰挫兔」,身形急扑而下。那卢传薪似是毫
无防备,一下就被蓝纯青制住,点了两处穴道。蓝纯青心中虽觉奇怪,对方武功
纵然不如自己,但自己飞扑而下,也决不可能毫无一点警觉。他心中虽觉起疑,
但此刻时光宝贵,立即挟起卢传薪,双足一点,飞上石崖。

  石中英间道:「老前辈,这两人如何处置?」

  蓝纯青道:「石公子可曾学过易容术么?」

  石中英道:「晚辈学过。」

  蓝纯青道:「那很好,咱们时间有限,公子和卢传薪换过衣衫,把他身上的
东西,一齐留下。」

  石中英道:「老前辈要晚辈化装成卢传薪么?」

  蓝纯青迅快脱下自己长衫,换上了火龙卢琨的衣衫,一面说道:「是的,咱
们不如此,不能脱离此地,也不能再混入石家庄去了,本来老朽还在为难,这是
天赐的良机。」

  石中英依言迅速换上了卢传薪的衣衫,一面问道:「咱们还要混进石家庄去
么?」

  蓝纯青道:「不错,老朽本来怀疑独角龙王李帮主,可能已被他们运出,但
看他们听到紧急求救讯号,走的如此匆忙,不但李帮主可能还在庄中,说不定还
有其他的人,也被囚在石家庄中。」

  石中英眼中一亮喜道:「老前辈,家父会不会也被困在庄中?」

  蓝纯青沉吟道:「这很难说,这些年,老朽经常在石家庄出入,也一直在暗
中留心,始终找不出他们的破绽,别说老朽了,老朽是他们一直视作外人的人,
就是派在庄中,一直隐秘身份的七星剑主,也始终没有查得出来,这次,咱们正
好趁假冒令尊的贼人。和祝景云等人,都去龙门帮之便,仔细的搜上一搜。」说
话之时,两人已经换好了衣衫。

  石中英先替蓝纯青脸上,易过了容,然后自己也依详葫芦,化装成卢传薪的
模样,正待问话。

  蓝纯青一挥手道:「你快下去。」石中英依言飞落石崖。

  蓝纯青依然挥着手道:「你至少也要退到十丈之外去。」

  石中英仰脸问道:「老前辈,你呢?」

  蓝纯青道:「我自然得把山洞毁了再下来。」说话之时,迅快的抓起火龙卢
琨和卢传薪两人,放入山洞之中,他改扮火龙卢琨,早已都把身上所有火器,都
缴了下来。

  那是火神罗渲遗留下的独门暗器,诸如「霹雳子」、「银磷箭」,「弹芥神
通」等,都是使人谈火色变的利器。蓝纯青见多识广,自然认得出来,此时从身
边取出一颗「霹雳子」,扬手朝山洞中投掷过去,纵身朝崖外划空飞泻,落到石
中英身边,口中大喝声:「速退。」

  这真是快得如同电光石火,两人身形堪堪掠起,只听身后响起惊天动地的轰
然大震。整座峡谷,都在震撼。山上大小石块,纷纷飞滚而下。光是这份声势,
就够吓人。蓝纯青,石中英连奔带掠,连袂飞落到三十丈外,差不多已到谷口,
回头看去,只见那座石洞已经整个炸坍,山石滚落,几乎认不出方才存身之处。

  石中英怵然道:「老前辈用的就是『霹雳子』吧?这东西有如此威力。」

  蓝纯青道:「这是火药做的,所以威力极强。」一面却低低的道:「你记着
了,从现在起,咱们就是叔侄身份,切莫露了破绽。」石中英脸上微红,应了声
「是」。

  蓝纯青低声道:「咱们快出去,别叫那贼子起了疑心。」

  两人奔出谷口,只见假石中英负手站在那里,谷口四周,散布着十二个一身
黑色劲装、背负刀的彪悍汉子,这些人敢情就是「黑衣队」。石中英心中暗暗忖
道:「这厮原来是个胆小如鼠之徒。」

  他连火龙卢琨以「霹雳子」,爆炸山洞都不敢看,要避到谷口来,也无怪石
中英笑他胆小如鼠了,蓝纯青走到假石中英面前,双手抱拳道:「属下已把石窟
炸毁,特来向公子邀令。」

  假石中英的目光有意无意的看了两人一眼,含笑道:「很好,辛苦二位英雄
了。」

  石中英只觉他双目之中,闪着异采,明亮照人,心中暗暗一动,忖道:「这
贼子内功倒是不弱。」心头憎恶其人,恨不得把他制住了,撕下他面具来。

  蓝纯青依然神色恭敬,抱拳道:「公子可要进去验看吗?」

  假石中英微微一笑:「既已炸毁,那也就不用看了,咱们快回庄去吧。」说
完,朝四周「黑衣队」武士挥了挥手,转身就走。

  他惟是毫无戒心,这样掉头就走,蓝纯青、石中英紧随他身后,相距不过数
尺,几乎伸手可及,他身后要害,全部卖给了人家,而他也却悄无所觉,这原是
下手的好机会。只因蓝纯青、石中英志在救人,自然不能对他贸然下手。

  石中英并没看错,假石中英的一身武功,虽然不弱,这只要从他走在前面,
脚下奔行极快,依然能够保持他潇洒飘忽的姿态,就可看得出来。就是跟在后面
的十二名「黑衣队」武士,同样奔行如风,身手矫捷,和石中英三日来所看到护
院武士,高出甚多。

  石中英心中暗暗惊异,忍不住以「传音入密」朝蓝纯青问道:「老前辈,这
些『黑衣队』,晚辈怎的从来未见过?」

  蓝纯青也以「传音」说道:「据老朽所知,这些人平日由屈长贵亲自指挥,
行动十分隐秘,不是练有特殊毒功,就是身中藏有十分歹毒的霸道暗器,只要看
他们左手腕底,衣袖较隆,就不难发现了。」

  石中英暗暗留心看去,果见「黑衣队」武士每人左手腕底,衣袖微微凸起,
心中暗道:「这真是世事留心皆学问,若非蓝老前辈指出,自己竟然一点也看不
出来。紧急救援讯号,只是蓝纯青『调虎离山』的退兵之计。」

  石家庄自然平静无事,假石中英回到庄中,使迂自往前面覆命去了,「黑衣
队」武士也各自散去。

  蓝纯青带着石中英折入中院西首两间屋中,那是火龙卢琨和卢传薪叔侄的住
处。蓝纯青掩上房门,长长吁了口气道:「你现在可以歇一回了。」

  石中英道:「小侄还不累。」接着问道:「老前辈,咱们现在该当如何?」

  蓝纯青笑了笑道:「不忙,既来之,则安之,咱们虽然脱出危境;但后山传
出紧急讯号,等老贼率人匆匆赶回,又并无其事,这紧急求援讯号,是庄中特制
的秘密讯号。老贼为人心机极深,自然会想到庄中有潜伏的敌人,因此,从外表
看来,虽然平静无事,暗中可能每一角落,都有人监视,咱们行动须得特别小心
才是。」

  石中英听的暗暗钦佩,一面问道:「那么老前辈之意,咱们要什么时候,才
着手侦查?」

  蓝纯青道:「老朽之意,还是等老贼和独角龙王等人动身后,较为方便。」

  石中英道:「老贼和假冒独角龙王的贼人,同去君山,必有阴谋,如若让他
们去了,龙门帮也就完了。」

  蓝纯青笑道:「这倒不要紧,咱们目前最主要目的,是救出独角龙王,只要
把他救出来,也就等于救了龙门帮了。」

  石中英点头道:「老前辈说的也是,只是他们会不会把李帮主害了?」

  蓝纯青道:「目前应该还不会,他们若要把他暗中害死,何用把他眶到石门
山来?」

  石中英道:「那么,他们又有什么阴谋呢?」

  蓝纯青道:「这就不知道了,但以老朽猜想,他们一定有某种图谋的了。」
说到这里,接着说道:「公子现在的身份是卢传薪,总不能不懂火器,你把身上
的东西拿出来,老朽还略知一二,趁这时候给你略加解释,免得露出马脚来。」

  石中英道:「晚辈从他身上搜出不少东西,正要请老前辈指点呢。」当下就
从身上取一大堆东西,二齐放在桌上。

  那是一条皮制的腰带,可以束在腰间;带上有五个小皮囊,但只有三颗胡桃
大的铁弹,那就是威力最强的「霹雳子」。两徘皮鞘,内插二十四支五寸长的银
色小箭,就是「银磷箭」。另外还有一个小银盒,内贮数十粒黄豆大,把呈暗蓝
的铁东西,则是「弹芥神通」。

  虽然火龙卢琨,有他师门独特的手法;但火器属于暗器的一种,任何人拿到
手上,部可使用。「霹雳子」只要使劲掷出,即会爆炸,唯一要诀,就是你掷出
之后,必须往后倒纵,以免伤了自己。

  「银磷箭」,可以当丢手箭使用。「弹芥神通」必须练有指功,方可使用,
而且在弹出之时,必须以内力在中途把它外壳震碎,方能发挥威力。石中英人本
聪明,经蓝纯青一一加以说明,即能领悟随着就把东西一一收起。

  蓝纯青道:「你且在这里休息一回,老朽有点事,要出去一下。」说完,开
门往外行去。

  六合剑石松龄早晨和独角龙王李天衍,动身赴龙门帮,无疑只是想藉机除去
蓝纯青而已。当然,他门如果顺利的除去蓝纯青之后,可能真的早就走了。只是
中途横生枝节,被蓝纯青逃脱,但蓝纯青和石中英终于被火龙卢琨以「霹雳子」
震坍山洞,葬身石窟。

  这对六合剑石松龄来说,不啻是拔去了一枚眼中钉。于是,午后,他率同八
卦门掌入高翔生、百步神拳门邓锡侯、风云子赵玄极,由长江龙门帮独角龙王李
天衍,副帮主耿承德的陪同,起程走了。他们走的如此匆忙,显而易见,是为了
协助独角龙王「整顿」尚未完全稳固的龙门帮去的。

  石家庄由他至友华山掌门祝景云、总管屈长贵留守。火龙卢琨(蓝纯青)只
是石家庄豢养的武士,盟主行动,事前当然并不知道,等他知道石松龄等人应李
帮主的邀请,去了龙门帮,已是晚餐时光的事了。这还是晚餐时候,听总管屈长
贵说的。因为盟主一行前去龙门帮,并不是秘密,大家也就作为美谈。

  石家庄的人,本来就习惯于不追根究底。不是你应该知道的事,谁都不会多
问一句。因此没人好奇的探询上午后山发出紧急讯号之事,也没人私下询问何东
升带着猎犬去做什么?自然也更没人知道,崆峒掌门人蓝纯青,葬身山洞石窟的
事了。

  早晨虽然发生了事故,但大家概念本就像没有发生过什么一般石家庄还是和
平日一样的安静。晚餐之后,除了轮值的人员,大家就各自回房。蓝纯青,石中
英回到房中。蓝纯青轻轻咳了一声道:「真想不到他们去的这么快。」

  石中英道:「那一定是他们急于图谋龙门帮了。」说到这里,忽然迅快的转
了个身,轻哦道:「老前辈,今晚……」

  蓝纯青压低声音道:「老朽已在膳厅上留了记号,咱们先得和七星剑主取得
联络,方可有所行动,今晚你还是早些去睡吧。」

  石中英回到隔壁卢传薪的房中,忽然想到祝琪芬。她两次向自己试探,并曾
一再表示,她对自己的关心。她说过,自己说了,她也不会说出去的,而且还可
以帮助自己。看来她对自己是真心的,昨晚发生的事,她一定也知道了,但他不
会知道由那贼子代替了自己。自从昨晚破窗而出,已经整整有一天一夜没见到她
了。

  一个已经坠进情网的人,他自己是不会知道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话
说的的一点不假。他一想到祝琪芬,心头就再也静不下来。不错,自己应该去看
看她,看她会对自己说什么?她既然知道那一盒绿豆糕有毒,可见她一定也知道
贼党阴谋,说不定她知道李帮主的下落。

  哦,还有爹,她如果是贼人一党,一定知道爹的下落了。一念及此,立即开
启房门,走了出去。隔壁房中已经熄了灯了,敢情蓝纯青已经睡了。他悄悄走出
回廊,四顾无人,立即双足一点,长身纵起,一下掠上围墙,立即施展「天龙御
风」身法,快同流星,在屋脊和暗影处划空闪过,朝北投去。

  因为从中院出来,必须经过前院再出东院门,这是石家庄的心脏地区,平日
都有值岗和巡夜的人,万一给他们发现,总是麻烦事儿。他往北,出后院,再循
院后小径,绕到「翠翎小筑」,虽然远了一些。但地势僻榆,不易被人发觉。

  其实凭他这身轻功,快得如同殒星划空,白驹过隙,纵然从人家面前掠过,
也如淡烟幻影,一闪而逝,只当眼花而已!闲言表过,却说石中英施展轻功,掠
出后院围墙,不消多时,便已奔近「翠翎小筑」。但见前面小径上,正有一条颀
长人影,朝「翠翎小筑」行去。

  此人身穿一袭梅红长衫,走的不慢,但仍保持着他潇洒意态,翩翩风度。这
人纵然烧成了炭,石中英也一眼就可以认得出来。他,就是李代桃僵冒充自己的
假石中英。石中英见到他,心头不禁有气,忖道:「看来他也是往『翠翎小筑』
去的了,哼,你假冒了我,还要去骗妹子。」

  石中英但觉心头热血冲动,暗暗凝足功力,正待突起发难。突然间,脑际灵
光一现,暗暗忖道:「妹子如果也是贼人一党,这不是最好的机会?自己正好听
听他们说些什么?也许可以从他们口中,听出一些端倪来?」一念及此,就放缓
脚步,悄悄的尾随着他身后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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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7章 十二煞手

  一轮淡月,万竿竹影。「翠翎小筑」有一征石砌的平台,围着朱红的栏杆。
右首有一片竖立的岩石,瘦峭挺拔,足有一丈多高,是后山上移植来的,放在这
里,别有情趣。这片大石下面,周围一丈,铺以茸茸青草。这时,这片草坪上,
眶有一个纤巧的人影,坐在那里,一手支撑着身子,举首仰望。她似乎对天空那
一轮膝陇月色,有着无限依恋。

