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印

[架空历史] 明宦 【作者:谅言】(6月13日更新至“第二百六十九章 前门献俘")

0
第一卷 第六十九章 衣锦还乡

  虽然如今时辰还早,不过总算是了结了一件大事。原本想要乘早回家歇息,可是奈何钱谦益正在兴头上,定要拉住唐旭和孙承宗去吃了一回酒,以示庆贺。

  于是等回了家,已经是下午时分。问了娘子,知道今日无客来访,便安心的换了便装,想要歇息片刻,享受下难得的闲暇时光。

  半睡半醒间,忽然觉得旁边有人在摇自己,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却见是洛雪霁。

  “相公。”洛雪霁见唐旭醒了,连忙说道:“适才有兵部里的差官过来,说有文书传送,眼下正在前堂里等。”

  兵部来的差役?唐旭顿时一个激愣,彻底清醒了过来。

  上午在翰林院里的时候,孙承宗和钱谦益还问起了自己差职的事儿,尚且没有着落。如今只不过刚过了半天,就有文书上门,想来为的就是此事。

  连忙让娘子帮着打了一盆水,洗了一把脸,换好五品官服之后,从里屋走出。

  “请问这位差官前来,是有何吩咐?”唐旭刚一走进堂内,就看见了差役手中拿着的文书,只是却多少有几分好奇,究竟会给自己安排个什么样的差职。

  “小的见过唐大人。”唐旭毕竟是从五品的武官,前来传命的差役也轻易不敢怠慢,站起了身先行一礼,然后才把手上的文书向着唐旭递上,顺便开口贺道:“恭喜唐大人。”

  唐旭回礼之后,伸手接过,把文书展开来看。也不看前后一通“以资勉励”之类的废话,直接找紧要的地方看。

  五城兵马司,那紧要之处,开头就是五个熟悉的大字。

  果然还是在五城兵马司里,唐旭早就预料到这是最可能的结果,所以并没有丝毫意外。

  “东城司”,嗯,也不错,毕竟是老地方,人头熟,离家近,唐大人看到这里,已经觉得极为满意了。

  再继续朝下看去,只看了两眼,忽得就瞪大了眼睛。

  “这……”唐旭惊讶掸起了头,看了看眼前的差役,又低头扫了一眼手上的文书。

  “原辽东经略府从五品经历官唐旭,历来公忠体国,累有功绩,即日起,迁北京五城兵马司东城司指挥使,俸禄品阶,仍照原爵,克日赴职。”

  东城司指挥使?唐旭原本想的是,能仍当个把总已是满足,却没想到眼前这份公文上,明明白白写的却是东城司指挥使一职。

  唐旭曾经在五城兵马司里任职过,自然知道这个衙门虽然品阶不高,可是在武职里算得上是职权比较重的,放到四百年后,那就是首都公安局的分局局长。

  而东城司的指挥使,也只是正六品的官职,自己这个从五品的经历官来做,足足有余,所以文书上才会写上段“俸禄品阶,仍照旧爵”的话来。

  但是从常理上来说,这样的肥缺轻易也轮不到自己来坐,难道这回吴亮嗣真的舍出本来帮着自己了?

  “唐大人,小的家里,也在城东的朝阳门里。”,前来传信的差役,明显也早就知道了唐旭的任命,见唐旭看完了,立刻就讨好似的凑上前来。

  “客气,好说。”唐旭在脸上挤出一丝笑来,尚且没有完全回过神。

  先拿出一两银子,打发来传信的差役走了,又忍不住再把文书拿出来看,确定自己没有眼花。

  “相公有什么喜事?”洛雪霁见唐旭忽而痴痴的,忽而又大笑几声,禁不住问道。

  “我明天就去兴武卫里转籍,我偏不信那姜鲲鹏的还敢为难我。”唐旭哈哈笑道。

  虽说唐旭之前也已经拿到了兵部和礼部的转籍文书,可是具体办起来,仍还要一个卫所里主官的签章。

  事情,是迟早可以办下来的,但是区别只在一个迟和早之间,姜鲲鹏若是有心想要拖延一阵,也未必做不到。时候一长,谁知道其中还会生出什么变故来。

  所以唐旭之所以要晚几天去转籍,也正是在联络卫所里的旧识,思量着该如何去办,才能更为顺利。

  如今有兵部来的任书在手,唐旭的胆气,顿时便大涨几分。

  大明万历四十八年,正月二十。

  早上起身以后,唐旭特意沐浴了一回,又换上了新洗过的官服,精神抖擞的朝门外走去。

  院门外,周宣臣等几个昔日的属下,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提前得知的消息,早早就已经在门外等候。

  “属下等,恭迎指挥大人上任。”,看见唐旭走出了大门,立刻便齐身行礼,大声贺道。

  “你们如何来了?”唐旭却仿佛是刚知道这一帮人早就守候在自家门前一般,脸上露出几分诧异。

  “属下等得知司里新任的指挥乃是唐大人,喜不能寐。故而早早起身,专程前来守候,只望早听大人教诲。”,唐旭只知道周宣臣平日还算是仗义,却没想到他的奉承功夫也是不弱,几句话刚一出口,就让唐旭在心里大呼吃不消。

  “都是旧日里的熟识,何必多礼。”唐旭抬了抬手,让众人起身。心里也忍不住暗叹一声,之前自己做把总的时候,和周宣臣这帮统率小旗,都是以兄弟相称。

  如今自己只不过官升一级做了指挥,众人之间便仿佛突然有了一条的鸿沟。再想找到当日的感觉,怕是有些难了。

  想到这里,唐旭隐隐间竟然有些想念起郑瓢儿那个缺心眼来了。虽然他对自己一直都是以上官视之,但是无论自己官职大小,始终都是那副不变的模样。若是能得了机会,把他也转回京城里来,就当是帮街坊间一个忙好了。

  “请大人上马。”周宣臣起身之后,立刻亲自从路边牵过一匹马来,走到唐旭身边。

  “这就不必了吧。”东城司离花市街并不算远,唐旭还想直接走着过去,顺便问问这帮昔日的属下,近些日子东城司里可还有什么变化。

  “司里的主官,岂有步行上任的说法。”,唐旭要步行,周宣臣却是不肯:“指挥的坐骑,本就是定制,司里数百马匹,也不少大人这一匹。”

  唐旭无奈,只能是跨身上马,由着周宣臣牵着,朝东城司而去。

  东城司门边,也早就聚集了一干人等,正在翘首以待。远远的望见唐旭一行人来了,连忙乱哄哄的依次排好了队列。

  “属下等恭迎指挥大人上任。”

  唐旭一行刚及走到门边,便又是一阵齐声道贺。

  望着面前一张张熟悉的面庞上,满是恭谨,饶是唐旭心性再好,也不禁略有些飘飘然。

  “我听说,富贵不还乡,便犹如锦衣夜行。”唐旭翻身下马,忍不住对着周宣臣嘀咕了一句:“如今唐某方才知道,为何有衣锦还乡的说法。”

  几个月前,唐旭离开京城的时候,还只不过是东城司里的一名把总,如今再回来却已经是一司主官。

  眼前的人群里,也有些从前对自己略显傲慢的同僚,如今却也是跟着恭恭敬敬的侍立一旁。

  “大人说的绝妙。”周宣臣也压低着声音,咧嘴笑了一下。

  绝妙你妹……唐旭心里暗骂一声,额头上顿时就现出几条黑线来。

  “属下见过指挥大人。”,司里的吏目夏用梧,见唐旭已经下马,连忙上前几步,奉上印信,名册:“东城司里有兵员一千五百六十二人,统率小旗以上将校五十三人,军马五百零八匹,还请指挥大人点阅。”

  “有劳夏大人了。”唐旭点了点头,伸手接过,却并不急着去看。

  大明朝的五城兵马司虽也属兵部,可是却与其他大营和卫所里不同,向来不存在吃空额的事情。这事放到四百年后其实也是一样,只听说过招兵招不满的,几时听说过警察的编制名额还有多余的。所以名册上有多少人马,事实上就有多少,倒不必太过担心。

  再抬起头来,朝面前的人群里看了几眼,忽得发现似乎队伍的前列里少了一人。

  “刘指挥哪里去了?”唐旭转回头来看着夏用梧,开口问道。

  唐旭所问的,乃是东城司里的副指挥刘秋仁,唐旭从前在东城司里做把总的时候,可巧是自己的顶头上司。东城司里除了自己这个指挥以外,另外还应该有四名副指挥,如今在眼前的,却只有三人。

  “这……”夏用梧顿时口中一滞,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忍住了:“刘指挥据说偶染小恙,告了假在家休养。”

  “哦。”唐旭应了一声,侧过头略想片刻,也不再多问,抬脚向着东城司门里走去。

  待走到了门口,却又转回身来开口说道:“本官新任,诸位也不必多礼,各自忙碌去吧。”

  门口的将官校尉,这才松了一口气,只等看着唐旭进了门,立刻一哄而散。

  几乎与所有的衙门里一样,东城司里的主官公房,也是在中进的居中位置,四个副指挥则是分列左右。其余的把总和统率之类,就只能杂居了。

  站在公房门边,唐旭并没有急着入内,而是把目光停到了门前的两盆罗汉松上面。

  “这两座盆景,乃是前任宋大人留下未带走的。”见新任的指挥大人到了门口却不入内,夏用梧顿时也渗出了一身冷汗,赶忙说道:“若是大人不喜欢,属下立刻命人移走。”

  “留着吧。”唐旭却是摇了摇头,终于肯拾步而入。

  即便是从前在东城司里做过几个月把总,这指挥房里,唐旭却也没来过几次。却没想到再次归来,自己竟然入主此处,成为一衙主官。想到这里,唐旭也忍不住在心里轻叹一声。作者 谅言

TOP

0
第一卷 第七十章 黄口小儿

  先收好夏用梧交给自己的印信和名册,唐旭又朝着一直在门外守候着的周宣臣招了招手,让他进来。

  虽然唐旭只是新任,可是周宣臣隐隐间已经主动把自己当成了唐旭的心腹亲信,唐旭既然没有叫他离开,便一直跟随其后。

  “周统率。”周宣臣的心思,唐旭自然也能猜个明白,不过一来从前两人的私交还算不错,周宣臣对自己也算是仗义;二来自己既然做了这东城司的指挥,也确实要有几个心腹亲信才行。

  况且自己对这周宣臣多少也算是有些了解,并非是什么趋炎附势之人。如今他之所以对自己如此恭谨,约莫倒有一半是因为唐旭原本就是他的上官,若换了其他人,他倒是未必肯贴上来,所以干脆就遂了他的心愿。

  “属下在。”周宣臣听到唐旭主动唤自己入内,顿时喜不自胜,连忙奔入。

  “你去安排几只马匹,稍候随我去寿安山一行。”,既然已经入了这东城司,唐旭就也该要把其他事情也料理一番了。

  “属下这就去安排。”,周宣臣兴奋的点了点头,转身出门去了。

  此人可用,望着周宣臣离去的背影,唐旭也在脸上展出一丝笑来。若是刚才自己吩咐他的时候,他定是要左右问个究竟,那自己就要再思量一下了。

  无论古今中外,凡是用人之道,无非就只是“用贤人”或是“用能人”两条。掌大局要用贤人,各衙门以及各地的主官,若是没有自己的思想,最多只能做出点平庸的功绩来;行大事则要用能人,要的就是执行力强,办事能力硬,才能配合上官做得了大事。

  这周宣臣虽然算不上贤人,可是做一个能人应当还是足够。

  果然不出唐旭所料,只不过片刻之间,就看见周宣臣前来回报,说已备好车马,随时可以出发。

  唐旭也不耽误,略收拾了一下,领着周宣臣等人,一路往寿安山而去。

  寿安山,兴武卫。

  唐旭一行,一路疾奔,直奔到兴武卫卫所的门前,方才是停下了脚步。跃身下马,径直而入。

  卫所的门房刘寿,是认得唐旭,等看清了,立刻就迎了出来。

  “唐哥儿何时从辽东回来的?”刘寿家里,只有他一人,平日里也多呆在卫所里。所以他虽然听说过唐旭去了辽东,却不知道唐旭又已经回来了。

  “刘叔。”唐旭笑着点了点头,算是先打了个招呼,“腊月二十九回来的,已经大半个月了。”

  “那可还要再回去?”刘寿又接着问道。

  “暂且不去了,如今仍回东城司里做些营生。”唐旭如实相告。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刘寿也是一阵点头:“辽东那地方,听说兵荒马乱的,怎及得上京城里安逸。”

  “唐哥儿这回来,可是要找谁?”话刚说完,刘寿又接着问道。

  “姜指挥可在卫所里?”唐旭也不隐瞒,直接问道。

  “姜指挥倒是在。”刘寿点了点头,可左右打量了唐旭和周宣臣几眼,似乎又有话想说。

  “麻烦刘叔前去通报一声。”唐旭从袖袋里摸出一颗四五分重的银豆,塞到刘寿的手上。

  “唐哥儿何必这么客气。”刘寿口中虽然推辞着,手上却是揣得紧紧的。

  “唐哥儿。”停了半晌,刘寿忽然对着唐旭招了下手,让凑得更近些,“唐哥儿如今还是不要进去的好。”

  “这是为何?”唐旭有些不解,难道这刘寿号称“包打听”不成,几乎每次都有小道消息透露出来。

  “眼下你们东城司里的刘指挥,正在姜大人的房里。”刘寿压低了声音,只让周围几个人能听见:“你们既然在东城司里当差,想来也是偷闲跑出来办些私事,还是小心些,不要让见着的好。”

  “刘秋仁居然也在?”唐旭心里,顿时略微一沉。

  “指挥大人,既然刘秋仁也在,倒省得你再去找他了。”,唐旭和姜家之间的恩怨,周宣臣知道的不少,当日姜平打上门来的时候,他也是在场亲眼见过。

  之前曾经听说刘秋仁告了病假,如今却出现在这兴武卫里,当下也嗅出一丝不寻常的味道来。

  “指挥大人?”刘寿惊诧的瞪着眼睛,看着面前灯旭。适才周宣臣说话的时候,根本就没压低声音,兴许原本就是想让刘寿也听见的。

  “唐大人如今受了兵部的差使,统领东城司一衙。”周宣臣挑了挑眉,不屑的说道。

  “唐哥……唐大……”刘寿的口中,顿时也变得结巴起来,如果唐旭仍只是一个把总,那么来见姜鲲鹏,只能算是求见。

  但是既然也带上了指挥的名号,那么就是两个衙门主官之间的拜访了,绝对怠慢不得。

  “小的立刻就去通报。”刘寿心头一阵乱跳,只觉得抓到手里的银豆,略微有些烫手。想要递回去却又不好意思,直到看见唐旭朝着自己微微笑着点了点头,心里才是松了一些。

  兴武卫指挥使的公房里,正有两人相对而坐。若是唐旭在此,定是能认得出,其中一位便就是兴武卫指挥使姜鲲鹏,另一人则是东城司里的副指挥刘秋仁。

  “可笑刘某辛苦经营一场,到后来却是为他人做了衣裳。”刘秋仁端起面前的茶盏,猛灌一口之后,忿忿的开口说道。

  “那唐家小儿,不过倚仗着朝中有人,做一跳梁小丑罢了。”姜鲲鹏也是冷笑几声,接过话来:“我这茶虽好,却毕竟不是酒。我已命人备下酒宴,等到了午膳时分,任你一醉便是。”

  “我不服,我不服啊。”刘秋仁站起了身,在房里走了一个来回,抬头长叹一声,“好不容易走了那姓宋的,却来了一个黄口小儿凌驾其上。”

  “刘贤弟既然在东城司里广有亲信,到时候再依葫芦画瓢,再使一次便是。”姜鲲鹏见刘秋仁似乎有些失态,忍不住略微皱了下眉头。

  “姜大人。”刘秋仁刚要开口说话,却猛得听见门外一阵喊声传来。

  “前来何事?”姜鲲鹏听得出,是门房刘寿的声音,也不起身开门,直接对着外面问道。

  “东城司里灯指挥,前来拜访大人。”刘寿隔着门,在外面答道。

  “唐旭来了?”姜鲲鹏和刘秋仁两人,顿时都是禁不住对视一眼。

  “先借姜兄内房里躲避一阵。”刘秋仁知道唐旭是今天上任,而自己是请了病假不去的。如果在这里被唐旭撞见,多少会有些麻烦。

  有心想要先行告辞,又怕唐旭领了人来,自己出门就算避得了唐旭也未必避得过其他人。好在略像样些的衙门,主官的公房里都有用来休息的内房,寻常人也不会随意闯入。

  姜鲲鹏点了点头,起身推开房门,让刘秋仁入内。随后方才是走回去打开门扇,对着刘寿吩咐道:“有请唐指挥。”

  “也不知道那刘秋仁若是见了大人,该如何去说。”望着前去通报的刘寿已经转回了身,正向这里赶来。周宣臣坏笑了几声,开口说道。

  “想来他不会肯在这里见我。”,唐旭却是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

  “这么说,他已是走了?”周宣臣又问,口中似乎带上了几分遗憾。

  “这就不知晓了。”唐旭仍是摇了摇头,接着拾步上前,迎上奔过来的刘寿。

  “唐大人。”刘寿小口的喘着气,一脸的幸不辱命的表情:“姜大人请入内相见。”

  “多谢。”唐旭对兴武卫里极熟,也不用刘寿引路,拱了拱手,直接向前走去。

  “呵呵,唐指挥。”如今唐旭好歹也算是一衙主官,虽然有些不情不愿,但是姜鲲鹏却仍不得不迎出门外。

  “姜指挥客气了。”唐旭也和姜鲲鹏一样,脸上洋溢着温煦的笑容,“在下这回前来,实在是有事相求。”

  “唐大人但说无妨。”,姜鲲鹏请唐旭入内坐下,吩咐上茶。

  “姜大人果然是好客之人,往来的颇多。”,刚才唐旭来的急,之前喝过的茶盏,尚未来得及收拾,唐旭看一眼杂役的手上,开口笑道。

  “唐大人说笑了,我这偏僻之处,怎及得上兵马司里的热闹。”姜鲲鹏摆了摆手,一言掩过。

  “不知唐大人今日前来,究竟所为何事?”像是毫不知情一般,姜鲲鹏轻轻的揭开话盖。

  “姜大人当是知道。”,既然已经来了,唐旭也就懒得再多绕弯子,干脆开门见山:“在下数月前得幸过了翰林院里的恩考,准予开豁军籍。”

  “此事我也是知道。”姜鲲鹏做了一个请茶的手势,开口说道:“我兴武卫里,竟能出得唐大人这般文武双全的贤才,姜某也与有荣焉。”

  “姜大人过奖了。”,唐旭略泯一口清茶:“唐某这回来的目的,正是要转籍为民。”

  “唐大人要转成民户?”姜鲲鹏似是大吃一惊一般:“唐大人若是转成了民户,岂不是可惜了唐家这世袭的爵位。无论如何,也是传给子孙的一份资产。”

TOP

0
第一卷 第七十一章 秀才遇见兵

  “儿孙自有儿孙福。”唐旭听了姜鲲鹏的话,却是颇有些不以为然的摆了摆手:“若是子孙贤达,要这官爵又有何用;若是子孙不肖,留这官爵又能有何用。”

  “难道唐大人就以为自家子孙定然贤达?”,不知怎的,唐旭也只是随口一说,姜鲲鹏心头却忽得腾出一团火来。

  话刚说出了口,顿时就觉得似乎是自己太过,连忙又挤出一丝笑来:“莫似我那犬子,若不留份吃喝资产给他,又能如何。”

  “上回竟还冒犯了唐大人,回家之后我已略施小惩,还望唐大人海涵。”

  话刚说完,竟还是站起身来,向唐旭作揖赔罪。

  “我与令公子不过是口角之争,姜大人何必在意。”唐旭看在眼里,心里禁不住一阵暗叹,没想到此人耍手段的本事不差,演戏竟也是有一套。如果自己还是原来那个唐旭,没准还真能被他给忽悠住。

  “唐大人日后若是再遇上,也帮着我管教一番的才好。”姜鲲鹏唉声叹息,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一定。”,唐旭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姜鲲鹏恨铁不成钢兴许会有,可若是说他也有悔意,怕是未必。

  果然,听见唐旭居然真的毫不客气,一口答应下来,姜鲲鹏的脸上顿时也是略微一阵发青。

  “兵部和礼部的文书,唐某已是带来。”唐旭并不在意姜鲲鹏的脸色,而是直接从怀里掏出转籍的文书,递到姜鲲鹏的面前:“不知姜大人可否行个方便?”

  唐旭一边说着话,一边拿眼直直的看着姜鲲鹏。打心里说,唐大人也不想惹事,谁不想安安心心的做官,安安逸逸的过自己的日子。

  如果姜鲲鹏这就爽快的给自己办了,兴许自己还会考虑就此罢手。反正等出了兴武卫,我去我的东城司,你做你的指挥使,只怕以后两边的交集也不会太多。最多日后在崇文门外逛街的时候遇上,互相打个招呼继续做路人一般就是。

  “呵呵,唐大人有所不知。”姜鲲鹏只是刚一开口,唐大人便发现自己适才想的似乎有些太过美好了。

  “我这兴武卫里虽然不大,可是杂事也是繁多。”姜鲲鹏呵呵笑道:“故而自姜某上任之时,便立下一个规矩。各项的杂事,若不是紧急的,都是每月里归纳料理一次。可巧录职,调任,转籍这些,都在其中。”

  “哦,那不知道姜大人何时方便?”唐旭眉头微皱,心里也禁不住冷笑一声。

  录职,调任这些事情,十天半月的也未必会有,而自己这样来转籍的,更是一两年里也未必能有一个。这等小事,随手也就办了,还需要归纳到每个月里的某一天来处理?倒是没看出来,这姜指挥倒还颇有些四百年后的统筹管理水平。

  “这倒是不巧。”姜鲲鹏看起来也是大伤脑筋:“前几日里,刚料理过一批。唐大人若是要办,只怕也只能等下个月里了。”

  “唐大人若是能在元宵节前来略问一下,也不至错过了。”话语间,姜鲲鹏似乎也是为唐旭大为惋惜。

  “呵呵。”唐旭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来,听这姜鲲鹏的话,仿佛倒是自己的错了。

  唐大人终于有些明白了,为什么这个世界上有这么多人横行无忌却又心安理得。原来他们一向都是认为,错误都是别人的。

  你不让我欺负,就是你的错,你放下手让我欺负够了,等爷乏味了,自然就会放过你。你挡了我的道,也是你的错,你不走爷的前面,爷自然就不会在背后给你捅刀子。

  虽然逻辑有些可笑,但是约莫就是如此,这些人就是这么想的。

  “那若是唐某眼下就要办呢?”,唐旭的面孔,迅速的冷了下去。

  “卫所里自然有卫所里的规矩。”,姜鲲鹏提醒唐旭:“若是在东城司里,自然是唐大人说了算。”