  山坡间,正有一条滞洒的人影悄悄掩近,她似乎一无所觉,只是低低吟道:
「书楼深锁夜空蒙,杜字啼声西复东,依怨落花惹别恨,落花也在怨东风。」

  吟声甫落;只听一个清朗声音,接着笑道:「好诗,好诗,缠绵徘侧,宛转
多愁,妹子几时也变得多愁善感了?」笑声中,一个颀长人影,潇洒的走过来。

  祝琪芬连看也没有看他一眼,冷冷的道:「你来作甚?」

  假石中英含笑说道:「我是特地来看看妹子的。」说道已走到祝琪芬面前,
嘻皮笑脸的往草地上坐了下去。

  祝琪芬左手一收,身子坐正,冷峻的道:「谢谢你,我很好。」不但脸色冷
峻,就是这两句话,也冷的有如从冰窖里吹出来的。

  假石中英毫不为意,一双俊俏的目光,直注在祝琪芬的脸上,依然含笑道:
「妹子好像有什么心事?」

  祝琪芬冷声道:「我有什么心事?」

  假石中英道:「爹临走时交代的,要我多照顾妹子一些。」说话之时,有意
无意的回过头来,朝数丈外石中英藏身之处,瞥了一眼。

  这一眼,直看得石中英心头不期「咚」的一跳,暗暗忖道:「莫非这厮已经
发现我跟踪他身后来的?但这也不像,他只是无意的朝四外瞧瞧而已。」

  只听祝琪芬道:「我又不是三岁孩子,用不着人家照顾。」石中英看他对假
石中英一片冷漠的神色,暗道:「看来妹子已经知道他是假冒的了。」

  假石中英忽然哈哈一笑道:「但我们是兄妹咯,爹不在,我这做干哥哥的,
多照顾妹子一些,也是应该的了。」

  祝琪芬道:「我很好,你可以走了。」

  假石英面有失望之色,说道:「怎么,妹子好像很讨厌我?」

  祝琪芬扭着头,冷冷的道:「你知道就好。」

  假石中英柔声笑道:「自从我回来之后,家里的人,都知道妹子和我很好,
出入成双,形影不离,怎么今天晚上,妹子突然对我这般冷淡,莫非我有什么地
方,得罪了妹子?」

  「没有。」祝琪芬倏地站直身来,说道:「我心里烦的要回房去了。」

  假石中英声音说的更柔,凑上一步,含笑说道:「妹子心里烦,我可以陪你
解解闷,总比一个人闷着好。」

  祝琪芬道:「我不需要有人陪。」

  假石中英轻笑道:「那么,我讲个故事,你要不要听?」

  祝琪芬顿顿脚道:「你快走,我不要听。」

  假石中英也不理她,只是自顾自的说道:「从前周瑜身为东呈都督,率师和
曹操相距干赤壁之下……」

  祝琪芬道:「我不要听。」

  「这故事非听不可。」假石中英接着说道:「但当周瑜在山顶上,看了曹操
水寨之后,忽然大叫一声,往后便倒,诸将把他救回营去,周瑜以被蒙头而卧,
诸葛亮听到周瑜病了,就来见鲁肃,说这病只有他能治,周瑜屏退左右,诸葛亮
密书了十六个字,那是:『欲曹公,宜用火攻,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周瑜看
了又惊又喜,心中暗想:『孔明真神人也,原来早已知晓我的心事……』」

  祝琪芬冷冷的道:「你说这故事,是什么意思?」

  假石中英凑上半步,轻笑道:「我是说那周瑜的心里,只有诸葛亮知道,妹
子的心事,也只有我一个知道……」祝琪芬柳眉一挑,正待发作。

  假石中英抢着说道。「我今晚来找妹子,就是有一件事要来告诉妹子的。」

  祝琪芬正待发作,冷冷望他一眼,问道:「你要告诉我什么?」

  假石中英道:「昨夜跟我爹练完『穿云指』,回转房去,发现有人假冒了我
睡在床上……」

  祝琪芬没待他说完,冷冷的道:「我早就知道了。」转身欲去。

  假石中英笑了笑道,「但你还不知道今天发生的事吧?」

  祝琪芬脚下不觉一停,问道:「今天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口气虽然冷漠,
但只要看她原来不想理睬他,而要离去的人,居然又停下步来,就显得她对他口
中说的今天发生的事,内心有着何等关切?

  假石中英道:「我知道妹子一定想知道这件事,也想知道昨晚你掩护他的那
人下落,对不?」

  祝琪芬听的脸微变道:「你胡说什么?」

  假石中英耸耸肩,轻笑道:「妹子打出一把飞针,伤了两个护院武师,这就
是你做的傻事,试想以黑布蒙面,但被你打伤的人,体内不是留下了飞针?你能
瞒得过谁?」祝琪芬脸色煞白,没有作声。

  假石中英道:「差幸我闻警赶去,替他们吸出了腿上的飞针,一看是妹子的
就收了起来……」

  祝琪芬披披嘴道:「天下用飞针的人,又不止我一个……」

  假石中英道:「但妹子用的针,是铁匠老何打造的软钢,不是一般钢针。」
祝琪芬又不开口了。

  假石中英低声道:「飞针之事,我虽没敢跟爹说,但妹子掩护外人,爹好像
已有所闻。」

  祝琪芬道:「问心无愧,让人家去说好了。」

  假石中英道:「你知道爹去龙门帮,祝伯伯怎会不去的?」

  祝琪芬道:「我不知道。」

  假石中英竖起两个指头,说道:「那是有两件事,第一,爹要祝伯伯对你严
加管束,第二……」他故意拖长语气,没往下说。

  祝琪芬道:「第二是什么?」

  假石英神秘一笑道:「爹发觉妹子可能已经偷偷爱上假冒我的那个小子。」
他口中「假冒他的小子」,自然是指石中英而言。

  祝琪芬脸上微微发郝,怒声道:「你胡说些什么?」

  假石中英哈的笑道:「妹子,你这就冤枉了好人,这话可不是我说的。」口
气微顿,接下去说道:「爹认为那小子也可能暗暗恋上了妹子,才要祝伯伯留下
来主持……」

  祝琪芬没待他说完,问道:「要爹主持什么?」

  假石中英嘿嘿笑了出来,说道:「美人计。」

  祝琪芬心里有些明白,但故不知,问道:「什么美人计?」

  假石中英道:「以妹子为饵,引那小子来……」石中英听的暗暗一惊。假石
中英说到这里,又回过头来,有意无意的朝石中英隐身之处,看了一眼,祝琪芬
气愤的哼了一声。

  假石英又道:「但现在情形已经改变了。」

  祝琪芬道:「如何改变了?」

  假石中英道:「因为爹本来就怀疑崆峒掌门人和『护剑会』有关,因此今天
早晨藉动身前往龙门帮为由,把蓝单门人诱往石间坪,授意高伯伯出言相激,终
于证实了他果然和『护剑会』有关,就在那时,突然出现了一个蒙面人,把蓝掌
人救走,一同逸去。」

  他看了祝琪芬一眼,补充说道:「此人武功驳杂,还用魔教『魔劫神刀』,
击伤屈总管,据爹说,他可能就是假冒我的那个小子。」祝琪芬的眼睛一亮,张
了张口,但她忍住了,并没问出来。

  假石中英又道:「当时爹和祝伯伯等人,分头追了下去,那知蓝掌门人和那
小子却回头朝咱门后山逃来,躲在一处石洞之中。」

  祝琪芬忍不住问道:「你如何知道的?」

  假石中英道:「后来何东升率猎犬找到了,那小子也真厉害,躲在山洞里,
不肯出来,连李帮主都被他『魔劫神刀』所伤,最后爹在一怒之下,调去火龙卢
琨,用『霹雳子』把整个山洞都炸坍了。」

  假石中英话声甫落,祝琪芬脸色惨变,娇躯摇摇欲倒,一言不发,转身朝屋
中奔了进去。

  假石中英急忙叫道:「妹子,妹子……」祝琪芬没有理他,「砰」的一声,
把木门关得震天般响。

  假石中英望着她后形微微摇头道:「看来妹子真的爱上那小子。」

  突听一个清朗的声音冷哼一声道:「贤侄说的不错,这丫头真是该死。」这
突如其来的话,听得石中英暗暗吃了一惊。

  假石中英啊一声道:「是祝伯伯。」

  来人正是华山掌门人祝景云,黑夜之中,只见他一身银袍,黑须拂动胸,丰
神飘逸的缓步走来,他身后还跟着一个一身黑布衣裙的老姬,一头花白头发,戴
着黑面包头。除了那一身打扮,是个老太婆,看她走路的模样,简直像是男子一
般。

  假石中英看到黑衣老姐,不觉一怔,赶忙抱拳道:「戚婆婆几时来的?」

  黑衣老姬呻呻尖笑道:「老身是奉盟主之命来保护小姐的。」她这一笑,眼
睛竟然变幻不定,使人有深沉诡异之感。石中英虽不知这黑衣老妪是谁;但可以
猜想的得到,她在贼党之中,身份一定很高。这只要看假石中英对她十分恭敬,
就可知道。

  假石中英一呆道:「爹怎么会要戚婆婆来保护妹子呢?」

  戚婆婆笑道:「这就可以看出盟主有多疼小姐,盟主出门去了,怕小姐一个
人寂寞,才要老婆子陪伴小姐几天的。」

  假石中英抬眼望祝景云,道:「祝伯伯,妹子……」

  祝景云没有待他说下去,含笑道:「贤侄明天一早就要上路,还是早些去睡
吧。」假石中英躬身应「是」,又看了戚婆婆一眼,才转身走去。

  戚婆婆看着他离去的后形,呷呷笑道:「小伙子只要遇上年轻小妞,个个都
成了多情种子。」祝景云走在前面,没有作声。

  两人很快越过平台,走到门口,祝景云脚下一停,沉声叫道:「霓儿。」但
听霓儿答应一声,迅快的启门迎出。祝景云,戚婆婆相继走入,霓儿跟着掩起了
门。石中英方才听假石中英说过,假冒爹的老贼,在临行之前,交待祝景云,要
他对妹子严加管束。

  如今他领着这戚婆婆同来,自然是要她管束妹子来的了,只不知这祝伯伯是
真是假?假如祝伯伯也是假的,那么妹子祝琪芬是真的?还是假的呢?正在思忖
之间,突听身后有人以「传音入密」说道:「石公子,快回去了。」

  石中英听出是蓝纯青的声音,赶忙回过头去,也以「传音入密」说道:「老
前辈也来了。」

  蓝纯青道:「老朽回房,没看到公子,想来可能到这里来了,才匆匆赶来,
此地不宜久留,咱们回房再说。」

  两人匆匆退出,回到火龙卢琨的房中,石中英低声问道:「老前辈听到了什
么消息?」

  蓝纯青道:「方才七星剑主派他一名手下,前来和老朽连络,据说,直到目
前为止,他们也并不知道李帮主的下落。」

  石中英道:「会不会被老贼他们偷偷的运出去了?」他口中的老贼,自是指
假冒石松龄的贼人了。

  蓝纯青道:「老朽也问过了,据他说,老贼一行前往君山,除了一人一骑,
并无箱笼等,李帮主不可能被运出去。」

  石中英忽然「哦」了一声,道:「晚辈方才听祝景云的口气,那假冒晚辈的
小子,明天一早,好像要到那里去。」

  蓝纯青含笑道:「不错,他也要到君山去,而且是坐船去。」

  石中英心中一动,问道:「老前辈,他不和老贼一起走,却要坐船去,不是
有可疑么。」

  蓝纯青含笑道:「据说,他还要带不少高手去呢?可能也有咱们两人。」

  石中英道:「咱们也要去么?」

  蓝纯青道:「据老朽猜想,小贼此行,如果不是押运李帮主前去龙门帮,便
是率领石家庄的劲派,作为后援,目的在于镇压龙门帮的不稳份子,派到咱们,
自然要去,正好从中行事。」

  石中英道:「老前辈说得极是。」说到这里,突然想到那个面目诡异的戚婆
婆来,这就接着问道:「老前辈知不知道戚婆婆其人?」

  蓝纯青听的微微一怔,道:「戚婆婆?老朽从未听人说过。」

  第二天一早,天色还只黎明,就有人在院子里叩着门道:「卢老英雄起来了
么?公子请二位到前厅去,有事相商。」

  蓝纯青闻声开出门去,含笑道:「老哥覆上公子,就说老朽叔侄,洗把脸就
去。」石中英山一跃下床,开门走出。

  那人走后,蓝纯青含笑道:「大概就是派咱们的差事了。」两人匆匆盥洗完
毕,赶到前厅。

  只见厅上一共摆着品字形三张桌子,正中间一张,坐的是假石中英。他今天
换了一件宝蓝缎的夹袍,唇红齿白,容光焕发,真不愧是武林盟主的公子。左首
一张桌上,只坐着一个面目森冷的老头,他身边板凳上搁着一个方长形灰布袋,
自然是他随身兵器了。

  右首两张桌子,坐的是十六名身穿黑色劲装白叫漂悍大汉。石中英一眼就认
出他们是「黑衣队」武士。每张桌上,早已放着一大盘馒头,和四碟小菜,另外
还有一锅稀饭,只是还未开动。

  蓝纯青慌忙趋步几步,抱拳道:「老朽卢琨见过公子,只不知公子召见,有
何吩咐?」石中英紧随蓝纯青身后,也抱了抱拳。

  假石中英面含微笑,抬抬手道,「卢老英雄不可多礼,先请坐下。」他手指
的是左首一桌。

  蓝纯青应了声「是」便率同石中英朝左手一桌走去,一面朝那灰衣老头拱拱
手道:「高兄早啊。」

  那灰衣老头只是冷冷的点点头道:「卢兄早。」

  蓝纯青借着伸手拉开板凳之际,暗以「传音入密」朝石中英说道:「此人叫
做花戟高顺,能使一支长戟;五支短戟,前后左右攻敌,才有花戟之称。」石中
英跟着蓝纯青一同落座。

  只见厅外急步走进一个身穿古铜长衫,疏眉小眼,面貌白西,身材瘦长的老
人,朝假石中英连连抱拳道:「属下听得公子宠召,急急赶来,还是让公子久等
了。」

  假石中英含笑道:「沈老后山赶来,快快请坐。」他同样朝左边桌上,抬了
抬手。

  蓝纯青趁机朝石中英以「传音」说道:「此人就是穿云镖沈长吉,一手松子
缥,例无虚发。」

  穿云镖早已走了过来,双掌抱拳,呵呵地笑道:「兄弟迟到,有劳诸位久等
了。」

  蓝纯青含笑点头道:「沈老哥请坐。」

  高顺也冷漠的点点头道:「沈兄好说。」沈长吉却在高顺的下首坐下。

  大家免不了要谦虚一番,但沈长吉怎么也不肯,大家只得由他。假石中英等
他坐下,才庸洒的站起来,轻咳一声,说道:「家父应龙门帮李帮主之邀,同赴
君山,临行时,命在下陪同诸位前去,现在船只已经准备好了,诸位用过早点,
咱们就可动身了。」

  他面含微笑,说完之后,连说了两个「请」字,便自坐下,伸手取过一个馒
头,撕着吃了起来。石中英心中暗道:「蓝老前辈料的不错,他此行目的,不是
押运李帮主,便是赶去支援老贼的了。」在坐的人谁也没有说话,就各自用饭。
不多一会,大家都已用过早点。

  十六名,「黑衣队」武士首先站起,由为首一人,朝假石中英躬身一礼,就
列队往外行去。石中英暗暗留神,多看了为首之人一眼,把他面貌记在心里。假
石中英等「黑衣队」武士走后,便离坐站起身来。花戟高顺匝。穿云镖沈长吉,
蓝纯青,石中英四人也随着站起。

  假石中英面含微笑,抬抬手道:「诸位请。」口中说着,人已当先举步朝外
行去。他虽是假冒石中英,但却举止飘逸,顾盼之间,甚是洒脱。

  花戟高顺等四人,随着他身后,走出石家庄大门。一行人走了半里来路,便
己行到江边,果见一艘只桅帆船,已经泊在那里。那是一艘崭新的楼船。狭长的
船身,坚实的木质,油漆得又光又亮。这时十六名「黑衣队」武士,已经在岸上
分两排列队站立。

  假石中英领着四人,缓步踏上跳板,跨上甲板,进入了中舱,一面含笑道:
「船中比不得陆地,地方逼厌,这中舱只有两个较大的房间,四位只好将就些两
人住一间了。」

  他亲自将两个舱房推开,笑了笑道:「在下的意思,高沈二老住一间,卢老
叔侄住一间,不知大家以为如何?」房门开启,大家部可以看到这两个房舱,地
方还算宽敞,各有两个床铺,放着整洁的被褥。

  沈长吉忙道:「公子说的极是,卢兄叔侄俩自以住一间为宜,属下和高兄一
间,那是最好不过。」

  蓝纯青接着道:「高兄,沈兄请先挑一间。」

  沈长吉笑道:「都是一样,随便那一间好了。」假石中英微微一笑,须着四
人,在船上走了一遍,然后从后舱一道木梯,拾级而上。

  这里是楼船的最上面一层,一共只有前后两个房间。假石中英领走在前面,
伸手推门而入。外面一间,相当宽敞,放着一张小圆桌,和几把木椅,算是起居
室。假石中英接着推开房门,含笑道:「这里面是在下的卧房。」

  里面一间,地方较小,除了一张床铺,还有一张小小的书案。石中英随着几
人身后,暗暗留神,眼看已经走遍全船,依然看不出一点可疑之处?假石中英回
到起居室,抬抬手道:「诸位请坐,咱门这趟水程,少说也要十天八天,才能到
达,大家闲着无聊,在下欢迎诸位随时到上面来坐坐。」

  高顺抱拳道:「公子一点架子都没有,真是贤达之士。」

  蓝纯吉附和着笑道:「盟主领袖武林,雍容大度,公子少年老成,可谓深有
父风。」

  假石中英清朗的笑道:「二位过奖。」目光一抬,两道清俊的目光,直向石
中英投来,含笑道:「我看卢兄比在下大不过几岁,但早已在江湖上扬名立万,
实在使在下钦佩的很,卢兄不嫌弃的话,在下倒希望和卢兄以兄论交,不拘什么
时候,欢迎你上来,长途寂寥,正好藉消岑寂。」他面含微笑,说来甚是诚恳,
你如果不知道他是假冒石中英的贼党,真还以为是询询儒雅的青年才隽。

  石中英心中一动,暗道:「我正想藉机接近你,山许可以从你口中,探出一
些端倪来,这不是正合我意么?」但却故意惶恐的拱手道:「公子这般错爱,属
下如何敢当?」

  假石中英爽朗的笑道:「卢兄这就见外了,咱们都是武林中人,公子,属下
的称呼,实在太庸俗了,咱们以平辈论交,我称你一声卢兄,最多你也称一声石
兄,岂不是好?」

  蓝纯青在旁笑道:「传薪,这是公子抬举你,你就恭敬不如从命,还不快答
应下来?」

  石中英应了声「是」,连忙作了个长揖道:「家叔也如此说了,兄弟自当遵
命。」说到这里,楼船一阵晃动,缓缓离开江岸。

  沈长吉接着说道:「船已经开了,咱们下去瞧瞧,公子和卢老弟投缘,卢老
弟就在这里陪公子聊聊吧。」此人脸上经常带着笑容,是善于奉迎的一类人。

  蓝纯青正好看风使舵,吟笑道:「传薪,沈兄说得极是,你们聊聊吧。」说
着,朝花敦高顺抬抬手道:「高兄请。」花戟高顺不知是他武功高强,还是年纪
较大,他在石家庄凡位身份较高的武师之中,最受人尊重的,但他却是个面目冷
森,很少说话的人。

  此时只不过微微颔首道:「卢兄、沈兄请。」

  沈长吉堆满笑容道:「自然高兄请先了。」

  花戟高顺托大的道:「兄弟那就不客气了。」当先举步朝舱下走了过去,蓝
纯青、沈长吉随着他相继下去。

  假石中英朝石中英笑了笑,抬手道,「卢兄请坐啊。」他笑的时候,露出一
口雪白而整齐的牙齿,当真称得上唇红齿白。如果他不假扮,可能也是一个美少
年。

  石中英也不客气,说了声:「在下告坐。」就在他对面一把椅子上坐下。适
时但见一名眉目清秀的书憧,手中提着一把水壶,走了上来,沏了一两盏香茗,
送到两入面前。

  假石中英含笑道:「兄弟听说卢兄令叔是当代武林中精干火器的第一人,卢
兄大概也精于火器?」

  石中英道:「公子过奖,在下只能说略懂使用,谈不上精。」

  假石中英道:「昨天令叔只以一颗『霹雳子』,就震坍了整座石崖,威力之
大,令人咋舌,卢兄也能使么?」

  石中英道:「那只是凭藉炸药之力;制作过程,较为精密,也并无什么出奇
之处,这等于是暗器一样,任何人都能使用。」

  假石中英:「这制作过程,大概是卢兄家传的了。」

  石中英道:「不,这是师祖传下来的。」

  假石中英又道:「我昨天第一次看到卢兄,就好像遇到多年不见的老朋友一
样,觉得十分投缘,所以这次前往龙门帮,就特别邀请了卢兄同行。」

  石中英心中暗道:「原来本来还派不到自己的。」一面拱手道:「多谢公子
提携,在下甚是感激。」

  假石中英笑道:「你我兄弟论交,何用再说感激两字?」说至。这里,忽然
「哦」了一声道,「兄弟方才说过,我称你卢兄,你也不妨称我石兄,别再叫公
子,在下听了怪不舒服的。」

  石中英这回和他多谈了几句,发觉这位假冒自己的「小贼」,实在是一个心
胸坦诚,性格爽朗的人,不觉对他有了几分好感。心中暗道:「他要是不是贼人
一党,不是假冒自己,自己和他,应该可以成为好朋友的。」一面惶然拱手道:
「石兄责备的是,兄弟自当谨记。」

  他为了宠络这位「公子」,不待他开口,接着说道:「其实兄弟一见石兄丰
仪,就觉得公子是一位非常之人,颇为倾心,只是石兄乃是盟主的公子,不敢高
攀而已。」

  假石中英清朗的双目之中,闪过一丝喜悦之色,大笑道:「该罚,卢兄又叫
我公子了?」

  石中英道:「兄弟说的,乃是昨天初见石兄的印象,自然该称公子了。」

  假石中英道:「卢兄说所是真心话?」

  石中英道:「兄弟说的,句句出自肺腑。」

  假石中英似是十分高兴,举起茶盏,喝了口茶,道:「兄弟初入江湖,算来
卢兄还是我第一个交的朋友。」

  石中英道:「兄弟也是。」说到这里,站起身道:「船已经开了一会,兄弟
想下去看看。」

  假石中英跟着站起说道:「咱门现在是朋友了,兄弟欢迎卢兄随时上来。」

  石中英点头道:「兄弟会的。」转身走到了门口,假石中英叫道:「卢兄且
慢。」

  石中英停步道:「石兄还有什么见教?」

  假石中英走过几步,说道:「咱们这趟水程,在船上至少也有十天八天的耽
搁,因此兄弟不得不告诉你一件事。」

  石中英心中忽然一动,问道:「石兄请说。」

  假石中英道:「因为咱门在船上有一段日子耽搁,兄弟不得不提醒卢兄,船
上什么地方都可以去,就是『黑衣队』武士庄的舱中,不可闯进去。」

  石中英心头更觉起疑,忖道:「莫非李帮主就被囚禁在『黑衣队』武士的舱
中?」这机会他自然不肯轻易放过,不觉诧异的道:「那是为什么?」石家庄中
从没有人追根究底,问为什么的。

  但假石中英却不以为意,只笑了笑道:「其实也没有什么,他们练的武功,
较为特别,性情也和常人不大相同,如果有人无意走人他们舱中,就会与你视同
仇敌,而且他们也从不和人说话,兄弟只能告诉你这些,卢兄注意些就是了。」

  石中英道:「多谢石兄指点。」别过假石中英,回到中舱,大家好像都在自
己房里,当下就朝左首舱房走去,在门上轻轻叩了两下。

  蓝纯青打开舱门,含笑道:「你下来了。」

  石中英点点头道:「小侄回来了。」进入舱房,立即掩上舱门,把刚才的情
形,大概向蓝纯青说了一遍。

  蓝纯青点头道:「这小贼忽然和你套着交情,个情似乎显得有些突兀,江湖
上人心难测,你还是小心为是。」

  石中英道:「老前辈说得极是,只是晚辈觉得此人本质还不算太坏。」接着
低「哦」了一声,又道:「老前辈,晚辈还从他口中,听到了有关『黑衣队』武
士的事。」

  蓝纯青是时极为注意,说道:「黑衣队是贼党的死士,他和你说了什么?」

  石中英道:「他告诉我『黑衣队』住的舱中,不可进去,晚辈怀疑那舱中,
可能囚禁有着李帮主,因此才出言试探……」

  蓝纯青一手摸胡子,沉吟道:「不错,这些人平日很少在庄中走动,确是从
没和任何人说过一句话,哈,老朽早就瞧出他们眼神不对,怀疑这极可能练有某
种歹毒功夫,经他这么一说,老朽推想的倒是颇为接近了。」

  石中英道:「老前辈认为他们练的是什么功夫?」

  蓝纯青道:「老朽昔年曾经听人说过,旁门中有一种邪门功夫,叫做『煞手
术』。」

  「专门用来训练死党,练成『煞手术』的人,不但膘悍无比,性格也会变的
十分暴戾、只听命干一人之外,不分亲疏,不分敌友,除了吃饭,行动,整日整
夜都在练功,不能间断,因为心中别无杂念,所以功力进境极快不分敌友,成为
他们主子最忠实的杀手,才有『煞手术』的名称,但这些人是否练成此种邪门功
夫?目前还未能证实。」

  石中英好奇的道:「这要如何才能证实呢?」

  蓝纯青道:「凡是练这种『煞手术』的人,你和他说话,他也不闻不问,不
会理睬,而且他们除了吃饭之外就是练功,他们住的地方,自然不容外人进去的
了。」说到这里,接着点点头道:「由此看来,小贼对你倒是并无恶意……」

  石中英道:「老前辈认为他说的话可靠么?」

  蓝纯青道:「他说的并不假,这些人确实大有古怪。」

  石中英道:「那么以老前辈看;李帮主会不会被囚禁在他们住的舱中呢?」

  蓝纯青道:「这很难说,如果确实被囚禁他们住的舱中,那就十分棘手之事
了。」

  石中英道:「晚辈想伺机进入他们舱中去瞧瞧。」

  蓝纯青为人持重,微微摇头道:「不可,咱们总得先把这些人底细摸清楚,
才可行动,否则打草惊蛇,反而误了大事。」

  石中英笑了笑道:「晚辈倒有一个主意,可以进去瞧瞧虚实。」

  蓝纯青道:「如果他们练的真是『煞手术』,不分日夜坐在铺上练功,你如
何进得去?」石中英忽然以「传音入密」说了一阵。

  蓝纯青点点头,又摇摇头,道:「此法虽是可行,但仍然须得冒险,咱们负
有重大任务,任问一件事,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石中英低笑道:「老前辈只管放心,俗话说得好,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晚
辈自信决不致有什么失误。」

  蓝纯青笑了笑说道:「这叫做江湖越老,胆子越小,初生之犊,所以不畏虎
也。」

  石中英笑道:「老前辈那是答应了。」

  蓝纯青拗不过他,只得点点头道:「好吧,只是你务必小心从事。」石中英
笑着应了一声。

  楼船刚开不久,两道布帆全挂起了。大江上江水连天,吹的是东风,真是一
帆风顺,把楼船在水面上推得飞快的滑进。中午时光,就从辽阔的江面,进入一
望无际的长江。他们还只是沿着江边驶行,已觉得两层的楼船,到了这里,就成
了一片树叶那么渺小。天色渐渐昏暗下来,楼船已在大江岸的一处僻港中下锚。

  晚餐之后,石中英背负双手,轻快的步出舱中。四月清晨,天气似暖还寒。
尤其在港湾里,从江面吹来的风势,着实不小。一名「黑衣队」值岗的武士,站
在船头上,一身黑衣被风吹的猎猎作响,但他还是像泥塑木雕一般,一动不动的
站在那里。

  石中英轻快的走近船头,一手扶着船拦,作出凝目远眺之状,忽然回过头,
好像才看到那名武士。船上,都是自己人,大家见了面,总得打个招呼。石中英
就朝他点点头,笑道:「好大的风。」那知黑衣人武士连眼珠也没转动一下,不
理不睬,恍如不闻。

  石中英心中暗道:「看来这些人果然练的是『煞手术』。」心念迅速一转,
依然脸含微笑,朝他抬了下头,挤挤眼道:「在下和你说话,你听到没有?」那
黑衣武士依然没有睬他。

  石中英存心激他,故意的盯着他,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哼道:「真他妈的像
猪。」这句话他是暗以内力送出,直震对方耳膜。是人,只要不是聋子,准能听
得到对方说的话。

  黑衣武士只是练的武功使他性情变冷,不和任何人说话、但他耳朵并不聋。
石中英话声出口,果见那黑衣人面上陡现怒容,双目突地转了过来,射出两道绿
阴阴的目光。只是他这两道目光,就惨绿得好不怕人。石中英轻笑道:「原来阁
下都听到了。」随着话声,小指迅快的朝他面门弹去。

  随着他小指弹出去的,当然是「弹指迷香」,他和蓝纯青早已对「黑衣队」
武士留上了心。十六名武上,只有两个船头和船尾站岗,中午,已是等大家用过
饭之后,才由另外两名武士,去接替站岗的人,晚上自然也是如此。

  石中英弹出迷香,很快挟起黑衣武士,身形迅疾的朝左侧船舷闪去。因为这
时,中舱饭厅上,大家都在吃饭,有的虽然吃好,还坐着在聊天,他自然不能从
中舱进去。石中英身形何等快速,一下掠到左舷窗下。窗户早就开了,蓝纯青就
在里面接应,他迅速的把黑衣武士从窗口送入,然后自己也穿窗而入。

  蓝纯青轻快的掩起窗户,石中英已经脱下自身上衫,换上黑衣武士的装束,
一面从怀中取出一张薄如蝉翼的面具,覆到脸上,依照黑衣人武士的面貌,仔细
易了容,由蓝纯青把黑衣武士拖到钠下藏起。石中英打开窗户,依然穿窗而出,
学着他们的步伐,朝船头走去。

  船头上,早已站着另一个黑衣武士,身子僵直,目光冷森,正在朝四下里搜
索。不用说,他是接班来的,没看到人,当然要找。接班来的黑衣武士看到石中
英走了过去,忽然问道:「九号,你去了那里?」虽是问话,语声极冷。

  石中英心中暗暗哦道:「原来他们不用姓名,而是以号称相称的,自己是九
号。原来他们对外人不理不睬;但自己人相遇,还是互相交谈的。」心中想着,
不觉皱眉道:「兄弟方便去了。」他这句话,也学着他们那种冷漠的声调说的。

  来接班的黑衣武士抬抬手道:「快去吃饭吧。」石中英朝他摆了下手,便转
身朝舱中走去。

  「黑衣队」武士注在前舱,前舱必须从饭厅进去。这时饭舱上,已经换了第
二批人在吃饭,那是舵工,水手们。近舱门处一张桌上,放着两副碗筷,四碟菜
肴、已有一个黑衣武士坐在那里低头吃饭。石中英知道这人是船尾站岗的,他边
上还空着的一个位子,该是自己的坐位,自己纵然吃饱了,也得坐下去吃上一碗
才是,否则岂不使人看了启疑?

  石中英缓步走到桌边,伸手取过饭碗,装了一碗饭,在板凳上坐下。那在船
尾站岗的黑衣武士只顾低着头吃饭,连头也没抬一下,瞧也没瞧他一眼。石中英
无意之中,又发现了一件个,那就是这些「黑衣队」武士,只要有外人在场,他
们就互不交谈的。只有这样,他们的机密,才永远不为外人知。

  石中英坐在他的侧面,同时也在无意中发现他腰带上排着一块铜牌,铜牌上
有一个「拾」字。自己是九号,他是十号。急忙低头看去,自己腰带上,果然也
有一块铜牌,果然是一个「玖」子。石中英正有一件为难的事,自己混进他们里
面去,人家认识自己,叫得出自己「九号」,自己却一个也不认识,叫不出他们
的号数来。

  如今,他发现了铜牌,这问题总算迎刃而解了。十号不知吃了第三碗,还是
第四碗?反正这已是他最后一碗,饭吃饱了,他已经舀了一碗汤,慢慢的喝着。
石中英不知他们房里的情形,须要他替自己带路,因此匆匆吃了一碗饭,也就放
下筷子,舀了小半碗汤,慢慢的喝着。

  十号放下碗,站起身来。石中英也放下碗,跟着站起来,十号举步朝前舱走
去。石中英跟在他身后,挺直身子,举步朝前舱走去。前舱,几乎占了全船三分
之一的大,左右各有两徘铺位,中间是一条走道。此刻舱中并未点的灯,一片黝
黑,石中英本身内功,已极精湛,是以不需灯光,都可以看的清楚,但当他看到
了舱中的情形,心头不由的暗暗一惊。

  原来舱中十二名的「黑衣队」武士,果然都盘膝坐在自己铺上,正在运功。
一般人在运功的时候,都要瞑目垂帘;但他们每个人却都睁大双目,咬紧牙关,
两手并肩竖立,五指箕张,作出扑攫之状。最使人看了触目惊心的,是他们睁大
的双目,在黑暗之中,竟然发出碧绿的光芒。十二个人在黑暗之中,瞪着二十四
只碧绿的眼睛,一霎不霎,定在那里,你说有多恐怖?