  好吧,既然这个世界上有些人是讲不了道理的,那就不讲道理了吧。

  “周统率。”唐旭转过了身,朝着门外招了招手。

  “属下在。”周宣臣适才是随着唐旭一起进来的,只不过没有进屋,只在外头等候,听见唐旭传唤,立刻就站到了门边回道。

  “今日早间,崇文门外有两间青楼的姑娘报了案,说是昨日夜里有盗贼潜入,就连晾晒在外头爹身亵衣,也被卷走,如今案情可有了眉目?”唐旭几乎不假思索,立刻问道。

  “回指挥大人的话。”,唐旭问的直接,周宣臣答的也爽快:“昨日夜里可巧是有几个司里的兄弟在附近巡查,见着几人极为可疑,于是跟踪其后,已经记下落脚的地方,只等今日里就可去搜查。”

  “哦,可知是在哪里?”,唐旭一本正经的问道。

  “就在崇文门外的鞋帽胡同。”周宣臣开口回道。

  姜鲲鹏听在耳里,脸色也是顿变。自家宅院,岂不就是在鞋帽胡同里的。

  “这贼人倒也奇怪,只取财物也就罢了,却连姑娘家贴身的衣服也一并取去。”,唐旭极为不解的摇着脑袋:“想来定还是个好色无厌之徒。”

  姜鲲鹏的脸色,愈加的阴沉下去。这唐旭在卫所里这许多年,自己竟是丝毫没有看出,此人心机竟如此之深。

  自己无论如何,也是个卫指挥使,家里不说家财万贯,也算是颇有些资产。如果说自己那个不肖子领着人出去偷窃财物,兴许不会有太多人相信。

  可如果再加上一句“卷走贴身的亵衣”,情形顿时就大为不同了。

  姜鲲鹏好歹也见过些世面,专盗姑娘家贴身亵衣的窃贼,还真的曾经听说过有。这一类蟊贼,不为钱,不为物,自然也就和出身,家世无关,任何人家里的都有可能。

  看着唐旭和周宣臣在那里你一言,我一句的说的热闹,隐隐间,姜鲲鹏甚至开始怀疑,自家那不肖子是不是真的做出过这档子事情来了。

  “唐大人这是何意?”姜鲲鹏挑了挑眉毛,冷哼一声问道。

  “只是借贵地说件案情罢了,想来和姜大人并无关系。”,唐旭也不甘示弱,依旧冷笑一声。自己是有弱点不错,可是你姜鲲鹏也未必就是金刚不坏之身。自己的弱点是那张”户口本”,姜鲲鹏的最大的弱点,却是在他那个儿子身上。

  姜鲲鹏紧紧皱了几下眉头,一时间也开始有些拿捏不清楚,近日来崇文门外,是不是真的出了这么件新奇的案子,又是不是真的和自家那不肖子有关。

  有心想要找刘秋仁问问,可是唐旭如今就坐在这里。今日里唐旭前去东城司上任,刘秋仁则是故意告了病假的。如果他敢这时候出来,恐怕立刻就会被扣上一个欺瞒上官,目无尊上的帽子。

  尊上?一个黄口小儿居然也能做得了尊上的位子,姜鲲鹏挺为刘秋仁觉得不值。

  唐旭仍然在静静的看着姜鲲鹏,姜鲲鹏也知道,他这是在等着自己的回答。

  姜鲲鹏相信,如果自己仍然要扣下唐旭转籍的事儿,没准这黄口小儿马上就会翻脸。

  没有诉状不要紧,东城司里掌着整个京城东面的缉捕治安,那些青楼瓦舍,就算能和朝中的大人能扯上关系的,也轻易不敢得罪。找几个人递份诉状,对如今灯指挥来说,兴许并不是件难事。

  时间对不上也不要紧,没有昨日还有前日,没有前日还有大前日。自家那不肖子,自己是知道的,常常是出去厮混,甚至彻夜不归,总能找到一天对上时间。

  至于证物就更简单了,夹带几份进去就说是搜出来的。无论锦衣卫还是五城兵马司里,都是暗地里常使的手段。

  况且,人总是有猎奇心,闲来无事的时候,最爱听也最爱说的,往往就是这些带着点桃色花边的轶事趣闻。就算此事能不了了之,只怕自己那不肖子却难免要名声在外。

  做个纨绔并不是什么大事,京城里这许多大人家里,纨绔子弟到处皆是,也未必会误了前程。

  但是如果有这么一个特殊的爱好和名声,就不是什么好事了。若是闹得大了,就算有朝一日自己告退,想由儿子来袭爵,都未必能过得了核考。

  “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这句话,姜大人是听说过的。可是如今明明唐旭是秀才,自己才是兵,怎么觉得有理说不清的,反倒是自己呢。

  “还请唐大人体谅,我卫所里的规矩不能坏。”,咬了咬牙,姜鲲鹏横下一条心来:“唐大人若是要来转籍,还须得要等到下个月里。”

  这唐家小儿兴许只是嘴上说的凶,却未必真的敢做。至于他适才说的那件案子,回头等唐旭走了,找刘秋仁一问便知。就算他真的想做些什么,那东城司也不是他唐家的衙门,难道还能一手遮天不成。

  “哦,那可是下个月的十八?”唐旭既然已经知道姜鲲鹏是在故意找茬,干脆就继续和他再扯几句。

  “这倒不定。”姜鲲鹏摇头冷笑:“也许是十八,也许是初一,也许是三十。唐大人若是提前问了,总有能遇上的时候。若是唐大人按时到了,姜某绝不推脱。”

  难不成我还得天天上你这儿来报到点卯不成?唐旭顿时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TOP

0
第一卷 第七十二章 这是政治

  “既然姜大人如此忙碌,唐某也还有案情要查,就不再叨扰了。”,既然讲理或者不讲理都不行,那么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直接动手好了。

  站起了身,略微拱了下手,唐旭就要朝门外走去。

  “唐大人这是在威胁本官?”如果说之前姜鲲鹏的脸上只是蒙了层霜,如今便就是结了冰。

  “是又如何?”,唐旭头也不回,直接朝身后丢下一句话,越门而出。

  唐旭曾经听说过一句话,如今想来,觉得十分有道理:歹人之所以敢行凶,只是因为他们觉得别人没有他们凶恶,没有他们这么大的胆子。这就和闹鬼的时候,用杀猪刀去驱邪是一个道理。

  若是你觉得我唐旭好欺负,我也不在乎和你争个鱼死网破。

  就连紧跟在唐旭身边的周宣臣,无意间瞅见唐旭那锐利的眼神,不知怎的,心里也是一阵阵发寒。

  好像唐大人自从去辽东走了一趟回来之后,便似乎多少有了些改变。

  好似唐大人在辽东的时候,是打败过了鞑子汗王的。突然间,周宣臣想起了这两日里曾经听到过的消息。

  去年年初的时候,鞑子的汗王可是一举击溃过朝廷十几万讨伐大军的。如何会被唐大人打败?周宣臣有些想不明白。

  但是看着唐大人从辽东回来后,这么快就升了官职,又坐上了东城司指挥的位子,只怕这则消息八九成是真的。

  这一回,怕是这姜家没有好果子吃了。周宣臣有些期待,又有些兴奋的想着。

  “唐大人,如今这姜鲲鹏既不肯为大人签印,该如何是好?”,可是兴奋之中,周宣臣多少也有些担心。

  “无妨。”唐旭摆了摆手,并不十分担忧:“这一回他若是想调我走,怕是没这么容易。”

  唐旭的自信,自然也是有来由的。上回姜鲲鹏能把自己调去辽东,是因为自己只是东城司里的一个把总,而把总一职,只是各司里自行任命的官职。

  如今唐旭既然已是司指挥,便就是在兵部衙门里正式入了册的。无论谁想调自己走,也要先过兵部那一关。况且此事若说开了,是自己占理,又有吴亮嗣在兵科坐镇,兵部衙门里,自己并不要太过担心。

  前有爪牙,后有坚盾,那就看谁怕谁吧,唐指挥一时间豪气万千。只不过,自己想的这一段,怎么像某种海生爬行类动物呢?唐指挥顿时忍不住自己乐呵了起来。

  刘秋仁虽然告了五日的假,可是只不过等了三天,就回到了东城司里来。

  倒不是刘指挥想通了,想来和唐大人交流一下,而是他不得不来。

  因为昨日里唐大人就已经派人去家中知会过了,今日间要聚集商议一回,重新分配一下各自的职责。

  刘指挥知道,如果今天自己不来,没准明天就会被打发了去通沟渠了。这等事情当年唐大人做过不少,甚至几回亲自上阵,也不觉得很丢人,可是刘指挥却不敢苟同。

  等刘秋仁赶到议事厅里的时候,唐旭连同另三个副指挥,李慕江、秦平西,王越,以及司里几个得力的把总和统率小旗在内,都已经坐在当中。

  “在下病体初愈,来的迟缓,还请指挥大人和诸位见谅。”,刘秋仁拱了拱手,算是致歉,然后寻到惯坐的位置,在唐旭身边坐下。

  唐旭似乎也并不在意,只是点了点头,算是回礼。

  看着面前安安静静整齐端坐着的一圈人,唐旭忽然想到,四百年后的衙门里的常委会议,约莫就是如此。看来无论在哪个年代,哪怕上溯到商周战国,政治差不多都是一回事儿。

  “前两日我听夏吏目说。”,见人都到齐了,唐旭便先泯一口茶,先开了口,“司里如今尚且有一名把总的缺额?”

  “回指挥大人的话,正是如此。”,夏用梧听唐旭提到自己,连忙站起身来:“那缺额便就是指挥大人去辽东前留下的,这几个月里一直未得增补。”

  “那依我看,司里的统率周宣臣颇有才干,对那一伍中的情形也是熟悉,可堪此人。”,唐旭不紧不慢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大人英明。”,只不过是个把总而已,对自己影响又不大,后面的事儿才是重头戏。李慕江、秦平西,王越三人,当即都是表示赞同。刘秋仁虽还有些犹豫,可看着众人都点了头,如果自己反对,不但立刻就成了孤家寡人,也无碍于唐旭的任命,终究还是跟着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稍后便派人将文书送去兵部衙门里备案。”,唐旭吩咐夏用梧将此事先行记下。

  “属下谢过诸位大人提举拔擢之恩。”,这一回,周宣臣也是提前就被唐旭叫进了议事厅。

  虽然隐隐猜到唐指挥是想提拔自己,只是却没有想到,说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当即忍不住喜出望外,站起身来大声谢道。

  众人自然是知道,周宣臣虽然口中称的是诸位大人,其实只不过是对唐旭一个人说的。况且木已成舟,于是都不再提。

  “我东城司里,如今有四位副指挥。”,安排好了周宣臣的事儿,唐旭稍停片刻,又继续开了口。

  包括刘秋仁在内,众人顿时都是立刻振奋起了精神,知道今天的重头戏终于来了。

  “依着从前的旧制,四位副指挥人人统兵。”唐旭一边翻看着面前的名册,一边说道:“如今本官有个念头,想试着改上一改。”

  众人都竖起了耳朵,想要听这位信任的指挥大人到底有什么新鲜可耍。

  “如今本官所想的是,四位副指挥中,以两员统兵,一管钱粮,一管内外杂事及督察。”唐旭不紧不慢的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两位统兵指挥官里,各掌兵员七百。又分一人掌缉捕,一人掌巡查。”

  这样分配倒也是不错,四人互相对视一眼,觉得似乎能接受得了。两位统兵官自然不必说;掌钱粮的,得的实惠也不会少;掌内外杂事的虽然琐碎一些,但是却有督察权在手,无论谁吃鸡,也不会少了自己的一条鸡腿。

  既然仍然没人反对,唐旭就开始继续安排具体的事宜。

  “王指挥家里,听说开设有店铺,想来对于钱粮账目并不陌生。”,唐旭先把目光转向王越,“不如就请王指挥掌这钱粮一项如何?”