  石中英心中暗暗忖道:「看来这些人练的果然是『煞手术』了。」但他却在
此时,又想到了一个问题。

  那就是十号,走在自己面前,他也不需要点灯,可以在黑暗中视物,那么他
的两只眼睛,一定也是发绿的了。别的事情,还可以摹仿,但眼睛发绿,是他们
练了「煞手术」,才会如此,自己所无法华仿的。此时如果他们之中,只要有人
看自己一眼,立可发现自己是假冒他们的入,混进来的了。

  自己只是查探他们舱中虚实来的,这舱中,除了两排铺位,一目了然,李帮
主不可能被囚在这里,自己还是及早退出,免得打草惊蛇。十号默默走在前面,
一直走到他铺位前面,往铺上坐,连鞋也没脱,就盘腿坐好,双手五指箕张,瞪
大双目,运起功来。

  石中英跟在他身后,不用说,十号前面一个铺位,自然是九号的了,但他心
中已萌退意,因此在铺上刚刚坐下,就「啊」的一声,双手按着肚子急步朝舱外
奔去。只听一个森冷的声音喝道:「九号,你怎么了?」

  石中英听出喝问的「黑衣队」为首的那人,就答道:「我……肚子疼……」
急匆勿的冲出前舱,闪出中舱舱门,飞快绕到左舷,依然穿窗而入。

  蓝纯青一直守在房中,看他回来,立即迎着低声问道:「事情如何了?」

  石中英迅快揭下面具,一面脱下身上「黑衣队」的服装,低声说道,「他们
练的果然是『煞手术』,但舱中一目了然,并无李帮主的踪影。」接着就把进入
前舱之事,低低的说了一遍。

  蓝纯青沉吟道:「这就奇了,这船上所有地方,差不多咱们都已看到了,莫
非李帮主真已遇害不成?」两人在说话之时,已从铺下拖出九号,依然替他穿上
了黑衣。石中英挟起九号,仍然穿窗而出,四顾无人,悄悄奔近后梢。

  然后把他依着船栏站定,取出准备好的解药,轻轻朝他鼻孔弹去,身形迅快
往后跃退数步,正待悄悄退走。突听一阵脚步声,传了过来。石中英不知来的是
什么人?心头一惊,急中生智,急忙蹲下身子,装作正在船舷上出恭模佯。

  那九号闻了解药,鼻孔打一个喷咂,立时清醒过来,用手揉揉眼睛,一脸俱
是迷惘之色,似是想不起他怎么会在这里的?石中英看池站着不走,心知要糟,
就在此时,但见九号似有瞥觉,霍地转过身来,黑暗中,他那双目之中突然迸出
两个绿阴阴的目光,直向石中英蹲身之处射来。

  他本来那想不起自己如何迷迷糊糊走到后梢来的?但这一看到石中英,顿时
想起方才是他戏弄自己。须知练成「煞手术」的人,除了性格变得暴戾,那是因
为精神受人控制之故,但神志并未完全迷失。此时看到石中英,不由激起凶心,
双手缓缓提起,目露凶光,举步朝石中英逼来。

  石中英早已看出情形不对,赶紧站起身子,一面故作不知,低声喝道:「什
么人?」九号一声不作,右手五指如钩,突然朝石中英当胸抓到。

  你别看他行动缓慢,但出手一抓,竟然快逾掣电。这一记真要给他抓上,就
会活生生掏出你的心来。但石中英又岂会给他抓上?口中大喝一声:「你是什么
人,怎么一声不响,就向在下施击?」喝声中,左手一翻,朝外格出。这一格之
势,掌沿正好扫上九号脉门。

  这一下是他含怒出手,暗中使了五成力道,存心要让九号吃些苦头。那是因
为九号出手的招术,太毒辣了。那知掌沿扫上九号手腕,但听「啪」的一声,竟
如击在铁石之上?两人同时觉得手腕刚震,各自后退了一步。

  就在此时,船尾后梢又出现一个黑影幢幢的黑衣人,两道眼神,绿惨惨的,
直射过来,沉冷喝道:「九号,你怎么无故出手伤人?」

  九号被石中英一掌震退,凶心更炽,脸上僵硬的肌肉,隐露挣笑,正待扑而
止,此时听到了喝声,立即站停身子,答道:「是他……」他们一直很少和人说
话,口齿就显得有些滞钝。

  何况他们只是生性暴戾,方才突然想起石中英曾经触怒了他,就心生杀机,
真要问他为什么?他自然说不上来。那黑衣人冷冷的道:「公子一再吩咐,你们
不准在船上滋事,还不随我回去?」说完,举步回身就走。

  九号不敢多说,怒目瞪了石中英一眼,便自随着那黑衣入身后而去。石中英
已然认出后梢这个黑衣人,正是「黑衣队」为首之人。敢情他见自己匆匆忙忙的
出来之后,好久没有回去,才出来查看的,说也真险,自己若是稍为慢上一步,
就可能被他撞见了。他深深的吸了口气,也就循着左舷,回转舱房。

  蓝纯青守在房中,看他走入,立即关心的问道:「你和谁动上手?」

  石中英道:「老前辈也听到了?那是九号,他醒之后,看到晚辈,就朝晚辈
当胸抓来。」

  蓝纯青道:「你怎么没及时退走呢?」

  石中英道:「晚辈听见有人走来,已经来不及再走,唉!这些『黑衣队』武
士,果然十分厉害,晚辈用了五成力道,才把手腕震开,但只和他平分秋色,不
分胜败。」一面就把方才之事,说了一遍。

  蓝纯青等他说完,低声道:「方才你去了之后,老朽仔细想过了,李帮主不
可能遇害,前舱既然并无可疑之处,那咱们目前唯一的线索,还是在那个小贼身
上。」

  石中英颔首道:「老前辈说极是。」

  蓝纯青笑了笑道:「时间不早了,你早些睡吧,难得小贼和你一见投缘,这
件任务,就落在你肩上了。」

  石中英道:「晚辈省得。」

  第二天,早餐之后,石中英潇洒的朝楼船的第三层上走去。这时,才不过清
晨,但在大江之上,只要天色黎明,你就可以看到一轮红日,在东首天边尽头,
缓缓的从水中钻出来,如今早就有三丈高了。金黄色的阳光,照在「风来细细皱
轻罗」的波纹上,反射出于万点耀目金鳞,几乎睁不开眼睛。

  水天一色,风助船势,在江面上滑行如飞,使人顿生乘长风,破万里浪的壮
概。石中英仰首向天,长长呼了一口气。只听一个清朗的声音笑道:「卢兄怎么
不请进来?」那是假石中英的笑声。

  石中英一脚跨进舱门,抱抱拳道:「石兄早。」

  假石中英早已站起了身来,迎着笑道:「卢兄来的正好,兄弟早就起来了,
唉,这趟水程,兄弟是第一次坐船,真是闷得发慌。」

  小圆桌上,还摆着四碟小菜,和吃剩的馒头,敢情他刚吃过早餐。石中英和
他目光一对,只觉此人,目若秋水,明澈照人,脸上也神采飞扬,显然明知他经
过易容,但却丝毫看不出有什么破绽来?心中不禁暗暗嗟叹:「他不是贼党,该
有多好?」

  假石中英看他只是望着自己,似有惺惺相惜,缓缓移开目光,淡然一笑,抬
手道:「卢兄请坐。」石中英和他一起在椅上坐下,还没开口。

  只见里间门帘启处,一名小童手提食盒走了出来。石中英暗暗觉得奇怪,忖
道:「里面一间,明明是他卧室,他刚吃过早餐,而且早餐是在小圆桌上吃的,
这小童怎会提了食盒,从他房中出来?」

  假石中英轻轻皱了眉头,说道:「琴儿,快把桌上收拾一下,我要和卢兄下
棋呢。」

  小童答应一声,急忙揭开盒盖,把碗筷一把收入食盒之中,盖好盒盖,含笑
道:「后梢正在烧着开水,大概开了,小的替公子沏茶去。」说完,转身朝外行
去。

  石中英心中既已启疑,小童揭开盒盖之际,他自然更加注意,目光一瞥,就
已看到食盒中,除了碗碟,好像还有三付竹筷。难道他房中藏着三个人?里面那
间卧室,地方不太大,除了一张床铺,一帐小巧的书案,再也没有旁的东西,如
何容得下三个人?

  假石中英已经取出一副象棋,在小圆桌上摊开棋盘,含笑道:「来,卢兄,
咱们下棋。」

  石中英心中惊然一惊,笑道:「兄弟对下棋一道,会而不精,只怕不是石兄
的对手。」

  假石中英朗笑道:「卢兄又客气了,咱们只是在船上消磨时光,聊逍岑寂,
兄弟也并不高明。」话说之时,小童琴儿沏了一壶上好香茗上来,替两人倒了一
盏,放到小桌之上,就站在两人后面观棋。

  假石中英挥挥手道:「这里不用你伺候,快下去吧。」

  琴儿笑着道:「公子和卢少侠下你们的棋,小的看小的,不作声就是了。」

  假石中英道:「不行,站着看棋的人,没有J个不说话的,你快出去。」

  琴儿哪起小嘴,无可奈何的道:「好,小的出去就出去。」懒洋洋的走了出
去。

  石中英心中暗暗一动,忖道:「看情形,这小书童似是和他十分熟络,不但
也是贼人一党,而且还一定是他的心腹,自己如果从书童的身上着手,他年纪较
小、也许可以从他口中,套出一些口风来。」

  他心里边想着事、下棋自然是虚应故事,下棋一道,如同用兵,调兵逍将,
必须静下心来,知已知彼,才能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心里有事,那就是草草应
战,既不能拒敌于疆土之外,等到敌骑深入,又不能布成坚强阵势,聚残于既入
之后,自然非败不可。

  三局下来,石中英两败一和。棋高一着,缚手缚脚,假石中英在棋艺上,似
乎不止高他一着。石中英取起茶盏,喝了一口,笑道:「石兄果然高明,兄弟败
得心服口服了。」

  那假石中英胜而不骄,闻言笑道:「卢兄,你我一见投缘,欲邀卢兄秉烛夜
谈,不知卢兄意下如何?」

  石中英自然是求之不得,正愁找不到机会探听情况,闻言道:「恭敬不如从
命。」

  「那好,咱们一言为定。」假石中英目光凝往,淡淡一笑道:「我看卢兄好
像有什么心事?」

  石中英道:「兄弟那有什么心事?只是棋下得蹩脚罢了。」

  琴儿坐在舱门前面,忽然探进头来,嗤的笑道:「卢少侠心里大概是在想他
的意中人。」

  假石中英叱道:「你胡说些什么?」琴儿吐吐舌头,果然不敢作声。

  石中英起身告辞道:「已经快吃饭了,兄弟要下去了。」

  假石中英道:「卢兄在这里吃,不是一样么?我叫琴儿去多拿一份上来就是
了。」

  石中英道:「不用麻烦,兄弟还是下去吃的好。」别过假石中英,匆匆走下
楼梯,水手们正在中舱摆着碗筷。石中英推开舱问,蓝纯青不在舱中,这就返身
走出,跨出中舱,果见蓝纯青和穿云镖沈长吉,站在船头,正在谈话,石中英举
步走了过去。

  沈升吉一脸堆笑,说道:「卢老弟下来了,你和公子一定谈得很投机了。」
他不待石中英开口,就朝蓝纯青滔笑道:「公子人中龙风,令侄也是青年英才,
英雄出少年,也只有英雄才能识英雄,哈哈哈哈。」此入处世圆滑,善于阿阴,
奉承得人恰到好处,因此石家庄上,任何人对他极有好感。

  蓝纯青含笑道:「沈兄过奖了。」一面朝石中英问道:「说来真是惭愧,小
侄和公子下了三盘棋,竟然是两败一和。」

  沈长吉连连点头道:「公子真是天纵聪明,令侄也是……」他话未说完,舱
中走出一名水手,招呼道:「二位老师傅,卢少师傅,请用饭了。」

  蓝纯青抬抬手道:「沈兄请。」

  沈长吉连连笑道:「卢兄,卢老弟,请,请。」蓝纯青知道此人平日虚伪多
礼,也就略为谦让,当先走去。

  沈长吉因石中英和「公子」论了交,说什么也要让石中英走在前面,他才紧
随着两入身后,进入中舱。午餐之后,蓝纯青,石中英回入房中。石中英关上房
门,就把早晨上去,看到书童琴儿从假石中英房中,提着食盒走出之事,低声告
诉了蓝纯青。

  蓝纯青听不觉眼前一亮,问道:「你看清食盒中有三双筷子?」

  石中英道:「晚辈早就注意到了食盒,因此琴儿收拾桌上碗筷之际,特别朝
食盒中看了一眼,自然看清楚了。」

  蓝纯青道:「这就奇了,他房中地方不大,昨天他领咱们上去观看之时,老
朽看的很清楚,第三层上,一共只有那么两间,如何藏得下三个人?」

  石中英道:「晚辈也是这么想。」

  蓝纯青道:「就算房间藏着三个人,但除了李帮主,还有两个会是谁呢?」
接着沉吟道:「他房中藏一个人都已勉强,要藏三个,决无可能,你看到食盒中
的三付筷子,那么只有一个可能……」

  石中英望着他道:「老前辈之意是……」

  蓝纯青道:「琴儿早晨收的碗筷,可能是昨天午餐、晚餐、和今天早晨,三
次食用的碗筷,他一次收拾了。」

  石中英点,点道:「老前辈这一推测,颇合情理。」

  蓝纯青道:「不管他房中藏着一个人,还是三个人,咱门这个险,是非冒不
可。」

  石中英道:「老前辈准备动手?」

  蓝纯青道:「救李帮主,是上面交下来的一件极为重要的任务,只有救出李
帮主,才能使整个武林稳定下来。」

  石中英道:「李帮主有这么重要么?」

  蓝纯青道:「不错,龙门帮的势力,遍布长江上下游,是除了丐帮之外,江
湖上的第一大帮,对南七省有镇定作用,也只有李帮主才能镇得住,因此,贼党
图谋龙门帮甚久,如果龙门帮一旦落入他门掌握之中,武当、衡山两派,就当首
蒙其害,就是北边的少林,以及峨嵋,青城等派,山将次第遭受到威胁了。」

  石中英吃惊道:「会有这么严重?」

  蓝纯青道:「贼党处心积虑已久,据令尊当年的推测,各大门派之中,可能
早已有了他们潜伏之人,其实他们若要有什么举动,也许一夜之间,就可以囊括
各大门派,他们徐徐不敢发动,就是已经知道令尊秘密组织了一个联合各门派的
『护剑会』。」

  石中英道:「原来贼党也知道『护剑会』是家父创立的?」

  蓝纯青笑道:「自然知道,但只是知道的并不详细而已,不然,他们何以要
花费一番力量,奉令尊为武林盟主?」

  石中英愈听愈奇,问道:「家父当选武林盟主,也是贼党举出来的么?」

  蓝纯青道:「公举令尊为武林盟主,当然是各大门派的共同意见,但贼党早
已在暗中奔走活动,也是事实。」

  石中英道:「那是为什么呢?」

  蓝纯青道:「贼党如果明目张胆崛起江湖,就算凭仗武功,横扫江湖,也不
过造成一个人人畏惧的黑道魁首,第一是不容于各大门派,反而会促成各大门派
团结一致。第二是声望不够,不足服众。何如先捧出令尊,然后再以假易真,这
样一来,黑白两道,各门各派,岂不不费一兵,不折一矢,全都入了他门的掌握
之中。」

  石中英怒哼道:「果然恶毒的很。」

  蓝纯青叹了口气道:「令尊当选盟主之时,其实早已看穿了他们的阴谋,原
想将计就计,给他们釜底抽薪,焉知还是中了贼党的狡计……」

  石中英双手握拳,愤愤的道:「我师父从没和我说过这些,我若是早知道了
这老贼(假石松龄),决不会饶过他的。」

  「老弟千万鲁莽不得。」蓝纯青道:「老朽告诉你这些话,只不过让你先了
解一下武林大势,老实说,老朽就耽在石家庄,一半就是为了你。」

  石中英道:「老前辈……」

  蓝纯青道:「其实石家庄有七星剑主负责,老朽早已可以离开了,老朽最后
的任务,就是在暗中协助和保护你,让你自己慢慢的去体会领悟,没想到正好发
生了龙门帮的事。」

  石中英道:「他约我今夜秉烛夜谈,我觉得是个踩探虚实的极佳机会。」

  蓝纯青点头道:「嗯,老弟一身所学,老朽自然信得过,只是江湖阅历还浅
了些,任何事都得谋定后动,所以老弟还须多多小心。」

  两人于是低声计议一番。

  傍晚时光,帆船果然已经驶抵和悦洲,在一处港湾下了锚。这里镇甸虽然不
大;但航行长江上下游的船只,在这里下锚过夜的可也不少。因此江边小集,却
已形成了夜市,整天闷在船上发慌的入,船一泊定,少不得要上岸去溜达溜达。
当然每天都有往来的船只停泊,有人下去溜达,就有适应这些人所需要的一切,
包括酒、赌和女人。

  小镇上,不到半里长的一条小街,此刻浮现出零零星星的灯光。石家庄出来
的帆船,水手自然也是石家庄的人。尽管石家庄的门规极严,水手们总还是吃荤
的。船泊定了,天色一黑,水手们一个个的从船尾溜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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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8章 真假公子

  入夜,石中英来到楼船三层,刚到舱门,正待叩门,舱门却是自动启开,舱
内探出琴儿道:「卢公子,你现在才来,我们家公子早等不及了。」说着将石中
英领进去。

  果然,假石中英已经坐在桌边,红烛高烧,琴儿送上香茗,神秘一笑,然后
退出。假石中英请石中英坐下,然后道:「卢兄,我今晚请你来,是因为我有事
要离开了。兄弟和卢兄多日相处,一朝赋别,叫我情何以堪……」他的声音竟然
有些嘶哑,缓缓低下头去。

  石中英呆的一呆,他真没想到这假石中英竟然对自己如此多情。心中一阵感
动,说道:「公子和在下一见如故,兄弟论交,在下也一直把公子视作兄长。」

  话声未落,假石中英突然抬起头来,抢着说:「不,你比我年长,你是我大
哥,你……不会忘记我吧?」

  石中英和他目光一对,只觉他眼中隐有泪水,不觉一把握住了假石中英的双
手,激动的道:「人非草木,公子盛情相待,在下如何敢忘?」

  假石中英低声笑道:「你不忘记我就好……」仰脸道:「石大哥,不要再叫
我公子。」石中英不觉一楞,假石中英居然叫他石大哥,难道他已经知道了自己
的身份?石中英不由愣在当场。

  只听假石中英幽幽道:「我是祝琪芬。」说着,伸手在脸上一抹,现出一个
千娇百媚的少女。

  「什么?」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石中英始料不及,他「呼」地站了起来。
她是祝琪芬,那在「涵春阁」献身自己的少女又是什么人?

  祝琪芬娇羞地道:「我知道大哥有很多事情不明白,且请坐下,听妹子一一
道来。」看石中英坐下之后,她接着道:「妹子实系七星剑主……」石中英已经
隐隐猜测到了,此刻听她亲口说出,也并不太惊奇,只是「哦」了一声。

  祝琪芬接着又道:「此次前去君山,系押运龙门帮主李天衍,及叛教之左月
娇,左系老贼义女,伪装小妹者,但日前为救助大哥,触忤老贼,命戚婆婆随行
管束。此女身世堪怜,且有弃邪归正之心,望大哥善视之。三人现均在底层暗舱
之中,唯一入口,须移开书案揭开舱板,有木梯可下。」

  顿了一顿,接着又道:「李帮主伤势虽愈,散功之毒未解,解药即在衣袋之
中。戚婆婆武功极高,亦擅使毒,为老贼羽党,须加防范。『黑衣队』武士,均
练有特殊武功,此去君山,可为我用,彼等只听命于持金牌,捏煞决之人。」说
着递给石中英金牌一面,及指挥彼等之「煞决」图解一纸,然后接着道:「大哥
务必先熟记于胸,假冒李帮主之贼人,身份未明,据悉精于使毒,诸祈小心。」

  石中英又道:「我还是弄不懂,妹子怎会假冒我的呢?」

  祝琪芬笑道:「这个很简单,假冒你的那个贼人,是老贼心腹,我在混入老
贼手下之时,正好假冒了那人,等老贼命他假冒你时,岂不正好由小妹主假冒了
你?」说着又顿了一顿道:「琴儿是我师妹,大哥可不许欺侮她。」说着站起身
来。

  石中英讶然道:「妹子这就要走吗?」他与祝琪芬青梅竹马,一别十多年,
此刻骤然相逢,自然不愿马上就分别。

  祝琪芬眼圈一红,叫了声:「大哥……」就扑到了石中英的怀里。

  石中英已经和左月娇有过一次鱼水之欢,那时还不知道她是假冒的祝琪芬。
如今真的祝琪芬就在眼前,石中英不禁心跳加速,也无暇考虑,用双臂迅速将她
从腰间抱住,把嘴印在她的唇上。祝琪芬张开嘴,让石中英尽情品尝她细滑的舌
头。

  石中英的左手抚摸她的背部,右手在她臀部上的动作也由抚摸变成了抓捏和
揉擦,祝琪芬没有说话,因为她知道自己现在会发「嗯」和「啊」的音,她呼吸
急促,起伏的双乳压着石中英的胸部。石中英抱着她的感觉由清爽变成炙热,这
股热流直达下体,使宝贝肿胀着抵到她的小腹,她「嗯」的一声,全身颤抖。

  石中英知道这时应该趁热打铁,左手一边感受光滑的肌肤,一边顺势将她的
上衣除去,右手则摸进亵裤,滑腻而有弹性的臀部让人想将其全部掌握。祝琪芬
浑身一颤,人也好像窒息了,石中英也终于抓到了她那块神秘的嫩肉,滑腻的阴
唇,细软的阴毛,动人的阴蒂,颤动的温热,幸福的快感从五指间传遍全身。

  石中英让五指尽情抚摸她珍爱的密处,中指压在小阴唇之间,用五指分隔四
片大小阴唇和大腿,慢慢的按压,移动,最後让中指停留在阴道口轻轻的摩擦,
掌根也抚弄着阴蒂,石中英从她的脖子吻到了胸口,然後将舌头伸进乳沟,品尝
未知的区域,呼吸的声音很大,却盖不住祝琪芬的淫声:「嗯……嗯……嗯……
啊……嗯……」

  阴穴在升温,中指也开始湿润了,祝琪芬在还能保持站立姿势之前,她把石
中英的上衣也脱了,石中英将她平放在床上,扒掉了她所有的衣服,湿漉漉的阴
毛下,淫水冲刷着石中英的手指。祝琪芬紧闭双眼,享受着现在和将要发生的一
切。

  两只雪白的丰乳在石中英眼前一跳,白嫩的乳房呈半球型高耸着,紫黑的乳
晕不大,上面嵌着黑枣般的乳核,这是无法抵御的诱惑。石中英脱掉外裤,用膝
盖抵住湿润的阴穴,继续玩弄着阴蒂,腾出双手扑到双峰之间,将头埋进乳沟,
闻着那里的气味,舔着乳房的底部,细嫩的乳房摩擦着脸颊,双手攀着两峰颤抖
的揉抓。

  石中英吻遍整个乳房,最後一口噙住右边的乳头,舌头卷弄着乳核,唾液湿
润着乳晕,右手搓着左边的那只,然後换到左边噙住已被搓的发硬的乳核,又再
换回右边,就这样尽情的吮吸乳头,轻咬乳晕,仔细品尝这两个奇异的东西,就
是因为它们石中英才来到这里。

  「嗯……啊……啊……嗯……嗯……啊……嗯……嗯……」祝琪芬想说话,
但她一张嘴就能发出这两个音,但是她脱去石中英亵裤的手,已经表达了她想说
的话。她柔软的双手,握着石中英早已粗硬的宝贝,向她下体拉去。

  石中英知道不应让她再等下去了,离开鲜美的乳房之前,石中英再吻住她的
乳头,用手捏着另一个,彷佛要从里面挤出乳汁,可能是石中英用力大了一些,
「啊!」的一声,祝琪芬发出疼痛的欢叫。石中英从乳沟慢慢吻到肚脐,用左手
食指轻擦阴蒂的上端,感到她的颤动。

  石中英右手从右面大褪的内侧开始,抚摸过阴穴来到左面大腿内侧,再摸回
右面,光滑湿润的肌肤使五指充满了欲望,随着抚摸揉捏频率,力度的加大,白
嫩的大腿向两面慢慢分开,一股女人的体味扑鼻而来,淫水泉涌,这一定是阴道
和子宫因为嫉妒阴唇和阴蒂在垂涎。

  稀松的阴毛掩盖不住密处,扒开滑腻的大阴唇,里面是红润的小阴唇,再里
面是湿润的阴道口,显得格外鲜嫩,就在那里石中英看到了神秘的处女膜,一股
热流使石中英的宝贝,胀的更粗更大。

  「嗯……嗯……嗯……嗯嗯……」饥渴让祝琪芬难耐,双手又伸向石中英的
宝贝。石中英将她双手按在床上,用身体压住她的双乳,把舌头伸进嘴里,让她
吮吸。又将她的舌头吸进嘴里品尝,再移到侧面吻她的耳垂,龟头在阴蒂和阴道
口来回摩擦,不时的撞击两边的小阴唇。

  祝琪芬说不出话,手也动不了,有哽咽而使乳房和下体开始振动,这使石中
英更加兴奋,摩擦了一会儿,石中英把龟头停在阴道口,看见下面的祝琪芬因饥
渴而痛苦的表情,极度的自豪和欲望使石中英用力向下一顶,龟头撑破处女膜,
钻进了狭窄润滑的阴道,血泄红了两人的结合部。

  「啊……好痛啊……」痛苦的叫声之後,祝琪芬睁开眼睛,眼里含着泪,让
石中英觉得她十分娇小,令人爱怜。于是石中英放开她的手,亲吻她的眉、鼻、
唇。当石中英向上拔起宝贝时,祝琪芬突然用手按住石中英的屁股,生怕石中英
离开似的,但石中英怎麽会离开呢?石中英宝贝向上拔起,接着向更深处用力一
插,半根宝贝陷了进去。

  「嗯……」幸福的叫声过後,祝琪芬放心的用手搂着石中英的背,使石中英
紧紧压着她坚挺的乳房。石中英抚摸她的脸颊吻着她,她也会心的亲着石中英,
宝贝当然不能停下,缓缓抽出,再深深插入。

  阴道里湿润温暖,紧紧包裹着宝贝,抽动时阴道内壁和宝贝的摩擦,使石中
英的宝贝隐隐作痒,抽出时石中英身体向上送,好让宝贝露在外面的部分,可以
摩擦她的阴蒂,对她乳房的挤压也更大力了,抽出、插入,再抽出、再插入,宝
贝每次插入都更深、更大力。

  「嗯……嗯……啊……嗯……嗯……啊……嗯……嗯……啊……」祝琪芬的
呻吟,鼓舞着石中英更大力的向阴道更深处插去,她屈膝将两腿分得更开,好让
他可以插的更深。石中英用力一顶,将整个宝贝插入阴穴,子宫颈包裹着龟头,
一阵奇痒传遍整根宝贝。

  「啊……好充实……」欢叫声中,祝琪芬她严守了近二十年的禁地,引来了
第一位访客,并被石中英彻底的占有了。为了止痒,石中英开始在阴穴上蠕动,
她的双乳使石中英觉得两人之间还有距离,所以石中英用力挤压她的双乳,感受
那里的刺激,她的淫声也越来越大,石中英用手在她软肋一捏。

  「啊……啊……」又是一声欢叫,祝琪芬不禁屁股一扭,这使石中英感觉宝
贝也跟着转动了一下,快感传遍了全身,也传到了她体内,因为她开始扭动她的
屁股,这使两人都十分兴奋。

  石中英开始挤压她的阴穴,宝贝在她体内横冲直撞,但她的淫声似乎听不见
了,她高举双腿,然後紧紧的缠着石中英的腰,手臂从後面死死的抱着石中英的
背,原本狭窄的阴道也开始收紧。祝琪芬彷佛已经窒息,身体有紧缩和颤动石中
英知道她开始进入高潮了,紧包的感觉使石中英的宝贝炙热无比。

  石中英继续有节奏的挤压她的阴穴,虽然宝贝在她体内是艰难的挪动,但却
将她不断推向高潮,这样如胶似漆了约一刻钟,在她快要退潮之前,石中英使出
全力小腹向前一挺,宝贝一挑,射了出去。

  「啊……啊……大哥……」尖细的叫声为石中英的高潮推波助澜,宝贝一次
次的挑动着她的阴道和子宫,精液不断冲刷着石中英的殖民地。

  「啊……啊……啊……啊……啊……死了……大哥……啊……啊……啊……
啊……啊……啊……」在石中英射出最後一注精液时,两人都进入了极乐。

  石中英躺在床上,让祝琪芬趴在自己身上,宝贝留在她的身体里,两人全都
汗湿了,不,也许是精湿淫湿了。石中英拉下她的头饰,让她的长发散在肩上,
长发女人的感觉真好,石中英隔着长发抚摸她的背部、揉她的屁股,祝琪芬微闭
双目,呼吸微弱,嘴角挂着幸福的微笑,静静享受着最後的爱抚,身体颤抖着,
尤其是夹着石中英宝贝的那美丽的嫩肉,在石中英的小腹上哽咽般的颤动着。

  这是石中英青梅竹马的女伴,祝琪芬。她的呼吸平和了,睁开眼睛,留在体
内的宝贝,让她想起就是现在这个柔软的东西,刚刚刺破她的处女膜,摩擦她的
阴道,扎进她的子宫,浇灌她的宫腔,占有了她整个人,摘走她近二十年培育成
熟的果肉。想到自己饥渴的呻吟,兴奋的尖叫,祝琪芬把羞红的脸藏进石中英怀
里。

  「大哥……你真坏……」祝琪芬的声音依然尖细,但很温柔。石中英将她放
平,拔出宝贝,好让她的阴道恢复原状,抚摸着她的乳房,由于刚刚交战一场,
乳房非常柔软,乳头也格外幼嫩,这对爽乳,真是爱不释手。

  「妹子,刚才感觉舒服吗?」石中英轻声问她。

  「嗯,舒服。」祝琪芬柔声道。

  石中英继续抚摸,帮她恢复,一刻钟之后,石中英柔声问道:「妹子,不要
紧吧?」他当然是意犹未尽。祝琪芬搂着石中英,满面绯红,娇声道:「妹子的
下面早就是你的了,你爱怎样都随你……」