  “属下遵命。”,王越一阵欣喜,拱手应命。

  “李指挥家里读书人颇多,近些年来还出过一位举人,算得上是书香门第。”,唐旭又对着李慕江说道:“况且李指挥向来有公允之名,就请掌督察及杂事如何?”

  李慕江听了,心里不禁一阵洋洋自得,同样起身应命。

  “刘指挥向来骁勇机智,掌这缉捕一事最为合适。”,唐旭的目光,终于转到了刘秋仁的身上。

  “属下从命就是。”,刘秋仁适才也琢磨过一阵,觉得掌哪一项都差不多,而且相对来说,自己更喜欢统兵的感觉,前呼后拥之下,方才觉得有气势。以前不过掌三四百兵,眼下却有七百可掌,更是畅快。

  “秦指挥心思缜密,善察人言,就请掌这巡查一事吧。”唐旭最后又对着秦平西说道。

  “多谢指挥大人。”,秦平西和刘秋仁一般,都喜欢掌兵,自然是无不乐意。

  “既然如此,就请吴大人代为立下文书,写明职责,送诸位具名。”,唐旭微微一笑,转过头去,对着夏用梧吩咐道。

  夏用梧得了吩咐,丝毫不敢怠慢,立刻分写完毕,送至四位副指挥面前具名。

  这唐旭小儿竟只有这些手段?刘秋仁看着自己面前的那几张纸,略微皱了下眉头。隐隐间似乎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是却又想不出到底哪里不对。眼看着旁边三人也已经都具了名,只好也提起笔来,在纸上画了几下。

  夏用梧见四人都已具名,便收了回来,请唐旭过目。

  唐旭拿在手里细看了,见并无差错,方才是点了点,将文书收起。

  “从前司里的兵员,既然是四位大人分掌,如今只分两边,自然是要重新分过。”,待把四份具名的文书收好之后,唐旭沉吟片刻又开了口。

  重分兵员?刘秋仁终于嗅到了一丝不安的味道,开始有些坐立不安起来。

  “周宣臣,你既然从前便就是刘指挥帐下,如今便还跟着吧。”,没等刘秋仁想要问出声来,唐旭已经开始分配。

  随着唐旭念出的一个个名字,刘秋仁的眉头,也是越皱越紧。

  东城司里有十二位把总,除了周宣臣这一支外,唐旭念出的一个个名字,似乎和自己都不那么亲近。而周宣臣虽然算是自己的老部下,但是如今谁都知道,他已经是唐旭的亲信。

  “唐大人,为何要把刘某的兵将尽数换走?”刘秋仁终于按捺不住,开口问道。

  “刘指挥这是何意?”唐旭看着刘秋仁的眼神,却仿佛像是看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TOP

0
第一卷 第七十三章  大人威武

  “刘某的这些兵将,都是平日里用熟了的,唐大人尽数换走,怕是不妥吧。”,刘秋仁气呼呼的站起身来。

  “刘大人的兵将?”,唐旭左右看了几眼,却是忽得笑出声来。

  “刘大人若是这般说,有朝一日兵部衙门里若调刘大人去西城司里做指挥,可也要把这些东城司里的兵将带走?”,唐旭看着刘秋仁,呵呵笑道。

  “这……”刘秋仁顿时一阵语塞。

  “若是如此,请恕刘某拒不从命。”,虽然说不出道理来,可是刘秋仁也知道,如果按照唐旭所安排的这些去做,只怕自己一时间便会被架得半空,再想重新经营,便是极为困难的事情。

  “刘大人已经签了具名文书在此,若是心中有异,适才为何不说?”,唐旭也不和刘秋仁去争,只是拿出刚才的几份文书,在手上一扬。

  “你……”,刘秋仁顿时只感觉一股热血冲上脑门,紧紧握住了拳头,两眼也变得血红。

  “唐大人不要欺人太甚。”,刘秋仁看着唐旭手上,忿忿的说道。

  “我何曾欺你了?”,唐旭的脸色,也像是冬日的霜雪一般,迅速的冷了下去,“如此分配,秦大人尚且无异议,为何刘大人却是不满?”

  “当年唐大人初到我东城司里时,刘某又何曾亏待过你?”,看着面前那张年轻的面庞,刘秋仁已经有些分不清到底是嫉妒还是恨。

  “当年唐某在东城司里做把总的时候,克职尽守,对刘大人也是恭敬,问心无愧。”,唐旭终于知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句话,确实是有道理的。

  “好,好。”,刘秋仁在口中忿忿的念了几声,站起身来,似乎想要向门外走去。

  随着刘秋仁起身,有几个把总和统率,立刻也跟着从人群里站起。整个议事厅里的气氛,顿时一片寂静。

  “刘秋仁。”,唐旭的眼里,却仿佛只有刘秋仁一人,当下一拍案桌,也猛地站起身来。

  “你须得知道,这东城司里的兵,是朝廷的兵,是皇上的兵,吃的是皇粮俸禄,不是你刘家的供养,更不是你刘家的兵。”

  “今日,谁要是出了这议事厅的大门,便就不再是我东城司里的人。日后朝廷和兵部若要因此问责,唐某一身承担。”

  所有人的目光,顿时都转回到了唐旭的身上,或是惊诧,或是惊恐,似乎这并不是他们曾经认识过的那个唐旭。再仔细去想,又仿佛刚刚记起,这位就是自家衙门里新任的主官,堂堂五城兵马司东城司指挥唐旭。

  刘秋仁也是惊讶的看着唐旭,间或拿目光在王越身上扫过。王越却是微微低下了脑袋,不去看刘秋仁的目光。

  刚才跟着自己站起身来的一帮将校,大部分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了回去,只剩下孤零零的一两个人在那里杵着,显得极为突兀。

  “好,好……”,刘秋仁的嘴角剧烈的抽动了几下,像是在极力的压制着自己的情绪。

  在东城司里任职十数年,从一名小小的统率小旗升至副指挥,刘秋仁却似乎感觉从来没有这般孤独过。

  “按照上个月里,兵部和顺天府商定的职责。”,恍惚间,似乎又听到唐旭在说话:“我东城司里,本月当缉拿盗匪三十人。”

  与四百年后的公安局一样,如今的五城兵马司也是有破案指标的。只不过并不是按照百分比,而是直接给一个数字。虽然唐旭觉得有些不科学,万一地方平靖,没有这么多盗匪怎么办?但是如今就是这个规矩,唐大人如今也无力更改。

  “前两日里,本官已是看过。”唐旭停了片刻又继续说道:“如今拿到的尚且只及半数,余下的几日,还请刘指挥多加勉励。”

  刘秋仁脑海顿时又是“嗡”的一声炸响,自己又何尝不知道,这一年多来,东城司里的缉拿之数,几乎月月不足。其中的究竟,恐怕自己和王越最是清楚。

  司里前任的宋指挥,也正是因为此事,几乎月月被兵部和总司里斥责,实在不堪忍受,才辞职请调。

  难道这唐旭小儿就不怕被斥责?刘秋仁不解的看着坐在上首灯旭。忽然间又想起,唐大人是这几天才来司里上任的,到的时候这个月已经过去了大半,就算打板子,恐怕暂且也打不到他的身上。

  至于下个月,下个月……文书上都已经白纸黑字的写明了,甚至还有自己的亲笔具名,以后东城司里的缉捕一责,都在自己的身上。刘秋仁此时毫不怀疑,在唐旭自己忍受不了斥责之前,一定会把自己安排去养马或者通沟渠。

  软软当倒在座椅上,刘秋仁仿佛再也没有力气站起来。这黄口小儿,果然好生的手段。

  崇文门外,鞋帽胡同。

  只等出了东城司的大门,刘秋仁就一路向着鞋帽胡同而去。一肚子的心事,若是不找一个人吐一通,怕是不痛快。

  转过街角,刚刚远远的望见姜家的大门,便看见一大群兵卒正围在姜家门前附近,似乎正在忙碌着什么。

  难道又是那黄口小儿指使?刘秋仁心里微微一沉,不过脚下却没有停住,仍然继续向前走去。眼看着就要走到姜家门前,却猛然间闻到一股恶臭袭来,便是自己,也几乎当即呕出声来。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待看清楚眼前这群兵卒的衣号,见果然是东城司里的,刘秋仁便立刻虎下了脸。

  “回大人的话。”领头的一名统率小旗,看见来的是副指挥大人,也上来答话:“小的们正按照上头的吩咐,赶在天黑上冻前把这鞋帽胡同的沟渠通上一遍。”

  如今虽然已经快过了正月,但是京城一地仍然颇为寒冷,所以到了天黑以后,沟渠上冻,也就不便疏通了。

  “疏通沟渠?”,不知怎的,如今只听到这个词,刘指挥就觉得浑身不自在,又抬眼看了看四周,更是不禁皱紧了眉头。

  “既是疏通沟渠,为何这挖出来的污物却不运走,仍只堆在这里?”,刘秋仁看见,眼前这群兵卒已经从沟渠里挖出了一堆堆污物,却又不运走,只是随意的堆放在街边。

  所谓的随意,其实看起来也不是那么随意,而是都在姜家门前的墙边一字堆开。原本上了石灰,刷的雪白的墙壁,也被沾上了一片片的黑点,更别提那散发出的一阵阵恶臭。

  “上头说今日里寻不到车马。”,领军的统率小旗,也是无可奈何弹了摊手,吩咐小的们先堆放在此处。”

  “黄。”,刘秋仁几乎要忍不住破口大骂。

  东城司里有几百匹马,平日里能一起用上的,最多也不过两三百匹。虽说马儿也要休息,一般是隔一天换一匹,但是寻个一两匹出来临时运一下清理出来的污物,恐怕不是难事吧。

  “你们立刻寻几匹车马来,将这些运走。”,这里毕竟是姜鲲鹏的家宅,自己若是连这个小忙都帮不了,还怎生有脸进去相见。

  “这是上头的吩咐……”,统率小旗,似乎仍有些不乐意,可是见副指挥大人已经虎下了脸,连忙改口:“那小的立刻就去问问,若有车马,便寻一两辆来。”

  “速去速回。”,刘秋仁这才像是找回了一些失去的自信,挺了挺腰身,拾步朝门里而入。

  “刘贤弟,我正要派人去寻你。”,姜鲲鹏也正是刚回到家中,听说刘秋仁来访,立刻便迎了出来:“你看你东城司里的这帮弟兄……”

  “姜兄勿忧。”,刘秋仁赶忙陪着笑:“我已吩咐下去,稍后便会有人过来运走。”

  “这是最好。”,姜鲲鹏松了口气,露出一丝笑来:“姜某虽也能安排卫所里头的人手料理,可是毕竟不如刘兄这里方便。”

  兴武卫所在的寿安山,离崇文门这里尚且有段距离。而东城司就在崇文门内,近在咫尺。

  “刘贤弟有心事?”,姜鲲鹏只略看了几眼刘秋仁的脸色,便猜了出来。

  “无非仍是那黄口小儿罢了,着我在这六七日里,寻上十数个盗匪前去交差。”,刘秋仁冷哼一声,开口说道。

  “哦。”,姜鲲鹏轻应一声,也略微皱了下眉头:“此事只怕是有些难处。”

  姜鲲鹏也知道,这所谓的盗匪,绝不是在集市上乘人不备,顺几件货物,摸两个腰包的蟊贼。起码也得是入室偷盗行窃,甚至拦路抢劫的。

  这些盗匪,有些根本就不是京城里人,干了一票兴许就会蛰伏许久,不是想拿就能拿住的。

  “依我看,刘贤弟还是尽早决断的好。”,姜鲲鹏也是一阵默然之后,才开了口。

  “这东城司里,也不姓唐。”,刘秋仁握紧了拳头。

  “老爷,老爷……不好了。”两边仍还在说着话,猛然间,却听到一阵惊呼声从门外传来。

  姜鲲鹏心里一紧,几步走到门边,却见一个家里的丫头,正朝这里奔来。

  “何事如此慌张?”,姜鲲鹏略有些不悦的开口喝道,“有贵客在此,也不怕失了礼仪。”