  石中英微微一笑,让她平躺着,拿起她的手吻着,吮吸细长的手指,抚摸玉
臂,当眼睛看到鲜活的双乳时,石中英不禁扑上去,吻、揉、吸、咬,祝琪芬也
自豪的笑着。石中英离开她的双乳,将她翻过来,唇在她平滑的背上移到臀部、
大腿。

  石中英再将她翻回来,抓起了她的右腿抱在怀里,用膝盖抵住她的阴穴摩擦
着,石中英开始品尝她的玉腿,揉搓着细长光滑的爽腿,从大腿到小腿,再从小
腿摸回大腿,石中英将她的腿向上提起,紧紧抱在身上,让石中英的前胸和小腹
感受她玉腿的柔嫩、细腻,肿胀的宝贝触着她的大腿内侧。

  石中英吻着她白瘦的脚,坚硬的脚骨和上面细嫩的皮肤让石中英的欲望不断
上升,当石中英吻她脚心时,她的腿忽的向回一抽,细滑的玉腿在石中英身上游
走,摩擦着石中英的宝贝,石中英抱紧她的玉腿以免它再滑走,然後舔着她的脚
心,她的玉腿就拼命挣扎着,光滑的肌肤摩着石中英的上体和宝贝,阴蒂也随着
身体的扭动在石中英的膝盖上摩着。

  「啊……啊……啊……嗯……啊……嗯……嗯……啊……啊啊……」双乳有
力的摆动着,阴穴里也有液体流了出来。

  「痒啊……痒……别……别……嗯……别弄了啊……嗯……嗯……啊……大
哥……快啊……快插啊……进来啊……嗯……啊……痒啊……」石中英分开她的
腿,用力插了进去。

  「啊……」从祝琪芬内心发出无比畅快的欢叫,也鼓舞石中英不断深入,石
中英现在已是轻车熟路,抓着她的两腿弯曲处,在她胸前向两边分去,一下比一
下更深更猛的插着她的阴穴,那里涌出的液体湿润了两人的大腿,雪白的双乳在
石中英的动作下上下翻腾着。

  「啊……啊……啊……嗯……嗯……嗯……啊嗯……啊……嗯……」阴道里
的空间越来越小,祝琪芬开始进入高潮了,但石中英想带她进入更高境界,石中
英将她翻向一边,使她侧身躺着,把她的一条腿推向胸口,宝贝不停的摩擦阴道
内壁,龟头冲插着子宫,兴奋的肉体被石中英顶的在床上来回振动。

  「啊……啊……啊……嗯啊……啊……啊啊……」祝琪芬再次进入高潮,石
中英再去翻她,宝贝在阴道里翻转。

  「啊……嗯……嗯……啊……啊……」石中英让她背对自己跪在前面,抓起
她的手臂向後拉,使她的上体悬空,这样他可以插的更着力,石中英用腿将她的
爽腿分得更开,小腹上她光滑的屁股,激起石中英无比的斗志,他向前奋力冲撞
她的阴穴。

  「嗯……嗯……啊……嗯啊……」淫声在耳边吟绕,祝琪芬不禁在石中英前
面扭动着屁股,长发随着石中英一次次的全力顶入前後摆动着,炙热紧缩的阴穴
使两人都进入了高潮,石中英把她按在床上,使她的臀部撅得更高,石中英伏在
她身上,双手伸到前面紧紧抓着她的乳房。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尖叫声中石中英
猛挑她的子宫,将炙热的液体一注注的充满女体,两人紧紧相拥,回味刚才的欢
快,颤抖湿润的女体让人心怡。

  不知过了多久,石中英醒了过来,身边的人儿已经不见了。但祝琪芬穿过的
长衫,却还留在床上,她自然是已经离开了。看看外面,还是漆黑一片,石中英
起身着衣,收拾好一切。想起正事未办,立刻去将蓝纯青叫来,说明一切。蓝纯
青讶然道:「七星剑主,这倒颇出老朽意外之事。」

  说到这里,口中「唔」了一声,又道:「这就是了,老弟还记得前天火龙卢
琨叔侄二个一个站在崖上,一个守在崖下,一举被咱们制住的事么?老朽那里动
了疑,火龙卢州成名多年,不仅火器独步江湖,一身武功亦是不弱,他们叔侄,
纵然不是咱们对手,也不至于一下被咱们制住。」

  石中英道:「老前辈是说他门早已被人制住了?」

  蓝纯青笑了笑道:「不错,如今咱们知道了假公子的身份,自然是他出其不
意,先把他们制住了,才退走的了。」接着又道:「现在咱们不用急了,床铺上
有长衫,你先换上了,恢复了你原来的面目再说。」石中英迅快的抓起床铺上的
衣衫,披到身上,他脸上的人皮面具早已揭下,现在他又恢复了剑公子石中英。

  蓝纯青好像想起了什么,急急问道:「你摸摸口袋里,有没有解药?」

  石中英伸手一摸,衣袋中果然有一个小小瓷瓶,一面点头道,「有。」随手
取出,低头瞧去,只见瓶上贴着一张红色签条,上书「解毒金丹」四字,下面另
有八个小字:「专解奇毒,每服三丸。」

  蓝纯青道:「事不宜迟,咱们快些进去。」

  两人重又回入卧室,迅快移开书案,仔细察看,果见其中有一方舱板,留着
指头大一个小孔。蓝纯青用手指勾注木板,缓缓揭住,下面露出一个四方形黑黝
黝的洞穴,底下有一道笔直的木梯,容得一个人下去。

  原来这是一个暗舱,可以直通船底底舱,因第二层舱中,隔了几个小房间,
是以这暗梯虽然通过第二层,但位于在中舱与后舱之间,自然是很不容易被人发
现。

  蓝纯青迅快又把木板放下,低声道:「老弟一个人下去吧,不过行事千万小
心,尤其那戚婆婆擅于使毒,务必先把她制住了。」

  石中英笑了笑道:「晚辈并不怕他使毒,老前辈怎么不下去呢?」

  蓝纯青道:「船上还有其他人,这里只有一个一口,万一被人阂起,咱们出
路被截,岂不困在里面了?」

  石中英点头道:「老前辈顾虑极是。」

  蓝纯青重又揭起木板,一面叮嘱道:「老弟快下去吧。」随手递过了一个白
铜千里火筒。

  石中英接过火筒,双脚跨入洞窟,攀援而下,这简直像一口方形的枯井,仅
比一个人略微宽了些。木梯笔直而下,须得手脚并用,攀援着木梯而下,从第三
层爬到底舱,就足足有三数丈距离。石中英手足并用,也耳目并用,他在快要落
到底舱之时,已经听到距离不太远的地方,有两个人的呼吸声音。

  一个比较细长,不用说,此人正在调息行动。另一个声音虽细,但经听就知
道他已经睡熟。石中英不用隐藏行动,是以到了最后几级,就轻轻一跃,落到舱
板之上。只要他不太提吸真气,纵落的虽微,仍然会有声音,只要内功有相当火
候的人,就会警觉。

  果然,就在他堪堪跃落之际,只听戚婆婆的声音,又尖又冷的道:「公子深
夜下来,有什么事吗?」

  石中英迅快的转过身来,目光一扫。只见这间底舱略呈狭长,左首有两张床
铺,对面放世。一张铺上,盘膝坐着戚婆婆,另一张铺上,侧身而卧的,正是祝
琪芬,不,她应该叫左月娇。对面,壁间有一道木门,还上了锁,不用说,那里
面囚禁的准是独角龙王无疑。这一阵打量,原只是目光一扫的工夫。

  「哒。」石中英打亮手中火筒,目光一抬,徐徐的道:「在下自然有事。」
说话这时,戚婆婆已经跨下铺来,看他目光瞧着左月娇,不觉呷呷笑道:「你不
是想打这丫头的主意吧?」

  石中英知道假扮祝琪芬的左月娇,身手极高,她听到自己和戚婆婆的话声,
怎会仍然睡着不醒?那就是说,她不是被点了睡穴,就是被戚婆婆药物迷着了。
石中英知道她是为了那晚接应自己,被老贼获知,才派戚婆婆随行管束,把她送
到君山去的。此时听了戚婆婆的话,不觉脸色一沉,道:「你把她怎么了?」

  戚婆婆斜脱了他一眼,嘿然低声道:「瞧你,小子,在我戚婆婆面前,居然
也端起架子来了。」

  石中英心头暗暗一凛,依然冷声说道:「戚婆婆应该知道,此行是以在下为
主。」

  戚婆婆哼道:「你只是出个面罢了,难道还要爬到我老婆子的头上来?」

  石中英笑了笑道:「这就是你老多心了,在下怎敢在戚婆婆面前端架子?方
才只是和你老开玩笑的。」

  戚婆婆脸色稍弄,尖笑道:「好小子,我看你真有些得意忘形了,也不想想
要不是我老婆子在盟主面前力保,你能有今天?」说到这里,话声一顿,问道:
「说,你来作什么的?」

  石中英道:「黄昏前接到飞鸽传书,有一件事,要在下亲自问问独角龙王,
有劳戚婆婆把锁打开了。」

  戚婆婆一双三角眼望着他,尖笑道:「老婆子只管这丫头,独角龙王一日三
餐,是琴儿送的,锁匙自然在琴儿身上,你几时交给老婆子了?」

  石中英听的方自一怔,但他为人机瞥,立即说道:「在下已经交待过琴儿,
这钥匙应该由你戚婆婆掌管,难道他没有交给你……」

  戚婆婆忽然从衣袋里一阵掏摸,取出一把钥匙,随手扬了杨,呷呷尖笑道:
「老婆子差点忘了,果然在我这里。」石中英听她口气,己然觉出不对,左手扬
处,暗藏在指甲中的「弹指迷香」,迅快的朝她迎面弹去。

  戚婆婆呷呷尖笑道:「好小子,老婆子并不怕迷香,但你却已经中了老婆子
的无形毒粉,现在该倒下去了。」

  石中英心头暗暗一惊,依然站着不动,朝她微微一笑说道:「戚婆婆果然厉
害,只是在下不怕剧毒。」

  戚婆婆诧异的看了他一眼,点点头道:「看来你是有备而来,是不是想和老
婆子动手?」

  石中英笑了笑道:「只要戚婆婆肯和在下合作,咱们未必非动手不可。」

  戚婆婆尖笑道:「好小子,还想和我谈条件?」话声甫落,人已隆然欺近,
手爪扬处,直抓过来。她这一下,身形一晃,就欺到石中英的面前,不但身法古
怪已极,就是这一抓之势,手爪似钩,使出来的拿穴手法,也十分怪异,五指尖
风,几乎笼罩了石中英肩胸之间,七处大穴。

  石中英凝立不动,不仅不避不闪,连手也没抬一下。戚婆婆出手何等快速?
但听「扑扑」几声,她锐利如钩的五指,在全无抵抗之下,闪电往胸前抓落。石
中英还是脸含微笑,凝立不动,这一刹那,戚婆婆不禁变了脸色。

  她一向很少变色的;但这回她不但变色,而且在电光石火之间,暴退数步,
失声道:「你练的是『逆天玄功』。」

  她当然也很少失声,只是她钢钩般的五指,明明抓在对方重穴之上,竟似抓
在铁石上一般,焉得不失声?

  普天之下,除了「金钟罩」、「铁布衫」一类横练功夫,和玄门护身真气,
只有练成魔教「逆天玄功」的人,才不惧人家击袭穴道。事实上,练有横练功夫
的人,遇上内家高手,一样抵挡不住。至于「玄门护身真气」,乃是道家最上乘
的功夫,真气凝聚体外,刀、剑、拳、掌,根本连他衣衫都碰不上。

  以戚婆婆的武功,这一抓足可碎碑裂石,「横练功夫」是罩不住的。石中英
年纪不大,当然不可能练成「玄门护身真气」。那么剩下来的,自然只有魔教的
「逆天玄功」了,何况她听说过已经逃走的盟主公子,就是魔教门下。

  她瞪大一双三角眼,望着石中英,正待发问:「你是逃走的石中英?」但她
这话还未出口来。石中英已经含笑说道:「在下练的正是『逆天玄功』,但在下
也有一个问题,不知戚婆婆肯不肯回答?」

  戚婆婆一爪未能得逞,已知对方厉害,色厉内在的道:「你要问什么?」

  石中英道:「在下自问并无破绽落在戚婆婆眼里,不知你如何看出来的?」

  戚婆婆道:「你要听?」石中英道:「在下自然要听。」

  戚婆婆忽然尖笑着点点头道:「不错,你想混进去,这问题自然很重要。」

  石中英道:「你有条件?」戚婆婆道:「这个自然。」

  石中英道:「好,你说。」戚婆婆道:「咱们井水不犯河水,老婆子说出来
了,也算是教你一个门槛,你让老婆子上岸,不得出手拦阻。」

  石中英道,「好,但你方才攻了在下一招,在下也应该攻你一招,才两不赊
欠,你接得下,就可上岸离去。」

  戚婆婆听的心头大是恼火,自己成名立万,你小子在娘胎里还没影子哩,居
然敢对自己说出这等狂妄的话来,但她曾听说总管屈长贵和独角龙王都伤在他的
「魔劫神刀」之下,这小子真还有一手。

  「看来我老婆子可得激你一激才是。」心念闪电一转,她脸上的神色,也跟
着变幻不定,呷呷尖笑道:「老婆子听说你还擅厩教『魔劫神刀』,才敢出口狂
言?」

  石中英大笑一声道:「在下使用『魔劫神刀』,难道就胜不了你么?」

  戚婆婆心中暗喜,嘿然道:「那你就试试看?」

  石中英道:「戚婆婆先该把在下破绽说出来了,在下再动手了。」

  戚婆婆道:「你只攻一招?」石中英道,「不错,戚婆婆接下就可离去。」

  戚婆婆道:「说话算话。」

  石中英大笑道:「石某顶天立地,岂会言而无信?」

  戚婆婆点点头道:「好,老婆子信得过你。」说到这里,忽然咧嘴一笑道:
「小字,听着了,你破绽是没有,只是有两句话,露了马脚。」

  石中英问道:「是那两句话?」

  戚婆婆一双三角眼,凝注着石中英,缓缓说道:「第一是『飞鸽传书』,这
四个字,当然飞鸽传书是没有错,但咱们不称它飞鸽传书,应称『飞信』。」

  石中英只觉她盯着自己的眼睛,深逢有光,而且好像另有一番景象。有时明
朗如画,有时候阴灵如晦,有时像慈母般慈祥,有时像敌人股亲切。总之,短短
的的几句话之中,她双目竟然变化多端,奇幻莫测。石中英暗暗觉得奇怪;但你
看了她一眼之后,好像她眼中有着吸力,你目光就不知不觉的不想离开。

  戚婆婆仍然在继续说道:「第二,则是『独角龙王』这四个字了,试想独角
龙王乃是李帮主的外号,李帮主已经陪同盟主,去了龙门帮,此人自然是假冒之
人,本来每一个人都有姓名;但他一直不肯说,咱门不能叫她独角龙王,那只有
称他『长虫』,就是假龙的意思;你在称呼上错了,岂非自己露出尾巴来了?」

  她不但眼睛变幻不定,连脸上笑容,也在不住的加深,眼睛中充满了一般奇
异的吸引力,脸上变幻不停的笑;更使人有说不出的亲切之感。石中英听着,听
着,但觉戚婆婆说的又诚恳,又亲切,她每一句话,都是对的。

  戚婆婆依然徐徐的道:「但这些破绽,只有老婆子一个人知道,只要老婆子
不说,就不会有人知道的,你既然回来了就好,以前种种,就把它忘记了吧。」

  「忘了以前种种……」石中英心头突然一凛,神志立时为之一清,暗忖道:
「这老贼婆施的是什么邪法。」口中大喝一声,右手跟着戚婆婆猛劈过去。

  戚婆婆正在梦吃般说着,她做梦也想不到一个人已经逐渐入毅的人,还会突
然清醒过来?这一掌,她自然毫无准备,等到喝声入耳,一股强猛掌风,已迎面
撞到。她不愧久经在敌,临危不乱,飞快的朝左闪出。就在此时,就突觉双肩,
胸、肋等处,微微一麻,掌风虽已避开,但身子再也无法转动。

  戚婆婆心头清楚,自己「肩井」、「将台」、「期门」六处穴直,已全被制
住,一时心头大急,厉声道:「姓石的,你说过的话,算不算数。」

  石中英微微一笑道:「在下说过的话,自然算数。」

  戚婆婆道:「那你使了几招?」

  石中英道,「自然是一招了。」

  戚婆婆道:「你是一招制住老身的?」

  石中英双手朝前一扬,含笑道:「一个人天生就有两只手,在下右手劈出一
掌是虚,左手打出六粒黄豆是实,这总不能算是两招吧?再说你用『厩爪功』在
我身上,连点七处大穴,我只打了六粒黄豆,还剩一粒,对你已经够客气了。」
说到这里,左手一摊,掌心果然还剩了一粒黄豆。

  戚婆婆道:「你制住老婆子,要待怎的?」

  石中英缓缓走到她身边,说道,「你安心住在这里,在下也要到君山去,咱
们还是一路的。」话声出口,左手一粒黄豆,突然脱手飞起,打在她睡穴上,把
她放到铺上。然后从她衣袋之中,取出了钥匙,转身走过左月娇(祝琪芬)的床
铺,仔细查看,原来只是点了睡穴,这就伸手替她解开穴道。

  左月娇娇躯一颤,霍地惊醒过来,双目乍睁,看到石中英站在她床前,不觉
吃了一惊,慌忙翻身坐起,冷冷说道:「你来作甚?」

  石中英道:「妹子,我是石中英。」

  左月娇道:「我知道你是谁。」

  石中英笑道:「妹子知道的并不是我,我是今晚才恢复原来的。」

  左月娇道:「我不想知道你的事,我只是问你做什么来的?」

  石中英道,「我接替了假冒我的人,自然要下来看看妹子和李帮主了。」

  左月娇一眼看到戚婆婆躺在铺上,一动不动,口中不觉「咦」了一声,道:
「戚婆婆怎么了?」

  石中英微笑道:「妹子不记得那天山上,我表现翻斤斗的事么?你去看看戚
婆婆,就知道我是真的,还是假的?」

  左月娇听他说出在山顶翻斤斗的事,一双秋水水般目光不觉盈盈凝注,望了
他一眼,但石中英的真假,并不可能从脸上瞧得出来的。假的都瞧不出,真的自
然更难瞧得出来了。左月娇坐着的人,忽然站了起来,目光朝躺在铺上的戚婆婆
扫去。

  这一招,她很快就发现了戚婆婆身上「肩井」、「将台」、「期门」六处穴
道,分别嵌着六颗黄豆,连青布衣衫都随着黄豆深隐肉中。她自然认识这是「米
粒打穴神功」,那是错不了。左月娇一只凤目之中,登时流露出惊奇的神有,轻
「啊」一声:「大哥,果然是你……」话声未落,目蕴泪光,娇躯迅快的朝石中
英怀中扑来。

  这是真情流露,情难自己。但她只扑到一半,就突然刹住身形,目光凝注,
低低的问道:「大哥你如何进来的?此地不可久留,你还是快走吧。」言下似是
十分惶急。

  石中英笑了笑道:「妹子不用焦急,我方才不是说过,我是来接替假冒我的
人来的,自然不用再走了。」

  左月娇显的十分吃惊,说道:「你真的要上君山去?那你真是『护剑会』的
人?」她说这话时,眼波流盼,直望着石中英,似有无限心事,欲语还休。

  石中英看她一脸俱是惊恐之色,忍不住问道:「妹子好像有什么心事?君山
我自然要去,我爹被人假冒,老贼假武林盟主之名,包藏祸心,阴谋掠夺各大门
派,为公为私,我都非和他当面了断不可,如果再让他们以伪乱真,夺走了龙门
帮,整个武林,就更不可能设想……」

  左月娇听的不禁一呆,垂首道:「大哥,据我所知,龙门帮早已在他们暗中
布置之下,都成了他们的死党,你去了,单抢匹马,自问能有几分把握?」

  不待石中英开口,凤目之中,忽然滚出两行晶莹的泪珠,接道:「大哥,你
不能去……但我知道你是一定要去的,你武功虽高,双掌总是难敌四手……」

  石中英笑道:「妹子只管放心,我不会一个人去的。」

  左月娇突然抬起头来,满面凄容的道:「我不是你的妹子祝琪芬,我叫左月
娇……」

  石中英点头道:「我知道你是左姑娘,但我还是把你当作妹子一样。」

  左月娇娇靥飞红,含羞道:「谢谢你,大哥,你不怪我吧?其实我早就想偷
偷告诉你的,只是我不敢说。」

  石中英道:「说不说都是一样,我若是没有妹子,早已死过几次了。」

  左月娇苦笑了笑,续道:「我从小没有爹娘,是养父扶养长大,我不能背弃
他老人家,但我自从遇见大哥,就像遇到亲哥哥一般……」她凄楚之中,含着无
限娇羞。

  石中英忍不庄跨上一步,伸手握住她的手,说道:「妹子,你既是老贼的义
女,你应该知道他所作所为,这些人目前虽不知他门的真正身份,叵决非好人,
他们危害武林的阴谋,迟早总要败露的,那时难免覆灭一途,妹子是个冰雪聪明
的人,应该弃暗投明,为武林正义效力。」

  左月娇被他握注了手,娇躯不由自主的发出一阵轻颤,凄然低头道:「我知
道,但义父绝不会放过我的,同时他对我有养育之恩,授艺之德,我也不忍背弃
他,大哥……我……我怎么办呢?」她目含泪水,两道清澈的眼神望着石中英,
娇躯一阵颤动,口中轻轻叫了声:「大哥。」一下扑在石中英怀里,鸣咽不已,
再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石中英心头飘荡,全身火热,一时不知如何才好?这样约摸过了一刻功夫,
他才轻轻抚她香肩,低声道:「妹子那是答应了?」

  左月娇一颗头紧紧依偎在他怀里,轻轻的点了点头,才缓缓从石中英怀里挺
直起身子,星眸一抬,娇怯的道:「大哥,你一定要去君山,我就随你同去。」

  石中英举起手中的钥匙,笑道:「我门先去看李帮主。」

  左月娇看了戚婆婆一眼,问道:「大哥,戚婆婆怎么办呢?」

  石中英笑道:「没关系,我已经点了她的睡穴,让她留在这里好了。」说话
之时,已经走到木问前面,打开铁锁,推门而入。

  里面又是一间狭厌的小舱,没有床钠。独角龙王李天衍盘膝而坐,听到木门
开启,连眼也没睁一下。石中英走到近前,低低的叫了一声:「老前辈。」

  独角龙王依然瞑目垂帘,只是冷然喝道:「你来作甚?」

  石中英道:「晚辈是石中英。」

  独角龙王道:「老夫早已听出你是石中英了。」

  石中英忙道:「老前辈也许误会了,晚辈不是假冒的石中英,晚辈是真的石
中英。」

  独角龙王双目乍睁,问道:「怎么?也有人假冒了你?」

  石中英道:「是的,老前辈看到的石中英也许并不是真正假冒晚辈的贼人,
而是假冒了晚辈的贼人的人。」

  独角龙王听了更奇,问道:「你是说,假冒你的有两个人?」

  石中英道:「也许只有一个,因为有人在数月之前,早已假冒了贼党中某一
个人,混入了贼党之中,后来贼党指派他假冒晚辈,这人就变成了假冒晚辈的贼
党了。」

  左月娇奇道:「大哥,这么说,他也是『护剑会』的人么。」

  石中英点点头道:「不错,他是『护剑会』的七星剑主。」

  「护剑会?」独角龙王道:「盟主一再派人探问老夫是否和『护剑会』有勾
结?老夫从未听说江湖上还有『护剑会』这样一个组织,怎么?世兄既是『护剑
会』的人,令尊并不知道?」

  石中英道:「原来老前辈还不知道,『护剑会』原是家父十年前,发现江湖
上正有一批神秘人物,企图掌握各大门派,为害武林,才亲自走访各大门派掌门
人之后,组成的一个秘密组织,以维护武林正义为目的,所以叫『护剑会』。」

  独角龙王奇道:「那么盟主何以一再向老夫询问『护剑会』呢?」

  石中英道:「那老贼不是家父。」

  独角龙王骇然道:「你说盟主也被人假冒了?」

  石中英道:「是的。」当下就把爹在十年前命自己拜狄谷老人为师,对外只
说自己失足坠江,以及自己此次奉命下山,当时也并不知道爹已为贼人假冒,一
直说到那天晚上有人暗中指示自己潜入假山地室,把「大乙尊丹」送给李帮主。

  独角龙王没待他说下去,忽然咳了一声道:「石世兄并不知道那地下室,共
有前后两问,世兄和老夫说的话,全被贼党听到了,你走之后,从里面走出两个
黑衣人来,就把老夫挟持到里面石室中去。」

  石中英听的暗暗道:「这就不错了,第二天自己再到阿荣伯住的小屋里去,
就遇上假冒阿荣死尸的贼人,打了自己一莲淬毒暗器,后来又发生绿豆糕有毒之
事,那是贼党已发现了自己的行藏,才启了暗中杀害自己之心。」

  接着又把第二天晚上,自己如何又去假山地室把李帮主救出,送去听涛楼,
另外有「护剑会」的人,把假独角龙王以迷香迷翻,偷偷运出,原意是想把真的
李帮主,去换出假独角龙王。

  独角龙王听到这里,不觉叹了一口气道:「你们上当了,老夫早囚禁在地室
里面,你救出去的根本不是老夫,好狡猾的贼党,他们居然造了两个假的,使你
们认为两人之中,一定有一个是真的了。」

  石中英点点头道:「这叫做棋错一着,满盘皆输,当晚就出现了一个假扮晚
辈的人,第二天崆峒蓝掌门人也出了纰漏。」

  接着又把自己逃出石家庄,第二天老贼和假独角龙王一行人,如何在石间坪
协助蓝纯青,自己如何误中「玄冰掌」寒毒,隐藏着一处石洞疗伤,老贼如何派
庄中猎犬追踪,差幸石家庄后山传出紧急讯号,老贼率人匆匆赶去,由假冒自己
的人率火龙卢琨叔侄准备火攻山洞,自己和蓝纯青如何假扮卢琨叔侄,重回石家
庄,一直说到今晚七星剑主现出真形。

  这一番话,连左月娇都全然不知,不由睁大一双凤目,听的十分出神。

  独角龙王呵呵一笑道:「原来老夫一人,竟然引出这许多事来,只可惜老夫
那晚服了世兄的『太乙至尊丹』,伤势虽愈,只是身中『散功之毒』,一身功力
已经尽废……」

  石中英伸手怀中取出「解毒金丹」,说道:「老前辈,这是七星剑主留下的
『解毒金丹』,专解散功奇毒,老前辈快请服下。」独角龙王一手接过,就吞人
口中。

  石中英回头道:「妹子,老前辈服下解药还要调息运功,才能助药力行散,
咱们且到外面去等候。」

  左月娇随着石中英回到外面,一面说道:「大哥,原来假冒你的人,竟是七
星剑主,这人坏死啦,他为甚么不早告诉你呢?」

  石中英并未答她,口中「哦」了一声,问道:「妹子,你是老贼的义女,应
该知道他的底细了,他究竟是谁?」

  左月娇道:「我只知道他是石家庄的庄主六合剑石松龄,直到今晚,才听你
说他是假的,我根本不知道他的底细。」

  她怕石中英不相信,接着说道:「我从小好像就是戚婆婆扶养的,我们一起
有四五个女孩子,都以姐妹相称,但我知道,我们并不是亲姐妹,我七岁那年,
戚婆婆忽然带着我们去一个地方,那是一所很大的宅院,戚婆婆要我拜他义父。
从那时起,我就叫祝琪芬。对外就说我是华山祝景云的女儿,许多人都叫我祝小
姐,哦,那庄院里的总管,就是屈长贵,我知道的就是这些了。」

  石中英道:「你七岁那年,我也只有八岁,还在家里呢,你记得那所大宅院
在什么地方么?」

  左月娇摇摇道:「不知道,我们在那里住了四五年,就搬到石家庄去了。」

  石中英道:「那么你知道戚婆婆的来历么?」

  左月娇道:「不知道,戚婆婆从前对我们很凶,我小时候,还时常挨她的皮
鞭呢,后来搬到了石家庄,戚婆婆一年难得来一次,就对我很客气,还时时奉承
我,后来我才知道她是义父手下的人。」

  石中英不觉看了躺在床上的戚婆婆一眼,说道:「她既是老贼手下,自然知
道全盘底细,咱们逮到了她,就不怕她不说出来。」

  正说之间,只见独角龙王已从里间走出来,含笑道:「你们逮到了谁?」

  石中英道:「老前辈剧毒已解了么?」

  独角龙王道:「这散功之毒果然厉害,老夫等于是第二世为人了。」目光一
抡问道:「这老婆子是谁?」

  石中英道:「她叫戚婆婆,是老贼手下心腹,方才晚辈说的就是她。」。

  独角尤王点点头,然后朝石中英道:「石世兄对咱们此行,不知可有通盘计
划么?」

  石中英道:「晚辈和蓝老前辈目前尚无通盘计划,此中还得由老前辈和蓝老
前辈商量决定。」

  独角龙王点头道:「老夫正想见见蓝掌门人,石世兄去把蓝掌门人请下来一
谈如何?」

  石中英:「目前船上只有蓝老前辈和晚辈两人,如果蓝老前辈下来,上面就
没有人留守,因此晚辈觉得还是老前辈上去的好。」

  独角龙王道:「上面谈话是否方便?」

  石中英道:「第三层一共只有两个房舱,老前辈和蓝老前辈谈话,晚辈守在
外间,就万无一失了。」

  独角龙王道:「如此就好,咱们快些上去。」

  石中英回头朝左月娇道:「妹子,戚婆婆武功极高,此人对咱们十分重要,
你还是留在这里吧。」左月娇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石中英当先援梯而上,蓝纯青低声道:「老弟,你怎么下去这许多时间?」

  石中英低声道:「老前辈,李帮主上来了。」

  蓝纯青迅快退到门口掀帘朝外看了一眼,才低声道:「快请李帮主上来。」
石中英当先跨出窟窿。

  独角龙王也相继走出,朝蓝纯青拱拱手道:「兄弟方才听石世兄详细述说经
过,为了兄弟和敝帮之事,蒙蓝兄和贵会全力鼎助,兄弟实在感激不尽。」

  蓝纯青连忙还礼道:「李帮主言重,贵帮安危,关系整个武林大局,些许微
劳,何足挂齿?」

  石中英道:「方才李帮主询问晚辈,咱们此行,可有通盘计划?晚辈觉得此
事十分重要,该由李帮主和蓝老前辈二位磋商决定,晚辈到外面去看守,就不虞
有人窃听了。」

  蓝纯青略为沉吟,觉得自己和李帮主商谈大计,外面确实不能无人,这就点
点头道:「老弟顾虑极是,那就等老朽和李帮主商量有了定案,再告诉你吧。」
石中英点点头,正转身走出。

  蓝纯青接着低声叮嘱道:「那『黑衣队』武士,统驭不易,老弟今晚最好把
那图解都练熟了才是。」石中英点点头,立即掀帘走出,就在起居室点起了灯,
正待坐下,取出「煞诀图解」来。