  奔过来的丫头,不知道是因为跑但急,还是受到了惊吓,看了看姜鲲鹏身边的刘秋仁,一时间竟是说不出话来。作者 谅言

TOP

0
第一卷 第七十四章 亵衣大盗

  “刘大人并非外人,但说无妨。”,姜鲲鹏抬了抬手,示意直说。

  “老爷,刚才有兵马司衙门里的差官上门。”,前来报信的丫头,一边说着话,一边竟然是在脸上泛起了两片红云:“说是城里出了盗贼,专盗……”

  说到这里,丫头竟然是口中滞住,似乎再也说不出口。

  “专盗姑娘家的……姑娘家……贴身的……亵衣……”,了好一阵,报信的丫头才是涨红着脸,把话说了出来。

  “衙门查访罢了,与你等何干。”姜鲲鹏的眼皮猛跳几下,脸上也是一紧。

  “可……可那差官说的贼人体态,和……和……”,丫头又抬头看了几眼刘秋仁,见自家老爷并没有丝毫想要回避的意思,只能是硬着头皮说了下去:“和少爷极似……”

  自家少爷的名声,姜府里的丫头们不可能不知道。相貌稍好的,甚至也免不了要被采摘几回。可这毕竟都是私下里的隐事,做下人的原本就是这般的命数,又能如何。

  可是却不知道,少爷怎生还有这等癖好,居然去四处盗取别人姑娘家爹身衣服,只是想一想,都觉得脸红。

  “黄。”,姜鲲鹏顿时勃然大怒,“这天下体态相似之人何其多,我姜家岂会有这等人。”

  以少爷的脾性,谁知道呢。见自家老爷发了怒,报信的丫头虽然唯唯诺诺,可是心里却并不这么想。

  “姜兄。”,见姜鲲鹏一脸愠怒,掺杂着几丝尴尬,刘秋仁知道,这也是该自己出手的时候了:“如今东城司里的缉拿查探,都归小弟管,小弟且出去帮你问问。”

  上回从兴武卫里回去之后,刘秋仁虽遁在家中不出,可是也找来亲信之人问过。原来昨日间真的有人来报过这么一桩案子,至于到底是真有其事还是受人指使,一时间还要详加查探才知。

  “那上门查问的差卒,可仍还在?”,刘秋仁向着姜府里的丫头问道。

  “已是往隔壁人家去了。”,丫头如实相告。

  “姜兄请陪小弟一同出去看看。”,刘秋仁转回了身,又向着姜鲲鹏说道。

  “好。”,姜鲲鹏不敢犹豫,一口应道。

  如今看自家丫头的神态,似乎都是似信非信,若是再让多几户人家听见,只怕这件事便再也说不清楚了。

  姜鲲鹏和刘秋仁两个,疾步走到门边,刚拉开门,便闻见一阵恶臭传来。刘秋仁顿时喉咙里又是一阵作呕。

  再抬眼看看四周,只见进门时看见的那堆污物居然还在。而周围的兵卒,却是少了许多,只剩下三四个在那里不紧不慢的收着工。至于自己吩咐的什么马车之类,哪里有半点踪影。

  眼看着身边的姜鲲鹏脸上一片阴沉,刘秋仁顿时也觉得有些挂不住脸。

  “你们的统率何在?”,刘秋仁几乎也要禁不住勃然大怒,招了招手,让几个正在收工的兵卒过来。

  “回刘大人的话,如今天色已黑,兄弟们都是回家去了。”,招过来的兵卒,在副指挥大人面前,也还算是恭敬。

  “回家去了?”,刘秋仁脸上一阵抽动,好在天色确实已经黑了,旁人也看不到脸上的难堪:“我之前的吩咐,你们为何不办?”

  “大人,冤枉啊。”,眼看着自己就要成了替罪羊,几个兵卒顿时大声鸣起不平来:“小的们已经按照大人的吩咐,去司里寻过马匹。”

  “可是如今司里的马匹,都归李大人管,说是近日马疾流行,今日晚间请了太仆寺的兽医来看,所有马匹暂且不能放出。”

  “李慕江……”,刘秋仁咬牙切齿的念出一个名字来,接着又冷哼几声。

  自己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李慕江这么快就和那唐家小儿也勾搭到了一起。

  那李慕江家里的兄弟,大多走的是进学的路子,平日里也常常以儒将自称,刘秋仁向来与其有些不对付。以前的宋指挥是个老实人,向来不偏不倚,李慕江尚且只能安安分分的做些事情,如今这唐家小儿来了,却仿佛是找到了靠山一般。

  “这等小事,姜某自家安排人手去做就成。”,这边的对话,姜鲲鹏都听在了耳里。心下虽是不悦,但是眼下却还有更紧要的事情要做。

  于是一边吩咐家里的小厮去安排车马人手,一边拉着刘秋仁出了门,去寻那几个四处查问的番探。

  好在姜鲲鹏和刘秋仁出来的快,四周望了一阵,没走几步路,就截住了几个正要往其他人家去的番探。

  “我们是东城司里刘指挥的手下,前来查探案情,不知这位大人有何贵干?”,见姜鲲鹏上来拦住,几个番探倒好似不明所以然。

  “我几时吩咐你们来了?”,刘秋仁正跟在姜鲲鹏的后头,听了这句话,当下更是遏止不住怒火。

  “原来刘大人也亲自来了。”,猛然间看见刘秋仁出现在面前,几个番探却是并不慌张,反倒是有几分惊喜一般。

  姜鲲鹏也忍不住回身看了刘秋仁一眼,若不是自己和他算得上熟识,适才他又在自家里坐,恐怕真的会信了这几个番探的话,以为刘秋仁要拿自家儿子去凑那十几个盗匪的数了。

  “你们查探案情也就罢了,如何就连贼人靛态也是知晓,难不成你们都亲眼见过?”,刘秋仁虽然有怒火,可是番探出来查案,也算是办公事。如今又有唐旭在司里坐镇着,自己也不好随意阻止。

  “这……”,几个番探互相看了一眼,有些说不出话来。

  “既没有亲眼见过贼人,便不要胡乱查问。”,刘秋仁这才是略有些得意,摆出一副上官的姿态来:“若是因此走了真正的贼人,岂不是弄巧成拙。”

  “回刘大人的话,贼人靛态,是属下和他们说的。”,只是刘秋仁的得意劲还没过,忽然间又听见一道声音在耳边响起,转过身去看,看见竟然是周宣臣。脸上好不容易泛出来的笑,立刻就冷了下去。

  “周把总。”,刘秋仁呵呵冷笑两声:“难道周把总是亲自见过贼人的?”

  “大人的话,属下不敢苟同。”,周宣臣却是毫不示弱,反而挺直了腰身:“属下虽没有见过贼人,可自然有巡夜的兄弟见过。刘大人缉捕多年,想来自然知道。凡是办案,人证物证皆可为佐,若是事事都要人人亲眼所见,那岂不是这贼人只能由那几个巡夜的兄弟去拿。”

  “你……”,刘秋仁瞪着眼睛,可这一回说不出话来的却是自己。

  “这件案子,我并非吩咐你来查探,以后周把总也不必过问了。”,既然说不过,那么也只有以势相压了。

  “这件事情,怕是刘大人做不了主。”,周宣臣也嘿嘿笑了几声,脚下丝毫未动。

  “那倒是谁能做得了主?”,刘秋仁一阵怒上心头。

  “是我让他来的。”,又是一道声音,在周宣臣身后响起,姜昆鹏和刘秋仁听了,顿时都是皱紧了眉头。好家伙,正主终于肯出场了。

  “唐某见过姜指挥。”,周宣臣身后,唐旭慢腾腾的挪出身形来,先朝着姜鲲鹏打了个招呼,又转头看着刘秋仁:“原来刘大人也在。”

  “属下见过指挥大人。”,虽然心里一百个不乐意,可是刘秋仁也不敢公然坏了规矩,只能是不情不愿的向唐旭行礼作揖。

  “唐某来这这鞋帽胡同,原本是想要买几顶冠帽换着用,可巧是遇上了诸位。”,唐旭摘下头顶的冠帽,弹了几下灰以后又重新戴上:“唐某家中贫寒,如今既然受上官器重,做了一衙主官,也只好勉强支撑,求些体面。”

  大晚上的你来这里买帽子?骗鬼去吧。虽然知道唐旭是在胡扯,可是听起来也是有理有据,姜鲲鹏和刘秋仁更是无可奈何,只能连连点头,甚至还要说一声唐大人节俭。

  “周把总来这里,正是唐某的吩咐。”,唐旭不慌不忙的继续说道:“这一件案情虽然不大,可是却事关朝廷靛面,唐某不得不重。”

  女人的亵衣居然也能扯上朝廷靛面?姜鲲鹏和刘秋仁有些摸不着头脑,不得不佩服唐大人想象力实在太过丰富。

  “两位大人有所不知。”,两人的表现,似乎早就在唐旭的预料当中:“说来也奇怪,这贼人不爱财物,也不行暴举,其中的爱好,实在有些独特。”

  “如今他盗的虽然只是青楼和寻常百姓家里的,可是两位大人也当是知道,京里的达官贵人,也大多以城东为居。”

  唐旭说的是实话,以崇文门为界,崇文门外,住的大多是京中寻常的富户和商贾。而崇文门内,从于公祠到保大坊一带,则住的多是达官贵人。朝廷六部三司的九公,倒有七个是住在这里,甚至阁老方从哲,也是住在保大坊里。其余的各部官员,公侯勋贵,更是数不胜数。所以东城司的辖区里,算得上是京城里的富人区。

  “若是有朝一日,连朝中诸位大人家里,也遭了窃……”,唐旭呵呵笑了几声,“唐某这也是防患于未然,否则万一生事,朝廷里那些大人们的雷霆震怒,唐某可生受不起。”

  虽然明知道唐旭大半仍是在胡扯,可是姜鲲鹏和刘秋仁也不敢随意说话。不管这事儿会不会真的发生,但是言多必失,两人都不想有任何把柄再落到唐旭手上。

TOP

0
第一卷 第七十五章  督府有客

  “这缉捕一事。”,唐旭又把目光再转回来,看着刘秋仁,“本该是刘大人的管辖,可是适才从议事厅里出来,便就寻不到刘大人的身影。”

  “唐某又想到,刘大人这几日是告了病假的,不好再继续打扰,只能是暂且越俎代庖了。”

  “属下惭愧,倒是有劳唐大人了。”,刘秋仁咬了咬牙关,只能是硬着头皮回了一句。

  “都是为朝廷效力,为大人们分忧,此乃唐某份内之事,刘大人太过客气了。”,唐旭毫不谦逊,坦然的受了刘秋仁的一声谢。

  最终,唐旭的目光又落到了姜鲲鹏的身上,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像是在等着姜鲲鹏的回答。

  “呵呵,唐大人好一番妙论,姜某佩服。”,事到如今,就算是姜鲲鹏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当日确实是有些看走了眼。

  原本以为,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世袭所镇抚,随意摆弄几下,就会乖乖就范。若是不服,不死也能让他蜕层皮。

  却没想到,唐大人不但越战越勇,官居然也越做越大,人面也是越来越广。所作所为,甚至可称无忌无耻,如今自己居然也已经是有些无力招架的感觉。

  “姜大人可愿答应了?”,唐大人貌似确实是毫无顾忌,直截了当的开口问道。

  “唐旭……”,唐旭不问这件事情还好,如今一经提起,姜鲲鹏便是怒火中烧,难以遏止:“你不要倚仗着如今在朝中有靠山,便可目中无人,横行无忌。”

  我在朝中有靠山,目中无人,横行无忌?唐旭没想到,事已至此,这姜鲲鹏仍是这般顽固。唐旭实在想不明白,他坚持要如此,对他自己究竟有什么好处。就算打倒了我唐旭又能如何,难道还能封侯拜相不成?

  “呵呵,当日唐旭不过是一小小的所镇抚,偶得上官赏识,谋得一个把总的职责糊口。”,唐旭彻底的怒了。

  既然这姜鲲鹏也已经彻底的撕开了脸皮,那自己就真的再也没什么好顾忌的了。

  “唐某所想的,无非是在家中与拙妻相守,安安分分过个日子。就算曾有得罪,也是各为其主。你那儿子那里,更是他先出言不逊,羞辱于我。”

  “唐某想要转籍为民,无非也是想绕道而行,不与你相争。若不是姜大人苦苦相逼,今日何至于此,岂能说是唐某仗势欺人?”

  “唐某如今已有兵部和礼部的文书在手,姜大人却仍是扣住我唐家的军籍不放,到底是日后有何所图?”

  姜鲲鹏脸上,一阵青红变幻,想要反驳,却又无话可说,因为唐旭说的每一句都是事实。

  “爹。”,场面上正是一阵沉寂,只见街角边,又转出几道人影来。迎面看见了姜鲲鹏,立刻就停下了脚步。

  抬头又望见唐旭,忍不住皱了皱眉头,惊讶的开口说道:“没想到你竟是还能活着回来?”

  这姜平整日里在崇文门内外厮混,到了如今,竟还是不知道唐旭已经从辽东回来了,更不知道唐旭如今已经是做了东城司的指挥。

  “啪……”,一阵清脆的响声,在耳边响起。姜平捧着红肿的脸,惊恐的看着眼前的父亲。

  “我如何生出你这货色来。”,望着眼前的不肖子,姜鲲鹏忿忿斥道:“整日里不思长进,四处厮混。”

  “从今日起,这一月时间里,你休想再出家门一步。”

  姜平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家老爹,一阵不明所以然,可只是转瞬之后,便立刻掉过头来朝后奔去。

  望着姜平抱头鼠窜,逃进家门,唐旭也是撇了撇嘴,不屑一顾的冷笑一声。坑爹坑爹,约莫就是如此。

  “唐大人当是知道。”,姜鲲鹏见儿子进了家门,咬牙切齿的对唐旭转回身来:“士可杀不可辱。”

  “只要我姜某人在这兴武卫一日,唐大人就休想要见到我手上的印信。”,话刚说完,也不告辞,直接转身而入。

  “属下也先行告退。”,如今姜鲲鹏已经进了家门,只留下刘秋仁一个孤零零的站在唐旭面前,隐隐间竟不禁觉得有些心寒。连忙略一作揖,也告辞而去。

  “好,唐旭知道了。”,唐旭微微的点着头,目光冷冷的盯着姜家的大门。

  大明万历四十七年,正月二十三日,京师,左军都督府。

  自从洪武十三年,明太祖废大都督府,设五军都督府始,五军都督府与兵部便分领统兵与调兵之权。

  至嘉靖年后,虽然五军都督府权势渐衰,职权大多归兵部所有,可凡涉及袭爵,录职以及将校赏罚等事,仍是须经都督府参知同议。其中又多有勋贵子弟,在偌大一个京城当中,竟也似一个逍遥胜地一般。

  巳时时分,一面四面蒙了青帐的小车,在十数名骑卫的簇拥下,自紫禁城的东华门而出,又沿着宫墙绕了一圈,才转向西南,顺着长安街,往左军都督府的方向而去。

  等到了左军都督府,也不走正门,而是从侧门而入。都督府里,早有人在此等候,见马车驶入,立刻接过缰绳,朝侧进里转入。

  “侄儿拜见姑母。”,见周围行人稀少,侧屋的佥事房里,才是走出一名男子,长相算得上是俊美。上前几步,向着马车拜道。

  “我吩咐你的事情,可安排妥当了?”,马车里的人,并不急着下车,而是莺莺雀雀的朝外面丢出一句话来。

  “回姑母的话,已是安排好了。”,车外的人,立刻回道。

  “那就去见一回吧。”,马车的车帘,终于一阵闪动,一位少女,年约十八九岁,长得也是清秀可人,从车里迈步走下。

  等走到了地上,也不急着向前,而是回过了身,向着帘里伸出胳膊。紧接着,车帘又是一阵闪动,一位中年美妇,身上裹着一件掉皮裘出的锦袍,从里面探出了身。

  虽然看起来年纪已是渐入中年,可是皮肤却依旧是雪白如霜,只有眼角的几条皱纹才隐约出其真实的年岁。

  “姑母请。”,男子又行了一礼,方才是小心翼翼的做出了一个请的姿势。

  可是刚及说完,却是自己走在了前头,一边走着,一边还四面小心望着。

  “你这都督佥事,做得可还顺心?”,中年美妇一边走着,一边也小声的向前问着。

  “托姑母的福,还算是顺心。”,男子憨憨的笑了几声,紧接着却又像是极不甘心似的皱了皱眉头:“可恨若不是那黄嘉善与崔景荣,侄儿若是能坐上左右都督一职,岂不更是自在。”

  “呵呵,人心总是不足。”,中年美妇也笑了几声,“都督佥事虽及不上乃父当年做过的左都督一职,可也是正二品的官爵。我郑家当年不过是一寻常百姓人家,何尝想过会有今日的荣耀。”

  “姑母教训的是。”,男子口中虽答着话,可是目光仍然在朝左右看着。直到走过了两进,见左右行人更是稀少,才略微松了口气。

  就在不远处,一座完全由青石筑成的屋舍已经横在眼前。虽然说是屋舍,可是远远望去,竟又像是一座小型的堡垒一般。

  “郑佥事。”,屋舍的门边,也早就有人在此等候,见一行人来了,连忙迎出。略转眼,看见了身边的中年美妇,顿时像是受了惊吓一般,惶恐的想要俯身拜倒。

  “不必了,省得让人看见惹出事儿来。”,中年美妇却是不冷不热的说出句话来止住。

  “侯都事,左右可都安排好了?”,郑佥事像是不放心一般,仍然追问了一句。

  “大人的吩咐,小的岂敢怠慢。”,侯都事像小鸡啄米一般连连点着脑袋,“今日军牢里留下的,都是小人的心腹。”

  “那这便进去吧。”,郑佥事终于在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神色,对着面前说道。

  侯都事应了一声,当先走在前头。其余几人则是紧随其后。

  原来这青石堡垒一般的屋舍,竟然是一座牢狱,准确的说,是一座军牢。

  五军都督府既然是统率天下诸军诸卫的所在,当年大明朝各地的卫所里,军士及其家眷便都归其管辖。如今虽然威势不再,职权大多被兵部夺去,可在军子弟及现职将校的刑罚,却仍然归其掌控。

  牢房里的空气,潮湿沉闷,隐隐还透出一股霉味,似乎让中年美妇有些不适应,忍不住轻轻咳嗽了几声。旁边的侍女,立刻掏出提前备好的香帕送上,让其掩住口鼻。

  约莫转过了三四转弯道,侯都事终于在一间单独的牢房前停住了脚步。

  “王教主。”侯都事敲了敲牢房碟门,对着里面喊道:“有贵客来看你了。”

  话刚说完,忍不住又追了一句:“你这老鬼,果真是好生的福气,竟然劳驾……”

  转过了身,看见郑佥事正在看着自己,连忙停住了口。告了声暂退,去外面守着去了。

  “白莲朵朵满地生,原来贵客本姓郑。”,郑佥事正要上前敲门,忽然便听见门里传来两句揭语,顿时不由得猛地停住了脚。

TOP

0
第一卷 第七十六章  福报至大

  “这老儿果真有些本事?”,中年美妇顿时愕然的瞪大了眼睛,惊讶的望着里间,“他如何知道是我来了?”

  “姑母又怎不知道,他只不过是装神弄鬼罢了。”郑佥事却是不以为然的笑道,“他若真有这本事,何不敢从这里逃出去,又怎会在这里呆上数年之久。况且刚才那侯都事也说了是贵客,除了我等,还有谁会来看他。”

  “这倒也是。”,中年美妇终于点了点头,略微放下心来。

  “王森。”,郑佥事又转回了身去,继续朝着里间喊道:“贵妃娘娘亲自来看你,你还不快快拜见。”

  “往来尘事皆烟土,丽妃亦成红粉骷。”,虽然报了贵妃的名号,似乎里头的人并不感冒:“老朽疲倦,不想起身,贵妃娘娘若是有事,便就在这里说吧。”

  “这老儿魔障已深。”,郑佥事顿时也是一阵哭笑不得,略有些尴尬的看了一眼身边的郑贵妃,“还请姑母不要与他计较的好。”

  “我何必与他一般见识。”,郑贵妃面上虽露出几分愠色,却又生生忍住。

  “王先生就算不惧贵妃懿威,可当年先生传教初时,乃是贵妃娘娘资助与你。”,虽然觉得里头的人疯疯癫癫的,可是郑佥事仍然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喊道:“你两次被擒获,也是贵妃娘娘与家父保你性命,如今在这牢狱里,更是让你不愁吃喝,这份恩情,总该是要记得吧。就连你这弘封教的教名,不也是娘娘当年赐下。”

  “老朽尘缘将了,怕已是无用之人。”,里头的人沉寂半晌,再开口说话时,总算像是个正常人了。

  “王教主自谦了。”,郑贵妃终于一阵花枝乱颤,笑着开了口,“如今历经十数年,弘封教信众已有上百万人,即便你想要割疆裂土自立为王,也未必不能。”

  “一世人做一世事,如今教中的事务,已与老朽无关了。”,里面仍是一阵沉寂之后,又抛出一句话来。

  “可如今的弘封教,却还在你那儿子王好贤手上。”,郑佥事呵呵笑着提醒,“那蓟州府里的总坛,养性也曾是去过。

  “当年贵妃娘娘与郑都督,不也安插了许多人手在教中。”,王森也同样提醒郑养性,“若是老朽不说,我那犬子也未必知道,所以我与他还是不见的好。”

  “难道你就愿意终老于这石狱之中,至死不见天日?”,郑养性开始诱之以利。

  “贵妃娘娘当是知道,即便老朽得出生天回到蓟州,也未必仍能掌得了教众。”,王森略微犹豫了一番,总是还是轻叹一声,摇了摇头。

  “你既也知道贵妃娘娘与家父当年安排了不少人手在教内。”,郑养性略想一下,又继续说道:“只要你能回到蓟州,自然会有人助你一臂之力。”

  “罢了,罢了。”,这一回,王森才仿佛是下定了决心一般:“老朽如今已经是七十有九,年岁无多。难道此时还要生出一回父子相残的事来。”

  “自古天家多无情,老朽终究并非帝王之才。”

  “你若不愿更好。”,郑养性耐下性子,继续劝导:“如今圣上怕也已是时日无多,只要能迎回皇三子。日后若是能登基为帝,便封你父子世袭为王。你既能享富贵,也能全你父子恩义,岂不是绝妙。”

  “你要我如何做?”,听了这一番话,王森似乎也动了心。

  “如今圣体欠安,下个月的初二,皇太子便要由英国公陪同,代圣上前往地坛祈耕。”,郑养性的声音,无形中忽然压低了不少。

  “下个月的初二?”,王森倒吸一口冷气:“今天可是正月二十三?”