  突然问,依稀听到舱外似是有人潜伏,心头不觉暗暗哼一声,身形一晃,很
快飞掠出去。舱门外,果然蹲着一人。那是书童琴儿,他蹲坐的地方,正是上午
自己和假石中英下棋的时候,他也蹲在那里。此时看到石中英从舱中飞掠出来,
慌忙垂手站起,口中叫了声:「公子。」

  石中英道:「你怎的还不睡觉,坐在这里作甚?」

  琴儿眨着一双清秀的目光,躬躬身答道:「小的本来就睡在那小客室里的,
今晚公子有事,小的不敢就睡,只好在外面坐着等了。」

  石中英已知她是祝琪芬的师妹,于是问道:「你师姐走了吗?」

  琴儿抿嘴笑道:「公子都不知道,小的怎么会知道?」石中英不由脸一红,
琴儿笑道:「公子只管进去看书,这里有小的守着,包管错不了。」

  石中英听他这么说了,也就点点头,转身朝里行去。他回到椅上坐下,取出
「煞决图解」摊开在小圆桌上,图上一共只有三个简单的手势,均有小字注释。
第一个,把金牌上的红绳挂在左手中指,牌在掌心,手掌向外直竖,向大家宣示
金牌之后,贝指握拳;拇指遥指自己鼻尖,表示自己就是他门主人。

  第二个手势,金牌仍在掌心,中食二指直伸,状若剑诀,朝外指去,凡指尖
所指,皆为敌人。

  第三个手势,金牌仍在掌心,以拇指紧抵金牌,其余四指伸直,手掌如刀,
向外作出所杀之状,是「煞令」,搏杀对方的命令。小纸卷最后还有一行细字,
那是:「熟记之后,希即毁去。」

  这三个手势,并不复杂,看过就是记注,当然用不着多想,当下双手一搓,
便把纸卷搓成了碎屑,朝舱外一扬,碎屑就随着夜风飞散。又过了顿饭工夫,才
见门帘启处,蓝纯青探出头来,说道:「石老弟,你进来吧。」

  石中英依言走入,独角龙王已经回到底舱去了,舱板也阎下,连书案都已恢
复了原状。石中英问道:「李帮主怎么下去了?」

  蓝纯青道:「目下船上所有的人咱们还未完全控制,李帮主自然还是回到下
面去的好。」两人密谈了一阵,蓝纯青才独自回转第二层舱去。

  翌日一早,帆船已经开了。石中英被船身一阵晃动,从睡梦中醒来,只觉被
褥,枕头之间,似乎隐隐可以闻到一缕淡淡的幽香。这种幽香,非兰非麝,似有
若无,但却沁人心脾。想起昨日的旖旎春光,石中英不由心中一荡。披衣下床,
打开一扇小窗,眼看红日已高三丈透。

  琴儿听到房中声音,赶紧隔着门帘问候道:「公子已经起来了么?」

  石中英道:「你进来,我有话问你。」

  「是。」琴儿答应一声,掀帘走入,躬身道:「公子有什么吩咐?」

  石中英笑道:「你是妹子的师妹,怎好……」

  琴儿摆了摆手低声道:「公子,你切莫再提,你我现在是主仆身份,不可露
馅。」说着大声道:「公子有何吩咐?」

  石中英道:「你去给我打脸水,顺便告诉掌舵的老大一声,咱们要在天色未
黑以前,赶到安庆。」琴儿应了声「是」,转身朝外行去。

  安庆府,地濒长江北岸,是安徽省的省会所在,也是南北水陆交通的转运要
道、不但城中车马喧嚷,商肆柿比,尤其是临江码头,帆墙如林,自成市庄,酒
馆茶肆,座无虚席。船抵安庆,太阳还未下山。书童琴儿等船一下锚,就匆匆上
岸而去。

  过没多久,剑公子石中英身穿天蓝长衫,腰悬长剑,意态飘逸的在第二层船
舱出现。花戟高顺,穿云缥沈长吉和火龙卢琨(蓝纯青)立时迎上来,大家一齐
拱手为礼。

  石中英含笑还,礼,一面说道:「三位老师傅不可大多礼,这趟水程,辛苦
诸位了。」

  穿云镖沈长吉连忙陪笑道:「公子言重,咱们奉命行事,原是份内之事,得
能追随公子,正是咱们的荣幸,怎么能说辛苦?」此人一向善于奉迎,对任何人
都陪着笑脸,何况是公子。

  石中英微微一笑道:「这多天,大家恫处船舱,总是一件闷气的事,但咱们
一行,奉有家父严命,沿途不准上岸,因此在下特命琴儿赶上岸去,要同庆楼把
酒席送到船上来,和大家共谋一醉,这也是长途聊解岑寂之意。」

  蓝纯青抱抱拳道:「公子真是设想周到。」

  花戟高顺一手摸着胡子,说道:「公子盛意,咱们那就谢了。」

  石中英淡然一笑,回顾蓝纯青道:「咱们这一席,设在第三层上,庶可例览
夜景,待会等同庆楼酒席送来了,在下自会要卢兄前来相请了。」说完,缓步朝
木梯走去。

  上灯时分,由书童琴儿领了同庆楼八名伙计,扛着箱笼,食盒上船。今晚是
公子犒赏全船的人,酒席一共是六桌,第三层上设一席,第二层上设五席。八名
伙计,有四名在第二层摆设酒席,却分了四名到第三层上去布置。上第三层去,
自然少不得要由琴儿领着上去。

  四名伙计进入了起居室,琴儿就朝走在后面的两名伙计道:「酒席就设在这
里,你们快些摆起来吧。」两名伙计答应一声,就动手搬开木椅,在小圆桌上,
放手圆抬面,铺上了红绒桌毯,然后摆好杯盏。

  琴儿交待过两人之后,就朝另外两名伙计打扮说道:「二位请随我来。」说
完,一手掀帘,朝里面走入,那两名伙计似是怀着疑惧,两人互望了一眼,就随
着琴儿身后,掀帘而入。显然,他们进入卧室之际,全都双掌提胸,严加戒备。

  但当他们跨进卧室之际,不由自主的立即放下手去,神色恭敬,抱拳一礼,
躬下身去,同声说道:「属下杨天寿,向开山,参见帮主。」

  原来这间卧室之中,一共坐着两个人。正面铺上坐着的,正是身材高大红脸
苍髯的独角龙王李帮主。另外一人,坐在书案前面,那是目若朗星、唇若涂朱的
蓝衣少年——剑公子石中英。

  独角龙王一摆手,含笑道:「杨兄,向兄少礼,咱们时光不多,你们先见过
这位石世兄,也就是武林盟主石松龄石大侠的哲嗣。」接着朝石中英道:「这位
是敝帮安庆分舵舵主杨天寿杨兄,这位是杨兄的把弟向开山向兄。」石中英慌忙
站起,大家互相说了几句久仰的话。

  原来龙门帮在长江上下游,共有三十六处分舵,但以安庆分舵的实力最为雄
厚。那是因为安庆地当长江中游,是南北交通的中心,自然非派上一个得力的人
来主持不可。分舵主杨天寿,追随独角龙王,己有三十年之久,也可以说是龙门
帮的元老,主持安庆分舵,也有十余年时间。

  江湖上提起双枪杨天寿,双斧向开山,并称为「枪斧双雄」。

  杨天寿已是五十出头的人,他妻子穆五娘,系出名门,是江南武术世家绵拳
穆家的女儿,一手「夺命金丸」、「袖底针」罕有敌手。两夫妻都年过半百,只
有一个女儿,叫做杨杏仙,今年才十七岁。内弟穆慎行,也是安庆分舵的主要人
物,不但精擅「绵掌」,一口铁剑,又薄又软,深得内家「柔」字诀。大家都称
他「剑软掌柔穆老三」,说他像个读书相公。

  闲言表过,且说独角龙王等双方寒暄既毕,接着问道:「杨兄,安庆分舵,
最近可有什么消息?」

  杨天寿道:「属下昨天接到总舵通知,要属下在下月十五以前,赶赴君山,
好像是欢迎石盟主的大会。」

  独角龙王道:「那是所有分舵,都接到通知了。」杨天寿道:「正是。」

  独角龙王一手持须,轻哼一声道:「果然是个极大阴谋,要想把咱们龙门帮
精锐,一网打尽。」

  杨天寿听了一怔,望着独角龙王,吃惊道:「帮主……」

  独角龙王没待说下去,接着就把自己于半月前,接获石盟主亲笔函,邀约自
己参与一年一次的集会,如何被人在酒中下了散功毒药,结果发现有人假冒自己
以及自己如何被对方「大力金刚掌」击伤。

  盟主认伪作真,把自己囚入假山石室,幸蒙石世兄相救,至此才发现石盟主
亦系贼人一党,企图并吞龙门帮,并命石公子把自己押赴君山,扼要说了一遍。
这些话,直听的杨天寿、向开山二人,闻所未闻,一时不禁耸然变色。

  杨天寿双目圆睁,愤然道:「帮主……」

  独角龙王摇手制止,接着说道:「咱们时间有限,你且莫要插口,听候老夫
安排。」

  杨天寿、向开山同声道:「帮主差遣,属下就是粉身碎骨,万死不辞。」

  独角龙王含笑道:「贼党既然发出通知,你门二人,不可稍露形色,仍宜按
时前往,只是为防万一,不可去的太早,他们既定下月十五日举行欢迎大会,你
们最好扣准在十五日上午抵达,而且沿途多加注意,遇上其他分舵的人,不妨在
谈话之时,故意谈起往事,多提几件十年前的琐碎旧事,如果他们都都能答得出
来,那就证明他们不假,方可暗中告知老夫安排。」

  杨天寿道:「帮主放心,这个属下省得,只不知咱们该如何行动?」

  独角龙王微微一笑道:「你们俯耳过来,只须如此如此就好。」

  杨天寿,向开山点点头道:「属下记住了。」

  独角龙王道:「好,你们可以回去了,只是咱们这里,人手不够分配,你们
回去之后,如此如此,不可有误。」

  杨天寿道:「属下遵命。」

  独角龙王挥挥手道:「你们可以去了。」两人躬身一礼,方才退出。

  石中英跟着他们走出,朝琴儿吩咐道:「琴儿,他们店里,有十五缸陈年的
窖藏花雕,要回店去取,你可在岸上等候,要他们快去炔来。」琴儿躬身领命,
领着两人,下楼而去。

  不过顿饭工夫,三个店伙果然抬着两缸陈年花雕上船。仍由琴儿领他们直上
第三层,进入起居室,放下酒缸。琴儿问道:「你们那二位随我去见公子?」

  一名年老的应道:「是咱们两人。」

  琴儿道:「好,你们随我进去。」领着两人掀帘而入,接着琴儿先行退出。
过没多久,卢传薪也从卧室掀帘走出。这个卢传薪另找人扮的,自然不是石中英
扮的那个。

  琴儿抢在他面前,低声说道:「你随我来就好。」说完,果然走在前面,领
着卢传薪朝第二层船舱走去。

  走到蓝纯青住的门口,脚下一停,举手轻轻扣了两下道:「卢爷,就要开席
了,公子特地请卢少侠下来邀请诸位的。」

  蓝纯青自然知道,立时推开舱门,走了出来,一面大声道:「高兄,沈兄,
咱们可以上去了。」

  中舱早就摆好了五桌酒席,两席是「黑衣队」武士的,其余三席,是掌舵和
水手们的。花戟高顺,穿云镖沈长吉也相继从对面舱中走出。蓝纯青虽然不知道
这扮演卢传薪是谁?但他知道他是安庆分舵派来的人。

  安庆分舵的人,当然不认识花敦高顺和穿云镖沈长吉,因此他故意看了卢传
薪一眼,一面朝花就高顺抬抬手道:「高兄请。」

  高顺是石家庄几位武师中的首席武师,为人倔傲,闻言脚下略微一停,抬抬
手道:「卢兄请。」这要换在平时,他早就昂然走在前面了,但如今石公子和卢
传薪缔了交,火龙卢琨,也水涨船高,他不得不对他们叔侄另眼相看。

  蓝纯青呵呵笑道:「高兄是咱们的头儿,兄弟岂敢有膺?请,请。」

  高顺嘿嘿干笑道:「好说,好说。」举步走在前面,蓝纯青又抬了抬手道:
「沈兄请。」

  沈长吉连连后退道:「这个兄弟断断不敢,卢兄,咱们是老兄弟,你别和兄
弟客气了。」他也竭力套着近乎。

  蓝纯青道:「不,还是沈兄请,兄弟和舍侄还有几句话要说。」

  人家叔侄有话说,沈长吉只得连连拱手道:「如此兄弟恭敬不如从命。」随
着花戟高顺身后走去。

  蓝纯青让他们走出数步,才悄声问道:「公子已经和你说过了?」

  卢传薪点点头,也悄声答道,「石公子要我一切都听你老的?」

  蓝纯青听的心头暗暗一怔,忖道:「安庆分舵怎么派了一个女的来?」他见
多识广,一听对方声音尖细,便已猜出是个女子,不觉皱了下眉,低声道:「待
回你就坐在老朽下首,最好不要开口,高顺是个老奸巨猾的人,如果给他听出你
口音不对,可能会使他起疑。」卢传薪点了点头,他脸上不禁有些红,但戴了面
具,旁人也看不出来。

  蓝纯青低声道:「咱们快些走。」

  第三层起居室门前,低垂着厚厚的门帘。琴儿抢在前面,打起帘子,里面银
烛辉煌,中间早已摆好了一席酒筵,红绒的桌毯,银盏牙著,显得极为富丽,围
着圆桌,一共是五把椅子。两名同庆楼派来的伙计,站在下蔷边上伺候。

  琴儿朝着两名伙计挥了下手,说道:「可以开席了。」两名伙计躬身应道:
「是。」立即退了出去。

  琴儿才朝卧室躬身道:「启禀公子,高师傅三位,已经到了。」但见门帘启
处,石中英换了一身悔红衣衫,脸含微笑,潇洒举步走出。

  花戟高顺、穿云镖沈长吉、蓝纯青一齐拱手道:「属下见过公子。」

  石中英站在上首,人如玉树临风,连连抬手道:「请坐,请坐,在下只是为
了咱们连日局处船舱难免长途岑寂,趁着在安庆不错,这是大地方,才要他们送
了几桌酒菜到船上、来,大家叙叔,喝酒要不拘形迹,才能喝得痛快,大家愈脱
俗愈好,来,大家就随便坐。」说罢,当先在上首一张椅子上坐下。

  花戟高顺、穿云镖沈长吉、蓝纯青三人,互相谦让了一阵,然后依次落座,
卢传薪则坐在蓝纯青的下首。两名伙计陆续送上酒菜,琴儿手捧银壶,替大家面
前斟满了酒。

  石中英端起酒杯,朝大家一举,含笑道:「在下和诸位还是第一次喝酒,在
下先敬诸位一杯。」

  花戟高顺等人一齐站将起来,同声道:「属下理该先敬公子。」

  石中英一口喝干杯中的酒,含笑道:「诸位请坐下,在下方才已经说过,今
晚只是为大家梢解长途岑寂,大家要痛痛快快的喝几杯,不可拘泥俗礼。」

  大家依言坐下,他虽然这么说,大家还是未能免俗。花戟高顺干咳一声,举
杯道:「老朽借花献佛,敬公子一杯。」

  石中英连说:「不敢。」也和他干了一杯。

  蓝纯青大笑道:「好话都给沈兄说了,属下只有先干为敬了。」举杯一饮而
尽。

  石中英也和他对干了一杯,等琴儿斟满了酒,才举杯朝卢传薪道:「卢兄,
兄弟已经连喝了四杯,咱们兄弟,不用互相敬酒,大家还是随意吧。」说罢,喝
了一口。卢传薪没有说话,只是双手举杯,略微沾了沾唇。

  石中英不待大家开口,举筷道:「请用菜。」大家都是江湖人,几杯下肚,
也就渐渐免俗,互相敬酒,开怀畅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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