  “不错。”,郑养性点了点头回答。

  “那岂不是只有九日的时间准备?”,王森略想一下,开口说道。

  “京城去蓟州,快马只不过是一日的路程,两日便可来回”,郑养性却不以为然:“王教主至少还有六七日的时间可以做些部署。”

  “况且郑某也是知道,只这京城内外,教众便有十万上下。”,郑养性对此事也是极为熟悉:“十万人中,能选出数百死士并非难事,六七日时间也是足够。”

  “如今京城内外,都防着鞑虏细作,禁卫颇严。若是太过提前,怕是反倒会打草惊蛇。”

  “老朽体衰,怕是不能快马颠簸。”,王森又想了许久,方才是苦笑一声。

  “这么说,王教主是不肯了?”,郑养性刚才还满是堆笑的脸上,顿时就变得冷若冰霜。

  “贵妃娘娘与郑大人请回吧。”,里间的声音虽然听起来有些衰弱,可是仍然中气十足。

  “既然如此。”,郑养性抬头看了郑贵妃一眼,见她点了点头,方才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那郑某只好向王教主借一样东西了。”

  “万千凡事何时了,了去凡事皆成空。”,忽然间,里间的人像是突然站起了身,向着门边走来。郑贵妃顿时也像是受了惊吓一般,禁不住向后退了几步。

  一道散披着发束的身影,出现在铁门的栅栏边。身形虽不算高大,可是以七十九岁的高龄,却仍然不见步履蹒跚。一双浑浊的眼珠里,也射出几道精光,向着郑贵妃和郑养性看去。

  “老朽知道了。”,王森默默的看着郑贵妃和郑养性,停了不知多久,终于点了点头:“你们要的东西,尽管拿去。”

  “只是若事败,还请两位为我那犬子收尸归葬。若只是不成,则请纵之离京。”

  “你既已知道,为何却又不肯?”,郑养性心里顿时生出一阵疑惑,好奇的问道。

  “老朽乃是无福之人。”,王森缓缓说道:“若是老朽前去,怕反是会牵累诸位。”

  难道这老儿还真的有些手段?郑养性似信非信的看着眼前。

  “那你看本宫到底有多大福分?”,郑贵妃也略迟疑了一下,试探着问道,“这许多年来,本宫几次问你,你却是不肯说。”

  “娘娘乃是福报至大之人。”,王森这一回却不再犹豫,直接开口说道。

  “福报至大?”,郑贵妃顿时面上现出几分喜色,“难道这回大事可成?”

  王森只是在脸上微微泛笑,并不多说

  “那郑某又如何?”,郑养性也忍不住想要凑个热闹。

  “有大富贵之人。”,王森仍是只说一句话。

  “郑某如今也算得上是大富贵了。”,郑养性似乎对这一句话并不算太满意。

  “那你要的是哪一般的富贵?”,郑贵妃却在身边冷哼了一声。

  “姑母切莫误会。”,郑养性的额头上,顿时就渗出几滴冷汗。

  “拿来吧。”,王森隔着栅栏,向着郑养性伸出了手。

  郑养性的脸上,也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把手伸进袖袋,哆嗦着左右摸索了好一阵,才摸出一个小瓷瓶来。

  “我若是不肯吃,你又会如何做?”,王森依然泛着笑,向着郑养性问道。

  “侯都事那里,自然会有其他手段。”,郑养性把小瓷瓶交到王森手上,才仿佛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王森笑着点了点头,拿着小瓷瓶,向牢房深处走回。

  “约莫也就半刻不到,王教主不会有太多苦痛。”,看着暗处的背影,郑养性似乎隐隐间也有些不忍。

  “王教主可还有什么念头,如今可以留下话来,郑某定会尽力而为。”

  “无论成败,若能保我儿一条性命,便是足够。”,屋里的声音,变得有些沉闷起来。

  “稍后我便吩咐侯都事送些上等的酒菜来,为王教主送行。”,郑养性轻叹一声,摇了摇头,又把目光转回到郑贵妃身上,“此处阴暗潮湿,并非善地,侄儿也请姑母移步。”

  “我出宫也已是有些时候,这便回去吧。”,郑贵妃的脸上,不知道为何,竟也是挂上了几分落寂。

  同样是大明万历四十七年,正月二十三。

  虽然因为转籍的事儿,多少影响了唐大人的心情,但是对唐大人来说,近日来却仍然算得上是喜事连连。

  自去年八月始,由唐旭和两位翰林院学士执笔,几乎耗时半年所编撰而成的《句读录》,终于终稿付梓。

  扉页上的具名,排在第一个的便就是唐旭,孙承宗,钱谦益三位翰林学士分列其后,书序则是由赵秉忠所写。唐旭原本是不肯把自己的名字排在第一个的,因为编这本《句读录》的时候,其实自己是出力最少的,其中的大部分都是由孙承宗和钱谦益所做。

  但是唐旭虽然推辞,孙承宗和钱谦益也不肯。这句读之法,本就是唐旭先提出来的。如果唐旭不肯具名首位,那么其余两人也更是谁都不好意思。唐旭无奈,只能是由着去了。

  翰林院里,只翰林学士和庶吉士加在一起,就有上百位。其中多有知道孙承宗等人在编一本《句读录》的,早就极为好奇。什么时候这句读之法,也能成为一种学问了?

  但是又想到翰林院里,参与此事的三人,已经把状元,榜眼和探花占了个齐。这三人里,若说一人看走眼也就罢了,能让三人齐齐看走眼的,这天下就几乎没有。

  所以《句读录》刚及付梓,翰林院里几乎便就人手一本。走在路上,坐在亭里,到处可以看见手上捧着在看的人。

TOP

0
第一卷 第七十七章 大人很忙

  不得不说,这新创的句读之法,确实有些门道。这些翰林学士,都是饱读诗书之人,看完了书册,忍不住提起笔来比画一阵,甚至拿出自己以前的文章,重新加上句读。

  原本要人瞪大了眼睛,逐字看过去的文章,几乎转瞬之间就变得一目了然。一些容易让人误会之处,也变得清晰易懂起来。

  甚至还有些人拿别人的文章来点上句读,发现点完了之后,再背诵起来更是容易了许多。以前一口气能背诵三五百字的,点上句读后,一口气背上六七百字也不难。

  翰林学士们闲来无事的时候,最大的爱好便就是读书,写书。有了这句读之法,读写的效率几乎是成倍增加。顿时一个个都是大喜过望,如获至宝。

  天下文章看翰林,这句话并不是虚言。在翰林院之后,先是国子监里的监生,因为翰林学士多有兼教国子监的,有了这样的好东西,教学生的时候不可能不拿出来用。再接着便是六部三司的百官。

  很快,内阁大臣方从哲也发现了近日呈上来的奏折和呈疏上,开始频频出现一种奇怪的符号。初看时觉得有几分古怪扎眼,可是再通篇看下去,整篇文章都是一目了然。从前一天能看七八十份折子的,如今看上一百份也比之前更轻松许多。

  司礼监里的掌印太监,卢受卢公公也派人来问,说是这几日奏疏看地别轻松,就连积年的目疾,也感觉好了不少。商议着能不能让方大学士传下令去,让以后朝廷百官的上疏,都点上这类符号。

  这东西还能治眼病?方大学士瞠目结舌,不过转念一想,约莫是从前看折子,需要凑到眼前逐字逐句的阅读斟酌,如今看起来一目了然,自然轻松了不少,目疾便也就可以缓解一些。

  又过了两日,乾清宫里也传来消息,说是皇上近来有恙,本来一直无心阅读奏折的,如今见了这种通篇点了符号的,多少也还能看几眼,面皮上也没有平日里看折子那般的烦躁。

  这可是一件了不得的事情,方大学士立刻就提起了精神,开始好奇起这类东西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这不查不知道,一查却是吓了一跳。原来这东西不但是有来源的,甚至还已经有了一本叫做《句读录》的书,已经在京城里风行开来。

  而编撰这本书的人,居然包括了孙承宗,钱谦益和赵秉忠三位三鼎甲。

  更让方从哲感到吃惊的是,偏偏这本《句读录》的具名上,排在首位的,却不是这三鼎甲中的任何一人,而是一位叫做唐旭的。

  唐旭是谁?方从哲在脑海里翻了个遍,也没想出来这是哪一号的人物,仿佛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一般,自己竟是毫无印象。再派人继续查探,才发现居然只是个生员,如今又兼着五城兵马司东城司的指挥一职。

  等到了第二天,几乎是全京城的官员们都知道了,只有点了新句读的折子,皇上才会看,不点的就不看。

  这是个什么概念?辛辛苦苦写出一番奏折来,如果说完全不想让皇上看见的,那就是傻子,还上什么折子呢,自己在家看看就好了。

  既然皇上喜欢,阁老喜欢,司礼监里的公公也喜欢,那还有什么好说的。一起用呗。

  于是从当天开始,几乎所有呈上去的折子上,都齐刷刷的点上了新句读。通政使司那边,若是收到了没点句读的折子,还会有人耐心的指导,这没点句读的折子,送上就去就等于没送,阁老和皇上都不会看的。

  要问为什么,本大人不知道,只知道的是,点了句读的折子,读起来轻松畅快,一目了然,本大人也喜欢。

  还有问怎么点的,这个也简单,不过本大人没工夫慢慢教你,自个买本《句读录》慢慢去看一回就明白了。

  据说礼部里也已经开始有人上疏,直言从今年的院试开始,就要让考生在文章里加上句读,居然也引得礼部学官们一片应和。阅卷原本就是个费时费力的辛苦事,如果能加上句读,自然会轻松很多。

  不过折子送到了内阁里,却被方大学士以此法初创,如今也只是京城里风行,尚需时日检验为由给返了回来。

  折子虽然返了回来,可是上疏的和应和的却并不气馁。最起码从方阁老的话里也可以看出,其实他也是赞同的。只不过这天下的读书人,对这句读之法还没有做到人人皆通的地步,相比乡试和会试,参加院试的人数也是最多。为了科举里的一碗水端平,只好暂且委屈一下,等日后再提了。

  一时间,《句读录》在京城里一片风行,大有开始冲出京城,蔓延全国的趋势。

  实际上,已经是开始蔓延全国了。因为只在《句读录》问世五天之后,朝廷的邸报上,就开始出现了点了新句读的文章。

  《句读录》付梓一事,是由孙承宗负责的。就算是孙学士自己,也没料到这股风潮会来的这么快。原来只交了一家书社雕印,如今却是加班加点也忙不过来。

  京城里稍大些的书社,也都纷纷转托人情,想要上门求见孙学士,以图分一杯羹。一时间,孙学士的门前居然也出现了当日唐旭在吴亮嗣府上见过的情景。

  京城内外的寻常官员和读书人,自然没有阁老方从哲那般查探的本事。所以当《句读录》越传越广的时候,无数的人也开始注意到。在孙承宗和钱谦益的名字前头,还有一个叫唐旭的人。

  这个唐旭是谁,到底是哪一位大贤?众人都纷纷生出好奇,想尽办法也要试图寻找出来。

  正当满京城的人都在寻找一个叫唐旭的大贤的时候,唐大人却是很忙。一来刚到东城司里任指挥一职,有不少事情还需要更多的熟悉一下,二来唐大人回家还得忙着数钱。

  只是短短数日之内,《句读录》就卖出了两万多册,这尚且还是因为书社的印刷能力有限的原因,据说已经排了号等书的人,就已经大大的超过了这个数字。

  《句读录》并不是什么长篇大论,通篇不过百来页而已,几乎恰恰是一册,所以书价并不贵,每册只要一钱白银或是一百铜钱。除去各项成本以外,唐旭和孙承宗,钱谦益能分到的,约莫是每册三分银子或是三十文钱。

  唐大人原本是想拿这些钱给三人平分,只是孙承宗和钱谦益又都不肯。钱谦益拒绝的理由比较简单,哥有钱,不差你这点,哥要的只是名声,如今已经心满意足了。

  孙大人的理由就有点复杂了,则是要唐旭多存点积蓄,日后养儿育女,置办田产什么的都要用得着。

  钱谦益那里,唐旭当然可以不在乎,他确实有钱。钱家在江南良田数百顷,这么点钱,他是真的看不上眼。但是孙承宗家里,唐旭也是知道,并不算富裕,否则从前也不会去做教书先生。

  于是一番争论推辞之后,唐旭取六分之三,孙承宗取六分之二,钱谦益则是只取六分之一。

  如今既已经售出了两万册书,每册书唐旭可得银一分五厘,两万册就是三百两入帐,几乎是当年唐旭做所镇抚时十年的俸禄。况且,这两万册还只是一个开始。

  北直隶,蓟州府。

  正当句读之法在京城里开始逐渐风行的时候,却有两匹快马从京城而出,一路直入蓟州。

  蓟州城后,也丝毫并不耽误,直接向着城西的独乐寺而去。

  独乐寺建寺于唐代贞观年间,原名大佛寺。据说大唐天宝年间,安禄山起兵反唐,就是在此誓师。反叛失败后,因为天下人皆说安禄山反唐只为登基为帝,乃是“思独乐而不与民同乐”,大佛寺便从此更名独乐寺,以此警戒世人,思独乐者,天人不佑。

  如今的独乐寺在蓟州城里,也算得上是香火鼎盛之处。

  两人既入了寺庙,却也不烧香拜佛,而是往朝后院而入,直到被院中的沙弥拦住。

  “此乃寺中僧众修行之所,两位施主若要烧香拜佛,还请返回。”

  两人虽被拦住,却也不慌不忙,为首一人先拱了拱手,开口说道:“在下姓雷。”

  “哦,姓雷?”,小沙弥的眼睛里,顿时不禁闪烁了几下,也开口说道:“松下残棋送客回。”

  “石路无尘竹径开。”,来人略一思量,开口回道。

  “帘向玉峰藏夜雪。”小沙弥又问。

  “窗间半偈闻钟后。”,来人依旧是不慌不忙的答道。

  “施主可知道小僧俗家姓甚?”,小沙弥脸上的表情,也渐渐的松了下来,隐隐的竟是泛出一丝笑来。

  “姓戴。”,来人立刻脱口而出。

  “两位教友,多有得罪。”,小沙弥终于彻底放下了心:“不知两位从哪里来,又要见谁?”

  “我们从京城里来,要见王,徐两位护法,有大事相报。”

TOP

0
第一卷 第七十八章 地坛祈耕

  “徐护法如今去了山东,王护法尚在这里。”小沙弥行了一礼之后说道:“还请两位教友在此等候片刻,我前去通报一声,片刻就回。”

  “多谢。”,来人点了点头,站到一边安心等候。

  只不过等了半刻钟,便看见前去通报的小沙弥已经转了回来。

  “王护法有请两位入内。”,小沙弥双手合十,又行一礼,随后带领两人朝后院而入。约莫转过两三道弯路,才在一所小院前停住了脚步。

  “王护法就在其中,还请两位自行入内。”

  两人点了点头,推开院门,迎面便看见一位男子正在抬头望着云际,貌似书生,只是却又没有什么书生气,看上去倒是显得孔武有力,正站在当中。左右又各有几名男女,侍立左右。

  “小的侯五,魏七,参见护法。”,两人上前几步,一起拜道。

  “听说你们从京城里来?”,王好贤仿佛这才发现身边有人一般,收回目光,转到了两人的身上。

  “小的们奉郑法王之名,前来见过护法,有大事相告。”,候五立刻出声回道。

  “起来说话吧。”,王好贤点了点头,让两人站起身来,“究竟是何等大事,竟然连郑法王也惊动了。”

  “教主大人……已经在昨天往生极乐了。”,候五的口中,足足停了有好半晌,方才是说出句话来。

  “什么……”,王好贤顿时瞪大了眼睛,直直的看着两人:“教主往生极乐了?”

  侯五没有敢再说话,只是默默的点了点头。

  “咕嘟……”,王好贤的喉咙里,像是忽然间咽下了什么东西。迅速的转过身去,又抬头望着天空。

  “教主走的时候,可是安详?”王好贤的声音,突然间就变得沉默起来,隐隐间更是带上了几分颤音。

  “回护法的话,教主……教主……”,侯五战战兢兢,像是不敢说出来。

  “但说无妨。”王好贤虽然没有回头,却挥了下手,示意左右为两人看座。

  “教主是被人谋夺了性命。”,侯五又是沉寂片刻,才小心翼翼的说道。

  “什么?”,王好贤再一次猛得回过身来,恶狠狠的盯着眼前的两人:“郑法王不是曾经答应我,好生照料于他,又如何会被人夺了性命?”

  “此人势力太大,郑法王也是争执不过。”,侯五的声音,压的愈加的低,仿佛生怕一不小心,就会触怒眼前的王好贤。

  “是谁?”,王好贤的嘴角剧烈的抽动了几下,忿忿的吐出句话来。

  “当朝太子。”,侯五一边说出话来,一边小心翼翼的拿眼瞅着王好贤。

  “太子?”,王好贤稍微愣了一下,忽然才像是想起了什么:“你二人前来,郑法王可曾给过你们什么信物做凭?”

  “小的们带了郑法王的书信在此。”,两人这才如蒙大赦,侯五转头看了魏七一眼,后者连忙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向前呈上。

  “朱常洛……”,王好贤接过书信,仔细看了一遍,顿时间脸上就是一片青红相间。拇指的指甲,也几乎要掐进肉里去。

  “如今皇帝病重,太子大权独揽。”,侯五在一旁继续说着话:“记恨当年教中曾派了张差企图棒袭于他,便迁怒于教主身上。”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王好贤咬牙切齿的吐出一句话来,可是随即又立刻皱紧的眉头。

  “他郑养性如今已经是贵为二品大员,他那姑母郑氏,也早已是被册封为皇贵妃,正所谓是一门荣耀,我如何相信他能帮我?”

  话刚说完,两道目光只是直直的盯在侯五和魏七的身上,似乎是想要看出些什么来。

  “王护法当是知道,当年皇帝和郑贵妃,曾经一心想要立皇三子为太子。”,侯五并不躲避王好贤射来的目光。

  “此事天下皆知。”王好贤点了点头。

  从大明万历十四年,郑贵妃诞下福王朱常洵始,其中包括万历二十九年立朱常洛为皇太子之后,直至万历四十二年福王就藩之国。围绕朝廷储君之位,历时二十五年,牵扯进无数的王公大臣,世人称之为“争国本”。

  再加上大明朝的官员,不管其中是真正铿锵铁骨的,还是沽名卖直的,在历代中都以直言敢谏而著称。所以历朝历代中,为了储君之位虽说从来就不乏激烈的争斗,可是耗时如此之长,牵涉如此之广的,举世罕见。

  不但是朝廷里的文臣武将,就连寻常的百姓家里,茶余饭后也因此而多了一份闲谈的话题,王好贤说此事天下皆知,并不过分。

  话刚说完,看着手上的书信,王好贤的脸上,却又忽得又现出几几分讥蔑,“只是他郑大人郑法王好生的算计,竟想以我为刃,助他得偿所愿,未免也太小看王某。”

  “王护法此言差矣。”,侯五只是连连摇头,迎面撞上了王好贤转过来的目光,未免一滞,可硬了硬头皮,仍是说了下去:“适才小人曾是说过,万历四十三年的时候,曾经有教众张差潜入东宫暗袭太子,那太子朱常洛,正是因为此事迁怒于教主。”

  “此事我虽是知道。”,王好贤点了点头,收回了目光:“可四十三年时,京中的教务,都为家……先父所领,我并不知情。”

  “知情不知情,并无关系。”,侯五仍是一阵摇头:“可太子毕竟已经知道教中与郑家关系匪浅,又有往日的旧怨。”

  “王护法以为,若是太子登基为帝,岂是能善罢甘休?若是他有海一般的器量,为何只等皇帝刚一病重,便乘机夺了教主的性命。”

  王好贤低下头去,一阵沉默不语,仿佛若有所思。

  “教中如今虽有百万信徒,可普天之下,仍是莫非王土。”,侯五见王好贤似乎有所犹豫,又立刻说道:“难道王护法以为只藏在这蓟州城里,便可保一世平安?”

  “藏头缩尾,恐怕亦非王护法平生所愿吧。”,侯五小心翼翼滇醒。

  “若按你这么说,我倒是非帮不可了。”,王好贤的脸上,几乎看不出任何表情。

  “贵妃娘娘既然已是答应,事成之后,便封王护法为王。”,侯五口中的话,听起来极为诚恳:“王护法也可免了一世后顾之忧,何乐而不为。”

  “此事且容我思量半日。”,王好贤点了点头,也不再顾他人,径直向着屋里走去。

  民间谚语有云:“二月初二,龙抬头。”

  自农历二月开始,气候渐渐转暖,田间的雨水也是逐渐丰沛。历年的春耕,都是自此时起。

  皇太子由英国公张惟贤陪同,前往地坛祈耕的事儿,早就安排了下去。

  地坛虽然是在北城司的辖区内,可是东城司却也不能完全脱开了关系。自二月初一起,唐旭就让负责巡查警戒一事的秦平西略做了些部署。等初二的当日,更是早早就赶到了司里。

  “指挥大人稍安。”,相比起只在五城兵马司里呆过几个月的“新嫩”唐大人,秦平西则是见多了这等的场面:“里头的的禁卫,自然有王府仪卫和北城司的担责,我等只需要在外围警戒便可。”

  “就算真出了什么乱子,惊到了太子爷,板子也打不到咱的身上。”,秦平西淡定的说道。

  唐旭虽然知道秦平西说的是真,可是上头既然已经有了吩咐,自己在东城司里又是新任,却也丝毫不敢怠慢,仍是从刘秋仁手下调来周宣臣一支,驻到了临近北城的保大坊一带候命。

  辰时中,只见北安门外一阵喧嚣,紧接着正中的两扇大门缓缓张开,一行人马从门中陆续涌出。中间围住两匹骏马,其中一位头戴九旒冠冕,身着玄色锦袍,两肩上各垂下一条四爪金龙的,正是当今太子朱常洛。

  “微臣愿为皇太子做个先驱。”,张惟贤呵呵笑了两声,向着太子朱常洛拱手作揖,随后当先而出,太子车骑紧随其后。

  因为这回前往地坛是为了祈耕,北安门离地坛的距离也不算远,转瞬即到,所以四周的禁卫倒也不驱散围观的人群,只是远远隔开。

  倒是京城里的百姓,听说这回前往地坛祈耕的是皇太子,都是多少有些好奇。自从万历二十九年被为立为太子以来,这位太子爷一直在宫中深居简出,极少露面,即便是朝中大臣,也多有素未谋面过的,更别说寻常的百姓。这次得了机会,于是纷纷涌上街头,驻足观看。

  英国公张惟贤,虽也并非第一次陪同圣驾前往地坛祈福,却没想到只不过是皇太子出一次宫,竟然引来这么多人围观,心里也是吃了一惊。有心想要再吩咐调一支人马来,却也是来不及,只能是吩咐左右,将太子车驾围紧,徐徐向前而行。

  从北安门到地坛,不过是二三里的距离,张惟贤一路尽力护持,路上总算是没出什么意外,直到过了牌楼御道,进了泰折街,方才是松了口气。

TOP

当前时区 GMT+8, 现在时间是 2024-6-3 19:26